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孫堯 ,1974年出生於上海,現任上海大學影視藝術技術學院教師。1994-1998年就讀並畢業於中國美術學院油畫系,獲學士學位。1998-2001就讀並畢業於上海大學美術學院油畫系,獲碩士學位。2008-2012年就讀於中國美術學院油畫系並獲現象學與具象表現繪畫研究理論博士學位,論文獲當年中國美術學院優秀博士畢業論文。
機構收藏
挪威王室及王儲,昊美術館,青和美術館,上海大隱室內設計事務所,清科創投,浙江亞廈設計事務所
個人展覽
主要個展:
2012 年
中國上海 上海美 術館 《密影》
2010 年
中國上海 其他畫廊 《自我地形學》
2007 年
中國上海 五五畫廊 《臉之風景》
2006 年
美國紐約 SCOPE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 《聖家族》
2005 年
中國上海 五五畫廊 《心之風景》
2004 年
泰國曼谷 五五畫廊 《身之風景》
主要群展:
2013 年
中國北京 2013藝術北京國際藝術博覽會
2012 年
中國上海 上海美術館 《光與影》
中國上海 2012上海當代藝術博覽會
中國上海 上海美術館 《視象的凝聚—法國·中國具象表現繪畫特展》
中國上海 大德堂 《七上八下》
中國香港 中銀大廈 《化境—中國當代藝術新象》
2011 年
中國上海 大隱室內設計事務所 《無聲之詩—寫一幅當代藝術家心目中的瀟湘意境》
中國杭州 中國美術學院美術館 《視覺之象—藝術現象學與當代藝術邀請展》
中國山東 《造山造水-高密縣城雙年展》
中國上海 2011上海當代藝術博覽會
德國科爾舒特 《北方藝術展》
中國上海 其他畫廊 《很美的地方》
2010 年
新加坡 藝術登入新加坡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
中國上海 其他畫廊 《懷疑的懸置》
中國上海 世博會挪威館 《極光之痕》,中央電視台《發現之旅》節目組專題報導《追逐看不見的太陽》
中國上海 東大名創庫 北歐藝術節《REPUBLIC-NOTCH五周年回顧展》
中國上海 上海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
2009 年
中國南京 青和美術館 《未來製造》
美國邁阿密 PULSE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
瑞士巴塞爾 VOLTA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
中國上海 外灘藝術館 《In2009首屆中國當代青年美展》
中國上海 多倫美術館 《進化》
2008 年
中國上海 多倫美術館 《電子媒體繪畫》
中國北京 黑橋美術館 《靠近》
2007 年
瑞士日內瓦 Bartha & Senaclens畫廊 《今日中國》
中國北京 藝術北京國際藝術博覽會
中國上海 五五 《七上八下》
日本東京 東京國際藝術博覽會
美國紐約 PULSE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
2006 年
英國倫敦 SCOPE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
中國北京 藝術北京國際藝術博覽會
中國北京 北京CIGE國際畫廊藝術博覽會
2004 年
中國上海 上海美術館 第十屆全國美展上海展
2002 年
中國上海 上海美術館紀念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60周年全國美術作品展
2001 年
中國上海 劉海粟美術館 上海青年美展,獲“孟光”獎
2000 年
中國上海 上海美術館 上海青年美展
重要出版
《視象的凝聚—法國·中國具象表現繪畫特展》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2年7月版
《視覺之象—藝術現象學與當代藝術邀請展》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2年7月版
《孫堯·自我的地形學》,《藝術當代》2011年第10期
《敞開圖像-閱讀孫堯的繪畫》,《國家美術》2008年第8期
《像素時代下的純真之眼-談電子圖像影響下的繪畫》,《上海藝術家》2007年第5期
《素描·人物》湖北美術出版社
《中國美術學院附中學生習作·素描》陝西人民美術出版社
創作感悟
“密林”—關於我近 期的繪畫
作者:孫堯
人類越來越習慣於將自己置於任何事物之前,理性的力量似乎能讓我們 足夠確信為世界帶來某種秩序,然而我近 期的作品卻拷問這一自信。
在這一組名為“密林”系列的繪畫作品中,我故意讓自己重拾浪漫主義藝術的情懷,甚至回溯歐洲北方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對世界的理解來重新審視作為主體性的自我和世界的關係。北方文藝復興藝術家疏遠對具體人之事物的表述,卻對風景表現出 不同尋常的興趣。他們更關注 自然之物中所蘊含的對於人與世界之終極命運的象徵意義,在德國Danube School畫派的藝術家阿爾特多費爾Albrecht Altdorfer的作品中,我們能夠察覺作者對於自然中所蘊含的原始能量的深刻洞察和體驗。這一時期的藝術家們偏好於在作品中大量描繪無限的曠野,廣袤
森林以及晨夕更替的自然圖景,而將人世之事的發生埋藏於畫面里自然的 日曆表中 ,哥特藝術 的深刻影響更讓藝術家們將對宗教的理解和體驗投射入諸多的自然對象之中。因此,目不窮極的山巒,變幻莫測的雲氣,枯朽而仍然高聳的橡樹成為寄託人對消亡和重生體驗的象徵之物,而在意識到生命的短暫和終究無法與自然的無限之力抗衡的無限失落中,人找到了自身的悲劇性宿命。然而,這一悲劇性的失落體驗也正是當時的藝術家所竭力維繫與肯定的,人的主體意識也是在這一生命終極體驗中而得到某種相對的穩定。
啟蒙運動對理性的推崇以及科學主義思維的強勢讓人的主體性從虛無縹緲的無根狀態中獲得了獨立於世界之外的地位,人史無前例地意識到自身對世界所賦予之終極命題的擺脫,能夠轉而為自然立法。早期蘊藏在與自然的交融中那種原始的神秘體驗消失了,自然成為了物的化石以及人類的遊樂場,人在迫切需要擺脫無根性的掙扎中將自然與自身的最後一絲聯繫割斷了。
空間的表現在我的畫面中顯得錯亂和陌生,或者只能說是對心理空間的可能性描述,我們往往在欲表述時才發現表述的困難。因此,我的“密林”始終是一個期望建構自我內心面孔的嘗試,在人類將目光投向與外部自然的協調相生之時,我卻將注意力轉移至自身,用藤蔓和荊棘以及記憶中的奇山異石來模仿與編織起身體乃至內心的原初結構,通過回歸這一原初質地的過程來感知自身同世界的緊密糾纏。“密林”也傳達著一種來自於林中的召喚,讓我們能夠如同撥開群山迷霧般地剝離橫卻在我們靈魂深處的濃枝密葉,將我們傲慢的理性外衣丟棄在我們開始的地點,從而得以獲得片刻的聆聽。
他人評價
表達來自於繼承
——來自財新網
“我始終處於一種不確定的狀態中,自身隨之時間的變化而改變。在這樣的不確定,甚或是迷濛的人生狀態中,我卻找到了更妥帖的繪畫表達。”孫堯這樣闡述自我。
在時間這個巨大的背景下,青年畫家孫堯將他臆想中的景觀,從無至有地在畫布上吐露。對於他而言,繪畫創作無法徒手而得,藝術作品更多是需要他動用心智,從其內部意識出發而顯現的圖像。
孫堯的創作主題大多是描述人與外部的對峙,——“人類越來越習慣於將自己置於任何事物之前,理性的力量似乎能讓我們足夠確信為世界帶來某種秩序,然而我近期的作品卻想拷問這一自信。”他解釋自己的創作動機時說。
2010年,他開始著手《密林》系列的創作。光與影、明與暗,讓《密林》系列呈現出半似國畫,半似西方抽象派畫幅的效果。在這組作品中,孫堯將中國傳統的山水景觀和人的臉孔肖像相結合,用黑白單色繪畫彰顯藝術家對於媒介的掌控能力。
在《密林》中,孫堯故意讓自己重拾浪漫主義藝術的情懷,甚至讓自己沉浸於歷史,回溯到歐洲北部文藝復興時期。在當時,歐洲北方文藝復興藝術家疏遠對具體人之事物的表述,卻對風景表現出不同尋常的興趣。他們更關注自然之物中所蘊含的對於人與世界之終極命運的象徵意義。
“這一時期的藝術家們偏好於在作品中大量描繪無限的曠野,廣袤森林以及晨夕更替的自然圖景,而將人世之事的發生埋藏於畫面里自然的日曆表中,哥特藝術的深刻影響更讓藝術家們將對宗教的理解和體驗投射入諸多的自然對象之中。”孫堯在闡述《密林》時說。相隔幾個世紀,孫堯被當時的藝術家對於自然中所蘊含的原始能量的深刻洞察和體驗所打動。“我想用當時藝術家對世界的理解,來重新審視當下作為主體性的自我和世界的關係。”
兩年,23幅畫作,《密林》已近尾聲。它靜默地向它的觀者傾吐:即使被外界所左右,但在我們的內部仍然存在一個純真的心理空間,它無非是被濃密的密林所遮蔽罷了,只要撥開樹葉,一切雲開霧散。
即使有同一母題,但這23幅作品在形式上卻發生很大的變動。兩年間,孫堯不停地在重新思考困擾其良久的“身體與自然”、“圖像與真實”等概念之間的複雜關係。在早期《密林》的畫面隱蔽處,通常會有一個很小的人體的形象。但在四五張成稿後,孫堯發現這樣的表達含義太過明確。於是,他將人體慢慢弱化,直到最後只有一個虛空的風景。而畫中臉孔的特徵也逐漸被打散,從最初的明確形態演變到模糊難辯。
孫堯的每個表達主題都是上個主題的繼承及發展。
如果說,《密林》是對人與自然互相依託的打撈,那其後,始於2011年的《大河流淌》的創作靈感則直接來自於人對自然侵害的扼腕嘆惜。
《大河流淌》作為這一系列的名字,來自於好萊塢名導羅伯特·雷德福於90年代末拍攝的電影《大河戀 A River Runs Through It》。該系列用獨特的風格來表現經過人類的自然開掘後,被侵攘的土地和流逝的風景。孫堯運用衝撞的表現手法,同時展現了宏偉莊嚴和恐懼。“儘管這些具有毀滅性的、對自然的侵害令我們感到惋惜和失望,但是我們也會被那些表現毀滅和災難的圖像所吸引,”他說,“當看到這種自然被破壞後所展現的怪異的美時,會引發一種惋惜和憐憫”。
有的藝術家的創作更指向社會能量,也有藝術家只對美行注目禮。孫堯並不掙扎於兩者間的取捨,與他本人的狀態一致,他的作品更處於一種混沌的狀態。“我在意的是作品與觀者的關係。”對他來說,一個作品被創作出後,創作者與觀者的關係旋即發生改變,創作者的思考即被帶入新的語境進行更廣闊的探討,這才是最重要的,而主題、情節、形式都會退居於其後。
時代給予孫堯的創作以深刻的烙印。作為70後,孫堯最為噴薄的生長正處於90年代中國社會物質主義的序幕期。有藝術評論認為,“當時,在物慾的刺激下,國人身體的各種欲望開始復甦,並得到無所顧忌的釋放。作為對建國以來身體遭到高壓的反撥,身體反而成為一切事情的出發點,身體的各種感覺上升為個人用來判斷、體驗的最高準則。孫堯的繪畫即以此時代氣候為基點,從自身對周圍環境的切身體驗出發,強調肉身對意識、思想和欲望的承載功能。身體,既不是觀察外部世界的主體,也不是被觀察的對象,而是全部的自我。”
十數年來,孫堯始終在探求人的身體和外部自然的聯繫。在他的理解里,人體即是一個完整的自然,他藉助身體來象徵更廣義的自然。
他曾為他的某個個展起名為“自我地形學”。這個展覽不只探索了自我和場所之間的共生關係,而且也探索了個人與集體的聯繫,以及二者與其環境的分離。通過“自我地形學”,他用作品再次強調,自然絕不是天然的。
畫布上的北極光
——來自挪威領事館
2010年6月26日,油畫“極光之痕”的揭幕儀式在挪威館舉行。作為世博挪威參展組委會、挪威駐上海總領事館與三位中國藝術家的合作項目之一,孫堯用畫筆展現了挪威北部極夜的壯麗景色。
追逐北極光
去 年十二月,中國藝術家馬秋莎、孫堯和邱黯雄到達挪威北部進行了為時一周的旅行,以期從挪威的大自然當中汲取創作的靈感。一行人經歷了狗拉雪橇、在零下40攝氏度追逐北極光等非凡的體驗,並將旅途所感傾注於之後的創作。
“極光之痕”——此系列作品的第一幅,在挪威館撩開面紗。首先由挪威貿易與工業部副部長哈爾瓦德·英厄布里格森先生致辭,挪威駐上海總領事諾和平先生以及藝術家本人均到場,埃納爾·拉森亦用挪威民間小提琴演奏了一曲精短的樂曲為揭幕助興。油畫作品受到在場嘉賓的一致推崇。“這幅畫與挪威館相得益彰,不僅將自然景觀抽象地展現出來,還傳遞出保護環境的訊息,”諾和平先生讚嘆道。
在整體暗藍色的烘托下,飄渺而幽然的綠色極光似聖靈般自天而降,又循形棲身於漫漫長夜中。畫面角落絢爛又執著的暖紅正漠然地侵蝕著夜的藍色,表達了作者對北極面臨全球變暖威脅的憂慮。
挪威新印象
世博年過後,“極光之痕”將被出售,而馬秋莎與邱黯雄的作品將分別於今 年夏秋展出。孫堯對自己的挪威之旅非常滿意,正打算著什麼時候再去一次。“我想回到挪威去尋找新的靈感,”身兼上海大學講師的孫堯如此說道。
自我地形學
作者:勞爾·扎穆迪奧
畫家孫堯的個展題目“自我地形學”影射了風景與身份之間的共生關係。地理在歷史上被認為是無染的、客觀的,並且超越了文化的界限。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看,我們出生於文化,而非自然之中。然而,這是一個誤區:不僅是因為地域與我們的自覺意識緊密相連,而且,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任何環境,無論是一個國家還是一座城市都能通過其居民而超越其地理界限,因為這些居民能夠將這個地方的某一個方面帶入世界的廣闊區域。例如,一個西班牙的葡萄酒商或者一個紐約的商人都在某些方面代表了各自的文化和地域,即便一個來自鄉村,而另一個來自城市。因此,當他們走出國門的時候他們就會附帶著,並且打開這種社會性的包袱。當然,這一點變得更加複雜,因為文化和地域往往判然有別,而非合二為一,例如,區域性受到了通訊與電腦科技(例如網際網路)的影響而不斷變化。
隨著全球化的出現,不同的地域和文化都變得越來越近在咫尺,新文化的結構正在不斷變化,就像後現代的自我狀態那樣,既是確定的、本質的或者固定的,但也是流動的、易變的和開放的。“自我地形學”這個展覽不僅是對自我和場所之間的共生關係的探索,而且也探索了個人與集體的聯繫,以及二者與其環境的分離。通過崇高、自我的偶然性等多種概念,此次展覽告訴我們,自然絕不是天然的。
孫堯的繪畫強調,我們身在其中的這個世界與我們的心理有著內在的聯繫,就像某些風景畫家那樣。例如,德國浪漫主義藝術家弗雷德里希(Casper David Friedrich)就在自己的作品中賦予了自然一種崇高感,儘管還帶有一些形而上的意味。在他之後的英國畫家透納(J.W.M. Turner)對崇高感有著另一種理解,他們採取了不同的方式來表達這種感覺。弗里德里希將崇高表現為超驗的延伸和顯現,而透納則將其解讀為道德絕對性的延伸。但不管怎樣,二者對於崇高性的看法都可以追溯到哲學家伯克(Edmund Burke)那裡。在《關於我們的崇高和美的觀念起源的哲學研究》(APhilosophical Enquiry into the Origin of Our Ideas of the Sublime and Beautiful,1756)一書中,伯克提出,崇高和美是彼此排斥的,但又矛盾地聯繫著。伯克認為,崇高是對於自然美的敬畏,也是對於自然不可控的暴力的恐懼,在自然之中的人只能任其擺布。
也就是說崇高具有兩種性質,一方面是指宏偉莊嚴,另一方面包含了恐懼,這種特徵體現在一切可怖的天災之中,儘管具有毀滅性的自然災害令我們感到惋惜和失望,但是我們也會被那些表現毀滅和災難的圖像所吸引。在YouTube上有很多關於海嘯、火山爆發、暴風雨、地震等自然災害的視頻,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對於自然的那種恐怖的毀滅力,人腦既反感又著迷。在面對自然帶來的大量死亡的時候,那種表面的、普遍的應對辦法是將其解釋為“神的行為”。也就是說,自然的殘忍暴力帶來的生靈塗炭是如此的深奧費解,因此只能將其歸於神意。伯克爭辯道,我們之所以不願意看災難的圖像並不是因為我們對生靈塗炭有一種病態的心理,或者麻木不仁,而是說崇高對我們的反感和吸引的二重性類似於人類的審美本能,對於美好事物的認識內在於人的意識之中,這也令我們很難將視線從自然的暴力上移開。這一點對於理解弗里德里希和透納作品中的崇高感而言至關重要,也是理解孫堯的藝術為什麼如此令人心馳神往的關鍵所在。
孫堯的作品有力而富有詩意,這種特質在一定程度上得益於他利用了風景傳統,並賦予其新的形式。如果將弗里德里希的《海邊僧人》( The Monk by the Sea ,1808-1810)和孫堯的《密林 No.15》 (2010)並置起來的時候就會明顯看出這一點。後者是《密林》的一部分,大體是關於植物與人體結合的各種解讀,這幅作品既讓人聯想到了水,也聯想到了陸地。之所以能達到這種效果在於孫堯對顏色的處理和對於明暗法的精妙運用:在他的作品上,以及在圖畫的空間中,顏色迴旋流動,並且像無序的蔓藤花紋那樣“爆發”。他通過薄厚的豐富變化營造了豐富的繪畫性。另外,孫堯的作品總是帶著一種壯觀,這也創造了一種類似於《海邊僧人》的氣氛。
在弗里德里希的這幅名作中,一位僧人莊嚴地站在海邊,他仿佛陷入了神聖的冥想,並且望著遠處壯麗、蒼茫的無限空間。這位僧人被大海包圍了起來,就好像孫堯所創造的擬人形式那樣將無形的樹木凝結了起來,使人無法辨認哪棵在前,哪棵在後。那么,畫面中的人物和風景孰重孰輕?孫堯創造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審美謎語,他賦予了作品超出視覺的含義:精神似的幻覺效應賦予了作品以生機,我們仿佛看到了一個變幻莫測的投影幻燈正在從無意識的深淵浮現出來。我們的確在觀看一幅繪畫作品,但卻能感受到畫面的底下或者畫面之中存在著某種東西,這種東西既吸引著我們,同時也創造了某種審美的散逸。和孫堯一樣,透納也創造了一種崇高的感覺,但他的作品往往充滿一種倫理的,即便不是道德的東西。
透納的《奴隸船》(Slave Ship,1840)也許是這位英國畫家最著名的作品之一了。那些奴隸販子在海上遇到了狂風駭浪,船翻人亡。但是這幅作品卻並不是19世紀版的好萊塢災難片。畫面內容與作品名稱相吻合,透納不僅僅只表現了惡劣天氣所導致的翻船,而且也影射了奴隸制的滅亡,摧毀這種制度的並不是古已有之的大海,而是神對於人奴役人這種做法的懲罰。顯然,孫堯的作品也隱喻了人的境況,他呈現給我們一種戲劇性的場面,涉及到我們在世界中的正確位置等關於存在的問題,其中,我們不僅有時和自然發生衝突,甚至也與自己分道揚鑣。
孫堯的這件作品與他的其他作品一樣都可以被看做一面鏡子,反射了不穩定的人性,也許甚至反映了一種失衡狀態。孫堯通過諸多方式在形式上和觀念上強調了這種效果,包括作品右上角投來的波動強光,它直接打到了畫面的左下角,形成了一條對角線,同時也在植物的輪廓和邊緣創造了蝸旋狀的光芒。這種光線瀑布傾瀉而下,將物質的東西固定,但同時也向四面八方散播。光與影交織在一起,形成千變萬化的效果,在孫堯精彩絕倫的構圖上,二者彼此印襯,有如寂靜之於聲響、鑿離之於雕塑。在孫堯的單色畫面上,暗部與亮部的兩極之間層次繁多,創造了辨證的相互作用和平衡關係。這幅作品與《密林》系列的其他作品一樣,其黑白的形式都來源於歷史語境,並且融合了傳統的藝術形式,最終形成了屬於孫堯自己的藝術風格。
孫堯的作品讓我想到了另一位藝術家馬克·坦西(Mark Tansey)。他的作品雖然也採用了單色的形式,但是卻有著具像的主題。坦西的畫面敘述具有精神性,這種敘述消解了單色畫法的歷史,而以往,單色畫法總被認為是極少主義和早期純粹形式主義、幾何抽象的專利。而孫堯則不僅駕輕就熟地採用了這種藝術的修辭方式,而且他的作品也追溯到了灰色畫(grisaille,全稱為“用灰色畫的單色畫”,灰色畫常用於臨摹淺浮雕,因此特別適合表現建築主題。希臘畫家們由於還沒有明暗法,主要依賴灰色畫表現調子的造型。此後,一些哥特時期的細密畫家也用過灰色畫的方法——譯者注)的源頭。出於實際的和審美的原因,美術史上的很多藝術家都採用了灰色畫,其中包括哥德式藝術家讓·皮塞爾(Jean Pucelle)和喬托(Giotto)、文藝復興時期的老彼得·勃魯蓋爾(Pieter Bruegel)、 曼坦那(Mantegna)和矯飾主義畫家與雕刻家亨德里克·戈爾齊烏斯(HendrikGoltzius)等等。眾所周知,灰色畫非行家裡手而不能為之,這也意味著與彩色畫相比,灰色畫更能體現藝術家的才華。
孫堯的單色繪畫彰顯了他的才華橫溢,因為單色畫更好地體現了藝術家對於媒介的掌控能力,我們知道,明暗是他藝術實踐的核心。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樣,在《No.15》中,光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不僅給畫面增加了形式的質感和構圖的活力,而且也提升了畫面的情感內容。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孫堯與先前的那些浪漫主義藝術家相脫離,並且將自己的藝術帶入了一種更具有當代氣息的藝術境界,他的審美語彙更接近於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蒼茫的風景畫。然而,孫堯的繪畫卻有著多重的面目,他將這些作品帶入了一種更加開闊的敘事當中,以一種詩意的方式探索了那種聚集了地理完形的個人情境。他的森林圖像充滿了擬人的形式。觀其畫,個體都仿佛被蒸發了,因為他注入其中的不僅僅是人形的幽靈,而且人物與風景的渾然結合使情感得到了釋放。我們不妨通過他的另一幅作品《密林No.14》來觀照這種體驗。
《No.15》以一種恢宏大氣的方式表現了密林,而這種飄渺的感覺也注入了他這個系列的大部分作品中。有形與無形之間的辨證互動賦予了作品以輕盈和重量的視覺詩意特徵。如果說《No.15》以散播的繪畫性方式集中體現了明暗與疏密、中心與邊緣的混合,那么《No.14》則採用了一種更加樸實的物質形式。孫堯採用了一貫的森林與幻景作為主題。與《No.15》相比,《No.14》中的面孔與身體能夠產生不同的共鳴,因為面孔處在地表,而身體則潛入地下,孫堯正是在這樣的地形上表現了豐富廣闊的人類情感。他採用了身體與面孔的多樣複雜的圖像,並且賦予了它們同樣的內聚力,然而,他似乎也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處理這種造型。例如《No.7》,其中那張巨大的面孔占據了整個畫面,因此身體和樹林等植物似乎都變成了它的附屬。
這是一種原型的幻覺面孔:看著這張巨大的面孔我們不由地會想到榮格的心理學和原型。這位著名的心理學家提出,這些原型正是從集體無意識當中浮現出來的。同樣,《No.7》的各種形狀連線在一起,共同構成了眼睛、鼻子、嘴巴等等,以一種更加直接的方式面對觀者。雖然他的其他作品也採用了利用樹木的能指拼合面孔的方式,但是《No.7》卻是其中最令人感到不安的一件。儘管藝術家從來沒有提到這種繪畫形式的來源或者意味,但是我們可以猜測這張上面帶有其他形象的巨大面孔就是藝術家本人的肖像。這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肖像,因為這幅肖像並不像藝術家本人,但這張面孔占據了整個畫面,並且構成了一個循環母題,因此有可能是藝術家的他我。在這個意義上,孫堯又回到了原點。雖然其他藝術家也表現過崇高的題材,但都呈現為外在的自然,而孫堯的崇高則是內在的。
孫堯的藝術仿佛是深入到我們內心最深處的旅行,那是我們不願前往、面對,或者與之妥協的地方。這不僅是由於我們的自滿,而且也因為我們背離了蘇格拉底“認識你自己”的主張。然而,認識自己絕非易事,需要極大的真誠,而孫堯的繪畫正是他藝術真誠的體現。他從事藝術活動不僅僅是出於審美的原因,而且也是對生命,以及包括存在的本質等哲學問題的探索。在他稱為藝術的朝聖之旅上,他通過這些美麗的作品告訴我們自我是晦澀難懂的,因為我們本身就是自我。我們越是疏離自己,自我就越是遙遠。如果說孫堯穿梭在想像的森林之中,那么他的作品就是詩意的視覺地圖,簡言之,這也就是自我地形學。
敞開圖像—閱讀孫堯的畫
文:段君
社會,蘊含著隱蔽性極好的眾多陰謀,它阻止我們看到某些景觀。更準確地說:它阻止我們看到圖像中的某些部分。想要徒手穿越社會意識,以便毫無遺漏地觀看圖像的願望很難實現,因為圖像不全是以外部形式傳達,更是從內部以心智形式來顯現。孫堯的繪畫揭露了社會圖像的陰謀論:圖像結構中某些被規定為不可視的部分,原來是可視的。
他在2005-2007年間繪製的《看》、《臉》、《跨越》、《高潮》、《風景》以及《聖家族》等眾多系列作品中,將人的面容、軀幹,以及與面容、軀幹結構相吻合的風景或人造物,以滲透性的筆法融合成為一幅幅荒誕的“山·人”景觀。在這批頗具形而上深度的作品中,孫堯著力模擬中國古典山水畫的用筆效果,人的五官或軀幹根據形態的陰陽向背和結構的波動起伏,幻化成為如同水墨山水般的奇特畫面。畫家在超越經驗的時空中,重新思考困擾人類良久的“身體與自然”、“圖像與真實”等概念之間的複雜關係。
由於儒家文化“克己復禮”的傳統禁錮,歷史上的中國人在多數時候對軀體是持忽略或排斥態度的。國人長期倡導將身體的欲望和動物衝動克制在最低限度,而用來代替身體的是“心”,“心”被視作思維的絕對中樞和認知的主要器官。直到現代生理學傳入以後,國人才逐漸把注意力從心肺轉移至大腦。恰恰在孫堯有意識生活的時間段——1990年代以來,又是中國社會物質主義盛行的時代。
軀體的姿勢表明軀體的文化態度。在孫堯的畫中,軀體的姿勢既是社會性的,又是個人主義的。社會的繁縟規則和文化的僵死禁忌,已經有形或無形地規定了軀體的姿勢。孫堯作品中對軀幹的描繪,展示了一幕幕小寫的人掙扎抗拒的灰暗圖景。所以在孫堯的畫面上,什麼都不夠清晰,唯一清晰的是:無論整體的情緒,還是語言的質感,均處於自然的強烈風暴當中。畫家要回味的,正是人類與自然的曾經決裂。人其實就是自然,不在自然之外,而在自然之中,它們之間只能互相體驗,而不能進行對視。將人與自然抽離的做法,既違背人的天性,也違背自然之道。孫堯描繪的就是那種未曾分離的景象:人作為自然存在的一種方式,詢問人的生存在當下正遭遇怎樣的障礙與威脅?
山水與面容、軀體融合之後的畫面,既是幻覺的,又是需要確證的;既是質疑性的,又是同情憐憫的。孫堯以擬人化的手法,在山川之中融入了一系列的精神狀態,兩層圖像之間形成一種循環往返的良性關係。畫家徹底拋棄了僵化社會嚴格執行的兩分法,他將“身體與自然”視為一對可以隨時互為轉換的概念,北宋郭熙《林泉高致·山水訓·畫訣》已載:“山以水為血脈,以草木為毛髮,以煙云為神采……水以山為面,以亭榭為眉目,以漁釣為精神”。瀰漫在孫堯畫面中間的正是中國的古自然論,即“天人合一”的道家自然觀。與之相應的是,畫家們倡導不以肉眼所見認知天地,而以察物明理之心把握世界,才能抵達或重返真實。
1990年代中期,中國美術學院油畫系開始嘗試現象學繪畫教學。教學在質詢中展開,要求學生擺脫解剖、透視、明暗、虛實、比例、結構、色彩等固有準則的束縛。對孫堯來說,在中國美院就讀的經歷,其影響在於使他從如何把對象畫細、畫具體和深入等問題,轉入到對作品的整體心理感受的關註上來。
現象學繪畫,一直具有相當強的包容性,其基本方法也在不斷的發展之中。它並不要求參與其中的藝術家固守準則,而是鼓勵畫家討論各自不同的可能性。孫堯遵循現象學傳統,以“追問真實”為己任,又發展出若干新的主題和方法論。早期的中國美院,對依據照片等機械因素進行創作的方法,其實是持排斥態度的。他們認為這樣的行為會給畫面造成一種過度的製作感,是將一個被機械手段所凝固住了的時空片斷,強行植入畫家的作品中,顯得十分生硬和粗暴,同時也可能構成一種虛幻的主客體關係:畫家沉溺於“鏡閣”的世界裡,作為藝術家的本能於其中消磨殆盡。
孫堯的作品雖根據照片,但並沒有重複性地繪製照片。他在畫面上描繪的是一幅幅流動的、臨時性的景觀,仿佛繪畫與人的命運一樣,同是變化和不可預測的。不僅觀眾——包括畫家本人,亦處於困惑之中,畫面要求不斷地確認,但又不強求最後的答案和結果。畫面已經被孫堯經營得令觀眾難以承受,他逼迫觀眾把“看畫”當成是一種閱讀、認知和思想的活動,而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辨認行為。他的畫面不是完全陌生和抽象的,畫家在其中試圖製造一些似曾相識的場景,並以作品的標題提示觀眾進入作品。但圖像的虛化和模糊,仍舊妨礙著觀眾與作品順暢交流的可能性。
由此,觀眾必須帶著問題意識、帶著忐忑不安的猜測欲望進場。觀眾應邀在畫家製造的虛擬世界裡遨遊,通過多重的模糊圖層與真實相接觸,並自由往來於無邊無際的藝術空間中。孫堯繪畫的實驗性正在於此,他以多種出乎意料的圖像結構和辨識上的困難度,背叛了以往的認知線索,引導我們遺忘過去的觀看邏輯和視網膜習慣。
當前社會崇尚清晰,強調秩序和分類,不容懷疑與猜測,反對將相關對象視為互相包含和隸屬的曖昧關係,以方便治理與監管。這恰恰意味著生活可能性的毀滅,中國主流繪畫也強調繪製清晰的面部表情,使之具有明確的可言說性。而孫堯這一代年輕畫家所體驗到的,卻是一種個人意義上的未完成性。不存在任何現成的事情,也不存在任何已經終止的事物,生活和藝術應當處於不斷流變、不斷生成的過程當中。我們可以看到,在孫堯的作品中,人的面部表情永遠是含糊不清的。在當前矯揉造作的“大臉畫”成為藝術市場的寵愛之時,孫堯的繪畫靜默地敦促藝術回到真實、回到內心,實屬難能可貴。
問題就在於,如何以自我的方式證明社會的虛偽和個人的真實?這一代人的自我又怎樣才能確認?新一代的畫家能否真正具備“新”的因素?答案就在於新的技術、新的方法論,以及觀察世界的新方式。孫堯首先在電腦中用圖像軟體處理圖片,這不同於手工疊加圖片——手工疊加繪製的方式存在比較明顯的拼接痕跡,功能強大的圖像處理軟體則能夠將兩張或多張不同圖片,銜接得天衣無縫。孫堯的描繪,不僅是再造,同時也是抹去,更是對圖像的敞開。他僅選取必需的特徵和驚異之處,而把無關緊要的留給其他。
世界已經革命性地進入圖像的處理和更改時代,被更改的圖像貌似真實,圍繞在我們周圍,逐漸日常化,甚至成為一種真實的現實。那么,只有把握住更改的圖像,才能把握現實的整體。圖像已經過於密集,人必須選擇圖像,選擇圖像就是選擇世界。技術的後果應該由技術的正面可能性來操控,孫堯並沒有完全為技術所限制,技術只是被他當作藝術家能力的延伸。他藉助攝影特殊的觀察形式,比如大視域、俯拍、負片等,使繪畫呈現出不同於以往的景象。而且他在手工繪畫的過程中,會依據情況,隨時調整圖像和繪製方法,以達成技術與自然的合作。
與照片繪畫專家裡希特不同的是,孫堯的畫面帶有比較強烈的情緒化特徵,而不像里希特那樣顯得異常平靜和中立。但在展現藝術家內心的敏感方面,孫堯與里希特是殊途同歸的。孫堯所描繪的前所未有的景象,與其說是他個人的烏托邦,倒不如說是他內心中嚮往世界與現實世界、認知世界之間的心理關係。他不僅打破了單一世界的封閉性,更在幻想與真實之間建立了自由的往返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