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國家博物館 “十.五”科研項目的延續和“中華文明探源工程(二)”中的一個子課題,中國國家博物館綜合考古部田野考古研究中心與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單位合作,從2007年秋到2008年秋對山西絳縣周家莊遺址進行了大規模的勘察鑽探和一定規模的發掘,在較短時間內取得了較為豐厚的成果。
從2003年到2006年,上述三家組成的聯合考古隊對山西運城盆地東部進行了全覆蓋式區域系統調查,共發現和重新確認新石器時代到早商時期的遺址近200處(其中許多遺址包含有多個時期的遺存),而絳縣周家莊遺址則是其中最大的一處。按照課題的計畫和要求,經報請國家文物局批准,我們分別於2007年秋、2008年春和2008年秋對周家莊遺址做了發掘(發掘面積約1000平方米),同時還對遺址的主要分布區進行了系統的鑽探,主要揭示出一批新石器時代龍山時期的房子、墓葬、灰坑、壕溝等遺蹟,並初步確認這是一處龍山時期的大型環壕聚落。
周家莊遺址位於絳縣周家莊與崔村之間,地處涑水河上游北岸的坡地上,其北面為中條山的余脈紫金山。這裡地勢東北高西南低,地形開闊平緩,背靠紫金山,向南俯瞰涑水河谷地,河對岸則有中條山為屏障,具有居高臨下的氣勢。遺址總面積達500餘萬平方米,內有數條東北-西南走向的自然沖溝,十幾年前溝內尚有泉水或溪流,在古代遺址區內可以說水源豐富。該遺址包含多個時期的遺存,而以龍山期聚落最大,地表陶片的散布面積為400餘萬平方米,另外還有範圍相對較小、位置偏南的仰韶中晚期、廟底溝二期、二里頭期和二里崗期的遺存。
經過三個季度的大規模鑽探,鑽探總面積約200萬平方米,對各種遺蹟的分布有了較為系統的了解,為以後的發掘提供了重要的線索;此外最主要的是發現並確認了一條龍山時期的大型環壕。
經鑽探和解剖發現,在修建大型環壕之前,應首先在遺址的偏南部位修建了一條規模較小的環壕,但目前只發現了其東部的壕溝和北壕溝的東段,即環壕的東、北部分,其西、南部分尚不清楚;稍後在其東北拐角處又接續向北延伸修建大型環壕的東邊壕溝,使得大、小環壕的東溝相貫通。
大環壕的東邊壕溝(G6)為鑽探發現,全部埋在地表以下,方向略呈西北-東南走向。2008年春、秋兩季我們在東壕溝的中部和中部偏南地段(此段亦屬小環壕的東溝)開挖了數條探溝,以了解該壕溝的年代、結構與功能。經過兩個季度的解剖發掘,發現壕溝內有十幾層堆積,而不同部位的堆積情況有所變化。中部偏南部位的探溝(TG3)內首先發現有夯土,夯層明顯,經鑽探發現夯土的南北範圍約20米左右,其南端有清晰的版築痕跡,從近溝底處向上層疊築起,總體厚度超過5米,皆用含大量料礓的生土夯築,內含少量龍山時期陶片;此段夯土的中間部位(探溝TG5)則未見版築痕跡,亦無明顯夯層,但使用相同的土填充、砸實。夯土並未將壕溝填滿,溝的上部有1米多厚的二里頭時期堆積。緊鄰夯土的南側為築造夯土時同時填起的土,亦為含大量料礓的翻動過的生土;再往南10米以外的探溝(TG6)內則見多層淤土、填土和活動面,應分別是流水沖刷淤積和使用時形成的堆積,所出皆為龍山期遺物。在東壕溝中部探溝(TG3以北300餘米處的TG2)內所見的堆積則是另外一種情形,其堆積大致可分三部分。在溝的最底部有幾層較薄的淤土和使用時形成的雜土,溝的中間部位有一層很厚的黑色淤土,溝的上部則是經人工修整、鋪墊、乃至砸實或踩實而形成的多層薄厚不均的堆積;除溝的上部可能包含有個別較晚時期的陶片,溝內主要堆積所見遺物皆屬龍山時期。
結合發掘和鑽探的情況可知,東壕溝的開口距地表大多為1-2米,溝底距地表多為6-9米,自深多為5-7米;溝的橫剖面呈漏斗形,溝口寬多在12-15米之間,頂部1米多深的部位為斜坡狀,往下則陡轉為略向內斜的直壁,直壁開口寬多在8-10米之間,溝底寬多為5-8米。溝內主體堆積所出陶片皆屬龍山時期,此外,這一大型環壕的範圍與該遺址龍山時期地表遺存的分布範圍最接近(為後者所覆蓋),而遠大於其它各時期聚落的範圍,由此可斷定此環壕當在龍山時期所修建、使用。但東壕溝最終被填滿、廢棄可能要到二里頭期以後。從溝中所見夯土和淤土等跡象判斷,在大、小環壕之東溝相接處所築夯土,有可能是為了築壩蓄水,如此才在其北部(包括小環壕的北溝)溝內形成了很厚的含鐵錳結核的黑色淤土;另外也不排除此段夯土具有出入通道的功能。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東溝北半段的外側20米以外,還有另外一條較窄(4-8米寬)、較淺(1-3米深)的龍山時期的溝,與大環壕之東溝相平行,但只限於其北段,往南則未見其蹤跡;關於這條溝的成因和功能尚待進一步分析。
在解剖東壕溝的同時,我們又順藤摸瓜,先後找到了環壕的北溝和西溝。北溝與東溝垂直貫通,略呈東北-西南走向;與東溝不同,北溝多數地段的上半部分(約3-4米深)至今尚未填起,仍暴露在現在地表以下,而溝內下半部分應填充有多個時期的堆積(亦為3-4米深);此溝大部分的整體寬度、深度與埋在地表以下的東溝基本相符。西溝與北溝相連通,其北部與東溝走向基本一致,寬度與深度亦接近;但在崔村南堡的北面此溝卻向外弧形凸出,至村西又折而偏向東南,仍保持原來的走向,但壕溝的南段則被流水沖刷得更加寬而深;到遺址西側中間部位與一條東北-西南走向的寬大的自然沖溝相連通。沖溝以南未見西溝的南半段,而在整個遺址的南部也沒有發現南壕溝的跡象(經過鑽探亦未找到)。遺址的南部和西南方向地勢較陡峻,因此當時人們有可能利用天然的地勢做防護而未修壕溝;也不排除原本有壕溝,後因水土流失、整修梯田等活動而被破壞殆盡、蹤跡難尋了。
至此,我們發現並確認了這個大型環壕聚落的東、北壕溝和西溝的局部,尚屬不完整的“環壕”。東、北溝應基本保存完整,東溝南北長約2000米,東、西溝之間寬約1000-1400米。參照地形特徵,按照現存壕溝所能圈劃出的範圍,這個環壕內的龍山期聚落的總面積約有200餘萬平方米,毫無疑問應是本地區最大的中心聚落。經過鑽探,在壕溝的內側尚未發現有城牆的跡象。
除對上述壕溝進行鑽探和解剖外,2007年秋我們還在遺址的東南部位進行了較大面積的發掘,揭露出一批龍山時期的房址、墓葬、灰坑等遺蹟和大量的陶、石、骨器。其中房子近10座,土坑墓近30個,瓮棺10餘個,灰坑(包括窖穴)近70個,還有一條較大的壕溝(其範圍尚有待探明)。從出土的層位關係和早晚順序看,壕溝和幾座近於地穴式的房子年代最早,其次是一些半地穴式房子、灰坑等,最上面則是成排的土坑墓和瓮棺葬。所出遺物皆不出陶寺中晚期的範疇,文化面貌也與龍山時代陶寺類型接近。
房子主要有地穴式和半地穴式兩種,個別還見地面式建築。個體都不大,單間,多數在10平方米左右,最大的一個也不過20多平方米。一般為圓角方形或長方形,地面為平整光滑的白灰面,中心部位有灶(地面灶,無灶坑)。房址大多已殘破,從已知情況看,門向應都朝向西南,與地勢走向相一致。房子之間存在疊壓打破關係,但目前尚看不出明顯的分布規律。
近30座豎穴土坑墓皆為小墓,墓坑深1米左右或稍淺,寬僅容人,長度略高於人體(一般不超過2米)。除一座墓見板灰痕跡,其餘墓不見任何葬具,也幾乎沒有任何隨葬品。墓中人骨皆為單人仰身直肢一次葬。所有墓的方向高度一致,皆為西南-東北方向(頭向西南),而面向朝左或朝右不一。墓葬之間幾乎沒有打破關係,大致成排分布(東南-西北向排列),相互間有一定間隔,但有2、3個墓相對集中成組的現象。墓葬填土中可見一些龍山期陶片,另外根據上下層位關係也可判斷這些墓葬都屬龍山時期。
10餘個瓮棺葬分散在土坑墓之間,一般墓坑較淺,所用葬具主要是套接或扣合在一起的殘破的鬲足,另外也有少量罐的殘體。瓮棺內所見多為破碎的嬰幼兒骨骸,最大一個個體為完整的10歲左右的兒童。
灰坑的大小、形制有多種,其中有少許形狀規整的袋形坑。
我們在進行發掘時,對部分較好的遺蹟單位進行了篩選,並提取了浮選土樣。除出土數量較多的陶器(大多為復原的殘器或未復原的殘標本),還發現了很多石器、骨器和動物骨骼。陶器的主要器型有肥足雙鋬鬲、瘦體雙鋬鬲、單把鬲、斝、釜灶、大口罐、高領折肩罐、圈足罐、盆、甑、杯和少量的扁壺等,總體面貌與臨汾盆地的陶寺類型接近。這說明單從考古學文化分布的角度看,陶寺類型應至少伸展到了鳴條崗以北的運城盆地北部。
經過一年三個季度的鑽探和發掘,現已初步確認周家莊(原稱崔村-周家莊)遺址為一處龍山時代大型環壕聚落。結合以往的區域調查資料,可知至少在運城盆地的東部,周家莊應為整合該區域的最高統轄中心。這箇中心聚落以壕代城,並且有一個從小到大的擴展過程。環壕之內有居址、墓地,根據鑽探所提供的線索還應有一些高等級的設施。發掘所見墓葬疊壓房子的現象說明,在聚落存在、發展過程期間可能經歷了很大的變動。總之,周家莊遺址對於探索本地區早期複雜社會的發展和文明的起源有著不容忽視的重要意義。對於該聚落內部的設施、布局與結構的探索,以及它在當時社會結構中所處地位的最終確認、它所能體現出的社會形態與發展水平等方面,都還有待於下一步長期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