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著名作家二月河為《曾國藩挺經智慧》的序:
《易經》被中國知識分子譽為群經之首、群經之源,是中華文化和智慧的源泉。儒法道諸子百家的思想均源於《易經》,是從不同側面、不同角度對《易經》的闡述和發揮。如儒家是偏重於乾卦系列的發揮,強調自強不息、勇於擔當,其思想以“剛”為主旋律。而道家則偏重於坤卦系列的發揮,強調厚德載物、以柔克剛,其思想以“柔”為主線。
曾國藩被稱為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大儒,精通儒法道佛諸家學問,對《易經》有深入的研究和深刻的思考,因此,《易經》的哲學思想對曾國藩有著深刻的影響。曾氏著述中有很多對《易經》的闡述和運用,如他在給弟弟的一封家書中寫道:“嘗觀《易》之道,察盈虛訊息之理,而知人不可無缺陷也。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天有孤虛,地闕東南,未有常全而不缺者。”
《易經》反覆強調陰陽轉化、物極必反的道理,對曾氏有很大的啟發。曾國藩非常推崇“花未全開月未圓”的人生境界,“以為惜福之道、保泰之法莫精於此。”他反覆告誡子弟“有福不可享盡,有勢不可使盡。”很顯然,這與《易經》的哲學思想是一脈相承的。正是由於善於反省、忌盈戒滿、臨深履薄,曾氏才做到了功高震主而善始善終,這在封建社會的官場上是非常少見的。由此可見,“做官要學曾國藩”,這句中國近代社會盛行一時的話是有道理的。深入研究和總結曾國藩的為人之道、為官之道、處世之道,從中得到啟發和借鑑,應該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少禹對曾國藩著作中關於“守身用世”的論述進行了系統的梳理和歸納,提煉出曾國藩的“挺經十八法”,提綱挈領,執簡馭繁,既有思想性,又有趣味性。“挺經十八法”從“守身”到“用世”,具有很強的系統性和邏輯性。第一經“擔當”經和第二經“識見”經,是“挺經”的總綱。“擔當”與“識見”合起來就是“膽識”。“膽識”是古今中外所有成就大事者所必備的優秀品質。第三經至第六經分別為“誠”字經、“勤”字經、“謙”字經、“悔”字經,重點闡述做人之道。第七經至第十二經分別為“明”字經、“強”字經、“小”字經、“簡”字經、“恆”字經、“忍”字經,重點闡述處世之道。第十三經至第十五經分別為“賞罰”經、“人才”經、“革新”經,重點闡述為官之道。第十六經至第十八經分別為“剛柔”經、“權變”經、“盈虛”經,則畫龍點睛地總結了“挺經”的精華。每一經均由“經名起緣、曾氏寶典、易經溯源、讀後隨想、事典”五個部分組成,結構合理,層次分明,脈絡清晰,文筆洗鍊,處處閃爍著智慧的火花,給人以深刻的人生啟迪。
我在散文集《人間世》中提出了人生三修煉的觀點:“看得透想得開,拿得起放得下,立得正行得直。”《曾國藩挺經智慧》正是對“三修煉”課題的探討。曾國藩有句名言:“打脫牙,和血吞。”少禹將其概括為“忍”字經,很貼切。
有人問我是學什麼專業的,我回答是社會大學畢業的,學的是苦難系拚命專業,課本是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坎坷之身須懷壯偉之志,窮困之境應無頹唐之意。任何成功者的背後都有一部磨難史。這也許是人們在喧囂浮躁、急功近利的世態中,最應該從曾國藩身上受到的啟迪。
有許多學者從不同角度研究曾國藩,也有許多學者從不同角度研究《易經》,但把曾國藩的思想和《易經》聯繫起來研究,少禹可能是第一人。這個視角非常獨特,也很深刻,具有很強的創新性和思想性。特別是少禹作為一個業餘的國學愛好者,能有這樣的識見,足見其讀了不少書,下了一番苦功,進行了深入思考,難能可貴。
是為序。
與《挺經》
曾國藩在中國歷史上是一個獨具魅力的人物。近代中國人,從李鴻章、張之洞到袁世凱、蔣介石;從梁啓超、楊昌濟到陳獨秀、毛澤東,無不對其頂禮膜拜、推崇備至。梁啓超在他所編輯的《曾文正公嘉言鈔》一書的序言中說:“曾文正者,豈惟近代,蓋有史以來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豈惟我國,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然而文正固非有超群絕倫之天才,在並時諸賢傑中,稱最鈍拙,其所遭值事會,亦終生在拂逆之中,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震古爍今而莫與競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於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歷百千艱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銖積寸累,受之以虛,將之以勤,植之以剛,貞之以恆,帥之以誠,勇猛精進,堅苦卓絕。如斯而已。”毛澤東青年時期在給老師黎錦熙的信中說道:“愚於近人,獨服曾文正。”晚年毛澤東站在階級鬥爭的立場評價說:“曾國藩是地主階級中最厲害的人物。”蔣介石更是一生研讀曾國藩著作,並以之為修身行事的準則,他教育兒子蔣經國說:“你們如能詳看其家訓與家書,不特於國學有心得,必於精神道德皆可成為中國之政治家,不可以其時代已過而忽之也。”
非常有意思的是,毛澤東和蔣介石這兩位中國現代史上的巨人,兩位曾國藩的鐵桿兒冬粉,卻從曾國藩的著作中讀出了不同的韻味,並且巔峰對決,勝負早定。我們來看看他們分別從曾國藩那裡學到了什麼。最形象也很能說明問題的事例是,毛澤東受曾國藩的《愛民歌》啟發,創作出紅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其對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的精神凝聚和紀律約束所起的巨大作用已為歷史所證實。蔣介石從曾國藩的“滌生刀”受到啟發,給每一個黃埔學生以及有功將士頒發一把“中正劍”,其激勵和凝聚人心的作用也不容小覷。
近代曾流行一句話:“做官要學曾國藩,經商要學胡雪岩”。曾國藩的學問博大精深,從我們每個人都用得著的學問來說,莫過於他的挺經。那么,《挺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挺經》的來歷
據專家學者考證,曾國藩存世的文稿中,沒有《挺經》這部書,也沒有草稿之類的半成品。說明曾國藩終其一生也沒有寫作《挺經》這部書。吳樵子等著的《挺經》關於曾國藩原文部分,與《敗經》、《面經》等著作一樣,是作者根據自己的理解,從曾國藩的日記、家書、奏章、書札等著作中分門別類進行摘錄的。
曾國藩雖然沒有撰寫《挺經》一書,但確有寫作《挺經》一書的打算,想把一生的經驗教訓都總結出來,留給後人一筆財富。曾氏的好友歐陽兆熊在他所著的《水窗春囈》中記載:“文正一生凡三變……嘗自稱欲著挺經。”但他沒能實現這個心愿。
“挺經”沒有成書,當然很遺憾。但是,曾國藩的挺經智慧是日漸成熟的。應該說,挺經智慧是其一生學識閱歷經驗教訓之大成。晚年的曾國藩已經做好了挺經十八法的布局謀篇,或者說已經有了一個寫作提綱,只是沒有系統總結而已。這可以從李鴻章等人的講述中得到印證。
更加直接的證據是,曾國藩本人明確提出了“挺經”一詞。
挺經的精神實質和主要內容
“挺經”,意即言“挺”之經。“挺”,是所言的內容;“經”,指關於“挺”的原則、秘訣。何謂“挺”?“挺”有動詞、形容詞、量詞、副詞四種詞性。其字義如下:①硬而直:挺立,筆挺,挺拔。②伸直或凸出:挺直,挺身,抬頭挺胸。③勉強支撐:硬挺,挺得住。④很:挺對,挺好,挺冷,挺不容易。⑤量詞:一挺機槍。
那么,曾國藩“挺經”的內涵究竟是什麼呢?按照歐陽兆熊的說法:曾國藩“嘗欲著挺經,言其剛也。”也就是說“挺經”是“剛之經”,講“剛”的秘訣、“剛”的智慧。酈波老師更是直接把“挺經”說成是“明強挺經”,應該也是講得通的。因為“剛”和“強”的字義在某種意義上是一脈相承的,因此我們常說“剛強”。綜觀曾國藩一生,毫無疑問,“剛強”是其處世治事的主基調。但是,這是否是曾國藩“挺經”的本意呢?或者說這樣概括是否全面和準確呢?這確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我們把“嘗自稱欲著挺經,言其剛也。”這段話的上下文聯繫起來,就可以看出端倪。“文正一生凡三變。其學問初為翰林詞賦,既與唐鏡海太常游,究心儒先語錄。後又為六書之學,博覽乾嘉訓詁諸書,而不以宋人注經為然。在京官時以程朱為依歸。至出而辦理團練事務,復而申韓。嘗自稱欲著《挺經》,言其剛也。鹹豐七年,至江西軍中丁外艱,聞訃奏報後,即奔喪回籍,朝議頗不以為然。左恪靖於駱文忠幕中肆口詆毀,一時譁然和之。文正亦內疚於心,得不寐之疾。予薦曹鏡初診之,言岐黃可醫身病,黃老可醫心病,蓋欲以黃老諷之也……此次出山後,—以柔道行之,以至成此巨功,毫無沾沾自喜之色。”
按照唐浩明老師的觀點,在曾氏同時代以及後世研究曾氏的文字中,這是最值得關注、富有權威性的一段評論。這是因為歐陽兆熊作為與曾氏相知數十年的密友,對曾氏的了解極其深刻,因而能夠清晰地看出曾氏人生中有著明顯差異的幾個階段,並能揭示這種差異背後的學理奉持上的轉化。簡言之,歐陽兆熊認為,曾國藩的做人治學有三次轉折:做京官時,由翰林詩詞之學轉為程朱理學,此為第一次轉折;鹹豐二年守母喪期間,奉旨奪情出山辦理團練軍務,則由程朱之學變為申韓法家,此為第二次轉折;至鹹豐八年守父喪期間再次奪情出山,則由申韓法家轉為黃老道家之學,此為第三次轉折。
筆者認為,歐陽兆熊所謂的“曾氏一生三變”,並不是涇渭分明的由甲到乙的轉變,而是曾氏在現實社會中對儒法道諸家學說踐行後的理論升華和人生境界的升華。可以說,晚年的曾國藩對儒法道諸家學說已經達到融會貫通的境界,並且在實踐中能夠得心應手地加以運用。這正是曾氏取得巨大成功的秘訣所在。他是以儒家的“仁”為體,以法家的“剛”為用,雜用道家的“柔”。但總體來說,在剛柔之間,曾國藩還是以剛為主,以柔為輔,進而達到剛柔相濟的。不然,何來“嘗自稱欲著挺經,言其剛也”之說呢?蔣介石有一句著名的評論:“曾國藩主剛!”非常中肯。
接下來,我們再看曾國藩自己著作中的說法:“三旬危險之際,鄙人不肯移出嶺外,此固執之挺經也。即定計於二十六日移之東流,此通融之挺經也。”這裡有兩個非常關鍵的詞“固執”和“通融”。實際上,這就是曾氏對挺經精神的高度概括。“固執”意思是“堅持己見,不肯改變”。“通融”意思是“變通辦法,不死板”。這不就是持經達變、剛柔相濟嗎?“固執”屬於“陽”、“剛”,即持經。而“通融”則屬於“陰”、“柔”,即權變。因此,持經達變、剛柔相濟,是挺經的精神核心。“剛”和“柔”是“挺經”的一體兩面,剛中有柔,柔中有剛,剛柔相濟,這才是“挺經”的本意。對此,曾國藩自己更是深刻地闡述道:“天地之道,剛柔互用,不可偏廢,太柔則糜,太剛則折。”又說:“能柔非柔,至剛無剛。”極其深刻地闡述了剛柔的辯證關係。因此,用“剛之經”、“明強挺經”來概括“挺經”確有不夠準確之處。筆者認為,“剛柔挺經”可能更確切一些。
“剛柔”也好,“明強”也好,顯然講的都是處世治事的學問和智慧。那么,“挺經”是否就是僅僅講的處世治事的學問和智慧呢?顯然不是。再看李鴻章的說法:“我老師的秘傳心法,有十八條挺經。那真是精通造化、守身用世的寶訣。”“精通造化”,就是精通自然界的運行規律,也常引申為精通人世間的運行規律。精通自然界和人世間的運行規律乾什麼呢?就是用於守身用世。“守身”就是修煉、保持自身的品德和節操。“用世”就是處理世間的問題。這就很清楚了,“挺經”是“守身”和“用世”的學問和智慧。“守身”和“用世”是“挺經”的一體兩面。“守身”是體,“用世”是用,兩者相輔相成。
挺經十八法猜想
我們從“挺經”開宗明義的第一條就可以看出,“躬自入局,挺膺負責”既是處世所必須,更是修身所不可缺少。“負責任”是人類最高貴的品質。曾國藩將其作為“挺經”開宗明義的總綱是非常富有見地的。“負責任”貫穿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全過程。試想一想,如果不負責任,還談得上什麼“修齊治平”?如果人人都不負責任,這個世界將會成為什麼樣子呢?
既然《挺經》是守身用世的學問和智慧,那么,筆者按照這一思路,猜想“挺經”十八法的提綱是:第一經.“擔當”經:做人第一美德;第二經.“識見”經:成事第一秘訣;第三經.“誠”字經:人生第一基石;第四經.“勤”字經:自古庸人敗於惰;第五經.“謙”字經:自古才人敗於驕;第六經.“悔”字經:善始善終的人生法寶;第七經.“明”字經:借我一雙慧眼;第八經.“強”字經:自勝處求強;第九經.“小”字經:細節決定成敗;第十經.“簡”字經:簡單就是力量;第十一經.“恆”字經:成功的神奇之鑰;第十二經.“忍”字經:成功背後的磨難學;第十三經.“賞罰”經:領導手中的“二柄”;第十四經.“人才”經:萬事根本在用人;第十五經.“革新”經:社會發展的源泉;第十六經.“剛柔”經:做人大智慧;第十七經.“權變”經:辦事大法則;第十八經.“盈虛”經:人生大境界。
這十八條挺經的依據是曾國藩在家書、信函、奏章等著作中反覆闡述的、比較系統和成熟的觀點。其中,有不少就是曾國藩直接命名的,除第一條外,其它如“悔字訣”、“忍字訣”等,在曾氏的家書中無數次地出現。又如,對於“剛柔”,“盈虛”,“明強”,“誠”,“勤”,“謙”,“識”,“才”,“恆”,“簡約”,“克勤小物”等都有深刻的闡述。
看過這個提綱之後,我們會感到曾國藩的學問並沒有任何高深莫測之處。他所論述的道理就是我們耳熟能詳的做人處事的道理,但不神秘不等於不高明。它的高明之處在哪裡呢?那就在於它具有極強的可操作性。做人做事的道理,我們都非常熟悉。比如,“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但是,人們往往就是停留在口頭上而實際做不到,或者說不知道如何從一點一滴做起。而曾國藩說清楚了,說得非常具體,非常具有可操作性。
他說:“古來言凶德至敗者約有二端:曰長傲,曰多言。丹朱不肖,曰傲,曰囂訟,即多言也。余歷觀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敗家喪身。”什麼是多言,曾國藩舉了一個例子:堯的兒子丹朱品德不好,所以堯把位置禪讓給舜而不傳給丹朱。丹朱的缺點就是驕傲,多言。囂訟,就是愛揭別人的短,告別人的黑狀,喜歡撥弄是非。
他進一步論述道:“天地間唯謙謹是載福之道,驕則滿,滿則傾矣。凡動口動筆,厭人之俗,嫌人之鄙,議人之短,發人之覆,皆驕也。無論所指未必果當,即使一一切當,已為天道所不許。吾家子弟滿腔驕傲之氣,開口便道人長短,笑人鄙陋,均非好氣象。賢弟欲戒子侄之驕,先須將自己好議人短,好發人覆之習痛改一番,然後令後輩事事警改。欲去驕字,總以不輕非笑人為第一義。”
好議論別人的短處,甚至議論與自己毫不相干、素昧平生之人的短處,似乎是我們習以為常的普遍現象。曾氏將其上升到“驕傲”的高度來認識,這是極有見地的。背後議人長短,的確不是好事。它無形間助長了議者的驕矜自得之氣,也讓被議者獲知後心理上極為反感,甚至懷恨在心,再甚者採取報復行動,此即“禍從口出”之謂也。這真是戒驕的“金針”,既有大道理,又有具體操作方法。這正是曾氏家書的魅力所在。
本書體例
本書的體例是,一、“經名起緣”:仿照李鴻章口述的挺經第一條,選取一個故事說明本經的內涵。故事的選擇,儘可能由近及遠。首選曾氏本人的事典,其次是曾氏家人和幕僚的事典,然後是古代名人事典或寓言等。二、“曾氏寶典”:從曾氏著作中選擇與本經有關的論述和名言警句,並對部分不太好懂的字、詞、句、段進行注釋。三、“《易經》溯源”:從《易經》中選擇與本經有關的卦象和經文,並做一些解釋。四、“讀後隨想”,闡述作者對本經理解運用的心得體會。五、“事典”:摘錄與本經相關的事典進行印證,幫助加深對本經精髓的理解。
書中對於《易經》卦爻辭的解釋,主要參考南懷瑾大師的解釋,同時也部分吸收了劉君祖、傅佩榮、曾仕強、張紹金等易學大師的真知灼見。需要說明的是,編著者學識有限,僅僅研讀過曾國藩的部分著作,並沒有通讀過曾氏全部著作。對於《易經》,更是知之皮毛。因此,斧鑿有痕跡,類例有牽強,溯源有離經,議論有偏頗,實為在所難免,懇請老師和同仁批評斧正。
與《易經》
曾國藩生於1811年11月26日(嘉慶十六年十月十一日),卒於1872年3月12日(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享年61歲,被稱為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大儒,精通儒法道佛諸家學問。
曾國藩書法 |
《曾國藩日記》記載,曾氏系統研讀《易經》五遍:第一遍,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七月起,至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結束,歷時一年半,一天研讀一卦,反覆學習,幾乎沒有間斷;第二遍,鹹豐十一年(1861年)正月至二月,歷時兩個月,每天二至三卦;第三遍,同治五年(1866年)十月至十二月,歷時三個月;第四遍,同治九年(1870年)十月,每天數卦,全部溫習一遍;第五遍,同治十年(1871年)十一月初六至同治十一年正月二十一日,歷時兩個月。曾氏現存日記從道光十九年正月開始至同治十一年二月初三。其間,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二月下旬至鹹豐八年(1858年)二月之間,長達13年中斷。筆者推測,曾氏系統研讀《易經》 至少還有兩遍。其一,《易經》是古代讀書人的必修課,曾氏在中進士點翰林(道光二十年)之前,至少系統研讀一遍。第二,從1861年到1872年,十年間,曾氏系統研讀《易經》四遍,間隔最短一年,最長五年。據此保守地推斷,在曾氏日記中斷的13年間,他至少應該系統溫習研讀一遍。加起來應該在七遍以上。直到去世的前半月,在身體極度衰弱,雙眼幾乎失明的情況下,他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又系統研讀《易經》一遍。可見,曾氏對《易經》的重視和熱愛。
曾國藩不但對《易經》的“義理”有很深的造詣,同時,對“象數”也很擅長。他在鹹豐十年十一月十一日的日記中記載:“自占一卦,問江北有兵來南岸否?遇‘坎’之‘觀’卦。見者以為佳。”事情是這樣的,1860年12月中旬(鹹豐十年十一月),太平軍兵分三路再次向祁門地區發動進攻。曾國藩四面楚歌,又一次陷入驚恐之中。他在家書中說:“自十一月以來,奇險萬狀,風波迭起。文報不通者五日,餉道不通者二十餘日。”可見當時情況已十分危急。後來,曾國藩急調悍將鮑超救援,擊敗了太平軍,恢復了糧道,渡過了一場危機。“坎卦”是《易經》四大難卦之一,“坎”即“險”、“陷”之意。說明當時的狀況是山重水複、非常兇險。“觀卦”代表事物未來的走向。觀卦由上卦巽和下卦坤組成。巽代表“風”、“木”。坤代表“地”。所以觀卦就是“風行大地”,也可以說“地上草木興旺”。由“坎卦”變“觀卦”,不就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事情的發展果如占卦所示。
曾國藩應大壯卦,這是不是牽強附會呢?我們看看下面的闡述再做判斷。國藩,即國之藩籬。“大壯”卦的“九三”、“九四”、“上六”三爻均為“藩”的爻象。如:“九三”(指本卦第三爻)的爻辭說:“小人用壯,君子用罔,貞厲,羝(dí公羊)羊觸藩,羸其角。”象辭說:“小人用壯,君子罔也。”意思是:“九三以陽剛處內卦之上,有小人過於盛壯而凌暴於人,而為君子所網路的現象。猶如強壯的羊去牴觸藩籬,使其角受損傷的現象。象辭說:小人用壯,會因凌暴於人而被君子捉獲。”
由此,我們是否可以看到曾國藩的一生與大壯卦有某種應對關係呢?曾國藩以一介儒生從戎,建立湘軍,剿滅太平軍,從而保住了大清王朝不致過早覆滅,成就了名副其實的國之藩籬、同治中興四大名臣之首的美譽。我們看這與大壯卦九三的爻辭是何其的吻合。曾國藩一生研讀《易經》。國藩的名字是他中進士之後自己改的,說不定就是從大壯卦而來的。
大壯卦的卦辭說:“大壯,利貞。”意思是:“大壯,在陽道盛壯之時,利於守正,以獲盛壯之利。”象辭說:“雷在天上,大壯,君子以非禮弗履。”意思是:“雷在天上,有大壯的現象。君子觀察大壯的現象,以之處世,非禮不行。”以之比照曾國藩一生,預示曾國藩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非禮弗履,應在曾國藩身上,是說他一生恪守儒家“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的信仰,不越雷池,不破藩籬。在撲滅太平天國運動後,湘軍核心將領胡林翼、左宗棠、彭玉麟、曾國荃、鮑超等曾以不同方式試探或慫恿曾國藩趁勢滅掉清王朝,恢復大漢正統,甚至還秘密召開過一個“玄武湖會議”,意欲再來一次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但是,曾國藩對此斷然拒絕。正是“不管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曾國藩是深諳大壯卦的。如果他真的黃袍加身,那就是“非禮而履”了。那是很難成功的,甚至是災難性的。
這一點在大壯卦“上六”的爻辭可以得到進一步的印證。上六的爻辭說:“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隨,無攸利,艱則吉。”意思是:“上六居大壯之極,有壯羊觸到藩籬,既不能退,又不能進的現象。他是無所利的,如果能臨事而懼、恪守本卦的陽剛貞正,就能克服艱難,最終是吉利的。”《易經》反覆闡述盛極則衰、物極必反的道理。上六已經到了大壯卦的極點,盛壯之極,再進必衰,因此才會有“不能退,不能隨”的現象,如果再往前進,是“無攸利”的,是“不祥”的。
曾國藩在撲滅太平天國後,正是處於“不能退,不能隨”的兩難境地。一方面,他堅決恪守“克己復禮”、“非禮弗履”的信念,斷然拒絕稱帝。另一方面,清廷對其倍加疑忌和防範。當時清廷上下盛傳一句話“趕走半個洪秀全,來了一個曾國藩”,足見對其疑忌恐懼之重。他曾反覆考慮解甲歸田以避禍,但被他的貼身幕僚趙烈文所諫止。理由是,他已與太平軍結下了深仇大恨,如果不手握兵權,必有身家性命之虞,即使朝廷放過他,仇人也絕不會放過他。怎么辦呢?還是大壯卦給他指點了迷津,“艱則吉,咎不長也。”事實上,曾國藩正是這樣恪守貞正,不越藩籬,從而渡過難關的。在接到克復江寧的捷報後,曾國藩不是像常人想像的那樣如釋重負,甚至欣喜若狂,而是戰戰兢兢,終夜難眠。他在思考如何擺脫進退維谷的局面。還真是想到了一個高招,這就是裁軍。但這個裁軍裡面是富有玄機的,那就是裁湘留淮,裁陸留水。裁撤湘軍以釋清廷疑忌,保留李鴻章的淮軍,並力保湘軍水師轉為正規軍,既保存了實力,又確保了自身地位和安全,實現了“吉”的結果,創造了中國歷史上以功高蓋主而壽終正寢、善始善終的奇蹟。
很有趣的是,曾國藩的兩個隔代“高徒”毛澤東和蔣介石也都應對了《易經》中的卦象。
蔣介石應在《易經》第16卦——“豫”卦上。蔣介石應豫卦,有根據嗎?有!我們看豫卦“六二”的爻辭是怎么說的:“介於石,不終日,貞吉。”象辭說:“不終日,貞吉,以中正也。”意思是:“六二爻有堅定不拔確立於石頭間的象徵。不終日之間,隨時都要貞正自守,就會吉祥。象辭說:所謂不終日之間,貞正便吉,是說必須要中正自處。”蔣中正,字介石。想必給他取名之人一定是深通豫卦的。如其不然,那才真叫天緣湊合呢。
再看豫卦的卦辭:“豫,利建侯行師。”意思是:“豫卦,具有利於建立侯王基業與聚眾行師的象徵。”這不是正應了蔣介石一生的功業嗎?蔣介石應對的豫卦中也有震雷。雷出地奮,預示著他是要一鳴驚人,乾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的。那么,他能否乾成呢?按照豫卦的啟示,他可能幹成,也可能幹不成,或者有成有不成。這不等於沒說嘛!當然不是,玄機在下面。我們來看豫卦的彖辭:“豫,剛應而志行,順以動,豫。豫順以動,故天地如之,而況建侯行師乎!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tè差錯)。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豫之時義大矣哉!”意思是:“豫卦的現象是,得陽剛的感應而得行其志。它有順時以動的作用,所以叫豫。因為豫卦有順時以動的作用,所以天地的運動也正如它順時而動,何況建立侯王基業和行師的事呢!天地運行的規律也要順時而動,所以日月的運行不超過規則,才使春夏秋冬四時不致於出現偏差。聖人的德業應天順人而採取行動,那么,刑罰清簡而民心悅服。豫卦所包含的順時的意義是多么重大呀!”
這就很清楚了,原來成功與否的玄機在“時義”。順時而動則成,逆時而動則敗。就這么簡單嗎?當然不是。除時義之外,還有兩個玄機。那是什麼呢?還來看豫卦六二的象辭:“不終日,貞吉,以中正也。”就是說,要想成功,還要行中道,守貞正。“時義”即“時勢”,“中道”即所處的“位置”,“貞正”表示事物的“性質”。原來,須要時、位、性三者俱得,才能成功,才能吉祥,才能豫悅。
那么,蔣介石叱吒風雲幾十年的軍政生涯是否做到了順時而中正呢?答案是,他有時做到了,有時背離了。因此,他成為一個集功過於一身,毀譽參半的一代梟雄。比如,九一八事變後,在民族大義與小黨團利益之間,他置民族大義於不顧,實行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命令張學良不戰而退,一心用於剿共。這就是逆時而失中正,大節有虧。西安事變之後,他迷途知返,聯共抗日,八年抗戰,終得勝利,儘管出於被逼,仍是順時而中正的,因此繪就了他光彩奪目的人生篇章。抗戰勝利後,他又舊病復發,故伎重演,不顧舉國上下飽經戰禍、思和平建國如望甘露的大勢,一手撕毀國共雙十協定,重開內戰,終至眾叛親離,敗守孤島,魂不歸鄉。縱觀蔣介石逐鹿中原、驚心動魄的軍政生涯,不正是豫卦啟示的歷史印證嗎?正所謂“成也中正,敗也中正”。
毛澤東與《易經》的關聯就更富有傳奇色彩了。他的一生應在易經第17卦——“隨”卦上。為什麼呢?我們先來看隨卦的卦象。隨卦上卦是兌(澤),下卦是震(雷)。震卦在周文王八卦圖上屬東方。因此,《繫辭·下》第五章說:“萬物出乎震。震,東方也。”這不就很清楚了嗎?隨卦是“澤雷”卦,亦即“澤東”卦。
隨卦的卦辭說:“隨,元、亨、利、貞。無咎。”說明隨卦是非常好的一卦,如乾卦一樣,“元、亨、利、貞”四種美德俱備。這在六十四卦中是很少見的。很有趣的是,與曾國藩、蔣介石分別對應的大壯卦、豫卦一樣,隨卦也含有震卦,預示著毛澤東也要有一番風雷激越、四海翻騰的驚天之舉。正如他自己所說:“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
毛澤東應隨卦,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事事順隨,隨心所欲,雷震新生,心想事成了呢?答案也在隨卦里,我們看隨卦的彖辭是怎么說的:“隨,剛來而下柔,動而說(通悅),隨。大、亨、貞,無咎,而天下隨時。隨時之義大矣哉!”意思是:“隨卦,有秉陽剛而謙下於陰柔的象徵,動中含有愉悅的景象,這便是隨卦的現象。它有寬大、亨通、貞正的德性,所以沒有災咎。而且天下的人事物理,都要隨時而動。隨時的意義是非常廣大的啊!”
看來,天下無輕易而成之事。隨卦也不例外,也不是隨便成功的。成功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隨卦說得非常清楚,那就是要隨時而動,胸懷寬大,恪守貞正,才能夠無咎而亨通。
縱觀毛澤東的一生,他在大部分時間裡,是在很好地踐履隨卦的啟示的,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因此,他成為名至實歸的中華民族乃至世界歷史上的曠世偉人,集政治家、軍事家、哲學家、史學家、書法家、詩人於一身,經天緯地,雄才大略,博古通今,蓋世無雙。其“立功,立德,立言”的偉業遠在其隔代老師曾國藩之上,正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是,在生命的後期,在無與倫比的光環的照耀下,他逐漸淡忘了命中屬他、休戚相關的隨卦的啟示,發動了逆時而行、師出不正、劍走偏鋒的所謂的文化大革命,給中華民族帶來了一場浩劫,也給他光輝燦爛的一生增添了揮之不去的瑕疵。
通過上述事例,我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易經》是非常奇妙的,那么它的精神實質究竟是什麼呢?
從哲學角度看,《易經》的精髓一是整體觀念。它是把一個事物或現象放在所處的大環境下來考量的。同樣是“初九”爻在不同卦的環境下有不同的解釋,代表不同的事物和現象。二是普遍聯繫的觀念。它表述每一爻的現象和道理,都是要上下左右聯繫地分析,而不是孤立地看待事物。三是發展變化的觀念。它認為事物“變”是絕對的,不變是相對的,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吉會變為凶,凶也會變為吉,否極泰來,樂極生悲。變化的條件是卦爻的“時,位,性”的轉化。四是對立統一的觀念。一陰一陽謂之道,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中還有陰陽。陰陽既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互相轉化。這樣看來,《易經》也沒有什麼神秘,沒有什麼了不起嘛。這不就是辯證法嗎?正是!《易經》始終貫穿著辯證法的思想,至今仍然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這就是其奇妙和偉大之處。我們的祖先領悟辯證法的哲理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了。這難道還不夠了不起嗎?說它不神秘倒是不錯。如果真理神秘得不得了,陽春白雪,普通人根本看不懂聽不懂更用不上,那它還能叫做真理嗎?
《易經》是中國古代重要的文化典籍,位列十三經之首,它的內容豐富全面,有完整的哲學體系,從宇宙自然到人生社會都有辯證的論述,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化寶藏。全部六十四卦的卦爻辭,字字珠璣,是不同境遇下的人生指南,是雲譎波詭下的治國方略。《易經》所昭示的自強不息的奮鬥精神,厚德載物的博大胸襟,勇於擔當的使命情懷,慎終如始的憂患意識,天人合一的和諧觀念,與時俱進的進取精神,革故鼎新的創新思維,陰陽對立統一的辯證法思想等,對當今社會人生無不具有重要的啟迪和指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