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路xiálù,峽谷中的道路或航道。
滄桑峽谷路
在怒江州府六庫,一座宏偉的鋼筋混凝土大橋連線了沿江兩岸南北走向的柏油馬路,整個城市被勾勒成一個"H"形。兩條公路一座橋,沒有多少民族特色,也沒有任何原始古樸,與-般的小城鎮沒有多少區別。但是,放眼怒江兩岸的高山間,縱橫交錯的山路像條條蚯蚓盤廷,就是沿江邊伸展的烏黑髮亮的柏油馬路,出了六庫小城也變了顏色,已經不是柏油路面,而是-條紅色的細帶向北飄去,最後隱藏在大山的深處。
由六庫到西邊的片馬,出片馬到緬北的大田壩;北邊的貢山直達獨龍江;南邊到上江;東邊到蘭坪的金頂、中排等等地方。這些路有交通部在怒江扶貧修建的現代柏油路,20世紀60年代修的彈石路、被稱為"一級滇(顛)路"的簡易公路。至今仍然利用率很高的的馬幫驛道、延續千年的人行步道"鳥路鼠道",供人們攀崖過壁的棧道、天 梯……怒江的路從最現代的到最古老的,各種各樣、應有盡有,這些路在一個時空中同時存在,並在人們的生活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實為罕見。
走步道是-件艱難的事,步道都是分布在懸崖絕壁的崇山峻岭,是峽谷中的山民拔草尋徑,攀藤附葛,用砍刀開出來的。在深山峽谷中,出門的遠行者如果運氣好,在步道上有時能碰上一個樹洞或岩窟,就是最好的風餐露宿之地,因此在步道上行走的人們形象地把步道稱為"鳥路鼠道"。初走"鳥路鼠道",碰見山民們背著一種刀尖彎彎的刀,還以為是一種少數民族的工藝品,後來才知道這是在步道上開路用的砍刀、峽谷里的人們走步道都離不開它。初到怒江馬跨底村調查、沿著崎嶇坎坷的盤山步道艱難行走,不到一小時就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了。我們對步道的難走發出了感嘆,但陪同的扶貧辦主任老李卻說,這條路算不了什麼,他們之所以選擇這個村讓我們去,主要是考慮這條路好走。一路上老李一再叮囑我們小心腳下,要踩穩踩好,一旦失足,輕者摔傷,重者還會喪命,即使是在這比較好走的路上,去年就有-個背糧的婦女失足摔死。走著走著,老李開始大聲吆喝起來,我們覺得奇怪、老李說,這是告訴山上放頭號或種地的人知道,下面有人行,注怠不要弄下石頭、土塊來,以防砸著人。他還告訴我們,聽一位雲南大學畢業在鄉里工作的傈僳族小伙子講,他的妹妹就是在步道上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死的。這個小伙子長得眉清目秀、英武健壯,想必他的妹妹也一定是一個漂亮的傈僳族姑娘。直到今天,-提起這個悲慘的故事,心中還會-陣陣酸楚。
地步道上行至懸崖路絕之處、往往會碰到人們設定的棧道、天梯,這是怒江大峽谷絕壁上特有的"路"。棧道用木頭或龍竹二至二根合併在一起,在江邊或陡壁絕崖處接搭,臨空橫鋪。捆綁後接於兩頭、下面有岩縫的,再加立木下腳,用篾索加以圍護攔。天梯用兩根粗藤自崖頂直拉於崖下,中間用木棍作橫檔,完全是懸於千仞崖壁上的軟梯。在不太大的崖上、人們就用一根原木豎立於崖石之上,用刀砍幾道坎子作腳蹬、上天梯時腳踩坎子而上;有的地方也用兩根原木,中間捆綁一級級的梯子、一根長度不夠時,就用兩根、三根捆接,攀緣而上。天梯多利用天然石縫作立木下腳之處,或者把天梯捆綁在樹藤上。有經驗的當地人告訴我們說,過天梯讓人十分膽顫心驚,腳踩在軟軟的天梯上,把握不好會有一種失重、要掉下來的感覺。過天梯時要面朝石崖,不能俯視,也不要往後看,否則就有暈眩墜崖的危險。但是,有一次我們一行人到瀘水的一個山村去的時候,在步道上經過一個原木天梯處,正好遇到兩位把背籮的背帶勒在額頭上的男孩從高高的天梯上下來,看他們在天梯上鎮靜自若俯視我們的樣子,覺得把大峽谷中的人們都比作高空中的雜技藝人是一點都不過分的。
看看這兩個只有八九歲的孩子背負重物,踩在這搖搖欲墜的天梯上,感到他們踩著的不是路,而是生命的坎坷;背著的不是物,而是生存的重負。我們暗自慶幸要去的這個村子不必爬上這座天梯,否則,真不知道我將怎樣爬上去。
驛道在怒江峽谷的歷史並不久遠,是由步道拓寬而成的馬幫路,只有三四尺寬。著名的南方絲綢之路和雲南通往西藏的茶馬古驛道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但驛道在怒江的歷史卻並不久遠。據史料記載,遠代蘭坪岩鹽礦開採,開始有了運鹽通道。這就是怒江驛道的開始。驛道是怒江"路"史上的一大進步,它使怒江千百年的"人背"成為了"馬馱"。走怒江的驛道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在怒江調查時。每次碰到騎馬走驛道,善良的當地人總是給我們選幾匹"乘得像綿羊"-樣的馬、但驛道十分坎坷,常常有人從馬上摔下來的危險,只得騎一截馬走一截路。由於擔心落馬。常常緊張地抓住馬鞍。騎一次馬下來、不僅腿很痛,連手也是麻的。
在貢山能往獨龍江的馬幫驛道上,我們曾見過一小間建蓋在道邊的簡易房子、那是供翻越雪山的馬幫躲避風雪用的,叫做"救命房";傳說長年跋涉於怒江驛道上的馬幫最具傳奇色彩,傳說趕馬哥中流傳許多神秘的故事,所以我們對怒江的馬幫總有一種敬畏感。
據有關怒江馬幫的資料記載,怒江最早的馬幫出現有情代的蘭坪,主要是用來運鹽。在沒有驛道之前、蘭坪鹽礦上的鹽巴完全靠背夫們從狹窄陡峭的步道上背出來。人們把背鹽的背夫稱為"背背子"。在漫長艱險的"鳥路鼠道"上,經常有"背背夫"在雪地上凍死餓死、他們的白骨就堆在大山脊的步道邊。蘭坪的雪幫山又叫"鹽路山",人們說它是用背夫的汗漬和背夫脊樑跟鍋底鹽磨落下來的末子鋪成的,哪怕是在今天,只要一提起蘭坪的"背背子",老一輩的人們總是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滇西一帶的老人至今還把死了喻稱為"背鹽巴"。步道拓寬成驛道之後、背夫才把沉重的包袱放到了馬背上,"背背子"們也成了常年跋涉在驛道上的趕馬哥。因為公路在怒江的很多地區至今還是一個神話、所以凡在不通公路的地方、馬幫就成了最主要的運輸工具。
貢山馬幫的足跡西到獨龍江邊的中緬邊境、南沿怒江至福貢縣、北達滇藏交匯的結合部察瓦龍;東線的岩瓦、西線的獨龍江兩線是季節性的,每年6-11月間是運輸期。其餘時間因為大雪封山,人馬都無法進去。在獨龍江生活的四千多獨龍族和二千多戍邊部隊人員.以及緬甸邊民所需的食鹽、茶葉等生活日用品。每年約150-160萬公斤,完全靠馬幫運送進去。6月是馬幫運輸的高峰期,從迪慶、麗江、四川、西藏等地趕來的騾馬成百上千雲集在貢山縣城茨開。又絡繹不絕地奔忙在高黎貢山深山之中。
我們一直想跟隨著一支貢山的馬幫到獨龍江去,但怒江州交通局頗有經驗的王玉球老人勸我們說:"這種苦不是你們能受得了的,獨龍江驛道上的馬幫比其他地方的更辛苫,他們要冒著高山上的寒冷、要踏著河谷里的濕熱,還要時刻防範螞蝗、毒蛇、猛獸、毒蚊子的傷害。山上山下氣候變化無常,還有瘴子的侵擾,得了擺子病就了不得。"他還說,貢山馬幫有許多與其他馬幫不同的規矩,由於馬幫驛道的險惡,馱馬每午病死、摔死的在30-50匹之間,因此被政府租用的馬匹,趕馬人在縣民運站報到時,可以先把每匹馬登記註冊、一旦馬死了,趕馬人就割下死馬的尾巴帶回來作憑證、得到一定補償。
在通往獨龍江的馬幫驛道上,沿途騾馬屍體和腐枝敗葉混合在一起發出的怪味奇臭無比,趕馬人要備上口罩,需要時戴上。由於驛道十分狹窄,有時馬幫要從懸崖上過,有時又要爬壁下箐,所以這裡的馬不能用馱架,只能軟馱。在去往獨龍江的途中,趕馬人至少要在路上過兩三夜,如果遇不到"救命房",他們就要在隨牙攜帶的簡易篷中棲身夜宿。途中很難找到一塊外闊點的地方生火煮飯,趕馬人餓了啃嘴乾糧,渴了喝口山泉。年復一年,多年來,趕馬人就是這樣度過的。
即使是公路,在峽谷中大多數也還是又顛又簸,人們戲稱為"一級滇(顛)路"。不過,彈石路給人的感覺很好。
坐車走怒江的簡易公路是很受罪的。六庫至蘭坪的六蘭公路人們戲稱為"一級滇(顛)路",坐在汽車裡就像坐在簸箕里被簸上簸下,車到黃灰起,顛得越利害,灰就越大,顛到蘭坪時骨架子都幾乎散了,混身酸疼,頭髮暈,整個人就像從灰堆里爬出來似的。
當然,在怒江行路也有溫馨和愜意的時候,也許是膩味了在城裡平坦的柏油馬路上坐汽車的感覺,怒江的彈石路特別讓我賞心悅目。
從六庫城外到貢山的一段長長的彈石路,是我們走過的一條最具詩意的路。路的一側是滔滔江水、另一側是還沒有被砍伐過的青山、山上長著金竹、汕桐、核桃以及一些喊不上名的樹,鬱鬱蔥蔥。車子碾過彈石路、發出一陣陣輕微的"咯、咯"聲,伴隨著連續不斷的輕微跳動、江風拂面吹來、人就像在一個溫柔的搖籃里-樣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