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暈墨章

所謂“水暈墨章”,就是指套用宣紙和筆墨等工具創造出來的一套繪畫技法,能獨特地表現出造型藝術中的“質感、量感、空間感”。即將墨汁溶化在大量水分之中,藉以暈成各種不同的層次,並由之產生美麗而濃淡各異的“文章”,亦即由水墨暈成的斑斕紋樣,從而賦予畫面以氣氛的變化和精神的深趣。“水暈墨章”的至臻境界,層層暈染開,逐步滲透;恰似投入湖心的石子,泛起淡淡漣漪,圈圈泛開。

“水暈墨章”畫法的創造者

王蒙(1038-1385)一作(1298-1385)元代傑出畫家。字叔明(一作叔銘)晚年居黃鶴山,自號黃鶴山樵。又自稱香光居士。浙江湖州(今吳興)人。外祖父趙孟 、外祖母管道升、舅父趙雍、表弟趙彥征,都是元代著名畫家。他工書法,尤擅畫山水,以董、巨為宗,而自成面目,亦兼畫人物。與倪雲林黃公望吳鎮齊名並有交往,後人稱“元四家”。
他創造的“水暈墨章”,豐富了民族繪畫的表現技法。他的獨特風格,表現在“元氣磅礴”、用筆熟練、“縱橫離奇,莫辨端倪”。
《畫史繪要》中說:“王蒙山水師巨然,甚得用墨法”。而惲南田更說他“遠宗摩詰(王維)”。常用皴法,有解索皴和牛毛皴兩種,其特徵,一是好用蜷曲如蚯蚓的皴筆,以用筆撳變和“繁”著稱;另一是用“淡墨鉤石骨,純以焦墨皴擦,使石中絕無餘地,再加以破點,望之郁然深秀”。
倪雲林曾在他的作品中題道:“叔明筆力能扛鼎,五百年來無此君”。其作品有:《林泉清集圖》、《松山書屋》、《湘江風雨圖》、《溪山逸趣圖》以及《雪霽圖》,信筆揮灑而天趣橫溢、意致超絕。留傳至今的還有:《青卞隱居圖》、《谷口春耕圖》、《花溪漁隱圖》、《秋山草堂圖》、《夏日山居圖》等。

“水暈墨章”的三種暈法

一種是水暈墨,在山水畫中,墨經水的沖刷,留下或濃或淡的墨痕,造成山石樹木的斑駁燦爛。
二是墨暈色,在淡墨中同時暈上顏色,再經水的作用,墨與色又融化出意想不到的色彩。
三是水暈色,我們在畫過一道顏色,往入需要補充另一種色調,比如人面本是赭有色的而在面頰上需要再加上一點紅色,可乘水分不乾時加紅暈化,就會產生鮮潤的色彩,比在色碟中用儲石配紅色調出的顯得更渾融,這就是水暈的優點。

“水暈墨章”的歷史發展

“夫隨類賦彩,自古有能。如水暈墨章,興吾唐代。“這是五代畫家荊浩在其理論著作《筆法記》中作出的著名論斷。很多人根據“興吾唐代“的說法以及唐代無水墨作品傳世的事實,認為中國水墨繪畫在唐代才剛剛“興起“,還處於發展的初期。但通過對相關文獻記載和實物資料的深入研究後得知:水墨畫發展到唐代已經走向成熟並呈“興盛“之態,已經成為一種為普通大眾接受的繪畫語言,影響廣泛而巨大,甚至已經在許多繪畫形式中如瓷繪、漆繪、壁畫等體現出來。唐代著名的民間瓷窯——長沙窯釉下彩陶瓷繪畫是其中最為突出的代表,向世人展現了一個詩與畫組成的水墨世界;一些墓室壁畫以及敦煌壁畫等也為我們提供了研究唐代水墨畫的豐富資料。

附:五代﹒後梁荊浩《筆法記》

太行山有洪谷,其間數畝之田,吾常耕而食之。有日登神鎮山四望,回跡入大岩扉,苔徑露水,怪石祥煙,疾進其處,皆古松也。中獨圍大者,皮老蒼蘚,翔鱗乘空,蟠虬之勢,欲附雲漢。成林者,爽氣重榮;不能者,抱節自屈。或回根出土,或偃截巨流,掛岸盤溪,披苔裂石。因驚其異,遍而賞之。明日攜筆復就寫之,凡數萬本,方如其真。
明年春,來於石鼓岩間,遇一叟。因問,具以其來所由而答之。
叟曰:‘子知筆法乎?’曰:‘叟,儀形野人也,豈知筆法邪?’叟曰:‘子豈知吾所懷耶?’聞而慚駭
叟曰:‘少年好學,終可成也。夫畫有六要:一曰氣,二曰韻,三曰思,四曰景,五曰筆,六曰墨。’曰:‘畫者,華也。但貴似得真,豈此撓矣。’叟曰:‘不然。畫者,畫也。度物象而取其真。物之華,取其華;物之實,取其實。不可執華為實。若不知術,苟似,可也;圖真,不可及也。’
曰:‘何以為似?何以為真?’叟曰:‘似者,得其形,遺其氣。真者,氣質俱盛,凡氣傳於華,遺於象,象之死也。’謝曰:‘故知書畫者,名賢之所學也。耕生知其非本,玩筆取與,終無所成。慚惠受要,定畫不能。’叟曰:‘嗜欲者,生之賊也。名賢縱樂琴書圖畫,代去雜欲。子既親善,但期終始所學,勿為進退。圖畫之要,與子備言:氣者,心隨筆運,取象不惑。韻者,隱跡立形,備儀不俗。思者,刪拔大要,凝想形物。景者,制度時因,搜妙創真。筆者,雖依法則,運轉變通,不質不形,如飛如動。墨者,高低暈淡,品物淺深,文采自然,似非因筆。’
復曰:‘神、妙、奇、巧。神者,亡有所為,任運成象。妙者,思經天地,萬類性情,文理合儀,品物流筆。奇者,盪跡不測,與真景或乖異,致其理偏,得此者亦為有筆無思。巧者,雕綴小媚,假合大經,強寫文章,增邈氣象,此謂實不足而華有餘。
凡筆有四勢,謂筋、肉、骨、氣。筆絕而不斷,謂之筋。起伏成實,謂之肉。生死剛正,謂之骨。跡畫不敗,謂之氣。故知墨大質者,失其體;色微者,敗正氣;筋死者,無肉;跡斷者,無筋;苟媚者,無骨。
夫病有二:一曰無形,二曰有形。有形病者,花木不時,屋小人大,或樹高于山,橋不登於岸,可度形之類也。是如此之病,尚可改圖。無形之病,氣韻俱泯,物象全乖,筆墨雖行,類同死物,以斯格拙,不可刪修。子既好寫雲林山水,須明物象之源。夫木之為生,為受其性。松之生也,枉而不曲遇,加密如疏,非青非翠,從微自直,萌心不低。勢既獨高,枝低復偃,倒掛未墜於地下,分層似疊於林間,如君子之德風也。有畫如飛龍蟠虬,狂生枝葉者,非松之氣韻也。柏之生也,動而多屈,繁而不華,捧節有章,文轉隨日,葉如結線,枝似衣麻。有畫如蛇如素,心虛逆轉,亦非也。其有楸、桐、椿、櫟、榆、柳、桑、槐,形質皆異,其如遠思即合,一一分明也。
山水之象,氣勢相生。故尖曰峰,平曰頂,圓曰巒,相連曰嶺,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間崖下曰岩,路通山中曰谷,不通曰峪,峪中有水曰溪,山夾水曰澗。其上峰巒雖異,其下崗嶺相連,掩映林泉,依稀遠近。夫畫山水,無此象亦非也。有畫流水,下筆多狂,文如斷線,無片浪高低者,亦非也。夫霧雲煙靄,輕重有時,勢或因風,象皆不定,須去其繁章,采其大要。先能知此是非,然後受其筆法。’
曰:‘自古學人,孰為備矣?’叟曰:‘得之者少。謝赫品陸之為勝,今已難遇親蹤。張僧繇所遺之圖,甚虧其理。夫隨類賦彩,自古有能;如水暈墨章,興我唐代。故張璪員外樹石,氣韻俱盛,筆墨積微;真思卓然,不貴五彩;曠古絕今,未之有也。麴庭與白雲尊師,氣象幽妙,俱得其元,動用逸常,深不可測。王右丞筆墨宛麗,氣韻高清,巧寫象成,亦動真思。李將軍理深思遠,筆跡甚精,雖巧而華,大虧墨彩。項容山人樹石頑澀。稜角無[足追],用墨獨得玄門,用筆全無其骨,然於放逸,不失真元氣象,無大創巧媚。吳道子筆勝於象,骨氣自高,樹不言圖,亦恨無墨。陳員外及僧道芬以下,粗升凡俗,作用無奇,筆墨之行,甚有行跡。今示子之徑,不能備詞。’遂取前寫者異松圖呈之。
叟曰:‘肉筆無法,筋骨皆不相轉,異松何之能用?我既教子筆法。’乃資素數幅,命對而寫之。叟曰:‘爾之手,我之心。吾聞察其言而知其行。子能與吾言詠之乎?’謝曰:‘乃知教化,聖賢之職也。祿與不祿,而不能去。善惡之跡,感而應之。誘進若此,敢不恭命。’因成古松,贊曰:‘不凋不榮,惟彼貞松。勢高而險,屈節以恭。葉張翠蓋,枝盤赤龍。下有蔓草,幽陰蒙茸。如何得生,勢近雲峰。仰其擢乾,偃舉千重。巍巍溪中,翠暈煙籠。奇枝倒掛,徘徊變通。下接凡木,和而不同。以貴詩賦,君子之風。風清非歇,幽音凝空。’
嗟異久之,曰:‘願子勤之,可忘筆墨而有真景。吾之所居,即石鼓岩間,所字即石鼓岩子也。’曰:‘願從傳之。’叟曰:‘不必然也。’遂亟辭而去。別日訪之而無蹤。後習其筆術,嘗重所傳。今進修集,以為圖畫之軌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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