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長篇小說已經看膩了嗎?來感受一下短篇的魅力吧!
中國小說的緣起本是短篇,事見載於魯迅《中國小說史略》。而長篇小說的興起,在西方也是從文藝復興的拉伯雷開始。
至今,長篇小說逐漸占據了世界小說之林的主要舞台,短篇反而無人創作了。大作家們早有表示,短篇實際上更難寫,而實際上真正用心去寫的可謂少之又少。
短篇自有其魅力,而對於現代人來說,時間越來越緊張,短篇更適合快速閱讀。對於我來說,這只是一個嘗試,至於成功與否,還待讀者的賞識。
這個系列收錄我最近一兩年創作的一些短篇小說,名字略顯浮誇,但已經不想修改。希望喜歡的喜歡,不喜歡的也可告我。實際上作品成型以後,將面對很多,而作者自身後期的修改,反而更為關鍵。我將努力,但我知道自身文字是有短處的,這是一個成長的過程。
謝謝你們看我的小說!
引文
騎龜旅行者
王平本是一個在水田之中赤腳插秧的人,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像他的鄰居一樣。一年種上兩或者三季水稻,忙的時候忙得很,閒的時候又太閒了。
王平閒的時候同別的人不一樣。別人或者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瞎扯,或者劃一個放格格就地取了樹葉與泥團團下棋喝茶。王平則喜歡到村子的邊緣去走走,往村子外面的地方望去,因為他總是走不出這個村子——而能夠望望也是好的。
別的人總是非常容易就走出這村子的,唯他不能。所以要是他想吃肉了,而肉是要到鎮子上買的,他就得托人幫忙了。按他自己的說法,他走到那村沿了,要是想再往外面走的話,就有一股莫名的大的力氣將他彈回來,但是這彈力一進到村子裡便消失了。
他說的次數多了,不光別的人不再聽他說了,就連自己也覺得頗為煩厭了,所以他漸漸便掐了這話題。然而他不能走出這村子,自然沒有別的新鮮的可以說,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他是尤其沉默了。他的沉默在一眾多舌的人中間是近於怪異的行止,所以誰都開始覺得他是異類而不願意同他有太深的往來了。他則更是願意插上插銷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了。沒有人知道他在乾什麼,他就更神秘,更被排斥在外了。
他躺在床上,這時候是夏季,敞著胸前的衣服,他想:我這一生還沒有出過這個村子呢——我小時候一定出去過的,可是我忘記那外面的世界的樣子了,所以不算是出去過的,我一定要出去的,哪怕只有一回。所以當夜深了,人都睡了,他再也不能閒著了,一個勁兒地想往村子外面跑去,然而當他跑到邊緣了再向更往外跑,仍然怎么也跑不動。那股大力沒日沒夜地起著作用,永遠都不休息。
這時候他坐在地上放開了來哭——然而淚水是無益的,哭完了還是只好獨自一人悄然回家了。當他再未到家門之前,便看到遠處有紅光乍現。等他走近了,才知道原來是自己住的房子著火了。人們紛紛呼喊撲救,他也開始著急起來了,然而此火卻是極其驚人的,因為它是越救越旺的。最後,人們索性不再管了,他也癱坐在火前,靜靜看著自己的房子——以及房子中的一切,包括糧食,都化作了灰燼。他這時候連淚都沒有了。
第二天,他照例扛了鋤草的工具去田裡的,然而走在路上便給一個瘋跑過來的男孩叫住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平叔啊,你快去看,你家的田裡出現了一個禍害,是一頭大烏龜——把你的莊稼可都給禍害了!”
王平邊聽著邊火急火燎地跑了起來了,這時候他才發現,一眾人正圍在他的水田周圍,而水田裡的稻子則東倒西歪爬在渾濁的泥水滾滾的地里了。
一個人看到他,高聲喊起來說:“王平來了——”眾人便都回頭看他,只見他滿臉紅光,配合著一種絕望的神情,這很是嚇人。眾人避開,他一下子衝到了水田之中,舉起鋤頭便照那烏龜的頭上鋤去。
那烏龜趴著都有一人來高,身軀龐大,眼放精光。它見王平的鋤頭下來,趕緊將頭縮進了殼子裡。王平的鋤頭打在了水田的水裡,濺起的泥水全都反濺在了他的臉上同身上。他抹了抹臉,再睜開眼的時候,再要找那烏龜卻不見了,眾人中嘈雜著說著:“可真是奇怪,剛剛明明還在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見了呢?”
王平舉目四望只見一片狼藉,而那頭巨龜則果然不見了影蹤,他想:這定是神龜——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神。他癱坐在水田之中,太陽升起來照射在他的臉上,有人蹚進來要領他走,也有遠遠勸他的,他卻都一言不發。太陽更其熱烈起來了,他卻覺得異常心灰意冷。
村子裡都在說:這個王平坐在水田裡這么久了,不知道是要乾什麼,要死不死的,要活也不活的,真是可憐。
太陽已經沒有了,王平還是坐在那裡,有大蚊子嗡嗡從他頭上飛過去,又在他身上停留,他對此不管不問的。他在想他什麼地方得罪了神——當然,他是想不出來的。
第二天,王平仍然端坐在那裡。人們仍來瞧他,仍復勸他,可是這些說話聲似乎都不能傳入他的耳中,因為他只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
這一天夜裡,大風吹起來了,人們早早睡下,王平仍然臥在水田之中,他抬頭看看天,烏雲在頭頂一動不動,微微有星光,然而一瞬便又不見了。他長嘆一聲,想要站起來了。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身體下面有什麼東西動了又動的,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騎在了一隻巨大的龜背上了。
那隻龜在水田之中佇立良久,爾後揚頸上望,接著一聲巨響從它口中爆發出來。這時候一村的人都跑了出來,往水田處張望,只見王平家的田裡紅光一片。人們議論紛紛,不敢走近。這紅光久久不散,爾後往村口火速移去,一去便不再復返。
人們猜測:王平終於走出這個村子了。
從此王平便騎著這隻龜旅行在了外面的世界,他再也沒有回過那個村子,或者幾百年過去了,他終於回去了一趟,但是熟識的人早已經死了,現在活著仍然耕著當年的田地的人誰也不認識他了。
人們傳說他騎龜旅行已經幾千近一萬年了。這幾千年他一定見過了無數的奇觀與異行。但是誰也不曾聽他說過什麼。
曾經有人見過他,認出了他就是那個王平,問他:“你為什麼總喜歡在外面跑來跑去呢?”
王平本來是不說話的,然而他望了望更遠的地方,只說:“我原本是有家的,有家的時候想到外面去看看,卻總也不能;後來沒有家了,只好這樣。我現在是不喜歡這樣的。可我有什麼辦法呢?”
人們看他的漂泊的外表便總以為他是極瀟灑的,而那只是因為人們都是有家的。
作者
徐文齊,男,安徽人,漂泊者,人類學碩士在讀,文字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