案件情況
因涉嫌強姦、猥褻和盜竊罪,王軍目前仍被關押在河南夏邑縣看守所。2014年5月29日,這名夏邑縣業廟鄉陳莊村的農民戴著手銬回村指認犯罪現場時,幾乎舉村圍觀,很多人說,村裡的老媽子終於有活路了。
從2011年春到2014年3月,49歲的王軍被指先後40多次,潛入寡居的老年婦女家中施暴,受害老人10餘名,年紀最長者95歲,最小的73歲。由於受害者年事已高,子孫滿堂,礙於面子,大都不敢聲張,沒有報案。老人不斷被騷擾,成了全村人的噩夢。
業廟鄉位於夏邑縣南,與安徽亳州交界,是縣裡有名的長壽鄉,也是出名的貧窮鄉。村民世代務農,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鄉中青壯年紛紛外出務工,常住人口只有老人,空巢鄉成為新的代名詞。
老人報案東窗事發
割麥種玉米,農忙時節,麥田裡不時傳來的說話聲和機器轟鳴聲,是陳莊村最大的聲響。
看起來一片祥和的村莊,背後的陰影在2014年3月7日上午浮現在明面上。當天,83歲的老太太楊吳氏生平第一次走進派出所,並作為當事人報警,她稱,當日深夜,自己被人挖牆入室強姦,且這不是第一次。
案件偵查了兩個多月後,民警鎖定了犯罪嫌疑人。2014年5月27日凌晨3點多,民警將入睡不久的王軍帶走。當晚,他因新種的紅薯秧子不夠,從其他田裡拽出來幾十株,種滿後,將剩下的堆放在自家院中。很多人包括他自己,以為被抓是因偷紅薯苗。
王軍被帶走1個多小時後,又有一批民警趕到,這時候,已有許多村民得知王軍被抓的訊息,都圍了過來,看警察“抄家”。王軍的鄰居稱,自己看得很清楚,警察翻走了一根一米來長的鐵撬棍、一把鉗子和幾件衣服,“陣勢這么大,肯定不是偷菜這么簡單”。
村里再次熱鬧起來是在2014年5月29日,這天中午,被議論了兩天的王軍回來了。
他是戴著手銬、被10多名民警押著回村的,來指認其犯罪現場。民警的4輛車和一路跟隨的村民,浩浩蕩蕩。隊伍去了小王樓莊、李莊、陳莊、傅雙樓莊、前劉莊和胡瓦莊。這些莊都屬於陳莊村,最遠相隔不過5里。這也印證了村民的猜測:王軍被抓並不簡單,是因為“耍流氓”。
當天整個下午,王軍一直在用戴著手銬的手比劃自己挖牆腳、剪電線、入室施暴等的過程,圍觀隊伍里不時傳來叫罵聲和憤恨聲,禍害村里3年多的“惡魔”終於被逮了,圍觀的民眾有看熱鬧的,也有受害者家屬及受害者本人。
陳莊陳付氏就是受害人之一,“我上前就給了他兩巴掌,太可恨了,把他槍斃10次都不解氣!”
據夏邑縣公安局通報,2014年5月27日,警方破獲了一起以空巢老人為特定侵害對象的系列案件。犯罪嫌疑人王軍從2011年春到2014年3月,獨自一人流竄於業廟鄉陳莊村周邊各莊,先後40多次採取事先剪斷電線、撬門砸鎖、翻牆入院、在牆上挖洞等方式進入寡居的老年婦女家中,實施強姦、猥褻和盜竊。其中,被強姦的老人中,年齡最大的95歲,最小的73歲。
侵害行為持續數年
報案的楊吳氏是小王樓莊的五保戶,寡居已久,兒子已故女兒外嫁,已獨居數年。因多次被害,老人現已神志不清,不願出門,活動範圍限於大門內。
同村村民王永回憶,2014年3月7日凌晨,村里人早已熟睡,忽然窗外犬吠不已,自己像往常一樣,迅速拿著手電筒起床,趕到老人家時已有多位村民前來。屋內楊吳氏坐在臥室地上悲慟嚎哭。“老太太褲子都被扒了,又讓這殺千刀的跑了。”王永說,這一片已經有4名老人被害,這一次他們決定不再隱忍。
村裡的“噩夢”是從2011年春天開始的,李莊87歲的楊氏是最早也是受害最嚴重的老人。老人已經聾了十多年,除了大兒子住在500米外的地方,其他一兒三女和孫子外孫都在外地打工。“我母親被侵犯近10次,都是一腳進棺材的人了,想想都可憐”,回憶時,老人的兒子楊大喝起了啤酒,他說,自己從未向外人提起,一是不敢,害怕給人害了;二是擔心,儘管母親是聾子,但還是會受不住世人的背後指點。“我這是喝酒壯膽”,一杯酒下肚,苦從心中來。
楊大在河北一學校食堂當廚師,每逢寒暑假回家。“每次他們打電話給我都很氣憤,但是能怎么辦,又回不來!”
他說,這幾年每次回來都是給母親修房子的,四周牆角被挖得滿是洞,他索性給母親砌了個水泥牆,“但還是翻牆、挖洞、揭瓦,想盡法子鑽進屋,太可怕了。”家裡報過兩次案,但都不了了之,在家的大哥也曾想盡辦法逮人。楊大說,2012年暑假的一天夜裡,大哥悄悄躲在院子裡,發現有人在房頂上揭瓦,便大喝一聲,來人一驚,趕緊下房從院後跑走,已年過六旬的大哥奮力將揭瓦人截住,但不料遭反抗後逃走。“那時候我們就知道是王軍了,但是我大哥老實不敢吱聲,擔心被報復。”
楊大說,被逮住的人,身材較高大,四五十歲左右,一米七五的個子。
2012年8月後,李莊進行新農村改造,散居的老人重新建房,聚居住在一起,李莊開始變得安寧。但隨後,周邊其他莊開始出現同樣案件,波及範圍越來越大,受害人越來越多。
報案的楊吳氏在2012年8月之後首次遭受不幸,住在其周圍的另3位老人也被侵害。
80歲的王張氏被害兩次後,無奈裝上攝像頭,方換得太平。隨後,住在她隔壁的95歲老人被害,驚嚇和羞愧後癱瘓臥床不起,未一月故去。不久,住在不遠處的83歲的王陳氏又被施暴,至今神志恍惚。
當地住得最邊遠的受害者,是獨住在傅雙樓莊的付朱氏。老人反覆念叨著,2014年來了7次,害了6次。她說,自己到現在都睡不著,不敢睡,也不敢出門,因晚節不保,憤郁難平。
老人回憶,施暴者每次都是晚上11點多過來,把電線絞斷就進屋,上來就打人巴掌,用被子捂住頭,脫褲子施暴,反抗就掐脖子打人。他從未吱過聲,老人只知道對方是箇中年人。
老人說,案發前最後一次對方來前,自己讓修電線的師傅將電線拉高,“他沒剪著,我一直醒著,敲著拐杖大罵,他要是敢上前一步我就打死他。”來人沒敢上前,不久騎著腳踏車跑了。當晚老人再也不敢睡,圍著院子走了一夜。
幸運未被害成的還有陳莊的陳付氏和前劉莊的一名老人,陳付氏說,對方騷擾了她整一年,“還好我夠警覺,他只敢偷走我一桶油和一袋洗衣粉”。2013年8月,她讓住在縣裡的兒子裝了4個攝像頭,“現在晚上不開攝像頭,我都睡不安穩。”陳付氏是因為幫助同莊的啞巴老人才被盯上的,啞巴2014年80歲,兒女都在外地打工,很少回鄉。啞巴被欺負好幾次後,陳付氏將其安置在自家對面住。“她怪可憐的,兒女都在外地飄著,誰還願意帶個負擔壓著?”
DNA確定犯罪嫌疑人
現年49歲的王軍住在陳莊村小王莊,村委會就在莊頭,該莊算是村中心。村里距業廟鄉有近6公里,在鄉東南角,村中尚未修水泥公路,因太過偏僻,鄉里鮮有人知道陳莊村。
小王莊有20多戶,說起王軍,同莊人直搖頭,只說這人憨不憨(當地方言,神經病的意思)精不精的,娶了個憨老婆,生了兩個崽,窮了一輩子,其他的也就不清楚了。王軍的堂哥王全說,他老婆那樣,自己也不吭聲,這么多年村里沒人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別人。
“就是讓我在地上打8個滾,也不會想到是他幹的”,堂哥王全是村裡的老師,也曾教過王軍。王全說,他腦子有問題,考試科科都是零分,念完國小一年級後就沒再進過學校,一直幫著家裡種地,二十多歲時曾和弟弟王建外出打過工,不到半年就回來了,倒是學了門開拖拉機的手藝,種地之餘,一直在鄰村磚窯廠拉紅磚。
王軍與胞弟王建住在同莊,兩家相隔不到500米,父母6年前去世,兄弟3人,弟弟在外打工,常年不回。自王軍被抓後,王建就再未見到過哥哥。“一開始我也以為他只是偷菜被抓”,王建說,哥哥被抓後,嫂子就跑過來踹門報信,經嫂子比劃,得知哥哥是夜裡偷紅薯秧子,以為抓個三五天就會放了。王建承認哥哥的確有小偷小摸的習慣,但僅限於偷麥扯菜之類,並未聽說過登堂偷盜。
當天清晨,民警返回搜查時,自己忙問哥哥所犯何事,民警並未明確答覆,只稱:“不用問了,你哥哥家的麥子趕緊收了,羊也幫著照顧些,他最近是回不來了。”
王建蒙了,覺著事情不妙,趕緊回家和妻子商量,夫妻倆都是國小文化,沒有商量出結果,“這還是得找個文化人想法子”。2014年5月29日清晨,王建騎著機車趕到縣城,去諮詢律師,還沒問到怎么可以見到哥哥時,他就接到村里人的電話,說哥哥戴著手銬回鄉,闖大禍了。
王軍被抓後,他兩個在外地打工的兒子曾回鄉,住過幾天就走了。不久,王軍的媳婦被娘家接走,同時也帶走了家裡的兩隻羊,被帶走的還有家裡兩樣值錢的電器:一台電視和一台洗衣機。
王軍的房子是老式平房,與莊裡的樓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房屋大門已經上鎖。王建說,這房子以前就不像樣,現在半個月沒人住,更破落。大門被兩根穿牆鐵絲鉤著,往側一推便開,裡面有三間房,一間羊住一間廚房,另一間塌了頂的是臥室,院子鋪滿去年曬的玉米。“哥哥傻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現在該怎么辦?”說完,王建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2014年6月13日,夏邑縣公安局負責的民警稱,王軍已被刑事拘留,被收押至夏邑縣看守所。他透露,此次破案是通過提取受害人身上殘留精液,進行DNA檢測,與所有懷疑對象進行比樣排查,最後鎖定的嫌疑人。他稱,自2011年起,鄉派出所也陸續接到幾起老年婦女性侵報案,但由於受害者年事已高,子孫滿堂,礙於面子,大都不敢過多聲張。派出所和村委會也進行過多次夜間巡邏,但無異常發現。
記者問及王軍是否有精神疾病,他表示還需司法鑑定,因目前案件仍在調查中,無法透露更多詳情。
案件反思
空巢之鄉助力罪惡
在這件案子之前,業廟鄉一直以“長壽”出名,全鄉5000多名老人中,70歲以上的有近3000人。該鄉地處中原,位於夏邑縣南,與安徽亳州交界,是出名的貧窮鄉。
從上世紀90年代初期開始,鄉村中青壯年紛紛外出務工,常住人口只有老人,“空巢鄉”亦成為該處代名詞。
業廟鄉勞動保障所所長劉建國說,鄉里只有7家很小型的私人企業,能吸收的就業崗位很少,全鄉七成以上的青壯年都外出務工,主要集中在南通和寧波等地,從事紡織和建築行業。除部分人在農忙時節回來幫忙農事外,一家團圓基本要等到過年。
陳莊村陳付氏多次表示,要不是發生這樣的事,自己倒樂意一個人住。“生活習慣不同,又不自由”。在她看來,葉落歸根,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歸宿。
現年73歲的陳付氏,身體還不錯,能種田,會開電動車,雖然有兒子在外省打工,但還有一兒一女在業廟鄉。這一兒一女都是大學生,都在政府部門上班,村里大學生不多,她說這是她這輩子最得意的地方。
比起陳付氏的樂觀,五保戶楊吳氏和其他兩名老人的情感顯得模糊一些,他們都是近兩年因身體受折磨而變得神志不清的,“我媽媽過世了,小姨又嫁得遠,我就只能回鄉了。”孫子董玉說,外婆已經很不幸了,自己也沒心思再去想外面的世界。
“除了前年蓋房花了2000多元外,這些年母親都沒怎么向我們拿過錢。”李莊楊大說,兄弟中間他的條件相對好些,負責母親花銷的大頭,但也就一年幾百塊錢。母親楊氏因病耳聾,村里僅有一個醫務室,醫療條件差,母親生病時家人不在身邊,再後來也支付不起高昂的醫藥費。母親耳聾十多年,楊大也一直愧疚在心,但無可奈何。
年過六旬的王永祥當了十幾年村支書,他對陳莊村的情況比誰都熟。
王永祥說,村里1700多口人中,65歲以上的老年人有800多人,其中八成都是空巢老人。
“我們村窮又太偏僻,老人生活更加艱辛不易”。陳莊村距離業廟鄉6公里遠,老人看病、購物不便,並不時常上鄉,獨居生活枯燥單調。
村中老人基本無養老金等,去醫院看病費用較高,老人不願給外地務工的子女添麻煩增負擔,“報喜不報憂”的心態下,通常是小病忍、大病拖,致使常年受疾病折磨。
由於外出務工的人從事的多是一些髒累危險的工作,老人在家還時常掛念子女。為了減輕家庭負擔,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還種植小麥、玉米、蔬菜等。王永祥介紹,陳莊村有2000多畝地,每人約1.3畝,種田乾農活成為老人又一大負擔。
村里多數老人文化程度低,法律意識更是薄弱,以王永祥的話說,“大字都不識一個”。子女不在身邊,受到欺負也不會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在大多數村民看來,這也是王軍在村中作惡3年不被發現,甚至被人識破也能繼續作惡的重要原因。
劉建國稱,鄉里條件差,對空巢老人的關愛不夠,這些都是空巢老人無法自保的原因。“這件事確實值得反思,我們應該給予他們更多關愛和溫暖”。
王永祥說,現在搞新農村建設,村里條件比過去好了些,希望更多村莊能像李莊一樣,讓老人聚居在一起,增加老人娛樂場所,設警務室和醫院等,讓他們過得更舒適。
眼下的陳莊村還沒有一條公路。臨近暑假,又有一批小青年要趕著去城裡。這美好願景,王永祥不知何時可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