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封禪?蓋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見而不臻乎泰山者也。雖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給,是以即事用希。傳曰:“三年不為禮,禮必廢;三年不為樂,樂必壞。”每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厥曠遠者千有餘載,近者數百載,故其儀闕然堙滅,其詳不可得而記聞雲。
尚書曰,舜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遂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山川,遍群神。輯五瑞,擇吉月日,見四岳諸牧,還瑞。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遂覲東後。東後者,諸侯也。合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五月,巡狩至南嶽。南嶽,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嶽。西嶽,華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嶽。北嶽,恆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嶽,嵩高也。五載一巡狩。
禹遵之。後十四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瀆,二龍去之。其後三世,湯伐桀,欲遷夏社,不可,作夏社。後八世,至帝太戊,有桑谷生於廷,一暮大拱,懼。伊陟曰:“妖不勝德。”太戊修德,桑谷死。伊陟贊巫鹹,巫鹹之興自此始。後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說為相,殷復興焉,稱高宗。有雉登鼎耳雊,武丁懼。祖己曰:“修德。”武丁從之,位以永寧。後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後三世,帝紂淫亂,武王伐之。由此觀之,始未嘗不肅祗,後稍怠慢也。
周官曰,冬日至,祀天於南郊,迎長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祗。皆用樂舞,而神乃可得而禮也。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其疆內名山大川。四瀆者,江、河、淮、濟也。天子曰明堂、辟雍,諸侯曰泮宮。
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自禹興而修社祀,后稷稼穡,故有稷祠,郊社所從來尚矣。
自周克殷後十四世,世益衰,禮樂廢,諸侯恣行,而幽王為犬戎所敗,周東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為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為主少昚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騮駒黃牛羝羊各一雲。其後十六年,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卜居之而吉。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其口止於鄜衍。文公問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吳陽武畤,雍東有好畤,皆廢無祠。或曰:“自古以雍州積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雲。蓋黃帝時嘗用事,雖晚周亦郊焉。”其語不經見,縉紳者不道。
作鄜畤後九年,文公獲若石雲,於陳倉北阪城祠之。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來,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南來集於祠城,則若雄雞,其聲殷雲,野雞夜雊。以一牢祠,命曰陳寶。
作鄜畤後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卜居雍,“後子孫飲馬於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牢於鄜畤。作伏祠。磔狗邑四門,以御蠱菑。
德公立二年卒。其後年,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祭青帝。
其後十四年,秦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寤,乃言夢見上帝,上帝命繆公平晉亂。史書而記藏之府。而後世皆曰秦繆公上天。
秦繆公即位九年,齊桓公既霸,會諸侯於葵丘,而欲封禪。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虙羲封泰山,禪云云;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黃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乾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皆受命然後得封禪。”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過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馬懸車,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漢。兵車之會三,而乘車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諸侯莫違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異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窮以辭,因設之以事,曰:“古之封禪,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比翼之鳥,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皇麒麟不來,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數至,而欲封禪,毋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是歲,秦繆公內晉君夷吾。其後三置晉國之君,平其亂。繆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其後百有餘年,而孔子論述六,傳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禪乎梁父者七十餘王矣,其俎豆之禮不章,蓋難言之。或問禘之說,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說,其於天下也視其掌。”詩云紂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寧而崩。爰周德之洽維成王,成王之封禪則近之矣。及後陪臣執政,季氏旅於泰山,仲尼譏之。
是時萇弘以方事周靈王,諸侯莫朝周,周力少,萇弘乃明鬼神事,設射貍首。貍首者,諸侯之不來者。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不從,而晉人執殺萇弘。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萇弘。
其後百餘年,秦靈公作吳陽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
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秦始與周合,合而離,五百歲當複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櫟陽雨金,秦獻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
其後百二十歲而秦滅周,周之九鼎入於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沒於泗水彭城下。
其後百一十五年而秦並天下。
秦始皇既並天下而帝,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夏得木德,青龍止於郊,草木暢茂。殷得金德,銀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今秦變周,水德之時。昔秦文公出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於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為年首,色上黑,度以六為名,音上大呂,事統上法。
即帝位三年,東巡郡縣,祠騶嶧山,頌秦功業。於是徵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用菹秸,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絀儒生。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巔,立石頌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從陰道下,禪於梁父。其禮頗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記也。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風雨,休於大樹下。諸儒生既絀,不得與用於封事之禮,聞始皇遇風雨,則譏之。
於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羨門之屬。八神將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來作之。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其祀絕莫知起時。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樑父。蓋天好陰,祠之必於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貴陽,祭之必於澤中圜丘雲。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東平陸監鄉,齊之西境也。四曰陰主,祠三山。五曰陽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之萊山。皆在齊北,並勃海。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最居齊東北隅,以迎日出雲。八曰四時主,祠琅邪。琅邪在齊東方,蓋歲之所始。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損益,珪幣雜異焉。
自齊威、宣之時,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採用之。而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最後皆燕人,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於鬼神之事。騶衍以陰陽主運顯於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雲。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並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始皇自以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其明年,始皇復游海上,至琅邪,過恆山,從上黨歸。後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後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會稽,並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藥。不得,還至沙丘崩。
二世元年,東巡碣石,並海南,歷泰山,至會稽,皆禮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書旁,以章始皇之功德。其秋,諸侯畔秦。三年而二世弒死。
始皇封禪之後十二歲,秦亡。諸儒生疾秦焚詩書,誅僇文學,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訛曰:“始皇上泰山,為暴風雨所擊,不得封禪。”此豈所謂無其德而用事者邪?
昔三代之皆在河洛之間,故嵩高為中嶽,而四岳各如其方,四瀆鹹在山東。至秦稱帝,都鹹陽,則五嶽、四瀆皆並在東方。自五帝以至秦,軼興軼衰,名山大川或在諸侯,或在天子,其禮損益世殊,不可勝記。及秦並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於是自餚以東,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恆山,泰山,會稽,湘山。水曰濟,曰淮。春以脯酒為歲祠,因泮凍,秋涸凍,冬塞禱祠。其牲用牛犢各一,牢具珪幣各異。
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薄山者,衰山也。岳山,岐山,吳岳,鴻冢,瀆山。瀆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臨晉;沔,祠漢中;湫淵,祠朝;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禱塞,如東方名山川;而牲牛犢牢具珪幣各異。而四大冢鴻、岐、吳、岳,皆有嘗禾。
陳寶節來祠。其河加有嘗醪。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車一乘,騮駒四。
霸、產、長水、灃、澇、涇、渭皆非大川,以近鹹陽,盡得比山川祠,而無諸加。
汧、洛二淵,鳴澤、蒲山、岳鞚山之屬,為小山川,亦皆歲禱塞泮涸祠,禮不必同。
而雍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太白、歲星、填星、、二十八宿、風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逑之屬,百有餘廟。西亦有數十祠。於湖有周天子祠。於下邽有天神。灃、滈有昭明、天子辟池。於、亳有三社主之祠、壽星祠;而雍菅廟亦有杜主。杜主,故周之右將軍,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各以歲時奉祠。
唯雍四畤上帝為尊,其光景動人民唯陳寶。故雍四畤,春以為歲禱,因泮凍,秋涸凍,冬塞祠,五月嘗駒,及四仲之月月祠,陳寶節來一祠。春夏用騂,秋冬用騮。畤駒四匹,木禺龍欒車一駟,木禺車馬一駟,各如其帝色。黃犢羔各四,珪幣各有數,皆生瘞埋,無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冬十月為歲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見,通權火,拜於鹹陽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經祠雲。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親往。
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歲時奉祠之。至如他名山川諸鬼及八神之屬,上過則祠,去則已。郡縣遠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領於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秘祝,即有菑祥,輒祝祠移過於下。
漢興,高祖之微時,嘗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殺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禱豐枌榆社。徇沛,為沛公,則祠蚩尤,釁鼓旗。遂以十月至灞上,與諸侯平鹹陽,立為漢王。因以十月為年首,而色上赤。
二年,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進祠,上不親往。悉召故秦祝官,復置太祝、太宰,如其故儀禮。因令縣為公社。下詔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祠者,各以其時禮祠之如故。”
後四歲,天下已定,詔御史,令豐謹治枌榆社,常以四時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於長安。長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屬;晉巫,祠五帝、東君、雲中、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屬;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屬;荊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屬;九天巫,祠九天:皆以歲時祠宮中。其河巫祠河於臨晉,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時。
其後二歲,或曰周興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高祖制詔御史:“其令郡國縣立靈星祠,常以歲時祠以牛。”
高祖十年春,有司請令縣常以春月及臘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財以祠。制曰:“可。”
其後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詔曰:“今秘祝移過於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諸侯,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領。及齊、淮南國廢,令太祝盡以歲時致禮如故。
是歲,制曰:“朕即位十三年於今,賴宗廟之靈,社稷之福,方內艾安,民人靡疾。間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饗此?皆上帝諸神之賜也。蓋聞古者饗其德必報其功,欲有增諸神祠。有司議增雍五畤路車各一乘,駕被具;西畤畦畤禺車各一乘,禺馬四匹,駕被具;其河、湫、漢水加玉各二;及諸祠,各增廣壇場,珪幣俎豆以差加之。而祝釐者歸福於朕,百姓不與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今漢受之,推終始傳,則漢當土德,土德之應黃龍見。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黃。”是時丞相張蒼好律歷,以為漢乃水德之始,故河決金堤,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赤,與德相應。如公孫臣言,非也。罷之。後三歲,黃龍見成紀。文帝乃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草改歷服色事。其夏,下詔曰:“異物之神見於成紀,無害於民,歲以有年。朕祈郊上帝諸神,禮官議,無諱以勞朕。”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見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其明年,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若人冠糹免焉。或曰東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應”。於是作渭陽五帝廟,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
夏四月,文帝親拜霸渭之會,以郊見渭陽五帝。五帝廟南臨渭,北穿蒲池溝水,權火舉而祠,若光煇然屬天焉。於是貴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經中作王制,謀議巡狩封禪事。
文帝出長門,若見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壇,祠以五牢具。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已視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頃之,日卻復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
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氣神事皆詐也。下平吏治,誅夷新垣平。自是之後,文帝怠於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以時致禮,不往焉。
明年,匈奴數入邊,興兵守御。後歲少不登。
數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歲時祠如故,無有所興,至今天子。
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漢興已六十餘歲矣,天下艾安,搢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而上鄉儒術,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改歷服色事未就。會竇太后治黃老言,不好儒術,使人微伺得趙綰等奸利事,召案綰、臧,綰、臧自殺,諸所興為皆廢。
後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徵文學之士公孫弘等。
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歲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觀。神君者,長陵女子,以子死,見神於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及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云。
是時李少君亦以祠灶、谷道、卻老方見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舍人,主方。匿其年及其生長,常自謂七十,能使物,卻老。其游以方遍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饋遺之,常餘金錢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生業而饒給,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奇中。嘗從武安侯飲,坐中有九十餘老人,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老人為兒時從其大父,識其處,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於柏寢。”已而案其刻,果齊桓公器。一宮盡駭,以為少君神,數百歲人也。少君言上曰:“祠灶則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於是天子始親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而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求蓬萊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
亳人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用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祠之於忌太一壇上,如其方。後人復有上書,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冥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太一、澤山君地長用牛;武夷君用乾魚;陰陽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領之如其方,而祠於忌太一壇旁。
其後,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為幣,以發瑞應,造白金焉。
其明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雲。”於是以薦五畤,畤加一牛以燎。錫諸侯白金,風符應合於天也。
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乃上書獻太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縣償之。常山王有罪,遷,天子封其弟於真定,以續先王祀,而以常山為郡,然後五嶽皆在天子之。
其明年,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雲,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言曰:“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畫雲氣車,及各以勝日駕車辟惡鬼。又作甘泉宮,中為台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餘,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詳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書,問其人,果是偽書,於是誅文成將軍,隱之。
其後則又作柏梁、銅柱、承露仙人掌之屬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醫無所不致,不愈。游水髮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愈,彊與我會甘泉。”於是病癒,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壽宮神君。壽宮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後入。因巫為主人,關飲食。所以言,行下。又置壽宮、北宮,張羽旗,設供具,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無絕殊者,而天子心獨喜。其事秘,世莫知也。
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雲。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議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祀,則禮不答也。”有司與太史公、祠官寬舒議:“天地牲角繭栗。今陛下親祠后土,后土宜於澤中圜丘為五壇,壇一黃犢太牢具,已祠盡瘞,而從祠衣上黃。”於是天子遂東,始立后土祠汾陰脽丘,如寬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天子遂至滎陽而還。過雒陽,下詔曰:“三代邈絕,遠矣難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後為周子南君,以奉其先祀焉。”是歲,天子始巡郡縣,侵尋於泰山矣。
其春,樂成侯上書言欒大。欒大,膠東宮人,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尚方。而樂成侯姊為康王后,無子。康王死,他姬子立為王。而康後有淫行,與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後聞文成已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欒大因樂成侯求見言方。天子既誅文成,後悔其蚤死,惜其方不盡,及見欒大,大說。大為人長美,言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處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往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臣為賤,不信臣。又以為康王諸侯耳,不足與方。臣數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師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 然臣恐效文成,則方士皆奄口,惡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子誠能脩其方,我何愛乎!”大曰:“臣師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有親屬,以客禮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後可致也。”於是上使驗小方,斗棋,棋自相觸擊。
是時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居月餘,得四印,佩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制詔御史:“昔禹疏九江,決四瀆。間者河溢皋陸,堤繇不息。朕臨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乾稱‘蜚龍’ ,‘鴻漸於般’ ,朕意庶幾與焉。其以二千戶封地士將軍大為樂通侯。”賜列侯甲第,僮千人。乘轝斥車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又以衛長公主妻之,齎金萬斤,更命其邑曰當利公主。天子親如五利之第。使者存問供給,相屬於道。自大主將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獻遺之。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頗能使之。其後裝治行,東入海,求其師雲。大見數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中,汾陰巫錦為民祠魏脽后土營旁,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鼎大異於眾鼎,文鏤無款識,怪之,言吏。吏告河東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使驗問巫得鼎無奸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行,上薦之。至中山,曣翬,有黃雲蓋焉。有麃過,上自射之,因以祭雲。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請尊寶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歲數不登,故巡祭后土,祈為百姓育谷。今歲豐廡未報,鼎曷為出哉?”有司皆曰:“聞昔泰帝興神鼎一,一者壹統,天地萬物所系終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皆嘗亨鬺上帝鬼神。遭聖則興,鼎遷於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頌雲‘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吳不驁,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雲降蓋,若獸為符,路弓乘矢,集獲壇下,報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見於祖禰,藏於帝廷,以合明應。”制曰:“可。”
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遠,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上乃遣望氣佐候其氣雲。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卿有札書曰:“黃帝得寶鼎宛朐,問於鬼臾區。鬼臾區對曰:‘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終而復始。’ 於是黃帝迎日推策,後率二十歲復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黃帝仙登於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視其書不經,疑其妄書,謝曰:“寶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說,乃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申公,齊人。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獨有此鼎書。曰‘漢興復當黃帝之時’。曰‘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漢主亦當上封,上封能仙登天矣。黃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中國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此五山黃帝之所常游,與神會。黃帝且戰且學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後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區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冢是也。其後黃帝接萬靈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謂寒門者,谷口也。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鬍髯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 ”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鵕耳。”乃拜卿為郎,東使候神於太室。
上遂郊雍,至隴西,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太一祠壇,祠壇放薄忌太一壇,壇三垓。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貍牛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其下四方地,為醊食群神從者及北斗雲。已祠,胙餘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太一祝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字始郊拜太一。朝朝日,夕夕月,則揖;而見太一如雍郊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復始,皇帝敬拜見焉。”而衣上黃。其祠列火滿壇,壇旁亨炊具。有司雲“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太一雲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太史公、祠官寬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壇以明應。令太祝領,秋及臘間祠。三歲天子一郊見。”
其秋,為伐南越,告禱太一。以牡荊畫幡日月北斗登龍,以象太一三星,為太一鋒,命曰“靈旗”。為兵禱,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而五利將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隨驗,實毋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讎。上乃誅五利。
其冬,公孫卿候神河南,言見仙人跡緱氏城上,有物如雉,往來城上。天子親幸緱氏城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寬假,神不來。言神事,事如迂誕,積以歲乃可致也。”於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宮觀名山神祠所,以望幸。
其春,既滅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見。上善之,下公卿議,曰:“民間祠尚有鼓舞樂,今郊祀而無樂,豈稱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樂,而神祇可得而禮。”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於是塞南越,禱祠太一、后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
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澤旅,然後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還祭黃帝冢橋山,釋兵須如。上曰:“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對曰:“黃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太一。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禮,而群儒采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諸儒習射牛,草封禪儀。數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萊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頗采儒術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禪事,又牽拘於詩書古文而不能騁。上為封禪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周霸屬圖封禪事,於是上絀偃、霸,而盡罷諸儒不用。
三月,遂東幸緱氏,禮登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雲。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戶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東上泰山,泰山之草木葉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巔。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然無驗者。乃益發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雲。群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巨公”,已忽不見。上即見大跡,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則大以為仙人也。宿留海上,予方士傳車及間使求仙人以千數。
四月,還至奉高。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人殊,不經,難施行。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薦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太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秘。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丙辰,禪泰山下阯東北肅然山,如祭后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上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蜚禽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禮。兕牛犀象之屬不用。皆至泰山祭后土。封禪祠;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起封中。
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於是制詔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懼不任。維德菲薄,不明於禮樂。脩祠太一,若有象景光,籙如有望,震於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太山,至於梁父,而後禪肅然。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賜民百戶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復博、奉高、蛇丘、歷城,無出今年租稅。其大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過毋有復作。事在二年前,皆勿聽治。”又下詔曰:“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雨災,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乃復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並海上,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歷北邊至九原。五月,反至甘泉。有司言寶鼎出為元鼎,以今年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於東井。後十餘日,有星茀於三能。望氣王朔言:“候獨見旗星出如瓜,食頃復入焉。”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雲。”
其來年冬,郊雍五帝。還,拜祝祠太一。贊饗曰:“德星昭衍,厥維休祥。壽星仍出,淵耀光明。信星昭見,皇帝敬拜太祝之享。”
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雲“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夫。遂至東萊,宿留之數日,無所見,見大人跡雲。復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藥以千數。是歲旱。於是天子既出無名,乃禱萬里沙,過祠泰山。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沈祠而去。使二卿將卒塞決河,徙二渠,復禹之故跡焉。
是時既滅兩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見鬼,數有效。昔東甌王敬鬼,壽百六十歲。後世怠慢,故衰秏”。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無壇,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雞卜。上信之,越祠雞卜始用。
公孫卿曰:“仙人可見,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見。今陛下可為觀,如緱城,置脯棗,神人宜可致也。且仙人好樓居。”於是上令長安則作蜚廉桂觀,甘泉則作益延壽觀,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莖台,置祠具其下,將招來仙神人之屬。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夏,有芝生殿房內中。天子為塞河,興通天台,若見有光雲,乃下詔:“甘泉房中生芝九莖,赦天下,毋有復作。”
其明年,伐朝鮮。夏,旱。公孫卿曰:“黃帝時封則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詔曰:“天旱,意乾封乎?其令天下尊祠靈星焉。”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春,至鳴澤,從西河歸。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灊之天柱山,號曰南嶽。浮江,自尋陽出樅陽,過彭蠡,禮其名山川。北至琅邪,並海上。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阯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濟南人公玊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圜宮垣為復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崑崙,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及五年脩封,則祠太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對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從崑崙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禮畢,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秘祠其巔。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並赤帝,而有司侍祠焉。山上舉火,下悉應之。
其後二歲,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歷者以本統。天子親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脩封禪。其贊饗曰:“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策,周而復始。皇帝敬拜太一。”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乙酉,柏梁災。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里,祠后土。臨勃海,將以望祀蓬萊之屬,冀至殊廷焉。
上還,以柏梁災故,朝受計甘泉。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台,十二日燒,黃帝乃治明廷。明廷,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諸侯甘泉,甘泉作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災,復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前殿度高未央。其東則鳳闕,高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數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漸台高二十餘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乃立神明台、井幹樓,度五十丈,輦道相屬焉。
夏,漢改歷,以正月為歲首,而色上黃,官名更印章以五字,為太初元年。是歲,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無牢熟具,芬芳不備。乃令祠官進畤犢牢具,色食所勝,而以木禺馬代駒焉。獨五月嘗駒,行親郊用駒。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禺馬代。行過,乃用駒。他禮如故。
其明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者。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於執期,命曰迎年”。上許作之如方,命曰明年。上親禮祠上帝焉。
公玊帶曰:“黃帝時雖封泰山,然風后、封巨、岐伯令黃帝封東泰山,禪凡山,合符,然後不死焉。”天子既令設祠具,至東泰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而不封禪焉。其後令帶奉祠候神物。夏,遂還泰山,脩五年之禮如前,而加以禪祠石閭。石閭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閭也,故上親禪焉。
其後五年,復至泰山脩封。還過祭恆山。
今天子所興祠,太一、后土,三年親郊祠,建漢家封禪,五年一脩封。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寬舒之祠官以歲時致禮。凡六祠,皆太祝領之。至如八神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過則祠,行去則已。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已,祠官不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禪,其後十二歲而還,遍於五嶽、四瀆矣。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萊,終無有驗。而公孫卿之候神者,猶以大人之跡為解,無有效。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羈縻不絕,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神祠者彌眾,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余從巡祭天地諸神名山川而封禪焉。入壽宮侍祠神語,究觀方士祠官之意,於是退而論次自古以來用事於鬼神者,具見其表里。後有君子,得以覽焉。若至俎豆珪幣之詳,獻酬之禮,則有司存。
譯文
自古以來受天命為帝王的人,何嘗不封禪?大約沒有必須的吉兆、瑞應就忙著行封禪禮的大有人在,而從來沒有過已經出現了封禪必須的吉兆、瑞應而不到泰山去的人。有的人雖然承受天命當了帝王而治世的大功未能成就,有的身已至梁父而道德與封禪的盛舉不侔,有的道德已侔而又無瑕行封禪禮,所以得行封禪的很少。《傳》說:“三年不行禮,禮制必廢;三年不舉樂,樂必壞。”每逢盛世,則舉行封禪禮以報答天的功德,衰世則停禮不行。遠的千餘年,近的數百年,所以封禪的儀式殘缺以至堙滅,詳細情形無法記錄下來傳聞後世了。
《尚書》說:舜在璇璣玉衡,以整齊七政。於是類祭於上帝,禋祭於六宗,望祭于山川,遍祭於群神。收取群後所持瑞玉,選擇吉月吉日,會見四岳諸侯牧守,將所收瑞玉還給他們。當年二月,向東方巡察,到達岱宗。岱宗,就是泰山。焚燒柴薪為燎火,按次第望祭諸山川。於是覲見東後。東後,就是東方的諸侯。調合四時與月、日的相對誤差,統一聲律與度量衡,修飭五禮以及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等各等級人的贄見禮。五月,巡察到南嶽。南嶽,就是衡山。八月,巡察到西嶽。西嶽,就是華山。十一月,巡察到北嶽,北嶽,就是恆山。都與岱宗的禮儀相同。中嶽,就是嵩高山,五年巡察一次。
禹沿用了這種巡察制度。其後十四世,到帝孔甲,有淫德,好神祀,神被褻瀆,有二龍離去。此後三世,湯伐夏桀,想除去夏祭社神的神壇,以為不合適而止,作了名為《夏社》的文誥。此後八世,至帝太戊時,有桑、谷二木合為一株,生於庭院中,一個晚上長到拱把粗,太戊很是害怕。伊陟說:“妖不勝德,邪不壓正。”太戊於是修德行善政,桑谷樹自枯而死。伊陟將此事告知巫鹹,巫鹹記錄為《鹹又》四篇,巫鹹的名子從此流傳下來。此後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說(yuè,月)為相國,殷朝重又興盛起來,稱為高宗。有野雞,登上鼎耳而鳴,武丁害怕起來,祖己說:“修德就不用怕了。”武丁聽從了他的話,帝位一直安寧無事。後五世,帝武乙由於怠慢神靈,遭雷震而死。後三世,帝紂淫亂,武王興兵討伐他。由此看來,開始時未嘗不肅敬神祗,後來漸漸怠慢鬆懈了。
《周官》說,冬至那一天,祭天於城南郊,以迎接夏至日的到來;夏至那一天,祭地祗。都用音樂、舞蹈,神才會接受你的禮敬。天子祭祀天下的名山大川,視五嶽如同對待三公禮,視四瀆如同對諸侯禮,諸侯只祭境內的名山大川。四瀆,就是指長江、黃河、淮水、濟水。天子祭天的地方稱為明堂、辟雍,諸侯祭祀的地方稱為泮宮。
周公既做了成王的相國,定下制度:郊祀時以后稷配天,宗廟祭祀時在明堂中祭文王以配上帝。自從夏禹興起時從事社神的祭祀,后稷稼穡有功,才有后稷的神祠,郊祭與社祭都有很悠久的歷史了。
自周朝滅殷以後十四世,世道更加衰落,禮樂廢棄,諸侯恣意行事,而周幽王被犬戎戰敗,周朝都城東遷到雒邑。秦襄公攻犬戎救周,以功勞開始列為諸侯。秦襄公既為諸侯,居住在西部邊垂,自以為是少暤神的代表,作西畤祭祀白帝,犧牲用馬駒、黃牛、羝羊各一頭。過了十六年,秦文公往東方打獵,來到、渭二水之間,想留居下來,卜得吉兆。文公夢見有一條黃蛇,身子從天上下垂到地面,嘴巴一直伸到鄜城一帶的田野中。文公以夢中的事問史敦,史敦回答說:“這是上帝的象徵,請君祭祀它。”於是建立了鄜畤,用三牲大禮郊祭白帝。
在立鄜畤以前,雍城旁原有吳陽武畤,雍城東有好畤,都已廢棄無人祭祀。有人說:“自古以來,由於雍州地勢高,為神明聚居處,所以立畤郊祀上帝,其他諸神的祠廟也都聚集在這裡。大約黃帝時曾加祭祀,直到晚周還舉行郊祭。”這些話不見於經典,為縉紳大人所不言。
作鄜畤以後九年,秦文公得到一塊質似石頭的東西,在陳倉山北坡的城邑中祭祀它。它的神靈有時經歲不至,有時一年之中數次降臨,降臨常在夜晚,有光輝似流星,從東南方來,匯集在祠城中,像雄雞一樣,鳴叫聲殷殷然,引得野雞紛紛夜啼。用牲畜一頭祭祀,名為陳寶。
作鄜畤後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為帝,經占卜居住在雍城,後來子孫把疆域擴展到黃河沿岸,便定都於雍城,雍城的許多祠廟都是這時期建立的。每祭祀用牲畜達三百頭。又作祭伏的祠廟。還磔(zhé,哲)裂狗於城邑四方,以防禦蠱災的侵害。
德公立二年而死。又過四年,秦宣王在渭水以南作密畤,祭祀青帝。
過了十四年,秦繆公即位,病臥五天不省人事;醒來後,自說夢見上帝了,上帝命繆公平定晉國內亂。史官記載下來藏於內府。而後世都說秦繆公上天了。
秦繆公即位九年,齊桓公既為霸主,在葵丘召集諸侯會盟,產生了封禪的念頭。管仲說:“古時候封泰山禪梁父的有七十二家,而我記得的只有十二家。以往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虙犧封泰山,禪云云;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彭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俈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都是受天命為帝王以後才得以封禪。”齊桓公說:“寡人向北征伐山戎,兵過孤竹;向西伐大夏,遠涉流沙,勒馬停車,登上卑耳山;向南征伐到召陵,登上熊耳山以眺望長江、漢水。為平亂伐叛等武事召集諸侯會兵三次,為政治、外交等文事集會了六次,前後九次集會諸侯,一統天下,諸侯無一人敢違背我。與以往三代受天命為帝王,又有什麼兩樣?”於是管仲看出對桓公不可能以言辭相說服,因設定些難辦的事情阻止他,說道:“古時候封禪,需要用鄗上地區的黍,北里地區的禾,做祭天用的粢盛;用江淮之間生長的三脊茅,編織薦神的蓆子。東海來貢比目魚,西海來貢比翼鳥,然後還有不求自至的十五種吉祥物出現。如今什麼祥瑞也沒有,鳳凰麒麟沒有降臨,嘉穀沒有產生,而田野中的蓬蒿雜草茂盛,鴟梟等惡鳥數次出現於朝堂,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封禪,是否有點兒不太合適?”於是桓公打消了封禪的念頭。這一年,秦繆公送夷吾回國立為晉君。此後先後三次為晉國立君主,平定晉國的內亂。繆公在位三十九年而死。
此後過了一百多年,有孔子論述六藝。書傳中曾簡略地記述說天下改姓而出現的新王,封泰山禪梁父的有七十多人,而孔子論述中卻看不到有關封禪的俎豆之禮,大約是難以記述的緣故。曾有人問及有關諦祭的事,孔子說:“不知道。倘若知道諦祭的事,對天下任何事都如同觀察自己的掌文一樣明白了。”按《詩經》所說紂王在位,文王受天命後,政事中沒有封泰山的事。武王於滅殷以後二年,天下尚未安寧而死。所以周朝惟有到成王時才說得上德政融洽,成王要封泰山才接近於合乎道理。然而,此後諸侯各國陪臣執政,魯國季氏旅祭於泰山,孔子曾嘲笑這種事。
這時期萇弘以法術效力於周靈王,諸侯不肯朝見周王,周朝微弱,無力治其罪,於是萇弘就明目張胆地搞起了鬼神活動,設定了射《狸首》的儀式。狸首,代表那些不來朝見的諸侯。想憑藉神怪的力量招致諸侯來朝。諸侯不從,而晉人捕獲萇弘,殺掉了他。周朝人談法術神怪自萇弘開始。
百餘年後,秦靈公在吳陽設上畤,祭祀黃帝;設下畤,祭祀炎帝。
此後四十八年,周朝太史儋見秦獻公說:“起初秦與周聯合,聯合後又分離,五百年後該當重新聯合,聯合十七年就會有霸王出現了。”櫟陽下雨,有黃金隨雨而落,秦獻公自認為是得了五行中屬於金的祥瑞,因而在櫟陽作畦畤祭祀白帝。
此後過了一百二十年秦滅周朝,周朝的九鼎流入秦國。有人說宋國的太丘社壇被毀以後,九鼎在彭城下的泗水中沉沒了。
又過了一百一十五年秦國統一天下。
秦始皇既統一天下為帝,有人說:“黃帝於五行得土德,有黃龍和大蚯蚓出現。夏朝得木德,有青龍降落在都城郊外,草木長得格外茁壯茂盛。殷朝得金德,所以才從山中流出銀子來。周朝德火德,有紅色烏鴉這種符瑞產生。如今秦朝改變了周朝天下,是得水德的時代,以前秦文公出外打獵,曾得到一條黑龍,這就是水德的吉祥物。”於是秦把黃河的名子改為“德水”,以冬季十月為每年的開頭,顏色崇尚黑色,尺度以六為數,音聲崇尚大呂,政事崇尚法令。
即帝位的第三年,向東方巡察郡縣,在騶縣嶧山立祠祭祀,歌頌秦朝的功德事業。於是徵發齊魯的儒生、博士七十人為隨從,來到泰山下。眾儒生有的建議說:“古時候封禪,乘坐用蒲草包裹車輪的車子,是怕傷害了山上的土石草木;把地面打掃一下,就作為祭祀場地,蓆子用草、禾稽編成,是由於容易辦到、易於遵行的緣故。”始皇聽到這些議論各不相同,而且與情理不合,難以實行,由此不用儒生。而命人修理、打掃行車道路,自陽坡登上泰山的頂峰,立石碑歌頌秦始皇的功德,表明他應該封禪的道理。從陰坡下山,在梁父山禪祭地神。封禪的儀式有許多是採用在雍城祭祀上帝所用的儀式,而所封所藏都秘而不宣,世人無法知曉並記錄下來。
秦始皇上泰山時,于山腰中遇到暴風雨,曾在大樹下避雨。諸儒生既被貶退,不能參與封禪的禮儀,聽說始皇遇風雨,就譏笑他。
封禪既畢,秦始皇繼續東行到海上遊覽,一路祭祀名山、大江河以及八神,向仙人羨門高等祈求福佑。八神名目自古就有,有的說是齊太公以來製造出來的。齊國之所以名為齊,就是由於八神之一的天齊神的緣故。天齊的祭祀已經廢絕,不知起自何時。八神:一是天主,祀於天齊,有天齊淵水,在臨淄城南郊的山腳下。二是地主,祀於泰山下的梁父山。這是由於天性喜陰,祭祀它必須在高山的下面,小山的上面,稱為畤;地性喜陽,祭祀它必須在低洼地區的圓丘上。三是兵主,祭蚩尤。蚩尤祠在東平陸的監鄉,為齊國西境。四是陰主,祭於參山。五是陽主,祭於之罘(fú)山。六是月主,祭於萊山。以上三項在齊國北部,臨近勃海。七是日主,祀於成山。成山絕壁回曲,人于海中,在齊東北部的最為邊隅的地區,據說是迎接日出的地方。八是四時主,祀於琅邪山。琅邪在齊國東部,為太歲開始運行的地方。祭祀八神都用犧牲一頭,而巫祝的數目有多有少,珪幣的名目、數目也各不相同。
自從齊威王、宣王的時候,騶衍等人著書立說,論述五德終始變化,到秦稱帝後有齊人把這套理論奏明秦王,所以秦始皇採用了它。而自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以後都是燕國人,實行神仙道家的法術,如形解銷化、依託鬼神等事。騶衍以陰陽迭主運數的理論顯名諸侯,而燕齊地區海上的方士傳習他的理論又不能通達,因此一些荒誕奇怪、阿諛奉迎、苟且求合的人從此興起了,其人數之多不可勝計。
自從齊威王、齊宣王、燕昭王以來,就使人人海尋找蓬萊、方丈、瀛州三神山。這三座神山,相傳在渤海之中,路程並不算遠,困難在於將到山側時,就會有海風吹引船隻離山而去。據說曾有人到過那裡,眾仙人以及長生不老藥那裡都有。山上的東西凡禽獸都是白色的,以黃金和白銀建造宮闕。到山上以前,望過去如同一片白雲;來到跟前,見三神山反而在海水以下。想要登上山,則每每被風吹引離去,終究不能到達。世俗間的君主帝王無不欽羨非常。及秦始皇統一天下後,到海上遊覽,向始皇談及這些事的方士不計其數。始皇自以為親到海上不見得就能找到三神山,於是派人帶著童男童女到海上尋找。船從海中回來,都以遇風不能到達為辭,說道雖沒到達,確實看到了三神山。第二年,始皇重遊海上,到琅邪,路過恆山,取道上黨而回。三年後,巡遊碣石山,考察被派遣人海尋找三神山的方士,從上郡反回京城。過了五年,始皇南遊到湘山,於是登上會稽山,並來到海上,希望能得到海中三神山中的長生不老藥,沒能如願,回來的路上在沙丘宮病死。
二世元年,秦二世向東巡遊到碣石山和海南,經過泰山,到達會稽,每處都按禮儀祭祀神祇,在始皇所立石上勒文紀事,以頌揚始皇的功德。這年秋天,諸侯起兵背叛秦朝,三年後二世遇弒而死。
始皇封禪以後十二年,秦朝滅亡。那些儒生們疾恨秦朝焚毀詩書,屠殺、侮辱文學士人,百姓怨恨秦朝法律,天下人都背叛秦朝,因而都訛傳說:“始皇上泰山,被暴風雨所阻,沒能行封禪禮。”既沒封禪,怎能如方士們所說說是無封禪之德而行封禪之禮呢?
以往三代建國都在河、洛二水之間,所以以嵩高山為中嶽,其他四岳名也都與各自的方位相合,而四瀆都在崤山以東。到秦稱帝,建都鹹陽,則五嶽、四瀆都在都城東方。自五帝到秦朝一代代的迭興迭衰,名山大川或在諸侯境內,或在天子國中,祭祀的禮儀有損有益,隨世而異,不可勝計。及秦朝統一天下後,命令祠官經常供奉的天地名山大川諸鬼神,便能按次序記述下來了。
於是知道那時自崤山以東,有名山五個,大川二個加以祭祀。名為太室。太室,就是嵩高山。恆山,泰山,會稽山,湘山。水名是濟水,淮水。春季以乾肉、酒醴舉行歲祭,此外由於歲暖不能封凍,或秋季因乾旱而河床涸落、因早寒而冰凍,或冬季寒而冰雪塞途等異常現象,隨時祈禱祭祀。祭祀犧牲用牛犢各一頭,與牛犢相配的禮器以及珪幣等各不相同。
自華縣以西名山有七個,名川有四個。名為華山,薄山。薄山,就是衰山。岳山,岐山,吳岳,鴻冢,瀆山。瀆山,就是蜀中的汶山。水的名子為河水,祀於臨晉;沔水,祭祀於漢中;湫淵,祭祀於朝;江水,祭祀於蜀中。也是在春秋天不結冰,河川乾涸及冰雪塞途時禱祭,與東方名山川相同,但祭祀所用犧牲牛瀆以及配用禮具和珪幣等各不相同。此外四大冢鴻冢、岐冢、吳冢、岳冢,都有嘗禾的祭祀。
遇到陳寶神應節降臨祠廟,河水增加嘗醪的祭祀。這些都由於在雍州地域以內,靠近天子的都城,所以祭祀增加車一輛,馬駒四匹。
霸水、產水、長水、灃水、澇水、涇水、渭水都不是大川,由於鄰近鹹陽,都得到與名山川相同的祭祀,但沒有加祭的諸項內容。
水、洛水二淵,鳴澤、蒲山、岳山之類,是小山川,也都有每年的禱祭、冰雪塞途、河川乾涸、不封凍等祀,但禮儀不必相同。
而雍州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星、太白星、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逑之類,凡一百多個祠廟。西縣也有數十座祠廟。在湖縣有周天子祠,下邽有天神祠,灃縣、滈縣有昭明廟,天子辟池廟、在〔杜〕、亳二縣有三(社)(杜)主的祠廟、壽星廟;而雍城的菅廟中也有杜主廟。杜主,原是周朝的右將軍,在秦中地區,是小廟中最有靈驗的廟宇。以上種種各自都按年歲、季節供奉和祭祀。
諸神祠中唯有雍州四畤的上帝祠地位最尊,祭祀場面最激動人心的要數陳寶祠。所以雍州四畤,春季舉行歲禱,此外還有由於不封凍、秋季河川乾涸和早寒冰凍,冬季寒引起的冰雪塞途的祭祀,五月的嘗駒,以及四仲月舉行的月祀;而陳寶祠只有陳寶應節降臨時的一次祭祀。祭禮春夏季用騂牛,秋冬季用駒。每用駒四匹,由四匹木偶龍拉的木偶欒車一乘,四匹木偶馬拉的木偶馬車一乘,顏色與各帝相應的五方色相同。黃牛犢和羔羊各四隻,珪幣各有定數,牛、羊等都是活埋於地下,沒有俎豆等禮器。三年郊祭一次。秦以冬季十月為每年的開頭,所以常以十月齋戒後郊祀上帝,由祭的地方以權火直達宮禁,皇帝拜於鹹陽宮旁,衣服崇尚白色,其他用具與通常祭祀相同。西畤、畦畤的祭祀與秦統一前相同,皇帝不親身往祭。
此類祠廟都由太祝主持常務,按年歲季節加以祭祀。至於其他名山川、諸鬼神以及八神之類,皇帝路過它們的祠廟時就加祭祀,離去則停祭。郡縣以及邊遠地區的神祠,百姓各自供奉祭祀,不歸天子設定的祝官管轄。祝官中有一種秘祝,即遇有災禍,每每祝禱祭祀,把過失轉歸到臣下身上。
漢朝興起了。漢高祖貧賤時,曾經殺死一條大蛇,有神物化作人形說:“這條蛇,是白帝的兒子,殺它的是赤帝的兒子。”高祖初起兵時,曾禱於豐縣的枌榆社壇。攻下沛縣後,稱為沛公,就祭祀蚩尤神,以血釁鼓旗染成紅色。終於在十月兵至霸上,與諸侯兵共同平定鹹陽,自立為漢王。因此以十月為一年的開頭,顏色崇尚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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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司馬遷(前145-?),漢左馮翊夏陽(今陝西韓城)人,字子長。父司馬談為太史公。司馬遷十歲就開始讀古文書寫的典籍。後來從孔安國、董仲舒等名儒學《尚書》、《春秋》。20歲開始漫遊,到過很多地方。元豐年任太史令。開始寫《史記》。後因李陵事被漢武帝下獄,處宮刑。出獄後,為中書令,發憤著書,完成我國第一部紀傳體史書《史記》。生平見《史記·太史公自序》及《漢書·司馬遷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