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
1915年俄國同德國和奧匈帝國有一條共同邊界,延伸一千一百餘英里。那時是俄國一個省的波蘭,形成一塊二百五十英里寬的突出部,這個突出部向西突出二百英里,在西部和西北部與德國毗連,在南部則與奧匈帝國鄰接。它的西部邊界離柏林只有一百八十英里。它的北面是東普魯士,這塊八十英里寬的德國領土夾在波蘭和波羅的海之間。俄國一次勝利的大規模進攻,就能把它同整個德國切斷。哈普斯堡皇室還有一個易受襲擊的省份加利西亞,它的富饒土地被喀爾巴阡山脈同奧匈帝國的其餘地方隔了開來。東線交戰國家的戰略,都旨在適應這些地理條件。
在法國幫助下制訂的俄國軍事計畫,為兩種可能性作準備。如果德國先進攻法國,俄國就同時打東普魯士和奧地利的加利西亞。另一個計畫純粹是防禦性的,適用於德國最初向俄國強行推進。
奧軍也有兩個計畫。一個計畫是構想只同塞爾維亞打仗,把奧地利六個集團軍中的三個集團軍用來進攻塞爾維亞,其餘三個集團軍用於加利西亞以擋住俄軍。另一個計畫是同俄國和塞爾維亞兩國作戰,在這種情況下只派兩個集團軍進攻塞爾維亞,四個集團軍則駐守加利西亞戰線。
東普魯士由堡壘地帶拱衛,意在防止俄軍越過波蘭邊境前進。沿著維斯瓦河上游和省會柯尼斯堡周圍構築了堅強的據點。穿過東部邊境就是五十英里寬的馬祖里湖,成為嚴格限制俄國進犯道路的天然障礙。奧地利利用喀爾巴阡山脈,從克拉科夫經過倫貝格(現在的利沃夫)到羅馬尼亞邊境,設定了築壘防禦工事。在俄國和它的波蘭省之間,在平斯克這箇中心的周圍,都是普里皮亞特沼澤,有三萬八千平方英里的沼澤地、雜樹叢和幾條泥土道路。
說明
德國的鐵路系統包括十七條通向東普魯士的路線,可以每天行駛五百列列車;這樣的系統可以在短時期運送一支龐大的軍隊。多條支線從幹線分叉到許多邊境地區,以迅速調動部隊應付突然事件。奧地利則造了七條鐵路線經由喀爾巴阡山脈通向加利西亞,每天的運輸量是二百五十列列車。俄國從主要內地城市到華沙只有六條鐵路線,支線也太少,沒有什麼軍事價值。為了攔阻來自西面的入侵,俄國鐵路的軌距比德國所用的軌距寬。邊境地帶故意讓它成為被森林和灌木叢隔斷的半荒蕪荒地,未鋪砌的道路下大雨時就變成一片泥漿。由此而造成的一個結果,就是當俄軍走近這些邊境地區時,它的運動慢得象運貨馬車的速度那樣。這種運輸系統使已經轉動不靈的軍事機器無限的緊張。當沒有準備的俄軍經法國堅決要求,輕率侵入東普魯士,以減少德國對西線的壓力時,事情就將更糟了。
一直到1913年都擔任俄國參謀總長並將統率參戰軍隊的伊凡•吉林斯基將軍,向法國保證,動員後兩星期,八十萬俄軍就會作好戰鬥準備。到了8月中旬,有六十五萬多人已經準備就緒,這一業績使德國人感到驚愕和擔心。初期德國在西線的勝利,引起法國人連續懇求俄國打擊敵人。
戰爭爆發後僅兩天,法國使者莫里斯•帕萊奧洛格就敦促他的主人在東普魯士發動攻勢。沙皇的伯父、總司令尼古拉大公,是一位專心致志的親法者,他向大使保證說,“我甚至可以不等我的幾個軍全部集合。我一感到足夠強大,我就進攻。”可是,這位熱心的俄國人,忽視了為他們的軍隊準備充分的食物、補給或運輸工具。
吉林斯基的兵力總計三十個步兵師和八個騎兵師,分成兩個集團軍,由亞歷山大•薩姆索諾夫將軍和帕維爾•連年坎普夫將軍統率。連年坎普夫統率第一(維爾納)集團軍,薩姆索諾夫統率第二(華沙)集團軍,都以他們的城市基地命名。
為了侵入東普魯士,這兩個集團軍都必須走馬祖里湖區域兩邊的固定路線,連年坎普夫沿著北部邊界前進,於8月17日越過邊境,薩姆索諾夫則預定兩天后尾隨前進,取道南部邊緣地區。
早些年代史里芬在馬祖里湖花了很多時間,在考慮對付這種類型調動的最有效措施。他命令,集中充分兵力對付最先出現的俄軍,然後進攻另一支軍隊。這一戰術十分出色地簡單,但在東普魯士統率德國第八集團軍的馬克斯•馮•普里特維茨將軍,害怕作出決定。懦怯加上情報不確,使他錯誤地分散兵力,然後對連年坎普夫的第一集團軍進行正面攻擊而不是進行側翼攻擊。這一戰役於8月20日在貢賓南(現在的古謝夫)附近展開;奧古斯特•馮•馬肯森的第十七軍首當其衝。連年坎普夫擔心被包圍,在他將要退卻之際,得悉德軍已經撤退。薩姆索諾夫同一天到達邊境,他的部隊和馬匹飢疲交加,他的第二集團軍顯然不適合立即投入戰鬥。
當薩姆索諾夫的部隊和他們筋疲力盡的情況被報告給普里特維茨時,他不可理解地疑慮重重。那天晚些時候,他告訴兩位部下:“先生們,我想,你們從南方前線得知這個新訊息的嗎?軍隊正在脫離戰鬥,退到維斯瓦河後面去。”雖然有人力陳勝利是肯定的,也沒有用處。普里特維茨厲聲說,這是最後的決定,他說完就走了。與此同時,馬克斯•馮•霍夫曼上校草擬了一個進攻計畫給普里特維茨的參謀長瓦爾德澤伯爵,即打擊薩姆索諾夫的左側翼。三個師將從貢賓南撤出,以加強當地部隊。
在動員的第一天就被指派為第八集團軍作戰軍官的霍夫曼,明顯地比他的同僚高明。他是參謀部的俄國問題專家,他講讀俄語都很流利。多年來他積累了關於他的敵人的豐富知識,特別是連年坎普夫和薩姆索諾夫之間的對立。日俄戰爭期間,霍夫曼曾以官方觀察員的身份在場,那時他無意中目睹一場難忘的吵架。在滿洲瀋陽火車站的月台上,兩位怒目相視的俄國指揮官正在互相破口大罵。突然間,他們揮拳打了起來,直到一方把另一方打倒在地。(勝利者薩姆索諾夫曾引起這次爭鬥。當他的打得筋疲力盡的西伯利亞哥薩克人被迫放棄一座有價值的煤礦給日本軍隊時,連年坎普夫一再不顧要他以騎兵師去支援的命令。)霍夫曼猜測,連年坎普夫又將拒絕援助薩姆索諾夫,這次他將在貢賓南地區逗留不前。
關於俄國人正在傳送非密碼電訊的報告,受到德國高層軍官的深切懷疑。只有霍夫曼相信這不是一項策略——他在滿洲看夠了俄國人的散漫情況。在一位已死的吉林斯基參謀人員俄國軍官身上發現的檔案中所透露的設計的路線和部署,和被截獲的這類電訊相一致。俄國野戰軍隊是沒有密碼或密碼人員的。俄國高級統帥部似乎沒有想到過需要訓練擔任這種任務的報務員。
數小時後,普里特維茨回來了,聽取和批准了霍夫曼的計畫;退卻到維斯瓦河後面的命令已經遺忘了。第二天,薩姆索諾夫的軍隊停止前進。兩天后,普里特維茨正忙於為他的對付薩姆索諾夫的戰役增添最後細節時,來自科布倫次德國最高統帥部的晴天霹靂般的訊息,打擊了第八集團軍。毛奇發來的一個電報通知普里特維茨,他和瓦爾德澤被新總司令保羅•馮•興登堡將軍和新參謀長埃里希•魯登道夫將軍取代。半小時後,第二個電報通知麻木了的普里特維茨和瓦爾德澤退役,這好象是事後想起來的主意。
這個秘密很快就解決了。普里特維茨於8月20日離開他的部下後,打電話給馬肯森說想退到維斯瓦河後面,然後又打電話給毛奇,報告他的決定。在他回到司令部後,他忘記告訴他的參謀人員他曾打過電話。這樣,沒有一個人把普里特維茨決定向薩姆索諾夫進攻一事打電話告訴毛奇。毛奇長期以來就想把普里特維茨攆走,這個宮廷寵臣的好吃的習慣要比他的軍事才能有名得多,曾因此得到“胖傢伙”的綽號。普里特維茨的高位,是德皇給這個擅講故事和淫穢閒談的人的獎賞。
魯登道夫被選擇接替瓦爾德澤為第八集團軍參謀長,是賞識他在列日轉敗為勝的作為。他在8月22日得悉他的升遷,那時他正在那幕爾附近比洛的第二集團軍中,自從列日失守後那慕爾是比利時的最堅強的堡壘城市。德國最高統帥部在一封感謝電中告訴他:“你或許能夠挽救東線的形勢。我不知道哪一個人曾得到我這樣的完全信賴。德皇也完全信任你。當然,你無須對東線已經發生的情況負責。”
魯登道夫立即坐了一輛參謀部汽車,向科布倫次疾馳而去。路上他在日記上寫道:“我路經瓦弗。昨天它還是一個和平城鎮。現在,它正在燃燒中。居民向我們的部隊開槍。”在科布倫次的那天晚上,德皇和毛奇接見了他,對他簡單介紹了情況。三小時後,他乘了一列專車開往東線。預定只在一個地方停車,就是在漢諾瓦,第八集團軍的新指揮官將在那裡和他會合。保羅•馮•興登堡將軍在六十八歲時退役後再復役,他的年齡和其他現役指揮官的年齡相仿佛。
興登堡沒有被請去科布倫次對他介紹情況或和他磋商。接受任命後,他只從電報上知道要他去乘魯登道夫的列車,列車將在黎明前到達漢諾瓦。這種程式反映了德意志帝國軍隊的嚴格的等級觀念。魯登道夫是受命負責東線的人,但他的中下等階級出身——可以從他的名字前面沒有“馮”這個字看出——使他不能被任命為指揮官。
魯登道夫無意識地幾乎使霍夫曼的計畫流產,這個計畫是他將要採納和加以發展的。在離開科布倫次之前,他就通知第八集團軍各軍的指揮官,可以按照他們自己的主意作戰,從而消除了普里特維茨的最後一點權威。在連年坎普夫戰線的奧古斯特•馮•馬肯森將軍的第十七後備軍和奧托•馮•貝洛將軍的第一後備軍,放慢了他們向西撤退的速度,停下來休息了一天。當第八集團軍的指揮部從阿倫斯泰因遷往興登堡和魯登道夫將在那裡下車的馬里恩堡時,又耽擱了一下。
8月24日,弗里德里希•馮•朔爾茨將軍的第二十軍在一次同薩姆索諾夫部隊的小規模戰鬥中被打敗,然後有一個師撤退到比較牢固的防禦陣地。薩姆索諾夫誤認為這種運動是第八集團軍的全線退卻,下令窮追,他的非密碼電報被德國的信號兵截獲了。實際上,朔爾茨並不面臨直接威脅,因為薩姆索諾夫的部隊非常疲勞,不能追擊。據截獲的無線電,有一個軍在十二天中,經過深沒腳踝的泥土“道路”,已經跋涉了一百五十多英里。
馬肯森和朔爾茨意識到這是決定性的一擊,就向南面退去,只留一個象徵性的騎兵師,面對連年坎普夫的二十四個步兵師。兩天內,大批德軍通過高效率的鐵路運往一百多英里外的西南方,有九個師以上在面向東南的一條七十英里弧線上重新集結。薩姆索諾夫向著故意加以削弱的中心進發,繼續追擊“退卻”中的敵軍。當薩姆索諾夫開進那個軟弱的,正在退讓的中心時,德軍的兩翼已經加強,要對他的兩個側翼發動令他驚愕的打擊了。
俄國騎兵偵察的報告說,德國的陣線暗示要進行側翼襲擊,這使薩姆索諾夫減低了追擊的速度。他發電給吉林斯基,建議暫停前進。吉林斯基深信德軍正在按照普里特維茨的計畫退卻,把薩姆索諾夫的警告看成是懦怯。他安然坐在離前線近二百英里的沃爾克沃西克指揮部里,命令薩姆索諾夫不要再“扮演懦夫角色,繼續進攻”。
在8月25日到26日夜間向德軍中心進發的薩姆索諾夫右翼,離開他的其餘部隊三十英里左右,同從貢賓南出發的德軍兩個軍接觸。雖然疲乏但吃得飽飽的德軍,面對一支睏乏和半飢餓的俄軍。經過短暫和混亂的戰鬥後,俄軍蹣跚後退,德軍則如釋重負地瞪著眼睛看,疲勞得不能追擊了。
一個俄國師的幾個連,他們背向著伯紹湖,暈眩地走進了水裡,有些人淹死了。德國宣傳工作者把它渲染為傳奇,說是興登堡把薩姆索諾夫的軍隊驅入沼澤,死者數萬人。在牽涉到他自己威信時總是注意使記載保持準確的魯登道夫,斥之為“神話……附近根本沒有沼澤”。
8月27日黎明開始,對俄軍來說是世界末日,那時埃爾芒•馮•弗朗索瓦將軍的第一軍,在烏斯道防區炮轟薩姆索諾夫的左翼。德國信號兵截獲了薩姆索諾夫求援的電訊,但吉林斯基和連年坎普夫都不理睬他的請求。飢餓和士氣低落的俄軍,無可避免地隊伍潰散,驚慌逃走。儘管他的部隊處境危險,薩姆索諾夫還是命令他的中央部隊進攻,造成德國人的短暫的不安。但是飢餓和迷亂的俄軍,讓他們象羊群那樣被兜捕起來。延伸四十英里的德軍,只要把俘虜圈指點給這些勇敢的人們就行了,他們已經戰鬥到超過他們的耐力的地步。俄國第二集團軍全部損失;五個軍的指揮官中,二人被俘,三人因無能而被立即撤職。薩姆索諾夫沒有遭到他們那樣的命運。在8月28日傍晚,他獨自闖進了森林裡去,舉起手槍對準太陽穴,扣動了扳機。他的被德國人埋葬的屍體,於1916年通過紅十字會交給了他的妻子,以便埋葬在他的祖國。
這一戰役是德國的勝利,俄國的災難。有九萬二千多人被俘。被殺和失蹤的估計有三萬人。第二集團軍約有五百門炮被毀或被繳獲。吉林斯基關心薩姆索諾夫的命運,命令連年坎普夫去找現已不存在的第二集團軍的方位。但是連年坎普夫掉頭就逃,因為獲勝的第八集團軍對他的部隊集中了火力。在二周后的馬祖里湖戰役中,德軍肅清了東普魯士的所有俄軍。
與德軍傷亡一萬人相比,連年坎普夫部隊的傷亡共達十四萬五千人。對這種不相稱的損失感到歇斯底里的連年坎普夫,拋棄了他的軍隊,飛快逃回俄國。吉林斯基對他的懦怯行為大發雷霆,打電報給大公,極力要求把他立即撤職。據彼得格勒衛戍司令諾斯科夫說:“連年坎普夫……中斷了他的進軍,藉以避免援助薩姆索諾夫。他甚至被指責為通敵:‘他是個德國人,你還能指望他做什麼別的事情呢?’”總司令不但把連年坎普夫貶黜,還把吉林斯基撤職,“因為他失去理智,不能掌握作戰”。
毛奇謹慎地選擇公布勝利訊息的時間,以抵消在馬恩的敗北。當訊息發布後,興登堡一夜之間就成為一個狂歡國家裡受崇拜的人物。真正應當享受這次勝利榮譽的霍夫曼卻被忽視了,但曾推敲過霍夫曼的戰略的魯登道夫,卻分享了一些讚譽。可是,霍夫曼的才能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到注意。他晉升為少將,繼魯登道夫任東線參謀長,但他繼續對興登堡不滿。在興登堡去德國最高統帥部之後,霍夫曼假裝敬畏的神情告訴到戰地來訪問的人說:“這裡是戰鬥前陸軍元帥睡覺的地方;這裡是戰鬥期間他睡覺的地方;這裡是戰鬥後他睡覺的地方。”
霍夫曼還領會到一個英雄名字的超凡魅力的價值。8月28日,魯登道夫曾率眾向一個叫弗勒格瑙的小村莊前進,他在薩姆索諾夫敗北之前數小時,用這個村莊的名字發布命令。他和興登堡認為這場戰鬥應當用這個村莊的名字命名。離此不到兩英里是小村莊坦能堡。霍夫曼提議,沒有比這個名字更合適的了,因為這裡是1401年戰鬥的現場,那時條頓騎士團被波蘭人和立陶宛人打垮。坦能堡就是這樣為人們所記憶的。
當毛奇通知魯登道夫,從西線派出的兩個軍和一個騎兵師正在來東線途中時,勝利已在眼前了。受到普里特維茨憂慮的影響,毛奇削弱了他的右翼,提供不必要的支持去對付俄國,這一決定給了協約國在馬恩獲勝以充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