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作品:蘭貝斯的麗莎

毛姆作品:蘭貝斯的麗莎

倫敦貧民窟的女孩麗莎,五官精緻,身段優美,能歌善舞,是所有男人追逐的對象。她的父親已經去世,唯有和母親相依為命,但是母親卻沉湎於酒精,無心關心她。貧民窟的小伙子湯姆一直暗戀著她,但她卻不為之所動,偏偏愛上了新搬來的有夫之婦布萊克斯通先生,最終成為眾人嫌棄的對象。忍無可忍的布萊克斯通太太和麗莎發生了爭執,並演變成鬥毆。傷心的麗莎最後病死在家中。

基本介紹

內容簡介

毛姆首部長篇小說,天才作者初露端倪
人窮盡一生追求的,往往是自己永遠得不到的

作者簡介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1874—1965)
英國小說家、劇作家、散文家、文藝評論家,20 世紀英國最知名的作家之一。毛姆一生著作甚豐,無論是小說、劇本、評論、隨筆、遊記還是回憶錄,都廣受好評,代表作有《人性的枷鎖》《月亮與六便士》《尋歡作樂》《刀鋒》《面紗》等。他的小說機智、幽默,常在譏諷中潛藏對人性的憐憫與同情。
毛姆晚年享有很高的聲譽。英國牛津大學和法國土魯斯大學分別授予他榮譽文學博士學位。1954年,英國女王授予他勳爵爵位。

序言

這是我的第一本書。十七歲那年,我曾寫過一本梅耶貝爾。的傳記;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要那么做,因為我對音樂一竅不通,也從沒有聽過他的歌劇。我早已忘記當時對他的了解了,但我並不覺得他是個富有浪漫色彩的人物,因此我只能猜測,或許是他的一百周年誕辰紀念之類的事,讓我認為那會是個能引起人們興趣的時事性話題。一次退稿便足以使我灰心喪氣。我將那手稿扔入了爐火中。接下來,我開始寫劇本,主要是一幕劇,都是些悲劇,多反映嚴酷的現實。在德國時,我知道了易卜生,而我在十八歲至二十一歲期間所創作的戲劇往往都是在冷酷地探究人類靈魂的秘密。在我的作品中,不少人物都經受了不治之症或是性病的折磨,又由於我曾學醫,使我能夠較為完美地刻畫一些細節;大多數人物要么是被遺傳性的疾病毀了一生,要么,即使幸運到有一對健康且值得尊敬的父母,但隨著劇情的發展,這些父母們不可告人的秘密也終會顯露出來。然而,我的劇本總是不被接受,這讓我感到非常苦惱。雖然那時大家都認為英國劇壇已處於一個危險的境地,但我卻將自己的壞運氣歸咎於無知的劇院經理及愚蠢的大眾。戲劇業已經大不如前了,而讓我感到震動和沮喪的是,我做好了準備想要拯救這行業,卻連一點兒機會也沒有。然而就像亨利’亞瑟.瓊斯。劇中的那個年輕人一樣,我有著堅定的想要闖出個名堂的決心。我想到,最好的計畫就是先寫兩三本能給我帶來聲譽的小說,自然那些劇院經理們就會欣賞我的劇本了。那時,出版人費合爾.昂溫先生正在籌備出版名為“筆名圖書館”的一系列短篇小說集。那都是些用黃紙包著的薄本,看上去很時髦。那些書賣得很便宜,當時大家都在讀它們。於是,我寫了兩個略長的故事寄給昂溫先生,並建議他將這兩個故事用於他的系列叢書。不久之後,他將稿子寄還給我,但卻附上了一封讓我歡呼雀躍的信。他表示對我的故事感興趣,但卻認為,對於“筆名圖書館”系列叢書而言,這兩個故事顯然還不夠長;不過如果我還有別的小說,他倒是願意讀一讀。
我回信向他表示感謝,並告訴他,用不了多久,他的建議應該就會派上用場。在寄出那信十分鐘後,我開始了小說創作。那時,我整天都在聖托馬斯醫院實習,只能在晚上寫作。我想,那應該是我在大學裡的第四年。我經常在門診部幫忙,擔任內科的見習醫生和外科的包紮員。就這樣,我在病房裡待滿了課程所要求的那么多時間。接下來,我開始從事工作。為了獲得必要的證書,醫科學生們需要協助參與二十次分娩過程。我猜現在這些規矩早已變了,然而在我讀書那時候,你必須在聖托馬斯醫院做三個星期不分日夜、隨傳隨到的接生大夫。你需要在醫院對面找個臨時寄宿地,而看門人需要有你房間的鑰匙,這樣,當夜裡有緊急情況發生時,他便能過街來將你叫醒。你快速穿好衣服來到醫院,看到早已等候在那裡的丈夫或者產婦的一個小兒子,他們手裡會拿著那個正在分娩的女人之前已從醫院領到的卡片。第一次手術時,會有更具經驗的接生大夫陪著你,他也是個剛剛獲得醫生資格的年輕人,但在那之後,你就得獨當一面了,除非出現了自己實在無法解決的困難。帶你的接生大夫工作很辛苦,通常也很累,因此,若是你半夜將他拖出被窩卻又沒有充足的理由,你無疑將會聽到一些非常令你不悅的話語。送信的人會帶你穿過蘭貝斯那些漆黑而幽靜的街道,穿過一些發臭的胡同,然後進到一些連警察都會猶豫要不要進去的不祥院落,但你的黑色提包。卻可讓你免受傷害。你會被帶到陰森森的房子裡,這些房子的每層樓里都住著人家,然後進入一個密不透風的房間,裡面亮著昏暗的煤油燈,還會有兩三個女人——接生婆、產婦的母親以及住在樓上或樓下的某位女人,她們都站立著守在產婦床前。有時,你會在那房間裡等上兩三個小時,與接生婆一起喝著別人好心送來的茶,不時下樓到街上去呼吸幾口新鮮空氣。產婦的丈夫往往會在樓梯上坐著,你也可在一旁坐下聊天。
那三個星期里,我一共參與了六十三次接生。
這就是我用於此書的素材。我加入了少許的創造。我儘量如實地記下我的所見所聞。但那看起來非常單調,我想要我的故事更加引人人勝,想要加入一些想像的東西,卻束手無策。由於我那匱乏的想像力,我不得不堅持各種事實。我那時特別崇拜蓋.德.莫泊桑,也是以他的故事為模型來嘗試創作自己的故事。每當想起年輕的作者很可能追尋一些壞榜樣時,我便感到非常慶幸,因我所崇敬的人在講故事方面極具天賦——他不僅敘事清晰,並且總是直接又有效。
小說剛寫完,我便將其寄給了費合爾‘昂溫先生。三個月後,我收到了他的回信,他說他很喜歡我的小說,並讓我去找他。去找他的那天,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里。我在他遞過來的契約上籤下自己的名字。想到自己的小說即將出版,我簡直是欣喜若狂,並高興地同意了放棄此次出版的第一批書的版稅。在因為維多利亞女王的登基鑽石紀念慶典(一八九七年)而耽誤之後,那本書終究還是出版了。有一些評論很鼓舞人,有一些則很糟糕,然而,就像所有那些倔強的作家一樣,那些令人沮喪的評論給我帶來的痛苦遠遠超過了那些討喜的評論給我帶來的快樂。有的評論讓我度過了好些個不眠之夜。但費合爾·昂溫先生知道如何讓一本書成為眾人討論的焦點:他給很多教堂里的顯要人物寄去了那書。後來,我的女房東很高興地得知,後來成為威斯敏斯特教堂副主教的巴茲爾·威爾伯福斯竟讓我這本書成為了他周日晚上布道時的主題。在那之後一兩周的樣子,我去見了昂溫先生,他告訴我,書的第一版已經賣完,他正忙於準備第二次印刷——那一刻,我真是興奮到了極點。那是我在聖托馬斯醫院的最後一年,我正在準備最後一次的外科手術考試。而那時的昂溫先生是個有著黑皮膚、漂亮的黑眼睛和令人難以忘懷的黑色鬍鬚的帥氣小伙兒。他講話的聲音也十分悅耳動聽。他詢問我對於未來的計畫。我告訴他,一拿到醫生從業資格,我就會拋開醫學,並以寫作謀生。聽完,他將他的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要靠寫作來謀生是很艱難的,”他說,“寫作是個非常好的副業,但卻是個糟糕的飯碗。”
我輕蔑地聳了聳肩。我的第一本書成功了,那時的我也自信滿滿。我去國外待了幾個月,回來後收到了我的書為我掙得的版稅支票——只有二十多英鎊。我開始意識到,費合爾·昂溫先生在跟我講關於謀生的那番話時,是很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的。
我只想加一句,本書所描繪的貧民窟只是它在四十年前的樣子。男人們穿珍珠扣裝飾的衣服,玩六角手風琴;女孩們穿著帶有長長流蘇的衣服,戴大大的插有很多羽毛的帽子。他們不知道世間有留聲機,也不知道什麼是電影。他們不讀報。與今天的同一階層相比,他們受到的教育要少得多。他們用倫敦東區的方言來表達自己,我認為我在書中很準確地重現了他們講話的方式。他們的辭彙量不如他們的後代豐富,而且,在對語言的掌控更為有限的同時,感覺和思想也要簡單很多。我希望讀者不要認為書中描寫的是今日的蘭貝斯,我描寫的只是一段早已消失不在的生活。
由於這輯序言同時也被用作以《蘭貝斯的麗莎》為開頭的一個系列的介紹,因此,現在我可以為這一小說系列做個評論了。這並不是個完整的集子。在這個選集中,我收入的都是那些我最滿意的作品。我認為,所有作家都寫過不值得一讀的書。如果他要求讀者認真去讀他的所有書籍,他要求得就有些太多了,因他最好的作品或許就只有那么兩三部,而如果在他死後,人們還對其作品感興趣,那他就算是交好運了。人們應該通過作家最好的作品來評價他:因此選集裡所包含的作品越少,越是體現了作家的審慎。如果寫作是他謀生的唯一方式,那他有時可能不得不為了錢而寫作,而在這種情況下,不可避免的是,他不太可能寫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當然,我們知道,為了掙夠錢埋葬母親,詹森博士。匆忙地寫完了《拉塞拉斯》,雖然今天只有學生才會讀這部作品,但它仍然是英語文學中一件不朽的作品。然而我想,他可能很早就在腦海里構思好這個故事的主題了,錢袋羞澀也許並不是他寫作此書的動機,而僅僅是個刺激而已,刺激著他克服了懶散的天性。這種刺激非常有效,並得到了多方證實:那些富有的人們,不管擁有多大的天賦,總是不願強迫自己去創作出大量作品。因此,他們永遠只是業餘愛好者,儘管通常保有業餘者獨特的優雅及魅力,但也永遠只是像業餘愛好者那般無效率。
我明白,本篇序言以及之後的所有序言都將會是自負的序言。我希望我的自負並不會很不得體。要談論自己而又不使人見怪是很難的,有的讀者可能會認為,在這些序言中,我誇大了自己的重要性。我希望這部分人能明白,我對自己在今日文壇的地位沒有任何幻想,也並沒有誇大自己作品的價值。對於這些作品的不足之處,我比任何評論家都清楚。但讀者們自己也清楚,除非是對這個作者感興趣,否則沒人會關心這類集子。因此,我可以合理地猜測,他們有興趣知道每本書是在什麼情況下寫成的,也有興趣了解作者對自己及其作品的看法。如果這些序言不是以自我為本位的,那才是荒唐。這些東西的寫作給我帶來了樂趣:如果它們不能給讀者帶來樂趣,那作家也沒有動力再進行寫作了。我儘量在文學界裡謙虛行事,有過起起落落,但從未有過轟動性的成功;但我想,我也還算是個公眾人物,否則也不會有這個集子的出版;但我從未寫過任何獲得了極大成功的書。儘管我寫出了一些很多人都會閱讀的書,但卻從未寫出過能讓所有人都津津樂道的作品,也沒有一部作品成為所有人的談話焦點,或是受到一致好評。我的書從不是最暢銷的。我從未贏得過評論家們一面倒的好評。我得到了很多讚揚,也遭受了不少貶損。儘管我因為那些讚揚而沾沾自喜過,因為那些貶損而消沉過,但它們都未能改變我前行的方向。我本想從那些點評過我作品的評論家們那裡學到些什麼,然而我卻發現他們那裡並沒有多少東西可學。我想,要那些常常趕著交稿並且報酬又很低的評論家們為改善我的寫作帶來什麼裨益,可能是過分的要求。或許我的評論家們一直認為不值得進行此種嘗試;又或者是他們沒有那種能力。一次,我在威爾明頓碰見了一位評論家,他承諾將會對我的某些劇本做出有所裨益的評論,但我想,他可能是太忙或是壓根就忘記了,總之,在那次碰面後,我再也沒有聽到過來自他的訊息。
在這部選集中,我沒有收錄進兩部自己在某個時期因為急著掙錢而寫的作品。它們是根據我未能上演的劇本改編的,我之所以選擇了這種劇本,是因為根據已有的基本故事及對話雛形,我可以在幾周內便完成一部小說。其中一本是《主教的圍裙》。那時,我迷戀上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年輕女人,但對於我那微薄的收入而言,她的品味過於奢侈了。於是,我只得眼睜睜看著她那些富有的情人們帶她去薩伏伊用晚餐,或在周日時去梅登黑德用午餐,而我則屈辱地袖手旁觀。於是,我坐下來開始寫這部小說,雖然因為嫉妒而心如刀絞,但我卻愉快地寫作著,因我明白,完成這部小說以後,我便也能提供她那膚淺的靈魂所渴望的東西了。這本小說獲得了相當的成功,而我人生中第一次掙得了很多錢。但我沒有料到,由於印刷和出版的延誤,以及出版商一年才支付一次稿酬的商業規則,當我最終拿到那一大筆錢時,我已經不再對那女人感興趣了,既不再想帶她出去用晚餐,也不再想和她在湖上度過浪漫一日了。當我再回頭看這本書時,總覺得有些心酸。另一本書是《探索者》,那是之後上演的一部戲劇的小說版。劇中的主要人物是一直牽動著我那年輕的想像力的探險家亨利’莫頓.斯坦利。,得益於吉卜林先生。的流行,健壯而沉默的斯坦利那會兒可算是風靡一時。劇本里說到這位英雄為了不傷未婚妻的心,拒絕洗刷加諸自身的駭人罪行,這樣一來他的心上人就不會發現自己的哥哥根本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漢子,而是一無是處的混賬。沒有任何觀念能夠接受這種堂吉訶德式的行為,所以這部劇慘遭滑鐵盧。我將它改編成一部小說,是因為我的另一部小說——《魔法師》——被出版商給退了回來:就在快要出版之時,一位合伙人閱讀了該書的樣稿,卻受到了驚嚇。我一直認為,出版商最好是不要識字,只要會簽名就足夠了。然而這次事故卻讓我在接下來的一年裡都無以為繼。於是,我在一個月內完成了《探索者》——這是個相當沉悶的工作。為此,我很不喜歡這本書,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倒是願意它被禁止出版。在某個時期,這曾使我感到良心不安,就像是回憶起什麼可恥的行為,不過現在我明白那都是些愚蠢的想法了;對於作家寧願自己未曾寫過的作品,公眾的遺忘會更為徹底。
作家都會面臨的一個麻煩問題是,他只能依賴公眾的反饋來摸索寫作的技藝。據稱,莫泊桑剛開始寫作時,總要先將作品給福樓拜看過,讓他提出建議及批評,這樣,在福樓拜手下做了九年學生之後,他才得以發表自己的第一個故事。這一事例很好地體現了二者的一些特質。對福樓拜而言,要年復一年地打擊自己心愛的學生那奔騰的希望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對莫泊桑而言,要持久地控制自己那不耐煩的天性也並非易事。然而他們二人對藝術都有著非常崇高且無私的熱情。莫泊桑在政府部門擔任著一個公職,這讓他有了充足的生活來源,並有充足的閒暇來磨鍊自己的寫作技藝。也許作家在三十歲以前沒有作品發表也是件很好的事,然而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卻想不明白他們是如何熬過來的,因寫作的練習是個非常艱苦的過程。如果你只是在一天的工作之後,用自己那早已疲憊的大腦進行寫作,那要寫出好東西是很難的,而寫作也並不是作家唯一需要做的事。他還必須感覺與思考,他必須進行閱讀,他必須讓自己獲得些經驗。對於他所需要做的事情而言,一天二十四小時根本不算多。對於文學的追求是個全天候的工作,也是個非常吸引人的工作。小說家並不是在下筆前才開始構思他的人物,那些人物必須是早已在其腦海中盤旋多時,直到他完成那部小說為止。因此,他只能以分散的注意力來面對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他不可能還能很好地完成另一件事。
他需要全身心地投入文學的事業中。他邊寫邊學,等到作品完成並發表時,他也能因此掙點兒錢。這作品很粗糙,也不成熟,如同他的判斷力一樣;他看不到自己作品的瑕疵,而即使看到了,他也很難尋到解決那些問題的方法。同樣,他也能從自己已印刷出來的作品中學到一些東西,能從朋友的看法中學到些東西,甚至也能從評論家的批評中學到東西。英語是一門很難的語言,即使經過很多的學習及寫作,也只能期待對這門工具最基本的掌握。作者在這個時期的作品僅是一些試驗而已,若是其中某部作品具有了價值,那也純屬幸運的意外。青春是件非常美好的事,它帶著迅速的聯想,充滿了活力、朝氣與直率,幸運的時候,它可以彌補年輕人在某些技能及知識上的缺陷,那是些出版了二十本書的作家後期一些作品中才能有的技巧。當然,有時候,年輕就是某個作者唯一的資本。在這種情況下,當他的青春逝去時,便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倚靠的東西了。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年輕人能寫出一兩本很吸引人的作品,並且看起來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然而最終卻落到江郎才盡讓眾人惋惜的地步。但若是一個作家意識到了這點,那么,到他成熟之時,他便能寫出一些更具價值的作品,他也能選擇一些成熟的作品編個類似這樣的集子。
在我創作《蘭貝斯的麗莎》期間,我在文學雜誌上讀到了安德魯·朗。的一些文章。除了那些無疑很睿智且有用的話外(但我都不記得這些話了),他還說了一句蠢話。他說,年輕作家試圖去寫自己的時代及自己的生活是件很荒謬的事——他能知道些什麼?而他唯一能寫的有價值的東西便只剩下歷史小說了,這樣,他的不諳世事和如春天般的天真無邪才能不至於成為他寫作的障礙。現在,我知道這完全是胡說八道了。在一個青年最初的二十五年里,他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生活感觸;如果他具備小說家的那份直覺,他那時的感覺倒可能比之後的任何時候都要更為生動;而這個混亂時期與人建立的親密關係,在後來的歲月中也很難達到。在成年之後的歲月里,誰還能像還是男孩時那樣,對他的親戚、朋友及僕人有著詳盡無遺的了解?人們總是無意識地在孩子或小伙子的面前毫無保留地展露自己的一切,而在與同齡人或是長者交往時,卻總是有著太多的防備。給年輕作者的建議應該是勸他們去寫自己熟悉的事物。他們未受經驗限制的想像力是極為豐富的;此時他的虛構能力還很貧乏,因此他最擅長的就是竭盡全力貼近他所看到的現實。從另一方面來講,我想,若是沒有對某個時期歷史的深入了解及大量的基礎知識作為基礎,年輕的作者很難寫出一部歷史小說;我也不認為一個對人類尚沒有深刻認識的作者能寫出任何鮮活的歷史人物來。歷史小說的寫作不僅需要想像力(否則你如何再造過去?),還需要有對人性的深刻洞察,才能為早已死去的歷史注人血肉。然而我卻將安德魯‘朗的這句格言當作了絕對真理,並下定決心要遵循他的建議。
於是,有那么兩三年的時間,我完全沉浸在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作品的世界裡,並閱讀了許多義大利語書籍。在馬基雅維利的(《佛羅倫斯史))中,我發現了一個能夠激發我想像力的片段,那是卡特琳娜·斯福爾扎。與弗利之戰的故事,在我看來,那是一個很好的小說素材。我弄到了大英博物館閱覽室的閱覽證,於是,在我不必在醫院工作的那些時間裡,我去那裡閱讀了我能找到的關於這個話題的所有材料。暑假到來時,我離開倫敦,去了義大利的卡普里,並開始寫作。那時的我滿腔熱情,也非常努力,每天早上六點就開始寫作。我會一直工作到很疲倦了才停下筆去泡澡。我在卡普里度過了那個美麗的夏天,也完成了我的作品。我將其命名為《一個聖徒發跡的奧秘》。那是我的第二本書。批評家們對這本書的反應很是冷淡,公眾也漠不關心。
在拿到我的醫學學位以後,借著《蘭貝斯的麗莎》成功的鼓舞以及我能看到的美好未來——那時我才只有二十三歲——我出發去了西班牙。我在那裡待了八個月,並寫了一些短篇小說。加上我先前寄給費合爾·昂溫先生的兩個短篇,我湊成了一部名為《東向禮拜》的短篇小說集。那時,公眾尚不是很熟悉這個詞語,他們都希望我能舉出什麼格言警句以對此做出解釋。於是我轉向法國倫理學者和評論家們那裡搜尋了一番,無果,之後便只得自己創造了一個:“這是一個年輕的新人門的作者思想上的轉折點,他正在積極嘗試各種不同的風格和流派以尋找屬於自己的文學風格定位。”。這其實主要是引自朱伯特。。這一標題(事實上也可作為我所有作品的總標題)很好地描述了我內心的想法,儘管自這本小冊子出版以來,我並沒有再回頭去讀它,但我認為,正是這本書里的那些粗糙而胡亂摸索的故事促發了我後來的探索之旅。我現在已經明白,自己那些憑空捏造出的引證稍微有些傲慢自大,因那時不可能會有人對我的思想轉變產生任何興趣,這裡我想表達的只是我知道當時的這部作品有多么的不成熟。然而那些故事卻得到了批評家們的高度讚揚,並為我帶來了一筆可觀的收入,但我卻並不認為在目前的情況下,它們還值得收錄到這本集子裡。
我接下來發表的一本小說叫作《英雄》。那是受到布爾戰爭。的啟發,也受到我那時對法國小說家的研究之影響。那是本很糟糕的書,並且我還認為它非常乏味。從校對樣稿之後,我便沒再讀過它,因我總是無法克服對打開自己已經寫成的作品的厭惡。我只記得,僅僅是出於對福樓拜的崇拜,我才寫出了那些長長的景物描寫。後來我才明白,沒有什麼比那更為單調乏味的了。我想,將這樣的描寫限制在三行以內會是個很不錯的規則。如果一個作者不能在這樣的篇幅限制之內進行足夠的場景刻畫,那么,他最好還是讓讀者自行想像為妙。這本書得到了很高的評價,但卻沒有引起公眾的興趣,因此,除了出版商提前支付的七十五英鎊版稅以外,那本書並未給我帶來任何額外的收入。我認為這是一部有誠意的作品,我知道自己盡了全力來進行該書的寫作,但事實證明,我對自己創作的作品仍舊知之甚少。於是我意識到,我應該把這整部作品濃縮為一篇短篇小說。之前我曾寫過《克拉多克夫人》,然而在寫成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它都未能被人們接受。這是我繼(《蘭貝斯的麗莎))之後第一部獲得極大成功的小說。我開始拒絕再寫關於貧民窟的故事,然而我寫出來的東西不僅讓我的出版商感到非常失望,也抵消了我的第一本小說為我帶來的那一點兒小名氣。讀者們可在《克拉多克夫人》分冊的序言中找到我對該書的更多評價。
接下來,我寫了《旋轉木馬》這本小說。我不會對其進行再版,但當我回頭看時,卻不禁沉湎於其中。這是一次失敗的嘗試,然而過程卻相當有趣,因此,有時我竟認為這樣的失敗值得再犯。在某個時期,我認為,小說家通常選定兩三個人物作為主角,然後假定整個世界都是圍著他們轉,而其他人只是配角,這會給多樣化的生活留下不真實的印象。我並不是和我所愛的女孩以及妨礙我的對手獨立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我身邊的人也會遇上各種驚心動魄的故事,對他們而言,那些故事就像是我的故事於我那般重要。然而小說家在寫作時,往往卻讓他們的男女主人公像是生活在真空中一般。我想,要是我能在小說中囊括進更多聯繫並不太緊密但卻活在同一個世界裡的人,同樣詳盡地描寫他們的故事,寫出我對他們的所有認識,那么,這樣的生活描寫將會起到更好的效果。於是,我選擇了一些必要的人物,並設計了四個同時發生的系列場景。我以為自己的小說就像是義大利修道院中那些壁畫一樣,能讓人們看清所有人在所有場景中所從事的一切活動,然而人眼在一瞬間卻只能進行匆匆的一瞥。對於我的能力而言,那樣的計畫顯然算是好高騖遠的。那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故事中總會有一組人物會比其他人物更吸引人,而讀者由於急於想知道這組人物之後的情況,便沒有耐性再仔細關注其餘的人物。我在寫作這本書時,也受到了當時一批美學家作品的致命影響。男人們都無比英俊,而女人們也都是無比可愛。我非常矯情地進行著這本書的寫作。我那時的態度就有些矯揉造作,因此我很害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地就這樣寫下去。不過,我仍舊認為這次失敗也同樣有些可取的東西。或許,如果能以書中的某個人物的視角去觀察那些相互交織的故事及所牽涉的人物,那么這本書也還能算是成功的。這個人物對不同場景的關注將它們緊緊連在了一起。而他對於小說中其他人物的反應之戲劇價值抓住了讀者的注意力,他通過給讀者造成一種錯覺,讓他們覺得故事正沿著單一的情節脈絡發展。
最後一部我並未收入這部選集的小說是《魔法師))。這是唯一一本讓我感到猶豫的書。我在這本書上下了不少工夫,並花了很多時間來組織材料。小說中的主人公部分來自柏林博物館中亞歷桑德羅·德爾·博羅。的肖像,部分來自我在巴黎認識的一個人。他是個奇人,在巴黎的拉丁區有很多關於他的傳奇故事。我不知道他對於巫術的信仰有多么真誠,但我所聽到的關於他的故事已足以激發我的想像,並令他成為我的新書主角。我讀了伊萊-李維。的作品,為我那極盡誇張之能的荒誕主角搭建了一個戲劇性極強的故事框架。然而若不是為了向當時風靡一時的喬里-卡爾.於斯曼。致敬,我可能也絕不會寫作此書。我認為現在的讀者可能不會再對《彼處》抱有多大的興趣了,然而在那時,它卻是那么的神秘又發人深省。它會讓人害怕得渾身發抖,因此,很多人都認為這本書有著獨特的魅力。這是一類新型的聳人聽聞的小說,是用一種好奇、生動而又不同尋常的法語寫作而成。我認為,於斯曼最重要的三部作品今後將被視為某一特定時期法國品味的某個特定方面的展現。儘管它們對當代文學的影響從時間上來講非常短暫,但其影響範圍卻非常廣泛。比起他的那些模仿者,於斯曼有個非常重要的優勢:他真誠地相信著他所寫的一切。他是個迷信得近乎瘋狂的人,他始終堅信自己所描寫的那些邪惡力量真的存在。他一直生活在對咒語及魔法等事物的恐懼之中。在我看來,那全是些荒唐的空想,我一點兒也不相信那些。我只是在玩一場遊戲。而在這種前提下寫作的書顯然不會有半點兒生命力。這便是我並未將《魔法師》收入這套選集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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