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客至①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②。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③。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④。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⑤。
注釋譯文
詞語注釋
①客至:客指崔明府,杜甫在題後自註:“喜
②舍:指家。但見:只見。此句意為平時交遊很少,只有鷗鳥不嫌棄能與之相親。
③蓬門:用蓬草編成的門戶,以示房子的簡陋。
④市遠:離市集遠。兼味:多種美味佳肴。無兼味,謙言菜少。樽:酒器。舊醅:隔年的陳酒。樽酒句:古人好飲新酒,杜甫以家貧無新酒感到歉意。
⑤肯:能否允許,這是向客人徵詢。餘杯:餘下來的酒。
⑥花徑:長滿花草的小路 ⑦ 呼取:叫,招呼
全文翻譯
草堂的南北漲滿了春水,只見鷗群日日結隊飛來。老夫不曾為客掃過花徑,今天才為您掃,這柴門不曾為客開過,今天為您打開。離市太遠盤中沒好菜餚,家底太薄只有陳酒招待。若肯邀請隔壁的老翁一同對飲,隔著籬笆喚來喝盡餘杯!
創作背景
這首詩作於詩人入蜀之初,在杜甫歷盡顛沛流離之後,終於結束了長期漂泊的生涯,在成都西郊浣花溪頭蓋了一座草堂,暫時定居下來了。詩人在久經離亂,安居成都草堂後不久,客人來訪時作了這首詩。前兩句描寫居處的景色,清麗疏淡,與山水鷗鳥為伍,顯出與世相隔的心境;後面寫有客來訪的欣喜以及誠懇待客,呼喚鄰翁對飲的場景,表現出賓主之間無拘無束的情誼,詩人為人的誠樸厚道躍然紙上。詩中流露出一種閒適恬淡的情懷,詩語親切,如話家常。
據黃鶴《黃氏集千家注杜工部詩史補遺》講,這是761(上元二年)春天,杜甫五十歲時,在成都草堂所作。這是一首至情至性的記事詩,表現出詩人純樸的性格和好客的心情。作者自註:“喜崔明府相過”,可見詩題中的“客”,即指崔明府。其具體情況不詳,杜甫母親姓崔,有人認為,這位客人可能是他的母姓親戚。“明府”,是唐人對縣令的尊稱。相“過”,即探望、相訪。
作品鑑賞
作品鑑賞這是一首洋溢著濃郁生活氣息的紀事詩,表現詩人誠樸的性格和喜客的心情。作者自註:“喜崔明府相過”,簡要說明了題意。
一、二兩句先從戶外的景色著筆,點明客人來訪的時間、地點和來訪前夕作者的心境。“舍南舍北皆春水”,把綠水繚繞、春意蕩漾的環境表現得十分秀麗可愛。這就是臨江近水的成都草堂。“皆”字暗示出春江水勢漲溢的情景,給人以江波浩渺、茫茫一片之感。群鷗,在古人筆下常常作水邊隱士的伴侶,它們“日日”到來,點出環境清幽僻靜,為作者的生活增添了隱逸的色彩。“但見”,含弦外之音:群鷗固然可愛,而不見其他的來訪者,不是也過於單調么!作者就這樣寓情於景,表現了他在閒逸的江村中的寂寞心情。這就為貫串全詩的喜客心情,巧妙地作了鋪墊。
頷聯把筆觸轉向庭院,引出“客至”。作者採用與客談話的口吻,增強了賓主接談的生活實感。上句說,長滿花草的庭院小路,還沒有因為迎客打掃過。下句說,一向緊閉的家門,今天才第一次為你崔明府打開。寂寞之中,佳客臨門,一向閒適恬淡的主人不由得喜出望外。這兩句,前後映襯,情韻深厚。前句不僅說客不常來,還有主人不輕易延客意,今日“君”來,益見兩人交情之深厚,使後面的酣暢歡快有了著落。後句的“今始為”又使前句之意顯得更為超脫,補足了首聯兩句。
以上虛寫客至,下面轉入實寫待客。作者捨棄了其他情節,專拈出最能顯示賓主情份的生活場景,重筆濃墨,著意描畫。“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仿佛看到作者延客就餐、頻頻勸飲的情景,聽到作者抱歉酒菜欠豐盛的話語:遠離街市買東西真不方便,菜餚很簡單,買不起高貴的酒,只好用家釀的陳酒,請隨便進用吧!家常話語聽來十分親切,很容易從中感受到主人竭誠盡意的盛情和力不從心的歉仄,也可以體會到主客之間真誠相待的深厚情誼。字裡行間充滿了款曲相通的融洽氣氛。
“客至”之情到此似已寫足,如果再從正面描寫歡悅的場面,顯然露而無味,然而詩人卻巧妙地以“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作結,把席間的氣氛推向更熱烈的高潮。詩人高聲呼喊著,請鄰翁共飲作陪。這一細節描寫,細膩逼真。可以想見,兩位摯友真是越喝酒意越濃,越喝興致越高,興奮、歡快,氣氛相當熱烈。就寫法而言,結尾兩句真可謂峰迴路轉,別開境界。
杜甫《賓至》、《有客》、《過客相尋》等詩中,都寫到待客吃飯,但表情達意各不相同。在《賓至》中,作者對來客敬而遠之,寫到吃飯,只用“百年粗糲腐儒餐”一筆帶過;在《有客》和《過客相尋》中說,“自鋤稀菜甲,小摘為情親”、“掛壁移筐果,呼兒問煮魚”,表現出待客親切、禮貌,但又不夠隆重、熱烈,都只用一兩句詩交代,而且沒有提到飲酒。反轉來再看《客至》中的待客描寫,卻不惜以半首詩的篇幅,具體展現了酒菜款待的場面,還出人料想地突出了邀鄰助興的細節,寫得那樣情彩細膩,語態傳神,表現了誠摯、真率的友情。這首詩,把門前景,家常話,身邊情,編織成富有情趣的生活場景,以它濃郁的生活氣息和人情味,顯出特點,吸引著後代的讀者。
這是一首工整而流暢的七律。前兩聯寫客至,有空谷足音之喜,後兩聯寫待客,見村家真率之情。篇首以“群鷗”引興,篇尾以“鄰翁”陪結。在結構上,作者兼顧空間順序和時間順序。從空間上看,從外到內,由大到小;從時間上看,則寫了迎客、待客的全過程。銜接自然,渾然一體。但前兩句先寫日常生活的孤獨,從而與接待客人的歡樂情景形成對比。這兩句又有“興”的意味:用“春水”、“群鷗”意象,渲染出一種充滿情趣的生活氛圍,流露出主人公因客至而歡欣的心情。
劉克莊《後村詩話》說:“此篇若戲效元白體者。”杜甫自不可能飛躍時空去戲效他後代的元白體,那么從什麼角度什麼意義上講,《客至》“戲效元白體”呢?簡而言之,元白體就是指淺切平易的詩歌風格。綜觀全詩,語勢流暢,除“盤飧”、“兼味”、“樽酒”之外,其餘語句都沒有太大的障礙,尤其是尾聯虛字(“肯與”)和俗語(“呼取”)的運用,足當“戲效元白體”之評。另外,詩用第一人稱,表達質樸流暢,自然親切,與內容非常協調,形成一種歡快淡雅的情調,與杜甫其他律詩字斟句酌的風格確實不大一樣,難怪劉克莊說它是戲效元白體。
作者簡介
杜甫(712-770年),字子美,生於河南鞏縣(河南省鞏縣),是名詩人杜審言的孫子。因曾居長安城南少陵,故自稱少陵野老,世稱杜少陵。三十五歲以前讀書與遊歷。天寶年間到長安,仕進無門,困頓了十年,才獲得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的小職。安史之亂開始,他流亡顛沛,竟為叛軍所俘;脫險後,授官左拾遺。759年(乾元二年),他棄官西行,最後到四川,定居成都一度在劍南節度使嚴武幕中任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又有杜工部之稱。晚年舉家東遷,途中留滯夔州二年,出峽。漂泊鄂、湘一帶,貧病而卒。
杜甫生活在唐朝由盛轉衰的歷史時期,其詩多涉筆社會動盪、政治黑暗、人民疾苦,被譽為“詩史”。其人憂國憂民,人格高尚,詩藝精湛,被奉為“詩聖”。
杜甫善於運用古典詩歌的許多體制,並加以創造性地發展。他是新樂府詩體的開路人。他的樂府詩,促成了中唐時期新樂府運動的發展。他的五七古長篇,亦詩亦史,展開鋪敘,而又著力於全篇的迴旋往復,標誌著我國詩歌藝術的高度成就。杜甫在五七律上也表現出顯著的創造性,積累了關於聲律、對仗、鍊字鍊句等完整的藝術經驗,使這一體裁達到完全成熟的階段。有《杜工部集》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