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日記

斯科特日記

斯科特日記是斯科特在探索南極極點過程中寫的日記。分別記載了1月27日、2月1日、2月17日、2月22日、2月26日、3月4日、3月5日、3月6日等21天的考察情況。

1月27日,星期六

上午我們是在暴風雪肆虐的雪溝里穿行。該死的雪拱起一道道的波浪,看上去就像一片起伏洶湧的大海。威爾遜和我穿著滑雪板在前邊開路,其餘的人步行。尋找路徑是一件艱巨異常的工作……我們的睡袋濕了,儘管濕得不算太快,但的的確確是在越來越濕。我們漸漸感到越來越餓,如果再吃些東西,尤其是午飯再多吃一點,那將會很有好處。要想儘快趕到下一個補給站,我們就得再稍微走快一些。下一個補給站離我們不到60英里,我們還有整整一星期的糧食。但是不到補給站,就別指望真正地飽餐一頓。要走很長的路,然而,這段路程又無比艱辛……

2月1日,星期四

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艱苦跋涉。用4小時45分走完了8英里。晚上8點我們還在走。我們只在12月29日才草草吃過一次午飯,當時離開補給站才一星期。按一天三頓計算,我們手裡還有8天的糧食,到達下一站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埃文斯的手指頭現在情況很糟,掉了兩個指甲。是凍傷……

2月17日,星期六

今天情形很壞。埃文斯睡足一覺以後顯得好些了。他像往常一樣說自己一切正常。他還是走在原來的位置上,但半小時後他弄掉了滑雪板,不得不離開雪橇。路面情況極為惡劣,後來我們停了大約1小時,埃文斯跟了上來,但走得很慢。半個小時後他的鞋又丟了,我們站在紀念碑岩半腰眺望埃文斯手套沒了,手上結滿了冰凌。他眼裡射出瘋狂的目光。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慢慢地說他也不知道,只說他覺得自己一定是昏過去了。我們扶他站了起來,走了兩三步他又倒了下去。他完全被凍僵了。威爾遜、鮑爾斯和我回去拖雪橇。我們回來的時候,埃文斯失去了知覺。我們把他抬進帳篷後,他依舊不省人事。午夜12點30分,他平靜地死去了。

2月22日,星期三

我們命定要經歷歸途中最嚴峻的時刻了。今天出發以後不久,東南風變得異常猛烈,風狂掃著地面。我們馬上失去了本來就模糊難辨的路標。午飯時根本沒見到期望中的圓錐形石頭路標。……但這些倒霉事並沒讓我們心灰意冷,這的確應該記錄下來。晚上,我們喝了一頓馬肉做的濃湯,美味可口,真叫人氣力倍增、精神振奮……

2月26日,星期日

冷極了。我們雙腳冰涼地出發了,因為白天穿的鞋襪根本沒有晾乾。我們謹慎地消耗著食糧,但我們的食物還應當再多一點才夠用。我巴望著下一個補給站,現在離我們只有50英里。到了那裡,我們就能夠帶足補給,繼續前邊的路程了。

3月4日,星期日

午餐時間 ,我們現在的確處境困難,但還沒有一個人沮喪泄氣,至少我們外表上還保持著良好的士氣,但當雪橇停滯在某些雪波面紋上時,每個人的心都會猛地一沉。現在的溫度是零下20度,有所好轉,我們感覺舒服多了,但是更冷的寒潮馬上就將來臨。我擔心奧茨又要飽受其苦了。上帝,幫幫我們。我們現在對於來人援助已沒有太多指望了,只期望在下一個補給站的食物能多一些,如果那裡的油料也短缺的話,那可真是太糟糕了。我們能夠到達那裡嗎?其實只有很短一段距離了,如果不是威爾遜和鮑爾斯始終士氣高昂地克服著困難,我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才好。

3月5日,星期一

午飯時間。真遺憾,情況在惡化。昨天下午我們遇到一陣斜向刮來的風,持續了35個小時,上午的行軍並不太好,只走了35英里,全天走了89英里多。我們喝了杯可可,吃了些有點發硬的肉糜,然後上床睡覺。奧茨的腳的狀況依然很差,昨天晚上有一隻腳腫得很高,今天上午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和昨晚一樣,吃過肉糜喝過茶後我們開始行軍——我們以這種方式來假裝很喜歡吃肉糜。上午有一段路面狀況稍好一些,我們走了5小時,雪橇翻了兩次,我們徒步拖運,走了55英里,我們誰也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低溫,而低溫對威爾遜的影響最大,這主要是因為他總是犧牲自己的體溫去為奧茨暖腳。我們無法互相幫助,每個人能照顧好自己就已經算不錯了。我們所有人在帳篷里時總是十分振奮的,以保持一種良好的精神狀態去面對生命中從未遇到過的長時間的拖運工作,但的確是太困難了,我們感覺進展十分緩慢。我們在帳篷里談論各種話題,但現在對於食物已不再多說了,因為我們決定冒險按全額進行食物配給。在這個時候,我們無法餓著肚子前進。

3月6日,星期二

午餐時間。昨天下午,在風的幫助下我們略有起色,全天完成了95英里,距補給站還有27英里。但今天上午情況又變得糟糕起來。夜裡天氣很暖和,我在旅程中第一次睡過頭了一個小時,然後我們緩慢地穿上鞋襪,隨後拼盡全力地進行拖運,但我們每小時連1英里都走不到。隨後,天氣變得陰暗,我們三次解下挽繩去尋找軌跡。結果,在午前走了不到35英里。現在太陽高照,風已息了。可憐的奧茨無法進行拖運,在我們去尋找軌跡時他就坐在雪橇上——他其實非常堅忍,因為他的腳肯定疼得非常厲害。他從不抱怨,在帳篷中愈發地沉默。我們現在嘗試著用酒精燈代替煤油燈,以便在油料耗盡之時使用。

3月7日,星期三

情況還在變壞。今天上午奧茨的一隻腳非常不好,他非常勇敢,我們在談論著一起回到家時該做些什麼。 昨天我們只行進了65英里。今天上午我們用了4個小時只走了4英里多路程,我們現在距補給點還有16英里。如果在那裡只有正常數量的補給品,而路況繼續像目前這樣,那我們可能會到達下一個補給站(胡珀山脈,72英里),但不能抵達囤倉補給站。我們迫切希望狗拉雪橇分隊已經到了胡珀山脈,那樣的話我們可能會闖過難關。如果油料繼續缺乏下去,我們的希望就很渺茫了,考慮到我們目前所進行的繁重體力勞動,我們的狀態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只是可憐的奧茨正面臨步步逼近的危機。我們現在只有好好地吃到食物才能維持行進。今天上午沒有風。陽光明媚,石標堆清晰可見。

3月8日,星期四

午餐時間。上午的情況越來越糟,奧茨的左腳再也堅持不下去了,穿鞋襪時非常費力。威爾遜的腳現在也有了麻煩,這主要是因為他給予其他人的幫助太多了。我們今天上午完成了45英里,現在距補給點還有85英里——距離很短,連這點路程也給我們帶來了困難真是有些荒繆,但是在這樣的路面上,我們連正常行軍速度的一半都達不到,而且還要付出雙倍的精力和努力。一個重要的問題是:我們能在補給站里找到些什麼,如果狗拉雪橇分隊已經去過了補給站。那么我們可能會再行進較長的一段距離,但如果再出現油料短缺,那就真的只有上帝才能幫得了我們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我們目前的境況都十分危急。

3月10日,星期六

每況愈下。奧茨的腳更糟了。他士氣低落,肯定已經知道自己挺不過去了。他問威爾遜今天上午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參加行軍。比爾當然只能說不知道。從事實出發,他真的沒有機會了。如果他現在垮下去我們離開了他,我真懷疑我們是否能渡過難關。天氣狀況惡劣,我們的各種裝備敷上了越來越多的冰,很難處理……昨天我們行進到了胡珀山脈的補給站。略感安慰。在那裡,我們所需的補給並未得以充分補充。我不知道該責怪誰,狗拉雪橇分隊顯然沒有抵達這裡。我猜想米爾勒斯的返家之旅也一定很糟糕。今天早上吃早飯時,一片寂靜,但當我們拔營出發時從西北偏北的方向刮來了風,風力迅速上升。行進了半個小時之後,我們誰都無法繼續在這樣的狀況下堅持下去了,我們被迫紮營,在風雪激盪的營地中度過一天中其餘的時光。

3月11日,星期日

蒂圖斯·奧茨已非常接近他生命的終點了,每個人都能感覺到這一點。只有上帝知道我們或者是他該做些什麼。早飯後,我們討論了目前的情況。他是一個勇敢的傢伙,清楚目前的處境,但他事實上是在向我們徵詢意見。除了敦促他儘可能向前行進外我們別的什麼都不能說。討論得出了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實際上是我命令由威爾遜掌控終結我們困境的方式,這樣我們中的任何人都可以知道在無法繼續忍受下去之時該怎樣去做。我們把所有藥品都搜羅了出來。共有30片鴉片藥片,給奧茨留了一支嗎啡,這就是我們故事的悲劇性的一面。當我們今早啟程時,天完全陰暗下來。我們看不清東西,失去了軌跡,步履維艱。午前走了31英里,這已相當不錯了。現在如果沒有風的幫助或路況的改善,6英里大約是我們所能達到的極限了,我們還有7天的食物,今晚距離囤倉補給站應該有大約55英里。每天6英里,7天只能完成42英里。即使情況不再惡化下去,距離上還有13英里無法完成。

3月12日,星期一

我們昨天完成了69英里,仍低於我們所必須完成的平均數。情況基本上還是老樣子。奧茨的手現在和腳一樣不聽使喚了。今天上午我們在4小時20分鐘的時間裡行進了4英里,我們希望下午能完成3英里,但我懷疑我們是否能做到這一點。路況還是不好,天寒地凍,我們的身體狀況逐步下降。上帝幫幫我們吧,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風在後面助我們一臂之力了。卻隨時可能刮來迎面的風。

3月14日,星期三

現在一切都不順利。昨天早上我們醒來時正刮著猛烈的北風,氣溫零下37度,無法頂風前進,只好滯留在營地里,直到2點。然後行進了52英里。後來本想接著行軍,但北風颳個不停,隊員們都覺得非常冷,太陽落下去後氣溫更低了。在黑暗中吃晚飯耗費了很長一段時間。今天早晨出發時是南風,扯起了帆,行進速度不錯。經歷了另一個石標堆。然而,半路上風向由南吹向了西,或是西南偏西的方向,風可以吹進我們的防風服和手套里。可憐的威爾遜非常冷,有時連滑雪板都脫不下來了。紮營的活兒實際上是由鮑爾斯和我在做,當我們最後進入帳篷里的時候,差不多快要被凍死了。現在白天的氣溫降到了零下43度,風力強勁。我們必須繼續行進下去。但現在的每一次安營愈發困難,也更加危險。可憐的奧茨,他的腳又在折磨著他。我甚至怕得不敢想明天會是什麼樣子,他忍受著最為劇烈的痛楚。沒有人想到在一年中的這個時候會有這樣的低溫和這樣猛烈的風。帳篷外的情況真的很可怕。我們必須利用最後一點餅乾挺過這一關,但食物配額不能降低。

3月16日,星期五

前天午飯時,可憐的蒂圖斯·奧茨說他無法再繼續前進了,他建議我們把他留在他的睡袋裡。我們不能那么做,我們勸說他堅持下去,繼續下午的行軍。儘管他真的不行了,但仍然掙扎著與我們一起又走了幾英里。晚上時,他的狀況進一步惡化,我們知道終了之時到來了。這一切應該會被發現的,我希望能把這些事實記錄下來。奧茨在他的最後時刻想起了他的母親,但也立即又很自豪地想到,他的騎兵團將因他迎接死亡的無畏方式而引以為榮。我們能夠體驗得到他的英勇無畏。他數星期以來毫無抱怨地忍受著劇烈的疼痛,在最後時刻還能夠並且願意主動談起戶外的一些科目。直到最後一刻他也沒有,也不會放棄希望。他是英勇之魂。這就是終結。前天晚上在入睡時,他希望自己就此不要再醒來,但昨天早上他醒來了。外面還刮著暴風雪。他說:“我只是到外面去一下,可能多呆些時間。”他出去了,進入了茫茫暴風雪中,我們從此再未見到他。利用這個機會,我要說,我們一直都在支持著我們患病的同伴直到最後。埃德加·埃文斯在我們食物極端缺乏之時沒有知覺地倒下了,仁慈的上帝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帶走了他,而他的離去客觀上滿足了我們這些仍存活著的人的安全需要。他是自然而然地死去的,直到死後兩個小時我們才離開他。我們知道,可憐的奧茨現在正走向他的死亡之路,儘管我們盡力勸說他不要這樣做,但我們明白,這是一個勇敢的人和一個英國紳士的英勇之舉。我們都希望自己也能以相似的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去迎接末日的到來,並且我們確信,終了之時已經不遠了。

3月17日,星期六

我只能在午飯或其他偶爾的間歇時寫日記。白天已是零下40度,奇寒。我的夥伴們一直保持著高昂的士氣,但我們所有人都處於嚴重凍傷的邊緣,儘管我們不斷地談論著闖過難關,但我想在心裡其實沒有一個真的相信這一點了。我們現在行軍時一直感覺很冷,其他時候也是一樣,恐怕只有吃飯時是例外。昨天我們因暴風雪被耽擱了,今天的進展依舊緩慢,我們現在是在第14號馬匹營地,離囤倉補給站只有兩次馬隊行軍的路程。我們把經緯儀、一架相機和奧茨的睡袋留在了這裡。應威爾遜的特別請求,帶上了日記和地質標本,這樣別的人就可以在我們身邊和雪橇上找到它們。

3月18日,星期日

今天午飯時,我們距補給站還有21英里,昨天,迎面而來的風和漂流的雪更多了,只好停止行軍,風向是西北,風力4級,氣溫零下35度,人類是無法面對這種境況的,我們幾乎已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 我的右腳和幾乎所有的腳趾都已不聽使喚了——而就在兩天前我還為自己擁有我們當中最好的一雙腳而自豪,鮑爾斯的狀況現在最好,但畢竟已起不了很大的作用。其他人對於闖過這一關仍然充滿了信心——或者只是裝成這個樣子的——我不知道。我們的油燈的貯油器中還剩下最後半罐油,我們的酒精也只剩下了一點點。現在風很平和,也許對我們略有幫助。

3月19日,星期一

上午。昨天費了很大力氣紮好營,特別冷。直到吃了晚飯後才好些。晚飯是冷的肉糜、餅乾和用酒精煮的半壺可可。隨後,我們身體暖和起來,大家都睡得很香。 今天啟程時還是一如既往的拖沓緩慢。雪橇滑行得異常艱難。我們現在離補給站155英里,三天內總該可以到達的。這是怎樣的一種進程啊,我們只有兩天的食物和勉強夠一天使用的油料。我們所有人腳的情況都越來越差,威爾遜的最好,我的右腳更糟了,左腳很好。在我們可以吃到熱的食物之前根本不可能對腳進行護理。截肢已是我目前所能期望的最好結果了,但是麻煩會不會擴大呢?這是個嚴肅的問題。天氣根本不給我們任何機會,風向是從西北偏北,而今天的溫度是零下40度。

3月21日,星期三

星期一晚上時離補給站不到11英里了,昨天又是暴風雪肆虐,只好一整天都被延誤著。今天,威爾遜和鮑爾斯將帶著渺茫的希望前往補給站尋找油料。

3月22日,星期四

暴風雪依舊狂嘯,威爾遜和鮑爾斯無法動身,明天是最後的機會了。油料沒了,食物也只剩下一點點,真的是接近末日了。我們決定讓一切順其自然——我們將向補給站進發,自然地死在歸途。

3月29日,星期四

自從21號到現在,西南偏西方向的風持續地刮著,我們的油料只夠煮兩杯茶 ,20號還剩下兩天的食物。每天我們都時刻準備啟程出發前往20英里之外的補給站,但帳篷外始終到處是風雪的漩渦。現在,我想,我們已不可能再指望情況好轉了,但我們會堅持到最後一刻,不過我們已是越來越虛弱了,當然,末日不遠了。

真的很遺憾,但我想我不能再寫下去了。 最後補充一條:看在上帝的份上,照顧好我們的家人。

最後,請把我這日記,交給我的遺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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