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敖的由來
《鑄劍》原名《眉間尺》,作品中的人物“黑色人”名叫“晏之敖者”,而“宴之敖”正是魯迅的一個筆名
據許廣平《欣慰的紀念》,1919年底,魯迅全家搬進了北京的一個大院子,同享天倫之樂。然而周 作人的日本妻子治家時揮霍無度,月月虧空,家庭間的矛盾日益激烈。最後,魯迅在家裡竟連飯也吃不到,只得自備飯菜。魯迅解釋說:“宴從宀(家),從日,從女;敖從出,從放;我是被家裡的日本女人趕出來的。”其中包含多少無奈、痛苦和辛酸。
宴之敖的文學形象
很簡單的一個故事,最初讀起只是語言晦澀頗有些古怪的神話,眉間尺與楚王還有“黑色人”的頭之戰,以及那些咿咿呀呀奇奇怪怪的歌,平添了許多奇異的幻彩。為父復仇而死的傳說在中國是不少見的,被冠以忠孝的名義後終沉溺於歷史的洪流中,不復聽說。而《鑄劍》似乎傾注了魯迅先生極大的心血,最終也不辜負期望成為先生探尋人類靈魂、反思人性、守望孤獨的代表之作,其極具先鋒的藝術內涵仍恩澤此後的眾多作家。
簡單的子為父復仇的故事隨著“黑色人”的出現逐步步入複雜的旋渦中。魯迅花大筆墨寫了眉間尺的優柔寡斷,這就決定了復仇於他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務,在現實世界的這種兩難境地與復仇命運的必然性里,就決定了宴之敖出場的順理成章,他的種種神秘性,把人引入另一種復仇的境地,即指向全人類生命個體的靈魂深處的自我復仇。再來看看楚王,殘忍、無道的代表,但他也曾擺脫現實的兩難,鑄莫邪劍,為的是消除戾氣,增加的卻是新一輪的殺戮與復仇。這種荒誕性的敘述,是通過細膩的筆法表現的,莫邪劍的誕生、充滿血腥的頭與頭式的復仇,神秘而古怪的楚歌,都另人不得不把目光投向這個奇怪個黑衣人,他的言談、舉止都帶有對於世俗的生死、個人肉體擯棄與冷酷的決絕,魯迅在他身上貫注了他“理想的人性”,“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萬物在他身上都能找到痕跡,然而終也抓不住。他的冷酷與神秘在作品的荒誕敘述中只能置於理念的範疇,這實質上是遁入虛無的表現,對於人性的關注與探討一直是魯迅思想的重點,也使之成為他最具先鋒性價值的內涵。
人類個體的靈魂自我必定如《鑄劍》里的眉間尺與楚王,存在著兩個極端,愛與恨、善良與邪惡、光明與黑暗,然而這極端也終是無法調和的,復仇的必然性帶有古希臘神話的命運悲劇性,而人物性格又使之具有莎士比亞戲劇式的性格悲劇,雙重式的復仇使人的關注更深沉的投入自我的體驗中,靈魂的兩極,存在於同一生命個體,也必然會有鬥爭,人類就是在這種自我復仇中不斷成長與繼續生活著的。魯迅把關注投入到整個人類靈魂的最深處,通過一種荒誕性的敘事緯語,展示了人存在的理念世界,是極具現代性與先鋒意義的。同時這種對自我的復仇、對存在理念世界的把握,又是通過絕對的神化將其置入一種虛無的境界來把握的,這就更深入了魯迅自我的一種虛無主義精神。宴之敖說:“仗義、同情,那些東西,先前曾經乾淨過,現在卻成了放鬼債的資本。我的心裡全沒有你們所謂的那些,我只不過要給你復仇”,《鑄劍》在這裡提出的超目的性的現實主義,正如康德所說:“在此岸的社會中,任何行善的目的,都不是純粹,而純粹的動機是來自彼岸的承諾”,他認為有限的生命個體不可能認識無限的世界,對“復仇”崇高感的認同是來自此岸與彼岸間不可能建立的橋樑,這樣就給復仇打上了虛無主義的旗幟,自我的復仇來自虛無的認識,而虛無主義也正是源自對自我靈魂拷問,這種非凡的自我否定精神和殉道意識,是魯迅比之同代人對自我在社會形態與文化形態的地位的更深刻的認識,他所闡述的這種虛無與孤獨的荒原感不是一個階級一個時代的,而是整個人類從古自今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