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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桓公二十五年的這一天,突然從邢國來了使者,失魂落魄,灰頭土臉,找到齊桓公就說,我們的母邦邢國,正在遭受北狄的攻擊,很兇猛,前所未有,請你們趕緊救一救!這訊息使齊桓公很震驚。當然了,北狄騷擾中原各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裡有某種歷史規則性質的現象。當一個文明在一些地方誕生以後,比如在中國的黃河流域,在西亞的兩河流域誕生以後,它就像一團篝火點燃了,必然要吸引遠方那些文化相對落後的這種人群的注意和羨慕。這種羨慕,就會導致這些周邊人群向文明社會靠近,而這種靠近,往往不是和平的,而是戰爭、掠奪以及防範等。當文明人群力量強大時,他們能夠防範得住,當文明人群衰落時,比如政治出了問題,像中國的西周,崩潰了,它的防範能力減弱了,這個時候,這就是周邊人群的一個重大機會。
實際上,對生活在中原文明的人群而言,這是一個災難。可是,如果廣泛地看問題,這就是一種歷史的進步,不同的人群在融合,歷史在同步地進步,所以這是一條帶有規則性質的現象。
那么,在西周崩潰以後,當時的中原諸侯,面臨的是什麼樣的人群呢?按照老的說法,就是西有西戎,北有北狄,南有南蠻,東有東夷。按照儒家一部經典的說法叫做“四夷交侵,(中國)不絕如線”(《公羊傳?隱公四年》)。周圍的人群交替進攻中原諸侯,中原文化的命就懸在一根線上。這就是歷史的存亡關頭,是中原文明的存亡關頭。
就說進攻刑國的北狄,進入到春秋以後,北狄就經常出沒,給中原各諸侯帶來很大的騷擾,但是過去,圍著一個國家,把這個國家搞亡了,這樣的情形,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嚴重過,所以,邢國傳來的訊息很讓齊桓公震驚。
另外一方面,他也很猶豫。因為齊國這幾年一會兒去幫燕國打北方的戎,一會兒到魯國去幫著收拾內政,東走西忙的,國內缺乏修整。所以管不管邢國的事情呢?另外邢國(在今天河北邢台附近),離著當時位於山東境內的齊國都城臨淄,總有千里之遙。
於是,他便徵求大臣的意見。大臣的意見當然有不同,但是,管仲態度很明確,立場很堅定,管仲說了一番很重要的話,記載在《左傳》中,他說:“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三句話的意思是夷狄和我們文化不同,在當時就是所謂的異族,是豺狼。他們的願望不能夠滿足,如果完全滿足了他們的願望,那我們就完了,所謂“厭” 是滿足的意思,“諸夏親暱”,就是在黃河中下游兩岸、華北平原以及江漢一帶,西周分封了很多國家,有同姓、有異姓,但是,這些國家在一起生活,大家有著共同的文化,共同的信仰,共同的語言,共同的價值觀、生活觀,甚至情感都是一樣的,這就是一家人,這就是“親暱”,不可拋棄他們。他還說:貪圖安逸,就像喝毒酒,飲鴆止渴,安逸是不可懷戀的。這裡面這段話最要緊的就是“諸夏親暱”,實際上這也是齊桓公“尊王攘夷”的思想綱領。齊桓公為什麼要外抗夷狄,就是要保衛中原文明,這個綱領不是齊桓公挑破的,是管仲,“諸夏親暱”四個大字,挑破了歷史的沉悶,聳立起思想的大旗。這就是所謂大義,中原大義,華夏大義,或者叫民族大義,管仲的話,高標的是民族大義。
齊桓公一聽這個,馬上就明白了,那好,我們就發兵趕緊救這個邢國!於是他迅速地組織起軍隊,有管仲軍政改革做基礎,組織軍隊很容易,齊國的軍隊馬上向邢國方向進發。
北狄一看,齊國的軍隊來了,馬上就撤走了,這就是當時帶有遊牧性質人群的作戰方式——見好就上,一見到危險馬上就收。可是,這些人也有一個品質,像草原上的獅子、豹子、狼,在獵殺動物的時候,它專門挑弱小的,觀察力很強。一大群角馬,一大群野牛在這兒跑的時候,它就能看到哪個是弱小的。首先對這個邢國,狄人是看上了,可是齊桓公一來他就走了。北狄明白,齊國能幫你邢國一時,能幫你一世嗎!我早晚等著你。這就是他們的做法,他們雖然往後退,可是眼睛沒有停止尋找新的弱小的目標。
北狄的軍隊像潮水一樣湧來,又像潮水一樣退卻。但它的戰鬥力並沒有受到削弱,它避開了齊國軍隊的鋒芒,但卻並沒有放棄攻擊其他弱小的目標。那么,面對大大小小的各中原諸侯國,北狄軍隊的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
他們選擇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衛國。這個眼光非常準!因為這個時候的衛國非常疲塌,內政不和。這就說到了一個新的話題,就是衛國的亡國。現在,衛國君主是衛懿公,懿就是美好的品德。這個衛懿公他雖然叫懿公,有懿德,但那是他死後才如此評價他的。在他活著的時候,很不討衛國老百姓的待見。這裡面有近因,也有遠因。
先說遠因,遠因是什麼?是他的“底兒潮”,他的出身就不太對勁兒。這個要從他的爺爺,也就是衛宣公說起。衛宣公年輕的時候,先跟他父親的妾結合在一起,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公子伋,又叫伋子。轉眼間就是一二十年過去了,宣公就給這個伋子定親,因為已經確立他將來接班。跟哪兒定親呢?跟齊國,新娘子就是後來的宣姜。結果,新媳婦就要過門兒了,突然宣公發現,這個宣姜太漂亮了!一看見她,宣公的那點兒為人父的體面就崩潰了,他神魂顛倒,什麼老公公,什麼體面,也不顧了!於是,他就決定這媳婦不給兒子了,給自己。而且,還在衛國通往齊國的邊境大道上修了一個台,叫新台,這個新台一直到魏晉南北朝還有痕跡呢。倆人在上面成了親,雖然倆人年齡差得比較多,但宣公對她百依百順,她也撒嬌拋媚的,很得寵。人家的肚子也“給力”,就又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叫壽,一個叫朔。
小老婆一旦有了兒子以後,就要開始向著自己的兒子,就要開始收拾前妻生的兒子,好讓自己兒子將來掌權。宣姜有了這種心思,主意不難出,要點是得到宣公同意。可是宣公這個老風流鬼,他能不同意嗎?於是這對老夫少妻就定計要害死公子伋。
怎么害呢?找個機會讓他出差,當使者,到齊國去聘問。他特意囑咐伋子,路上打白旗前往。然後,宣公宣姜又在衛國跟齊國交界的地方,埋伏下刺客,等到打白旗的來了,上去把他殺死。
這個主意很簡單,並不算高明,但是挺毒辣。歷史本身就是非常好的小說,情節曲折。結果呢,這個事情被宣姜生的那個公子壽知道了。俗話說,一棵樹上的果子酸甜不等。父母合謀想害前妻生的兒子,可是壽,偏偏鐵了心要救這個哥哥。他知道了這個訊息以後,就去找伋子,說:你趕緊走吧,別上齊國出什麼差了,你很危險,實際上就把父親跟母親怎么定的計,告訴了伋子。伋子一聽這個訊息,非常絕望,自己的媽,雖然是後媽,也是媽,還有親生父親,想把自己置於死地,作為一個兒子,心情可想而知。
但是他拒絕了壽的好意,他說:我是一個孝子,我違背了父親的意志,到天下任何一個國家都沒人能容納我。他說這話,實際是他鐵了心地要盡這個孝。不過,這種孝,按照儒家的觀點是“愚孝”,可是伋子就想盡這個愚孝。而壽呢?你要盡愚孝,我非幫你不可,多仁厚的人啊!
壽鐵了心要救哥哥,他也想了個辦法,出差總有日期,到了伋子準備帶著人馬出發的時候,壽就拿了酒,拿了菜,跟哥哥把酒話別。他故意把伋子灌醉了,然後,自己拿著白旗,帶著儀仗,裝扮成伋子上路了。走到了刺客埋伏的地方,刺客便抽出刀來把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