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字友竹,號赧翁,晚清慈谿縣城(今屬寧波市江北區)人。年輕時曾補博士弟子員,後因書法不中程見黜,不得與省試,從此發憤習書,絕意仕進,以布衣終其一生。《迴風堂集》謂其“於古人書無所不學,少日專致力於二王;中年以往參酌南北,歸乎恬適;晚年益渾渾有拙致入化境”。自言“用筆之妙,舍能圓能斷外,無他道”。《沙孟海論書叢稿》云:“他的作品的價值,不但當時沒有人和他抗衡,怕清代二百六十年中也沒有這樣高逸的作品。”鄧散木評其“早年的字,寫得既漂亮又樸素,像年輕的農襯姑娘,不施脂粉,自然美好”。有《赧翁集錦》和《梅赧翁手書山谷梅花詩真跡》印行於世。另有《注韓室試存》。
成長經歷
科舉雖挫奮發學書:
160多年前的一天,慈城梅家又添男丁。梅家在慈城算不上大家望族,但也是名門世澤。據慈谿光緒志記載:梅家的先祖梅寬夫為南宋鹹淳七年進士,調慈谿尉,“後攝知縣事,率義勇應文天祥而戰死常州”。不知是梅姓的緣故,還是家族的榮耀,梅家長輩取於宋代詩人張耒的《梅花》“調鼎自期終有實,論花天下更無香”之意給男孩取名為調鼎。在古代,“調梅、調鼎”均指宰相,可見梅家是希冀其出仕為官。
為了不辜負父母的期望,少年梅調鼎開始“讀、讀、讀,書中自有千鍾粟”的人生之旅。由於他的聰穎,由於他的刻苦,考取秀才不久的他即補博士弟子員。然而當滿腹經綸的梅氏參加鄉試時,卻因答卷書寫不合科舉考試規定而被取消了考試的資格。因為科舉考試需採用“大小勻落,橫豎整齊,圓潤光滑”的“館閣體”答卷。如果說梅氏稍稍隨俗一點,能按照“館閣體”答卷;又或者梅氏稍稍聽話一點,能聽從家人勸告下次再考,那么可能會多一個梅氏舉人,但書壇或許就沒有載入藝術史冊的梅調鼎了。
其實用現在的眼光看,梅調鼎不但是極有個性的人,而且還是個十分有志氣的人。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封建世俗中,面對科舉的失利,他不沉淪,不附俗,而是發憤作書挑戰“館閣體”。據介紹:梅調鼎初學顏體,在學到對其能亂真時,又刻意臨摹王羲之、王獻之的書法,旁及諸家……書法家與寫字匠的區別在於,前者是獨來獨往、自成一體,而後者僅僅模仿,依附於他人。梅調鼎的書法自然屬於前者,其是在博採眾長的基礎上,不斷創新,獨樹一幟。為此,行家評價他的書法是能圓能斷、圓斷 結合,結體典雅、風神秀逸。近現代書法家鄧散木評說梅調鼎:“寫得既漂亮又樸素,像年輕的農村姑娘,不施脂粉,自然美好。”當代書法泰斗沙孟海贊其為:“不但當時沒有人與他抗衡,怕清代260年中也沒有這樣高逸的作品。”
別看只有短短數十字的評價,卻凝結了梅調鼎數十年的“朝夕磨礪不離手,夏練三伏冬練九”習書心血。梅調鼎晚年曾吟誦過《晨起》詩:“夜臥不能遲,晨起常苦早。”早睡早起是梅氏數十年因習書養成的習慣。據載:每天清早起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筆頭極長的羊毫筆懸腕寫小楷百餘字。大凡習過書法的人都知道:羊毫是毛筆中最難駕馭的,軟軟的筆,寫在軟軟的紙上,尤其是大號羊毫,中間軟柔無力,難於用勁。為了駕馭大軟筆,使其能得心應手,宛轉如意,梅調鼎除了足不出戶勤練外,還持之以恆苦練。最值一說的是寒凍臘月天,梅調鼎常把雙手插進雪堆,待兩手凍僵之後,再奮筆疾書,直到兩手寫得發汗為止。當時的梅家已是家道中落,生活較為窘迫,但梅家書房的火盆不曾熄滅,而且上面總放有一盆水,為的是防止水結冰而不能練字。數年習書經驗使他深知,避寒輟暑,一曝十寒,“乃書家之大忌也”。工夫不負有心人,歷經無數寒凍日,歷經無數酷暑日,梅調鼎終成為被清朝光緒皇帝的老師翁同龢贊為“三百年來所無”的書法家。
譽滿東瀛聲傳美洲:
時值梅調鼎壯年,他的書法已聲揚浙東,人們紛紛開始收藏他的作品。當時的慈谿縣東南鄉馬徑村(今江北莊橋馬徑村)有一位名叫張斯桂的文官,被清朝政府派駐日本任外交官。這位張副使收藏了不少梅氏作品,而且將梅調鼎的作品帶到東瀛。當張斯桂收藏的梅調鼎墨寶被當時在日本的晚清著名書法家、歷史地理學家、目錄版本學家楊守敬看到後,楊開始在東瀛傳播梅調鼎其人其書。在日本書壇,楊守敬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經他的推介,梅調鼎不但是名震日本書壇,而且被日本書壇譽為“清代王羲之”。
這一讚譽由海外傳到國內,梅調鼎的聲望更是與日俱增。不少官吏、富商紛紛慕名到慈城,登門求字。據記載,當時的浙東曾出現“為求友竹字,願出萬兩銀”的盛況。如果一直是這樣,慈城獅子門頭的梅家肯定被踏破門坎,但梅調鼎卻不願讓自己的作品成為別人哄抬的商品,他更不願將自己的筆墨成為別人交易的“籌碼”。於是,梅調鼎一律拒絕向他求字的大小官員,而且覺得光是這樣拒絕似乎難以表達他的“貧賤依富貴,羞色上於面”的想法,索性在家門口貼了一副“談笑無鴻儒,往來皆白丁”對聯。之後,不知是李鴻章自己想要梅氏的字,還是下屬想討好其送梅氏的字,好幾個浙江官員千方百計想叫梅調鼎為其寫一幅,其中一個是直隸總督、北洋通商大臣李鴻章幕府的嚴信厚。 軼事
嚴信厚是梅調鼎的同鄉,又同是書法家。有一天,嚴氏準備好紙墨,邀請同鄉來家品酒作書。幾杯酒水下肚,梅調鼎借著幾分醉意,揮毫潑墨寫了幾幅,突然寫到一幅上款已題“少荃公台大人之屬於”時,馬上察覺“少荃”是李鴻章的字,當即說:“我今天寫的字有酒氣,不好。”說完,隨手將這幅字撕毀了,弄得嚴信厚頗為尷尬。
社會評價
近現代的寧波書壇,群星璀璨,名家輩出,有人將浙東書壇比喻為綿綿群山,而梅調鼎先生則是群山中的第一座山峰,是他開創了浙東書風。
據書法家錢罕回憶:他原名錢富,少年時曾求教於梅調鼎先生學書法,梅調鼎知道他叫錢富後,說:“貪財思富,沽名釣譽者,豈能成大業乎?”聞此言,錢富即易富為罕,兢兢業業,並遵照先生的“內含情操,外發意氣,可以心悟,難以言取”的學書要求,改變了以前專門摹擬造作,淺嘗輒止的學習態度,自創一體,繼而成為浙東書法家。
高尚情操
20世紀80年代初,一位慈城人移居美國,到大洋彼岸後不久,把自己珍藏的梅調鼎、錢罕各一楹聯贈給美亨佛利爾美術館。當人們問他為何這樣時,這位旅居海外的慈城人稱:此乃是梅調鼎的“人品書品,並重遐邇”。三、不謀名利淡泊人生
梅調鼎在世時,雖拒達官顯貴求字,卻樂為僧道白丁留墨。據傳寧波的阿育王寺修天王殿時,當家和尚曾請他寫天王殿三個字。梅調鼎為寫這三字,專門住在寺院,又幾次跑到天童寺考察開山鼻祖密雲和尚的“天王殿”筆法,來回幾次才動筆,寫好後張貼在壁上,遠望覺得不行,就撕了重寫,如此往復幾十遍,還是覺得不行。最後他索性叫和尚僱工將密雲的字描摹下來,照樣複製才算了事。據書法家凌近仁撰寫的《梅調鼎傳記》,寧波天童寺匾額對聯、阿育王寺的石柱楹聯,以及為一般人家書寫對聯、條屏、堂幅、扇面及壺銘等,這些都是精心傑作。若要請梅調鼎寫字,最好多備紙幀,因他一揮百揮,必待自己滿意方肯交件,因為如此,阿育王寺山門的“八吉祥地”四字,梅調鼎寫了三年多,等寺院派和尚來催時,他才完成。
梅調鼎於書法如此,於詩文也是如此。他與文友書信來往,時常評議自己的文章:“詩究不出三家村氣習,切勿示外,恐被譏笑。總被書卷不足,學問欠深,幸而四無牆壁,獨出心裁。筆致雖雲流逸,而詞採到底淡薄。”其實梅調鼎治學如何,詩文如何,他的朋友們早就心知肚明。當年被稱“慈谿四才子”的馮君木說:“讀書精審絕倫,凡六經中之奇詞奧句,詰屈不可通者,經先生曼聲諷誦,復怡然理順。”
其實梅調鼎的謙謙君子之風度也頗得人緣,尤其是文友之間。梅氏的獨養囡,其婚姻也由好友王瑤尊牽線。他給王瑤尊信云:“前日駕舍,雲及敝舍與應宅結姻事,弟隨知子婦均以為可。第應宅門戶闊大,究有事業之家,敝宅無負郭之田……妙女行止尚有規額,而相貌不見大佳。又將來嫁資一定淡薄,恐不稱應宅所望,緣此不敢造次。惟祈茂生斟而酌之可也。”據梅氏後裔回憶:梅調鼎有一兒一女,其女綠仙相貌尚可。作為父親的他坦言女兒相貌不見大佳,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自揭其短,正是梅調鼎性格。據傳梅綠仙是嫁到慈谿縣東南鄉(今洪塘)洪益三做填房。洪益三是當代書法家洪丕謨的祖父,一直在滬營生。梅調鼎對女婿頗為得意,曾書“隨分且為今日事,得閒還讀古人書”對聯勉勵,聯上還注了“益三賢婿為客滬上廿餘年,人皆謂其忠信謹厚”贊語。晚年的梅調鼎常在慈城大豐號閒聊,一次,大豐朋友對他說:“益三差人來慈城問卜。”一聽此言,急得他團團轉,不知女婿家發生什麼不測之事,又為何瞞著他。想到若有心境不定才起課算命的鄉俗,更是惶惶不安,欲雇轎前去探望。不巧,轎行的轎子都已雇出,梅調鼎急中生智,去課命館問清緣由。後知大事無妨,一顆心才稍稍落地,但到底難以安心,又用大紅紙書信一封。紅紙是想圖個吉利,速差人送去,同時務要其婿回信答覆。
洪家是大家望族,家境相對富裕。梅調鼎對女婿家關懷備至,但他幾乎不要女婿的接濟。梅家全靠他在寧波、上海等地替人做賬房的收入養家餬口,生活清貧。其清貧程度,我們從他的詩書一一讀知:“朱柿飽綻爽梨脆,香橙黃熟甘橘紅。欣然欲買復中止,探懷一笑無青銅。”也許如此,到梅家求字的鄉鄰趁他作書時,偷偷往書籃塞幾枚銅鈿,但若被察覺,錢即退回……梅調鼎口味嗜甜,求書者若帶上糕團之類的甜食,靜靜等候,定能得到他的佳作。上述兩事可見梅調鼎的“古怪”脾氣。
然而梅調鼎的“古怪”並不因貧寒而沮喪,相反卻把貧寒當作“財富”來享用,“蒼蒼數竿竹,桃李生其傍。桃李一時艷,春日吐芬芳。竹歷歲寒苦,顏色不改常,榮華世所慕,淡薄誰肯嘗。蒼蒼數竿竹,只可自蒼蒼。”這是梅調鼎的晚年詩,也是他梅骨竹心的一生的最好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