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豐子愷(1898-1975)原名潤,又名仁、仍,號子覬,後改為子愷,筆名TK。浙江崇德(今嘉興桐鄉市崇福鎮)人,現代畫家、散文家、翻譯家、美術教育家和音樂教育家。有散文集《緣緣堂隨筆》《緣緣堂續筆》,藝術理論著作《豐子愷美術講堂》《豐子愷音樂講堂》,漫畫集《子愷漫畫》《護生畫集》等。譯作有《源氏物語》《獵人筆記》等。
目錄
序第一章序曲
第二章準備時代
第三章荷蘭時代
第四章巴黎時代
第五章南國時代及最後
附:文森特·威廉·梵谷年表
部分章節
千八百八十八年二月,梵谷到了地中海邊的阿爾。從陰濕的冬的都會逃出,來到這南國地方,早已是駘蕩的春日了。太陽的戀人歡喜之極,不知不覺地叫道:“這裡同日本一樣美麗!”回顧三百里以北的故鄉,只覺得一場悲哀舊夢。他就寫信給貝爾納:
“臨別時有通信之約,現在我要先告訴你:此地空氣的透明,與愉快的色彩的效果,無異於日本,真是美麗!水在景色中,猶如我們在‘錦繪’(Nishiki-e)中所見,作美麗的綠玉色,及豐麗的青色的濃翳。淡的橙黃的落日照在地面,映出青色。壯麗的金黃色的太陽!——然而我還沒有見過此地的最美麗的夏景。女子的服裝很美觀。尤其是在星期日,可以看見非常簡素的、美好的色彩的配合。到了夏天,這等也一定更美。”
不久夏天到了。他寫給貝爾納的信上這樣說:
“我在這裡比在北方健康得多。我在正午的烈日之下,也在麥田中工作。像蟬一般地歡喜它。唉!我悔不早十年,二十五歲的時候來這地方!——那時候我只曉得歡喜灰色,或竟是無色。……”
他在灼灼的太陽之下,一刻也不休息地描畫。偶然遇到事故而不能工作的時候,他就覺得非常苦痛。凡有太陽的時候,他的畫筆未嘗停頓。晚間,或天氣不佳,而太陽不出的日子,他就利用這時候寫信給遠方的朋友——弟提奧、知友貝爾納,報告他的製作的經過、計畫、技巧上的問題,以及關於自然、人生、藝術的感想及信念。有時把日常生活中的瑣末的事故都詳細地報告他們。作品與書簡,一樣能發泄他胸中的鬱陶的感情。
夏日的阿爾,每天赤日行空,沒有纖雲的遮翳。生於北方的梵谷身體上當然感到苦痛與疲勞。然而日出的期間,他從不留在家裡,總是到城外的全無樹影的郊野中,神魂恍惚地埋頭於製作。他呼太陽為“王”!製作中反把帽子脫去,以表示對太陽王的渴慕。
“啊,美麗的盛夏的太陽!使我的頭腦震慄!人們都說我發狂,其實在我何嘗是發狂?”
梵谷在阿爾的太陽下,是“以火向火”,不久將要把他燒盡了。
他初到阿爾的時候,借宿在一所飲食店內。每天付宿食費五法郎。不久又節約生活,減少為每月四法郎。這數月在現在看來真是極微,然而在三四十年前的當時,又在他的不如意的境遇之下,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他常常在給貝爾納的信上愁窮。他在這飲食店內滯在約數月之後,覺得生活費超過預算太多了,寫給弟的信上有這樣的話:
“只是費用增大,而畫全無可觀。這是我的悲哀!”
然而他並不失望,因為有極美的自然展開在他的眼前。他對著這南國的自然,每被蠱惑,從此不願離開此地而回到巴黎去。信中又有這樣的話:
“久留在南方,我相信早晚必有成功的一天。我正在接觸此地的新景象,而研究它們。幸而身體健康,想不致有失望的結果。我因種種理由,想在這裡找到一所隱居的房屋。”
到阿爾後兩個月,果然在市梢找到了一間空屋。這屋傍著街道,前面有蓬蓬的草地,地點接近鐵路,火車的聲音時時飄入窗中。其屋共兩間,左方是一所食料商店,右方便是他所租賃的屋。租金每月十五法郎。然進屋之後,就遭逢意外的不幸!有一次月底付賬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的錢袋被人偷去了。不得已,拿所有品向房主作抵。結果負了一筆債。他寫信報告他的弟:“旅人在此地,真要被絞出血!”
隱居處已經確定,他就欣然從事製作。關於這房屋的事,他曾寫許多信報告弟和貝爾納,有時在信中加描說明的插圖。生活常是拮据。這不但是貧乏的原故;根本上由於他不會處理實生活,沒有冷靜的判斷所致。他只知信任自己的善,直道而行,不知顧慮他人。然而周圍的事情決不像他所想地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