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沙

懷沙

懷沙,是楚國政治家、詩人屈原作為臨終前的所作絕命詞,從詩章本身內容情感和《史記》所載屈原身世經歷看,“懷沙”指“懷抱沙石以自沉”。內容為作者在講述遭遇的不幸與感傷上始終同理想抱負的實現與否相聯繫,希冀以自身肉體的死亡來最後震撼民心、激勵君主,喚起國民、國君精神上的覺醒,以及作者發抒臨終前的浩嘆與歌唱。由於屈原是戰國時期楚國以宗親而任重臣,還是楚國重要政治家,因而懷沙等文學作品成就都與政治活動有關,其作品(懷沙等)都是以長篇詩歌詞為主要形式,句法內容靈活多變,句中句尾多用虛字,用來協調音節,造成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創造彼受影響性新詩詞“楚辭”。

作品信息

屈原屈原

【名稱】《懷沙》

【年代】戰國

【作者】屈原

【體裁】詩

原文

滔滔孟夏兮,

草木莽莽。

傷懷永哀兮,

汩徂南土(注1)。

眴兮杳杳(注2),

孔靜幽默。

鬱結紆軫兮(注3),

離愍而長鞠(注4)。

撫情效志兮,

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為圜兮(注5),

常度未替(注6)。

易初本迪兮(注7),

君子所鄙。

章畫志墨兮(注8),

前圖未改。

內厚質正兮,

大人所晟。

巧陲 不斵兮(注9),

孰察其揆正?

玄文處幽兮,

矇瞍謂之不章(注10)。

離婁微睇兮(注11),

瞽謂之不明(注12)。

變白以為黑兮,

倒上以為下。

鳳皇在笯兮(注13),

雞鶩翔舞(注14)。

同糅玉石兮,

一概而相量。

夫惟黨人鄙固兮,

羌不知余之所臧(注15)。

任重載盛兮,

陷滯而不濟。

懷瑾握瑜兮(注16),

窮不知所示。

邑犬群吠兮,

吠所怪也。

非俊疑傑兮,

固庸態也。

文質 疏內兮,

眾不知余之異采。

材朴委積兮(注17),

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襲義兮,

謹厚以為豐。

重華不可遻兮(注18),

孰知余之從容!

古固有不並兮,

豈知何其故!

湯禹久遠兮,

邈而不可慕(注19)。

懲連改忿兮,

抑心而自強。

離閔而不遷兮,

原志之有像。

進路北次兮,

日昧昧其將暮。

舒憂娛哀兮,

限之以大故(注20)。

亂曰:

浩浩沅湘,

分流汨兮(注21)。

脩路 幽蔽(注22),

道遠忽兮。

曾唫恆悲兮(注23),

永慨嘆兮。

世既莫吾知兮,

人心不可謂兮。

懷質抱青,

獨無匹兮。

伯樂既沒,

驥焉程兮(注24)。

民生稟命,

各有所錯兮(注25)。

定心廣志,

余何畏懼兮!

曾傷爰哀(注26),

永嘆喟兮。

世溷濁莫吾知,

人心不可謂兮。

知死不可讓,

原勿愛兮(注27)。

明告君子,

吾將以為類兮(注28)。

注釋

注1.汩(gǔ)徂:急行。

注2.眴(shùn):同"瞬",看的意思。

注3.紆軫:委曲而痛苦。

注4. 離慜(mǐn):遭憂患。鞠:困窮。

注5.刓(wán)方以為圜(yuán):把方的削成圓的。刓,削。圜,同"圓"。

注6.常度:正常的法則。替:廢也。

注7. 易初:變易初心。本迪: 變道。

注8.章:明也。志:記也。

注9.倕(chuí):人名,傳說是堯時的巧匠。斵(zhuó):砍,削。

注10. 矇瞍(méng sǒu蒙叟):瞎子。章:文彩。

注11.離婁:傳說中的人名,善視。睇(di4弟): 微視。

注12.瞽(gǔ):瞎子。

注13.笯(nú):竹籠。

注14.鶩:鴨子。

注15.臧:同"藏"。指藏於胸中之抱負。

注16.瑾、瑜:均美玉。

注17.委積:丟在一旁堆著。

注18.遌(è):遇。

注19.邈:遙遠。

注20.大故:死亡。

注21.汩:指水流疾貌,或為水的急流聲。

注22.脩:長。

注23.唫:同"吟"。此下四句據《 史記》補入。

注24.焉:怎么,哪裡。程:量也。

注25.錯:同"措",安排。

注26.曾:同"增"。爰(yuán)哀:悲哀無休無止。《方言》:"凡哀泣而不止日爰"

注27.愛:吝惜。

注28.類:楷式,法。

譯文

初夏的天氣 盛陽,

百草萬木茂暢。

我獨不息地悲傷,

遠遠走向南方。

眼前一片蒼茫,

聽不出絲毫聲響。

心裡的憂思難忘,

何能恢復健康?

反省我的志向,

遭受委屈何妨?

我堅持我的故常,

不能圓滑而不方。

隨流俗而易轉移,

有志者之所卑鄙。

守繩墨而不變易,

照舊地按著規矩。

內心充實而端正,

有志者之所讚美。

工垂巧而不動斧頭,

誰知他合乎正軌?

五彩而被人暗藏,

瞎子說它不漂亮。

離婁微閉著眼睛,

盲者說他的目盲。

白的要說成黑,

高的要說成低。

鳳凰關進罩里,

雞鴨說是會飛。

玉與石混在一道,

好與壞不分多少。

是那些人們的無聊,

不知道我所愛好。

責任大,擔子重。

使我擔任不起。

掌握著一些珍寶。

不知向誰表示。

村裡的狗子成群,

不常見的便要狂吠。

把豪傑說成怪物,

是庸人們的口胃。

我文質彬彬,表里通達,

誰都不知道我的出眾。

我鴻才博學,可為棟樑,

誰都不知道我的內容。

我仁之又仁,義之又義,

忠誠老實以充實自己。

舜帝已死,不可再生,

誰都不知道我雍容的氣度。

自古來,賢聖不必同時,

這到底是什麼道理?

夏禹和商湯已經遠隔,

就追慕也不能再世。

抑制著心中的憤恨,

須求得自己的堅強。

就遭禍我也不悔改,

要為後人留下榜樣。

像貪路趕掉了站口,

已到了日落黃昏時候。

姑且吐出我的悲哀,

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尾聲:

浩蕩的沅水湘水呵,

咕咕地翻波涌浪。

長遠的路程陰晦,

前途是渺渺茫茫。

不斷地 嘔吟悲傷,

永遠地嘆息淒涼。

世間上既沒有知己,

有何人可以商量。

我為人誠心誠意,

但有誰為我佐證。

伯樂呵已經死了,

千里馬有誰品評?

各人的稟賦有一定,

各人的生命有所憑。

我要堅定我的志趣,

決不會 怕死貪生。

無休無止的悲哀,

令人深長嘆息。

世間混濁無人了解我,

和別人沒什麼可說。

死就死吧,不可迴避,

我不想愛惜身體。

光明磊落的先賢呵,

你們是我的楷式!

(郭沫若譯)

品評鑑賞

本詩作於 屈原臨死前,一般認為是詩人的 絕命詞。

對 詩題“

懷沙

”,歷代 頗有歧見。 洪興祖《

楚辭補註

》、 朱熹《

楚辭集注

》以為是“

懷抱沙石以自沉

”。汪瑗《

楚辭集解

》認為:“懷者,感也。沙,指 長沙。” 蔣驥《

山帶閣注楚辭

》持相同見解:“曰 懷沙者, 蓋寓懷其地(指 長沙),欲往而就死焉耳。”

從詩章本身內容情感和《 史記》所載 屈原身世經歷看,“ 懷沙”指“懷抱沙石以自沉”的可信性應該更大些。

詩篇開首先刻畫詩人南行時的心情,兩句極度表述憂鬱、哀傷心理的詩句,一下子扣住了讀者的心弦:“傷懷永哀兮”、“鬱結紆軫兮”,——表明詩人在初夏時節步向南方時,悲憤的情緒已達到了難以自抑的地步。客觀環境對此時人物的心緒起了極好的襯托作用——“眴兮杳杳,孔靜幽默”,唯此“杳杳”“無所見”、“靜默”“無所聞”,才更顯出“岑僻之境,昏瞀之情”( 蔣驥《 山帶閣注楚辭》)。

如果詩人在臨終前的心態僅僅只停留於這種悲哀的水準上,那么,無論詩篇本身還是詩人的形象,都難以令人產生共鳴和敬慕。詩人的與眾不同之處在於:他沒有將筆墨僅僅訴諸於個人遭遇的不幸與感傷上,而是始終同理想抱負的實現與否相聯繫,希冀以自身肉體的死亡來最後震撼民心、激勵君主,喚起國民、國君精神上的覺醒,因而,詩篇在直抒胸臆之後,筆鋒自然轉到了對不能見容於時的原因與現狀的敘述。隨之出現的是一系列的形象比喻:或富理性色彩——“刓方為圜”、“章畫志墨”、“

巧倕不斵

”——以標明自己堅持直道、不隨世俗浮沉的節操;或通俗生動——“玄文處幽兮, 矇瞍謂之不章”、“離婁微睇兮,瞽以為無明”、“鳳皇在笯兮,雞鶩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懷瑾握瑜兮”、“邑犬之群吠兮”——用大量生活中習見的例子作譬,以顯示自己崇高的志向與追求;這些比喻集中到一點,都旨在表述作者的清白、忠誠卻不能見容於時,由此激發起讀者的同情、理解與感慨,從而充實了作品豐厚的內在蘊含力,使之產生了強烈的感染力。正是由於有了上述一系列感情的鋪墊,故而作者發抒臨終前的慨嘆便有了厚實的基礎與前提,詩篇正文末段的“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人們讀來也便更覺悲慨而 泫然了。

最後部分的“

亂辭

”,可以說是詩人情感達到高潮的表露。在前面歷述現狀、原因、心情等以後,詩人至此發出了浩嘆與歌唱,它是全詩內容的總結與概括,也是詩人心聲的集中傾訴。毫無疑問,在詩人看來,悲哀是悲哀,理想是理想,決不能因為自己行將死去而悲痛至放棄畢生追求的理想,唯有以己身之一死而殉崇高理想,才是最完美、最圓滿的結局,人雖會死去,而理想卻永遠不會消亡。故而詩人最後唱道:“

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

通讀全詩,我們發現,本篇在語言上有一個十分鮮明的特點,似有別於《

九章

》其他篇(《

橘頌

》除外):全詩句子大都不長,顯得簡短有力,讀上去 頗有急促感。從首句“

滔滔孟夏兮

”到篇終“ 亂辭”,幾乎大多是四言句(加“兮”字為五言),——這顯然是詩人的精心設計。作為臨終前的 絕命詞,詩篇這樣的處理,完全符合詩人的實際心境,或換言之,正因為面臨自我選擇的死亡,才會有氣促情迫之感,而運用短促句,正是這種真切心境的實剖,既反映了此時此刻詩人的實際感受與心態,也在情感與表達形式上與詩的內涵渾然一體,從而使讀者產生了強烈的共鳴。詩人高超的藝術功力與匠心於此可見一斑。

作者簡介

屈原(約公元前339~約前278)。 戰國時期的 楚國詩人、政治家,“ 楚辭”的創立者和代表作者。20世紀中期,曾被推舉為世界文化名人而受到廣泛紀念。 屈原的作品,根據 劉向、 劉歆 父子的校定和 王逸的注本,有25篇,即《 離騷》1篇,《 天問》1篇,《 九歌》11篇,《 九章》9篇,《 遠遊》、《 卜居》、《 漁父》各1篇。據《 史記· 屈原列傳》 司馬遷語,還有《 招魂》 1篇。有些學者認為《 大招》也是 屈原作品;但也有人懷疑《 遠遊》以下諸篇及《 九章》中若干篇章非出自 屈原手筆。在語言形式上, 屈原作品突破了《 詩經》以四字句為主的格局,每句五、六、七、八、九字不等,也有三字、十字句的,句法參差錯落,靈活多變;句中句尾多用“兮”字,以及“之”“於”“乎”“夫”“而”等虛字,用來協調音節,造成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總之,他的作品從內容到形式都有巨大的創造性。

屈原的身世記載屈原身世的材料,以《 史記·屈原列傳》較早而具體。司馬遷之前, 賈誼在貶謫 長沙途經湘水時,曾作賦以 吊屈原。文中引用了 屈原《 離騷》及《 九章》中的一些篇章,轉述 屈原的思想和遭遇,與《 史記》所載完全契合。和司馬遷同時代而年輩稍早的有 東方朔作《七諫》,莊(東漢人避諱作嚴)忌作《哀時命》,都是摹仿 屈原的作品,文中所述 屈原的思想和遭遇,也與《 史記》所述相接近,所以《史記》所載屈原事跡是基本可信的。當然,傳中也有偶然失敘或史實錯記之處。

近代少數學者對 屈原的存在表示懷疑的說法是缺乏根據的。

《 屈原列傳》說屈原名平,字原。而《 離騷》中則自稱名正則,字靈均,這是前者的轉寫化名。“正則”與“ 靈均”是“平”和“原”二字的 引申義。

關於 屈原的出生年月日,《 離騷》中自述:“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對此有不同解釋,大致可分兩說:一是 王逸說,他認為“ 攝提”是“攝提格”的省稱,屈原生於“ 太歲在寅,正月始春,庚寅之日”,即寅年寅月寅日;二是 朱熹說,他認為“攝提”是天上星座名,並不說明什麼年份,兩句只是說屈原生於寅月寅日,但年份不明。二說之中, 王逸說更為流行,但因所據曆法不同,結論各異。浦江清推定 屈原於楚威王元年(公元前339)正月十四日生,這一結論較為精細。

屈原的遠祖是顓頊高陽氏,應是夏氏族的一部分。據《 史記·楚世家》說,高陽氏六代孫名季連,是楚的創業始祖,姓。周成王時, 季連的曾孫熊繹受封於楚,居丹陽(今 湖北秭歸),傳至 熊通(一作達),就是楚武王。其子瑕,封采邑於屈,子孫就以屈為氏,所以屈是 楚國姓的分支。自春秋以來,屈姓歷世都擔任 楚國的顯要職位,擔任高級官職 莫敖的有屈重、 屈完、 屈盪(前後兩見)、屈到、 屈建、屈生等,多半是 父子相傳。

屈原的父親,《 離騷》中稱其名為 伯庸,可能也是化名。另外,傳說中 屈原還有一姊。

屈原所得姓的屈地,今已很難確指在何處。屈原故里只能據漢以後各家之說來推斷,諸說中以丹陽秭歸的傳說為最多。丹陽即楚始封之地。 酈道元《水經注·江水注》引 袁山松《宜都記》說:“秭歸,蓋楚子熊繹之始國而 屈原之鄉里也,原田宅於今具存”,“ 秭歸縣東北數十里有 屈原舊田宅,雖 畦堰 縻漫,猶保原田之稱也。縣北一百六十里有 屈原故宅,累石為室基,名其地曰 樂平里。宅之東北六十里有 女嬃廟,搗衣石猶存。”這是漢魏以來關於 屈原故里的最具體的說法。

屈原的政治活動屈原是 戰國時期 楚國重要政治家。他的一生在激烈複雜的政治鬥爭中度過。了解他的政治活動經歷,是研究 屈原思想和文學成就的重要前提。

自屈瑕任莫敖後,這個職位幾乎全由屈氏子孫世襲。其職位僅次於令尹。《屈原列傳》說屈原曾為 楚懷王左徒。據現有史料可以考知的 戰國時期擔任過楚左徒的,僅 屈原與春申君二人。春申君以左徒升為令尹,與楚舊制莫敖升為令尹相同。而從《 屈原列傳》所載屈原在內政、外交方面擔負的職責來看,左徒亦與莫敖職位相當,可能就是春秋時代的莫敖。屈原與懷 王同祖,他當左徒,是以宗親而任重臣。

屈原在政治上的活動,據《屈原列傳》所載,並用屈原作品相印證,主要有:內政方面輔佐懷王,議論國事及應對賓客,起草憲令及變法;外交方面參加合縱派與秦鬥爭,兩度出使於齊。

屈原的政治活動是和當時歷史發生變革的情況相聯繫的。春秋時期周王朝的統治制度已不能適應社會形勢發展的要求,諸侯國家都已自成中心,相互爭霸, 楚國的形勢與 中原各國有相似之處,並由於地理和政治上的有利條件,發展成新興大國。 戰國時期,各諸侯國先後實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革,經過長期兼併,形成了七雄並峙的新局面,其中又以秦、楚為最強。

屈原輔佐楚懷王,正在七雄激烈爭鬥之時。 屈原起初很受懷王信任重用,懷王讓他“造為憲令”,即主持國家政令的起草、宣布等事項。“憲令”涉及推行變法之事。 楚國在悼王時,已有吳起變法的先例。懷王初年,也想有一番作為,曾爭到合縱之長,因而 屈原希望變舊更新,一度受到懷王的支持。可是, 楚國的變法本來就不夠徹底,政權主要掌握在貴族重臣手中,他們為了保持個人祿位而反對變法。

當時 楚國朝廷中佞臣充斥,與 屈原 同列的有上官大夫。他心懷嫉妒,與 屈原爭寵,屈原起草憲令未定,上官大夫欲奪其稿,屈原不予,他就向懷 王進讒言,說:“ 王使 屈平為令,眾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懷王庸懦昏聵,不加辨明,就怒疏 屈原。 屈原的被疏遠,根本原因在於他的政治改革計畫觸犯了貴族利益,遭到舊貴族們的中傷打擊。

屈原和舊貴族集團的鬥爭,還表現在對外政策上。 屈原分析了當時形勢,堅決主張聯合齊國、抗擊 秦國的策略,這是對 楚國有利的正確策略,懷 王曾採納他的主張,並派他出使齊國。 屈原被疏遠後,秦國派 張儀出使 楚國,以土地誘惑 楚懷王。目光短淺的懷王就改變了對外政策,採取絕齊親秦方針,結果使 楚國在政治上、外交上吃了大虧。懷王惱怒,又輕率出兵伐秦。由於沒有齊國的支援,被秦國打得大敗,還喪失了 漢中之地。在危殆的形勢下, 屈原曾被懷王再次派往齊國,以圖修復兩國交好。但不久,秦昭王又提出 秦楚兩國聯姻,要與楚王會面, 屈原諫阻說:“秦, 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懷王之子子蘭卻勸懷王去秦,說:“奈何絕秦歡?”懷王終於去了秦國,果然被扣留,最後客死於秦。當時 屈原已被逐出朝廷,流放到漢北地區。

楚懷王死了以後,長子頃襄王繼位,以其弟子蘭為令尹。當時, 楚國人都責怪子蘭勸懷王入秦的過錯,所以, 屈原受到廣泛的同情。但子蘭非但不思其過,反而唆使上官大夫向 頃襄王誹謗 屈原。頃襄王在一怒之下,再次把 屈原流放到江南地區。大約此時郢都在 莊暴郢之後,“百姓 震愆”,“民離散而相失”,他只得去故鄉而就遠。輾轉流離在沅、湘一帶大概有九年之久。他遠離故國,又無職位,對於國家、宗族之事只有悲嘆而已。於是,他又慢慢地順著 沅江,向 長沙走去。 屈原回楚都既不可能, 遠遊、求賢又不成,這時他“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 形容枯槁”。最後,在無可奈何之際,他自沉於 汨羅江中,以明其忠貞愛國之懷。

除左徒外, 屈原還曾擔任過“ 三閭大夫”一職。三閭即楚宗室昭、屈、景三姓聚居之所,三閭大夫應當就是春秋、 戰國以來晉、魯等國的 公族大夫,職務是管理宗族事務,教育貴族子弟,漢代的宗正與之相當。 屈原之為三閭大夫,肩負著教育宗族胄子的重任。這在《 離騷》中有很清楚的表述:“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 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 杜衡與 芳芷,冀枝葉之峻茂兮,願竢時乎吾將刈。”他為培養後備人材付出了大量心血,但結果卻是“蘭芷變而不芳,荃蕙化而為茅”,他辛勤培育的一批人,竟變成了反對自己的敵對力量,使他感到極大的苦痛。

屈原的思想和創作 屈原學識淵博。他對天文、 地理、禮樂制度、周以前各代的治亂興衰和一些重要的歷史傳說,都很熟悉;對於春秋以來各大國的歷史和一些重要人物,也很了解;而對 楚國先王的創業史,尤為精熟。在這廣闊的領域裡,他總結了許多經世治平之理,提出了深刻的見解。在 屈原的作品中,隨處都表現出強烈的憂國憂民、忠君致治的 思想感情。

他的政治理想的內容就是“ 美政”,即聖君賢相的政治。他認為只有聖君賢相才能改變 楚國的政治和社會的現實,使楚國強大起來。他熱烈頌揚古代的聖君如堯、舜、禹、湯、 后稷、文王以及齊桓、 晉文和楚之三後等,熱烈頌揚古代的賢臣如伊尹、 傅說、 呂望、 周公、 寧戚、 箕子、介子、 比干、 伯夷、 叔齊、 伍子胥及楚之子文等。他還用對比的方法講一些非聖之君如桀、紂、羿、 寒浞、澆等。他想通過對比來說明聖君賢相的重要,並藉以說明楚無聖君賢相的危險性,這些都是針對現實而發的。“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離騷》),耿介,意即光明正大,是 屈原對國君的最高要求。所謂賢臣,則以伊、傅、呂、寧為楷模,而不以貴胄為對象。這就是主張任人唯賢,反對任人唯親的意思, 屈原在講到賢臣時,往往用忠貞、忠誠、忠信這些語辭。 屈原本人就是在 忠君愛國的思想支配下,敢于堅持真理,不向邪惡勢力低頭:“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離騷》)古代賢臣“忠”的美德在他身上有充分的表現。

屈原“ 美政”的另一基本內容就是民本思想。這在他的作品中有很清晰的表述。他在《 離騷》《 九章》等作品中反覆談到“民”的問題,“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夫惟聖哲之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瞻前而顧後兮,相觀民之 計極”(《 離騷》);“願搖起而橫奔兮,覽民尤以 自鎮”(《九章· 抽思》)。這實際上是古代所謂“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孟子·萬章》引)思想的發展。所謂聖君賢相,所謂 美政,就是要看能否解決民生疾苦問題,能否致民於康樂之境。

屈原的作品,根據 劉向、 劉歆 父子的校定和 王逸的注本,有25篇,即《 離騷》1篇,《 天問》1篇,《 九歌》11篇,《 九章》9篇,《 遠遊》《卜居》《 漁父》各1篇。據《史記· 屈原列傳》司馬遷語,還有《招魂》1篇。有些學者認為《大招》也是 屈原作品;但也有人懷疑《遠遊》以下諸篇及《九章》中若干篇章非出自屈原手筆。大體說來,《 離騷》《 天問》《 九歌》可以作為 屈原作品三種類型的代表。《九章》《 遠遊》《卜居》《 漁父》《招魂》《大招》,其內容與風格可與《 離騷》列為一組,大都是有事可據,有義可陳,重在表現作者內心的情愫。《 離騷》是 屈原以自己的理想、遭遇、痛苦、熱情以至整個生命所熔鑄而成的宏偉詩篇,其中閃耀著鮮明的個性光輝,是屈原全部創作的重點。《 天問》是屈原根據神話、傳說材料創作的詩篇,著重表現作者的學術造詣及其歷史觀和自然觀。《 九歌》是 楚國祀神樂曲,經 屈原加工、潤色而成,在人物感情的抒發和環境氣氛的描述上,充滿濃厚的生活氣息。然而是代人或代神表述,並非作者自我抒情,它更多地顯示了南楚文學傳統的痕跡。《 離騷》一組,《 九歌》一組,構成了 屈原作品的基本風格。

屈原作品和神話有密切關係。許多虛幻的內容就是承襲神話發展而來的。 屈原又是關注現實的詩人,作品裡反映了現實社會中的種種矛盾,尤以揭露 楚國的黑暗政治最為深刻。

屈原作品的風貌和《詩經》明顯不同。這與 長江流域的民風和 黃河流域的民風不同有關。當時,北方早已進入 宗法社會,而楚地尚有氏族社會的遺風,民性強悍,思想活潑,不為禮法所拘。所以,抒寫男女情思、志士愛國是如此直切,而使用的材料,又是如此豐富,什麼都可以奔入筆底。寫人神之戀,寫狂怪之士,寫遠古歷史傳說,寫與天神鬼怪游觀,一切神都具有民間普通的人性,神也不過是超出常人的人而已。它們使作品顯得色澤艷麗,情思馥郁,氣勢奔放。這樣的作品,表現了與 北方文學不同的特色。

從體制上看, 屈原以前的詩歌,不管是《詩經》或 南方民歌,大多是短篇,而 屈原發展為長篇巨製。《 離騷》一篇就有2 400多字。在 表現手法上,屈原把賦、比、興巧妙地糅合成一體,大量運用“ 香草美人”的 比興手法,把抽象的品德、意識和複雜的現實關係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

在語言形式上,屈原作品突破了《詩經》以四字句為主的格局,每句五、六、七、八、九字不等,也有三字、十字句的,句法參差錯落,靈活多變;句中句尾多用“兮”字,以及“之”“於”“乎”“夫”“而”等虛字,用來協調音節,造成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總之,他的作品從內容到形式都有巨大的創造性。

屈原作品,在 楚人建立漢王朝定都 關中後,便產生了更大的影響,“ 楚辭”的不斷傳習、發展,北方的文學逐漸楚化。新興的五、七言詩都和 楚騷有關。漢代的賦作家無不受“ 楚辭”影響,漢以後“紹騷”之作,歷代都有,作者往往用 屈原的詩句抒發自己胸中的塊壘,甚至用屈原的遭遇自喻,這是屈原文學的直接發展。此外,以 屈原生平事跡為題材的詩、歌、詞、曲、戲劇、琴辭、大曲、話本等,繪畫藝術中如屈原像、《 九歌圖》、《 天問圖》等,也難以數計。所以魯迅稱 屈原作品“逸響 偉辭,卓絕一世”,“其影響於後來之文章,乃甚或在‘ 三百篇’以上”(《漢文學史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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