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解放後,“大定”更名“大方”,“李正榮”也被喊成了“李葆春”。提起後面這個名字,貴州書法界並不陌生,最近出版的《李葆春書法集》,就是貴州原書協主席、著名作家戴明賢先生題寫書名並親自作序的。作品、辭條輯入《中國現代書法界人名辭典》、《中國美術書法界名人名作博覽》、《中華人物辭海·當代文化卷》、《世界文化名人辭海·華人卷》、《中國當代藝術界名人錄》等。
社會評說
2011年仲春,李花正榮的時節,我們來到因九十九口井而有“泉城”之稱的大方縣城北門,在名叫“楊柳”的龍頭古井附近,走過一條長長的小巷,敲開兩扇隱在幾竿翠竹後面的院門,拜訪了雖然耄耋但卻十分矍鑠的葆春老人,了解了先生極具傳奇色彩的米壽人生。
十歲成了孤兒,十二歲寫神龕
李葆春10歲那年,父母相繼去世,寄養在城南羊場壩娘舅家裡。他父親肚內少墨,帳也不太記得來,所以六歲時就叫他學寫字,七八歲開始寫包單。葆春是獨子,母親臨死時,託孤給她鄉下的哥哥,求哥哥無論如何撫葆春讀書。所以,12歲時葆春由娘舅送進私塾。
羊場壩有個穿洞,洞頂如橋,是迄今發現的世界上最大的天生橋。當時洞裡不僅有葆春念書的私塾,而且還有一座清虛觀。念書之餘,葆春愛到觀里聽道士念經。
有一次,他到觀里去玩,見經桌上放著道士沒抄完的經文,不禁手癢,就拾起毛筆用小楷抄了起來。謄經的道士回來,一見葆春的字,大吃一驚,就讓葆春給觀里謄寫經書,葆春以此混到了中午飯吃。
黔西北民居的堂屋,要寫“天地君親師”幾個大字供在神龕壁上,寫這幾個字叫做“寫菩薩”,所以要寫特別莊重的楷書。清虛洞附近的農家,“菩薩”以前都請清虛觀里的道士寫,聽說連道士都請李葆春謄經,以後就請他去寫。葆春年紀小個子矮,只好用板凳墊高來寫。寫好後,主人家橫看豎看都寫得好,高興得叫老婆快蒸臘肉給他吃。寫神龕得到的包穀大米,基本上夠葆春自己生活。
“小先生”險被“割毛子”
李葆春在私塾里讀了兩年,教私塾的先生走了,推薦李葆春接替他教書。李葆春憑藉堂外公送給他的一本《康熙字典》,邊啃邊教,學生和家長都叫他“小先生”。小是小,家長送孩子來發蒙,哪怕孩子比李葆春要大好幾歲,也要把葆春推到孔聖人牌位跟前坐下來,讓孩子朝他磕頭行拜師禮。
少年李葆春對《幼學》倒背如流,而且講解生動,不但學生愛聽,就連荷鋤勞動的農人,也愛來聽他說會兒書。
“雞有五德,故稱之為‘德禽’。何也?”
屋裡小孩,屋外大人,皆屏住呼吸,靜候“小先生”下文。
“頭戴紅冠者,文也;腳搏距爪者,武也;上前敢斗者,勇也;見食相呼者,仁也;報曉不失者,信也。”
農民沒有時鐘,儘是古(估)時候的人。李葆春對大家說:“其實你們家裡就有時鐘的。”聞者皆訝於此言。“小先生”告訴大家,貓兒的眼珠就是“時鐘”。他教大家三句口訣,“子午卯酉一根線,寅申巳亥如滿月,辰戊醜未如棗粒”,以此去向貓眼“問”時間。各人回家觀察貓兒,果如“小先生”所言,而且屢試不爽,貓眼真的就像時鐘一樣。有人問:“小先生,你是如何知道貓兒的眼睛會報時候的呢?”葆春說,這是寫在書上的知識呀,以此開導山人要讀書益智。
方圓一二十里,凡是有點辦法的人家,都把孩子送來給李葆春教。葆春的學生中,有一大戶人家的兒子。那時社會動盪,匪患不絕,附近一幫土匪趁這富家公子讀書的時候要綁架他,但他們不認識這個孩子,就連同葆春和一乾學生全部綁走,揚言富孩的家長若不在規定期限內拿錢贖人,就“割毛子”。原來,被綁票的孩子,這邊土匪稱其“毛子”。至今大方還有“割毛子”的說法,意指敲詐勒索。後來是那個大戶人家要救兒子,及時把錢送到,這才救了葆春等人性命。
從文抄員到人民教師
葆春先生在鄉下教了幾年私塾後,因為有人賞識他的字,推薦他到田糧處做一個文抄員。回城後,葆春一直寄人籬下,直到一兩年結婚後,才有了自己的家。愛人織布,他寫字,以此謀生。
那時大方這地方檔案還不能鉛印,得用毛筆寫。李葆春來了後,田糧處的官員就不要其他人抄檔案了,只要他抄。田糧處的檔案,一般要送給縣長,有的則要送到中央糧食處處長的案頭,後者一定要用小楷一筆一划地寫,而且不許有錯字,這個活兒只有李葆春才能勝任。給縣長的檔案,大多是派李葆春送去的。這樣的機會倘若給了別人,可能早就飛黃騰達了,但李葆春不會巴結人,就連喊聲“縣長”,也是迫不得已的時候才喊。所以,他不但沒有騰達,相反,後來,一個有關係的人進來“頂缺”,硬搶了葆春飯碗。
就在李葆春處境尷尬之際,1949年上半年,本縣雙山鄉鄉長叫他去身邊工作,但他堅辭了這份好差事。不久,解放軍渡過烏江支流鴨池河,這邊很快解放了。
1950年,李葆春做了一名民校教師,1952年轉為公辦教師,到1985年才從教育崗位上退休。期間,他在雞場、坡腳、響水等地農村學校教過,在縣城的簡易師範、二中、一中教過,從教幾十年,桃李滿天下。
1970年代的一天,一位不速之客造訪了大方一中的李葆春老師。
這人便是貴州書法、文學兩界名家戴明賢先生。當時戴先生落難文革,被遣大方縣的百納區中學教書,在縣城看到好字了,一問,是名叫李正榮者寫的,就問到葆春先生家裡來。
文革時人有兩派,“造反派”或“保皇派”,葆春老師什麼派也不去摻和,自詡“逍遙派”。他一生當官的不捧、落難的不整,真正德藝雙馨。
雖然李先生比戴先生年長頭十歲,且此前二人從未謀面,但他們一見如故,從此結為至交。戴明賢先生調回貴陽後,二人時常以書會友,他從貴陽寄來的許多篆刻作品,葆春先生至今珍藏如寶。
十年動亂結束,使人如坐春風。也就是從文革結束的時候起吧,葆春先生正式使用了“葆春”這個筆名。當時先生年已半百,勉勵自己處“正榮”之時務須堅持“葆春”。
“數十年來鴉亂塗,豎覽橫看總模糊”
數十年來鴉亂塗,
案頭卻是一紙無。
偶然拾得舊時作,
豎覽橫看總模糊。
這是葆春先生70歲時寫的一首詩。
“鴉亂塗”,這是先生太過自謙了。從一個給人寫“菩薩”的童子到成為貴州第一屆書協理事,葆春先生寫字從不隨便。1994年為《大方報》題寫報頭,光簡簡單單的“大方”兩字,先生就寫了幾十遍,直到他自己感到滿意。10年前為畢節賓館寫招牌,“節”字先生寫的遍數更多,此字一掛出來,黔西北書家認為是幾十年來寫得最好的一個“節”字。
“一紙無”,先生本意自謙沒留下一幅令自己滿意的作品,誰知無意中竟透露了一個實情。有書家讀了此句,說了聲“葆春寫字,大方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