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旋風,是全球通用的熱帶氣旋的簡稱,由於颱風已成為西北太平洋熱帶氣旋的俗稱,而颶風是大西洋和東太平洋的專利,這吸引著全世界絕大多數眼
球的三大海域就沒有旋風的名字;旋風的名字只在其他大洋能夠找到棲身之所。不過,這顯然沒有妨礙旋風一次又一次地與我們所熟知的颱風和颶風一起衝擊著我們脆弱的濱海,儘管這些血與淚的記憶似乎只能永遠潛藏在世界的盡頭。
當超級颱風南茜揭開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西太平洋颱風大入侵的序幕後,世界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多災多難的遠東地區。然若要問在這十年中熱帶氣旋在哪個大洋殺人最多,印度洋卻以其旋風的狂野殺傷之勢遠遠凌駕於西太平洋之上。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這原本是一家人的難兄難弟在數場大旋風的猛烈襲擊下失去了至少五萬五千多有案可查的生命。人們不會相信一年中擁有不到一個季度黃金歲月的印度洋能夠創造比西北太平洋的暖池更為猛烈的風暴,但南亞次大陸的一窮二白卻留給了為數不多的旋風致命的機會。然而,正如在今天卡特里娜早已把同年的斯坦在中美洲更為慘烈的災難從我們的記憶中清除一般,60年代的窮國也只能被遺忘在歷史的角落。——所以上帝只能在七十年代揭幕之際選擇流淚,一似人類永恆的不公平始終都在刺痛著造物主敏感的心靈。
誕生的時間
1970年11月初,印度洋南部醞釀多時的熱帶擾動在12.1N-86.3E加強成熱帶低壓,這個位置距離她東西南三面的陸地都不到一千公里。新生的熱帶低壓乃至熱帶風暴和旋風都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已湮沒無聞的編號15B,而北印度洋直到三十多年後的今天才給予土生土長的風暴以遲來的命名。只不過,風暴的留名是以她的狂野而深入人心的,15B在隨後一周里度過的傳奇一生便讓她以另外一個雖不風靡全球卻在當地耳熟能詳的名字而永垂史冊。
誕生的地點
深秋的印度洋已然沒有了西南季風的強大暖流,但季風的退卻也為南亞近海營造了微弱風切的難得境遇。隨著她閒庭信步地悄然北上,三面封閉的北印度洋也預示著她終究將以登入結束她短暫的一生,唯一剩下的懸念就是她會讓哪裡陷於其不期而至的突襲;因為三十多年前的印度和孟加拉並沒有如今天般完善的預警系統,而落後的經濟所無法支撐的應急機制也讓這片地勢低洼的平原處於毫無設防的險境。
特點
風、雨、潮,是熱帶氣旋的三大殺手;在不同的地理條件下它們會發揮不同的威力。平原怕風,山區怕雨,而沿海的低地是風暴潮發威的最佳場所。
在有明確記載的歷史中,風暴潮在三板斧中造成了最嚴重的人員傷亡,而印度洋恆河口正是風暴潮最典型的重災區。喇叭形的海灣實在太有利於潮水的堆積,而歷史上的旋風也頻頻在這一地區殺人無算。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全球經濟的迅速崛起並沒有給這邊遠落後的土地帶來變革,世世代代受著貧困煎熬的農民也只能一如既往地祈求上蒼的保佑。
15B初期的路徑是較為偏西的,儘管她的勢力在不斷膨脹,恆河三角洲也仍有希望暫時擺脫這永遠的宿命。如果當時的人們能像今天一樣坐在家中輕而易舉地追隨著旋風的行蹤,那么他們一定會在15B慢騰騰的腳步面前受盡煎熬。但11月11日,隨著已加強到頂峰的15B逼近加爾各答,一次新的洗禮看來已經迫在眉睫。好在倘若15B一直北上的話,她所光顧的海岸仍不是印度洋最致命的死穴,儘管四十年前另外一次旋風在這裡讓三十萬人永沉海底。
和大多數印度洋旋風一樣,15B擁有苗條的身材和緩慢的移速,這對她在海邊掀起驚天狂潮是頗為不利的,加上她在登入前夕已從巔峰逐漸滑落,15B似乎又要轉為平庸。但風雲突變永遠是大自然無窮魅力的一部分,隨著她在11月12日拂曉向東北的轉向和突然加快了一倍的移動速度,在幾天前似乎還頗可樂觀的哈提亞和吉大港霎時就拉響了最後的警報。——只可惜,這是大自然向人類發出的警報,而不是人類為防禦災難而發出的警報。——和往常一樣,絕大多數沿海低地上的居民在農曆十月十五天文大潮來臨的前夜用睡夢來迎接人類歷史上最可怕的颱風風暴潮,因為他們從廣播裡聽到的只是一場輕描淡寫的熱帶風暴。
破壞力
面積超過七萬平方公里的恆河三角洲平均海拔不到10米,而旋風15B危險半圓所掃過的河口地帶的最大風暴增水達到6米,它剛好超過了10年之後西太平洋8007號颱風在南渡驗潮站的增水而位居世界第四。當旋風中心在11月12日午夜與午夜天文大潮的高潮期聯合衝擊恆河口時,兩潮疊加的潮位就十分輕易地越過了孟加拉國沿海年久失修的殘破海塘。這是重現期超過百年的大潮,也是亞洲歷史上增水最大的熱帶風暴潮。
有沒有防備已不再重要,是不是黑夜也不再重要。沒有任何挽救的機會,巴里薩爾和吉大港兩大專區的沿海島嶼和衝擊平原毫無懸念地淹沒在滾滾潮水之下。巴爾古納、隆達、博加、博杜阿卡利、博拉、博羅哈努丁、哈提亞、諾阿卡利,一個又一個城市和首都達卡失去了聯繫,成千上萬的民房變成了風口浪尖的殘垣斷壁。事到如今,意圖在未親歷者的腦海里構建大災難的仿真場景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人們只能從字裡行間的驚心動魄中體驗這個見不到月亮的月圓之夜。也許,人們會震驚於電視螢屏上紐奧良一望無際的水鄉澤國,然而新市一排排屹立不倒的屋脊卻顯示了新舊世界冰火兩重天的巨大差距;也許只有2004年底在大海嘯中盡成廢墟的班達亞齊能夠重現一絲與旋風風暴潮依稀相似的噩夢回憶。
這就是Bhola Cyclone,譯名博拉旋風,就是這個不需要命名就被鐫刻在當地人民的集體記憶中的傳奇名稱。當年的博拉城和它所在的南沙赫巴茲布爾島人口最為密集,也是傷亡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因為旋風中心就在午夜剛過之際在這裡登入,僅在此一島就有至少數萬人死於非命。然而這只不過是查有實證的記載中最悲慘的地區,因為這裡至少還有人煙,還有遍野的哭聲能夠證明的殘存生命。而曼普拉島上的倖存者卡曼路J·喬德哈利的自述才算掀開了大風災中最黑暗的一頁。
卡曼路J·喬德哈利向事後到達的美國救援隊這樣描述:“廣播預告說有一場風暴,但沒人說有海嘯。半夜我們聽到一聲巨大的轟鳴從東南方傳來,我往外一看,到處是漆黑一片,只看到遠方有一個亮光。這個亮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後來我才意識到那是一個巨浪。”他立即召集家人衝上他們那些堅固的房頂。海浪隨即就衝進了他家的房屋,淹沒了他們周圍的一切,水漫到了二樓,一直淹到他們的腳下。——他之所以能活下來告訴我們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們的二層樓房已是曼普拉島上最堅固的房子;而整個曼普拉島隨後就在潮水中徹底消失了。——他和他的家人,是全島僅剩下的幾名倖存者之一。
這個縮影已經足夠讓我們知道實情了。恆河口外那些星羅棋布的島嶼沒有一個可以幸免於難。羅布納巴德群島和聖馬尼克群島的成員一個接一個地毀滅,整村整鎮的居民區從地圖上無情地抹去,許多沿海小島上的居民是無一人生還。當旋風進入內陸並逐漸減弱後,拂曉的陽光才姍姍來遲地灑向歷經浩劫的大地。什麼都沒有了,滅門絕戶,雞犬不留,只有陣陣親吻著礁石的海浪在死寂中重複著單調的呻吟。在大些的島嶼和大陸上,從廢墟里驚魂未定地爬出的人們木然地把數不清的屍體推進大海,他們的淚已在旋風肆虐的午夜徹底地乾涸了,而這也沒能擋住霍亂隨之而來的爆發流行。食屍兀鷹的梟鳴久久不息,恆河三角洲的田野染成了血紅。創世大洪水的悲壯也在11月13日的東巴黯然失色,一似上帝哀傷的淚水已然取代了諾亞方舟的拯救和希望。
到底有多少人在博拉風災中死於非命,已隨著恆河口外無數島嶼的沉沒而成了永遠的謎團,至今我們只能從當年東巴基斯坦的人口統計中間接地推算。美國疾病控制中心的調查人員用極不完全的統計核實了至少二十二萬四千人的喪生,而至今最最保守的死亡估計也在三十萬以上。三十萬至五十萬,或者五十萬以上,加上十萬人的失蹤,這就是我們能獲得的最後答案了。旋風風暴潮總共淹沒了東巴基斯坦18%的領土,也就是大約兩萬六千平方公里,這比新中國建國以來淹沒面積最大的四大風暴潮之和還大至少數千平方公里。過水區內超過85%的房屋蕩然無存,上百萬人無家可歸。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和2004年的印度洋海嘯都在一個實際上並不特彆強悍的旋風面前黯然失色,它也讓熱帶氣旋成為了聯合國統計中殺人最多的自然災害。
好在,上帝的流淚終於換來了為之震驚的西方世界最緊急的援救。美英船隻送來的糧食和藥品總算暫解了東巴的燃眉之急。沒過幾年,曾經蕩滌一空的沿海低地重又恢復了往日的繁榮與興旺。然而,在旋風離去後的第二年就宣布獨立的孟加拉國依然是世界上人口最密和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博拉旋風到底有沒有真正換回孟加拉人對血的教訓的刻骨銘心,只有他們自己才真正清楚。15B悄悄地走了,她的怒吼從此被封存在與世隔絕的象牙塔中,直到二十一年後她靈魂附體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