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魏勇,1970年生,北京十一學校歷史特級教師,北京市海淀區中學教師高級職稱評審專家。出版有《用思想點燃課堂》 《教師的力量》 等。
目錄
自 序
第一輯 千萬不要忘記自己曾是學生
千萬不要忘記自己曾是學生
教學要從學生的經驗出發
上課要給學生驚喜
以真實的自我跟學生相處
重新定義教師角色
守住教育的一厘米主權
第二輯 好課的標準是什麼
好課的標準是什麼
學生為什麼需要上學
老師應該教什麼
人為什麼要學歷史
好的課堂觀從哪裡來
創造條件讓學生體驗歷史
好的課堂需要有批判性思維
為什麼需要批判性思維
第三輯 好老師擅於提出好問題
好老師有什麼樣的個性
選擇與自己天性一致的教學方式
好老師要關注學術前沿
好課堂要跨界
如何設計出好問題
什麼樣的問題才是好問題
好的問題還要有好的鋪墊
設問的技巧
第四輯 怎么上課,學生才喜歡
教育要追求“思”的在場
課堂不是教師自我展示的舞台
教師要成為學生的精神導師
不精確的課堂才是好課堂
讓學生有思考的欲望和能力
為了充滿思考的教室
有時,講是最有效的教學方式
怎么跟中學生講《論語》
第五輯 好課堂來自平時的積累
我的閱讀體驗
讀經事小,利益事大
我讀《舊制度與大革命》
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是孤獨的——讀《月亮和六便士》
文科老師應該讀什麼書
拒絕謊言,自由思考
聊天是優雅的學習
把思考作為生活的習慣
怎么培養寫作興趣
自序
什麼是有意義的生活?對我來說,帶有神聖色彩的生活才有意義,才能激發我內在持續的熱情。而帶有神聖色彩的生活一定要超越各種算計並且擁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真理性。這是我年輕時早已經存在的追求。
在我看來,最具神聖色彩的生活是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國家——即為國家服務或獻身,而這裡面最具神聖感的職業是軍人。因為軍人所做的一切都是超越個人功利的,並擁有特殊的儀式和宏大的目標,這是我骨子裡面喜歡的生活。我努力追求,但因為各種原因與之擦肩而過。於是,一個狂熱地熱愛軍事、歷史和政治的人非常不情願地讀了師範學院,十分彆扭地選擇了一個不喜歡的職業——教師。
之所以不喜歡教師這個職業,是因為它不需要雄性荷爾蒙和英雄主義,這對我來說遠不夠刺激,因為它滿足不了我內心與生俱來的對神聖的嚮往。那時,並不懂得什麼是存在感,只是因為本能地預見到教師這個職業的乏味而沮喪。不過,20世紀80年代大學空前的自由和理想主義氛圍,使我很快喜歡上了大學生活。
畢業後,我成了一名教師,隨波逐流地教了兩屆初三畢業班和十屆高三畢業班,承受的孤獨和苦悶遠不是“特級教師”之類的榮譽和表彰所能化解的。作為教師,怎么活才有意義?任何人在這個問題上都幫不上我,唯一能夠緩解我精神危機的是自己賦予教師工作的意義。如果教師工作僅僅是幫助學生考上大學,那么教書就只是謀生的手段。只有具備超越性的訴求才能讓內心有熱情,對我而言,這個超越性的訴求就是為未來社會培養新人,為一個更加美好的社會的到來添磚加瓦。於是,啟蒙,成了我的選擇。開常識講座,編寫數理工程專業方向的高中歷史教材,開發網路學習課程,做歷史的遊戲課程等,我都堅持將啟蒙精神注入所有這些活動中。
所謂啟蒙,康德認為是敢於運用並顯示理性,對此,我做了一個通俗化的解讀,啟蒙就是持續性的自我反省和真實表達。對我而言,給予子孫後代最大的遺產不是金錢、房產等,而是為他們創造一個不用撒謊和逢迎也能幸福生活的社會,為此,我願意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然而,無論怎樣,一個教師能做的相當有限,有限到我常常懷疑自己所追尋的意義是否存在。
正是由於有這樣的背景,反而把我從中國式的複雜人際關係中解放出來了,很難把某人作為自己的競爭對手,無論別人取得怎樣的成績都無法在我內心掀起波瀾,因為我志不在此,我只關注我要做的事情的進展,我只關注那些與我有著同樣價值追求的人們在想什麼、做什麼。於是,我的生活變得簡單而豐富,慢慢對課堂有了一些自己的見解和做法並在其中體會到樂趣。
在有了相當的積累後,我逐漸發現了一個道理,就是想要讓學生喜歡聽你的課,你必須從學生的經驗出發來跟學生對話,也就是說在書本世界和學生經驗世界之間,我們老師所起的作用是要搭建一座橋樑。我們都是當過學生的人,我們最喜歡聽哪種老師的課呢?第一,風趣幽默;第二,他在課堂上總能給我們一種新的東西,讓我們感覺意外,讓我們感覺腦袋被拍了一下。我們一直提倡要尊重學生,我理解,最大的尊重並不只是在日常生活中和學生交交朋友,關心他的生活,而是在課堂上給他驚喜。
這個驚喜指的是什麼呢?我的理解是,我們課堂當中常常會有出乎學生意料的,又能夠讓學生感覺很有收穫的一些東西,他可能想到了但是他沒有我們課堂上所提供的東西那么深刻,於是他成長了,他變得更深刻了,對他來說有驚喜。還有一種情況,就是他壓根就沒想到,結果老師給了一個他前所未有的想法、觀念,或者挖掘出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一個想法、觀念,而且這個想法和觀念有相當的合理性和說服力。課堂其實就是老師和學生一塊兒做的一次精神上的旅遊,有時候是精神上的探險。在旅遊和探險的過程中,如果沒有任何意外,所有學生看到的景觀都是事先知道的,都是沒有超出他的想像力範圍和理解力範疇的東西,那么學生不會喜歡這樣的旅遊和探險,他會在課堂上感覺乏味,他可能就自己去旅遊和探險了,俗話叫“走神”。所以,力爭帶給學生驚喜,這很重要。
很早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要乾好教育這一行,絕對不能只在教育圈中混,絕對不能唯讀教育方面的書。恰恰相反,應該儘可能多地和圈外人交往,儘可能多地讀教育以外的書。一個痛苦而基本的事實是,教育是一個封閉、狹隘的圈子,明白人大多不在教育圈,要聽到明白人講明白話,我們經常需要把耳朵豎起來放到教育圈外。尤其,只有站在教育圈外時,我們才能看清未來社會的走向,才能理解作為教師的使命是為尚未存在的社會培養新人。
書摘
以真實的自我跟學生相處
我教過的學生大都很喜歡我,我從沒把自己當成一個要對他們耳提面命的老師。我就覺得我是和他們在一塊兒生活的朋友,然後把我在成長過程當中得到的一些體驗、經驗、閱歷,包括一些教訓,像朋友一樣與他們分享。只不過我這個朋友比他們痴長几歲,在有些方面,可能我的話語權要稍微大一些。我覺得我基本上是他們的一個大朋友。
一
《教學勇氣——漫步教師心靈》裡面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我們在內部真實和外部表現之間建立了一堵牆,我們扮演著教師的角色,我們的話語脫離了我們的心靈。”換句話說,本來我們和學生相處的時候與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的真實面目應該是一致的,這樣別人才會感覺你是一個真實的、有缺點的人,而不是一個準備隨時對他人進行“指點”的人。
過去,我們老師太想在學生面前扮演完美無缺的角色,很難讓學生親近。“傳道、授業、解惑”也是對老師角色的一種要求,扮演“傳道、授業、解惑”的角色就需要很強的責任心,這是一種比較完美的形象。但是,我認為讓學生感覺不到他在受教育,教育才是最有效的。當然,這個“感覺不到”不是因為老師刻意給他設了一個局,而是老師本來就是這樣的。
我認為,我和學生相處的時候就是在創造一個環境,一個受教育的環境。這個受教育的環境一方面可能是我對他們施加影響,另一方面我也受學生的教育。他們的一些奇思妙想,一些童真、童趣,我都很喜歡。他們的那種說話方式,讓我能夠從他們那裡吸收一點“真氣兒”,使我感覺自己還不至於太老,我也受他們的教育和影響。我覺得這是一個雙方共生的、共同建立的一個環境,只不過可能我對學生這方面的作用力要略大於他們對我的作用力。
二
能夠以真實的自我與學生相處,也與十一學校寬鬆的環境有關。我是從其他學校轉到十一學校的,在原來的那種環境裡面,我其實只拿了一部分的自己來跟那個環境融合或相處,另外一部分真實的東西被我隱藏著。當然我拿出來的那部分當中也有真實的。有一部分是沒有必要拿出來的,因為過去的那個應試環境不需要這些東西,所以很多時候我主要是通過網路來將自己真實的部分寫出來,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塊兒分享。但是,內心還是覺得有點遺憾。在十一學校這個改革的環境裡,我很自然、自在,不用藏著掖著,可以釋放真實的自己。
在過去的環境中,甚至跟同事們相處的時候談話都得很注意,需要使用大家共同的概念、術語以及教育觀念,要表現出跟大家有共同的興趣,但有的時候,我是假裝有興趣。實際上,這樣做會讓自己覺得有點分裂。為什麼不能表現自己真實的興趣呢?因為真實的興趣,會讓別人覺得你很裝。比如,你說“教學需要勇氣,人的教育應該是完整的”,別人表面上會說“你說得很對”,但是可能心裏面就會覺得,裝什麼裝?所以,在那個時候、在那種環境下面沒必要這樣做。因此,大家追求分數,我也表現出追求分數;別人討論這個題怎么做,我也和大家討論這個題怎么做。這樣,大家會覺得你跟他們是一樣的。我能夠忍受環境,忍受分裂,雖然,並不喜歡。
十一學校的改革所傳達出的那種價值取向和我之前對教育的理解基本是一致的,所以,我可以把一個完整的、真實的自己安全地表達出來,這一點我覺得非常重要。
十一學校是什麼樣的價值取向呢?
我覺得就是,一方面要對學生的現實負責。學生要考試,家長和社會有需求,那么我們對他們在這方面的需求就不能忽視。但是這不是全部,另一方面,我們還要對學生離開學校之後的未來負責。
打一個比較簡單的比方,如果把學生比喻成學校的產品,那學校對產品的售後就應負責。而原來的那種應試教育模式只對銷售時候的產品負責,學生畢業後五年、十年怎么樣,那不是我的事了。轟轟烈烈談素質教育,扎紮實實搞應試教育,這就是對我剛才說的那種現狀的一個比較準確的概括。
但現在我們學校不是這樣的,我們真的是把學校變得像一個學校,而不是一個培訓機構。當然,學校也有考試培訓的內容,但更多的是讓學生生活在學校,學校是學生生活的一個環境,學習是他生活的一個重要內容,但並不是全部,還有同伴的交往、社團活動、跟老師私下的相處等。
我覺得,是這些價值取向,是這樣的環境,讓我能夠真實地表達我的教育想法,而不至於被人視為另類。當然,學校就是這樣提倡的,老師要有儘可能多的機會跟學生相處,不僅僅是課堂上,還有課餘時間。學生的成長既需要從課堂當中吸取那種規範的、系統的知識,同時也需要在課堂以外分享我們老師作為成年人的閱歷和對人生的思考。當然,學生會批判性地吸收、接受。
這樣對老師的要求就比較高了。如果你高度不夠,那么在這個過程當中可能就會感覺很難受,學生也難受。按照過去那種要求只要在45分鐘的課堂上你表現得像一個老師就行了,而現在是45分鐘的課堂上你要像一個老師,在課堂外你更要成為一個能夠推動學生成長的朋友。這個很有挑戰性。
這種轉變聽起來很像演員演戲,要能夠轉換角色。但是演員總有卸妝的時候,再好的演員也不可能永遠不卸妝,一不小心你還是會露出你本來的樣子。這就要求我們老師自己真實的存在變得比較完善、比較上進、比較積極,這樣就能很自然地體現出來,而不用考慮我這個方面是不是有缺陷。在完善自己、努力做好自己的時候,可能就已經有意識地把那些不好的東西慢慢地改掉了。這也是我努力的方向,我還沒有達到那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