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青年

“文學青年”是一種光榮而又時髦的稱呼。既然又光榮又時髦,愛好文學的青年,也就不必掩之蓋之,走路時腋下夾一本小說或詩集(當然要是名著),或是手裡拿一本權威文學刊物,比如《人民文學》、《收穫》之類,昂昂然招搖過市。與友相聚,言必談文學,說起古今中外的大作家、大詩人,如數家珍,談起某某作品,頭頭是道。成千上萬的人做起了作家夢,夢想靠一支筆、幾本紙改變現實,改變命運,乃至名揚天下。我家鄉一縣,就有數百人奮勇操觚,寫起小說、詩歌,名目繁多,自發組織的文學社,也應運而生。

背景

“文學青年”是一種光榮而又時髦的稱呼。既然又光榮又時髦,愛好文學的青年,也就不必掩之蓋之,走路時腋下夾一本小說或詩集(當然要是名著),或是手裡拿一本權威文學刊物,比如《人民文學》、《收穫》之類,昂昂然招搖過市。與友相聚,言必談文學,說起古今中外的大作家、大詩人,如數家珍,談起某某作品,頭頭是道。成千上萬的人做起了作家夢,夢想靠一支筆、幾本紙改變現實,改變命運,乃至名揚天下。我家鄉一縣,就有數百人奮勇操觚,寫起小說、詩歌,名目繁多,自發組織的文學社,也應運而生。

發展

文學青年,既已成為龐大的群體,地方文化部門與文聯,也擔負起發現苗子、扶植新秀的大任,且經常召開創作會、座談會,動輒數十上百人,並有長官蒞臨,又是指示,又是鼓勵。有幾篇作品見諸報刊者,被邀為上賓,向大家傳經送寶,會上高踞講台,顧盼自雄,侃侃而談,儼然王者,會後冬粉簇擁,諛詞盈耳,堪比明星。未發表作品但已有習作者,也應邀參加,在會上談讀書心得、寫作計畫,談文學抱負,不少人的開場白,都是“為繁榮祖國的文學事業”,顯然是胸懷大志,以振興中國文學為己任,並聲稱準備或正在寫長篇小說、編電影劇本。此等大言,雖有浮誇之嫌,但卻可收令人刮目相看之效,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先例,歷歷在目,眼前這些姑娘或小伙,弄不好就是未來的丁玲或巴金,誰敢小覷!

有一次創作座談會,令我至今難忘。會上,A君發言:“你們都說巴爾扎克、莫泊桑的小說怎樣好,我看也平常。不出三年,我一定能寫出《高老頭》和《羊脂球》那樣的作品。”他見無人質疑,膽氣更壯,接著說:“我要么不寫作,要寫作就要像曹雪芹那樣,讓作品留傳後世。否則寫它何用?現在那些刊物上發表的文章,不過是一些文字垃圾而已。”B君宣稱:要將40歲以上的作家都槍斃。而他對自己的評價則是:“我的思想太深沉了、太奔放了,我讀的書太多了。我發現自己天生是寫長篇的料,因為我寫短篇總是收不了尾。”他還說:“巴爾扎克、司湯達、托爾斯泰已經過時,他們根本不懂哲學。我崇拜卡夫卡、喬伊斯、福克納……總之凡是現代派作家我都崇拜。”有人問他寫了很多稿子,為何均未發表?他答道:“由於我的作品具有強烈的超前意識,不能被那些平庸的編輯所理解。其實這也是許多偉大作家共同的命運。”芳齡十九的C姑娘,既寫詩又寫小說又寫電影劇本,自稱全才,她竟要勒令30歲以上的詩人全部自殺。有人反問她:“你若到了30歲還成不了偉大的詩人或是著名的小說家、劇作家,你怎么辦?”她一臉鄭重地說:“如果是那樣,我就自殺。”但她緊接著又說,“那是不可能的。我死了,中國文學史上將會少了一顆明星,當代文壇將會黯然失色。”

現狀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萬人爭走文學路的盛況,並未持續多久,幾年後,經濟搞活,百業俱興,人們求生存、謀發展的出路既多且寬,而實踐證明,寫作之路,非常艱難,僅達到發表水平,就需練筆多年,即使能發表幾篇作品,稿費也少得可憐,大多數人若不靠供職於一個單位,拿一份工資,別說養家餬口,連自己的肚子都混不圓。於是文學青年,各奔前程,原先志大心雄,要成為作家、大作家的人,紛紛“改邪歸正”,與時俱進,或是經商,或是從政。我家鄉的文學青年,也由一大幫變成一小撮,原先以未來大作家、大詩人自詡的人,皆與文學徹底拜拜。多年過去,聲稱要將40歲以上作家都槍斃,要勒令30歲以上詩人都自殺的人,年齡早已過了他們定下的“大限”,他們不但沒有自殺,而且為自己能謀得一官半職、發了點小財,或找了個有錢的老公沾沾自喜。幾個堅持寫作的人,則被人譏之為“執迷不悟”或“死不悔改”,有人甚至斷言:“搞寫作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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