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遇車禍
1993年4月23號,9歲的李燕興高采烈地參加學校組織的採茶活動。完成任務後,她像往常一樣回家。李燕穿過馬路,走上人行道,突然一輛大卡車沖了過來,車身的掛鈎掛住了她採茶的背簍,卡車直接從她腿上碾了過去。
等到李燕從昏迷中醒來,距離車禍發生已經過了三個月。這期間,被送到湖南某醫院的李燕,一直在說胡話“我們一起去採茶”“我鞋帶散了,你們等我一會兒。”聽到女兒昏迷中的喃喃自語,李燕媽媽心都碎了。
住院、手術、打針、吃藥,每一筆錢都不是個小數目。李燕的爸爸善良老實,沒有抓住肇事司機不放,自己到處借錢給女兒看病。可是,因為種種難以言說的原因,李燕的雙腿還是沒能保住。
艱辛求學路
昂貴的治療費讓這個本不富裕的家庭陷入困頓。是否給李燕繼續讀書,引發了家裡人不小的爭執。親戚們都勸李燕放棄學業:“你都成這樣了,讀書有什麼用。”然而,李燕的父母卻堅持認為,讓她學醫,哪怕只是讀到中專畢業,以後自己開個小診所賣點藥,也比一輩子待在家裡好。
考高中時,父母對李燕的期望僅僅是鹹寧市醫專,沒想到李燕竟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市重點高中。李燕說父親當時特逗,自個兒盤算——“既然孩子成績這么好,乾脆讀個醫科大學好了。”
可是李燕的高中生活充滿艱辛。一次慰問探訪中,父親向市長如實反映了家裡的情況,卻被學校認為是“告狀”。從那以後,老師對李燕冷眼相待,父親也受到百般刁難。
2003年,李燕高考前不久,母親突然中風病倒,李燕沒法靜心複習。那一年數學很難,李燕發揮失常。幾個老師竟有點幸災樂禍,一些親戚也頗有微詞:“就不該讓你讀書,考成這個樣子,你壓根沒好好學。”那時的李燕,覺得一瞬間天昏地暗,看不見希望了。她只記得,原本話就不多的父親更加沉默寡言。父親瞞著她四處奔波,一面聯繫復讀的學校,一面找工作。終於,父親找到了一間願意接收她的高中。李燕很心疼父親,父親只是淡淡地說:“沒關係,你好好讀書就行了,不要管外面的颳風下雨。”
第二年高考,李燕超出重點線二十分左右。可填報志願時,由於她的檔案中寫有“高位截癱”,沒有哪一所醫科大學願意招收她。後來,《湖北日報》的記者張興旺報道了這件事,鹹寧市市長找到鹹寧學院,給了李燕一個上大學的機會。
在大學,李燕一如既往是最刻苦的學生。每年,她都以年級第一名拿國家獎學金。“其實這真是沒辦法,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學好。”計算機系課業繁重,她常會熬夜。有一次,為了做好作業,李燕熬到六點半才上床休息,只睡了一個小時又掙扎著起來,早飯也顧不上吃就去上課。
大學裡,李燕還是和父母住在一起。上午三四節沒課,李燕會為父母做飯。一切都安排妥貼後,她就開始學習。大一下學期,李燕羨慕同學買電腦,便想出了個“鬼點子”——每隔幾天就若無其事地飄一句“誰誰誰又買電腦了”。父親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借錢給她買了台電腦。
學生時代的李燕深刻地體會到殘疾人的種種不易。雖然生活得很艱辛,但她依然感恩:“確實有很多熱心人幫助,不然我也不會撐到現在。”
求職到“殘友”
畢業前後,李燕發出了200多份簡歷,可是對方一聽她是殘疾人就沒了訊息。爸爸不死心,堅持讓她打個電話問問,可每次都不出李燕所料,無一例外是失望。
2008年3月底,李燕參加華中師範大學的校園招聘會,當地的計算機協會會長告訴她,深圳有家做軟體的公司叫“殘友”,招收殘疾人。李燕當即給殘友集團總經理劉海軍發了份簡歷。隔日李燕給劉海軍打電話,劉海軍正在開會,說了句“過三分鐘再打給你”就掛了電話,卻沒有回音。第三天,李燕硬著頭皮再給劉海軍打電話,“我沒有收到你的簡歷,你再發份過來。”就在李燕以為又一次“沒戲了”的時候,劉海軍通知她九月來“殘友”面試。
李燕清楚地記得第一天來“殘友”的情景。走進景田北的住宅區,在高樓大廈間尋找“殘友”的地址時,李燕的心裡很沒底,“他們怎么會在這辦公呢?”那天,“殘友”集團董事長鄭衛寧正在與中層幹部研究工作,李燕的父親抱著她走進來。鄭衛寧馬上暫停會議,接待他們。看到李燕的身體,聽著她充滿憂慮的自我介紹,鄭衛寧熱淚盈眶:“好孩子,在這種傷殘情況下還讀到了大學畢業,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叮囑李燕的父親放心回去打工養家,李燕的吃穿住行都由單位替她安排。
初來乍到的李燕並不熟悉“殘友”內部使用的程式語言,好強的她熬夜加班,一遇到不懂的問題便立即請教同事,同事們都會熱心解答。李燕在短時間內成為了一名編程高手。
如果一個項目催得緊,大家常常得加班。從經理到職工都自願一起熬夜。經理還會給大家叫外賣。有天晚上宵夜是雞腿,一個同事問李燕:“吃不吃雞腿?”“當然要!”他立刻拿了一個過來,等到李燕快吃完,他問:“好吃嗎?”李燕抹抹嘴邊的油,一個勁兒點頭。同事很開心:“我給你再拿一個過來!”說完又把一個大大的雞腿塞進李燕手中。
“殘友”集團有自己的小餐廳,中午晚上都有魚有肉。義工幫忙做飯洗碗,員工們只管吃飽。“我們就像在家被爸爸媽媽寵壞的孩子一樣。”李燕滿臉幸福,“我都胖了。”在餐廳里吃飯的都是重殘或新來的員工,而輕殘或職位較高的員工都會自覺地端著碗到辦公室吃。這樣細小的感動無處不在——禮品不夠,都是先顧著新進員工,出去玩的機會也一樣。
有時候後勤人員有事外出,單凱會請大家吃飯。和這些“老人”在一起混久了,李燕也嚷嚷著要請大家吃飯。單凱開玩笑:“等你工資漲了,請我們吃好的。”
工作是美麗的
李燕現在用的小輪椅是鄭衛寧大哥以前用的。有一次大哥帶一位義工來看李燕,當義工姐姐得知,坐在輪椅上工作的李燕要忍受常人無法想像疼痛時,很是心痛,回去後就替她織了一個柔軟的墊子。李燕怕弄髒了,捨不得用,墊了幾次就洗乾淨收起來。
前三個月,李燕一直處於緊張狀態。過去痛苦的經歷讓她很難在短時間裡信任別人。她很少笑,說話又沖。為了留下來,她一心拚命展示能力,卻不懂如何處理人際關係。李燕的不適應,鄭衛寧和劉海軍看在眼裡。鄭大哥找她談心,還跟她講了許多做人的道理,“義工姐姐推你出去玩的時候,你可以幫她拿著包。她感到被你關懷,也會更願意幫你。”李燕深有感觸,“這是我進入社會後第一堂有意義的課。”
很多同事也會善意地提醒李燕,幫她改掉一些不好的習慣。因為一直都坐著,李燕的視線比較低,不習慣抬頭的她會不自覺地向上瞟人,給人“翻白眼”的感覺。有個同事委婉地提醒她這樣做會讓別人感覺不舒服。李燕很是感激:“很少有人願意說你哪裡做得不好,這樣的朋友是真朋友。”
進入“殘友”一個多月後,公司組織員工去觀瀾高爾夫球場玩。回來後,李燕將自己這一個多月的感悟寫進文章,“這裡跟我以前待過的其他廠子都不一樣,沒有勾心鬥角,很溫馨。我希望能一直待在這兒,為它做出更大的貢獻。也希望能為更多的殘疾人創造平台,幫助他們實現人生價值。”
“如果不在‘殘友’,我能做什麼,待多久,真的不敢想像。”李燕說,就在接受採訪前的一個晚上,洗完衣服後,她擰不乾一件很重的厚外套。當時室友已經睡了,但一聽到李燕喊她,還是馬上起身幫忙。“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可能就哭起來了。”
回憶過去,李燕也感激她曾經遭遇的不公,“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現在遇事都很平靜,情緒很少會大起大落。”現在,李燕辦公桌前貼著李虹、馬中元、單凱的頭像。每次覺得自己挺不下去了,李燕就看看他們,又充滿勇氣。編程的時候她愛聽些歡快的歌曲,她說需要強勁的節奏刺激神經。“不過這些歌我都聽厭了,想找些新歌來聽。”筆者也愛聽歌,說要發一些好聽的歌曲給她。李燕立馬開心得像個孩子,臉龐變得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