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曠野上

《在曠野上》是現代詩人穆旦創作的一首現代詩。此詩分為三節,前兩節屬於“幻想”的部分,最後短短的一節則是“現實”。詩人幻想在曠野上,心在吶喊,在呼喊真理;詩人幻想在曠野上在回憶與夢想,“光亮的電子”閃著希望,思緒如同“鎧車馳騁”,嚮往著勝利與陽光。然而現實是沉重幽暗的心境還是壓過了燃燒的熱情,在“誘惑的歌聲”面前,只能乞求“仁慈的死神”給予“寧靜”。全詩自由體詩,語言富於激情,令讀者能深深感應到詩人那敏感又略帶傷感的心懷。

作品原文

在曠野上

我從我心的曠野里呼喊,

為了我窺見的美麗的真理,

而不幸,彷徨的日子將不再有了,

當我縊死 了我的錯誤的童年,

(那些深情的執拗 和偏見!)

我們的世界是在遺忘里旋轉,

每日每夜,它有金色和銀色的光亮,

所有的人們生活而且幸福

快樂又繁茂,在各樣的罪惡上,

積久的美德只是為了年幼人

那最寂寞的野獸一生的哭泣,

從古到今,他在遺害著他的子孫們。

在曠野上,我獨自回憶和夢想:

在自由的天空中純淨的電子

盛著小小的宇宙,閃著光亮,

穿射一切和別的電子化合,

當隱隱的春雷停佇 在天邊。

在曠野上,我是駕著鎧 車馳騁,

我的金輪在不斷的旋風裡急轉,

我讓碾碎的黃葉片片飛揚,

(回過頭來,多少綠色的呻吟和仇怨!)

我只鞭擊著快馬,為了驕傲於

我所帶來的勝利的冬天。

在曠野上,在無邊的肅殺 里,

誰知道暖風和花草飄向何方,

殘酷的春天使它們伸展又伸展,

用了碧潔的泉水和崇高的陽光,

挽來絕望的彩色和無助的夭亡 。

然而我的沉重、幽暗的岩層,

我久已深埋的光熱的源泉,

卻不斷地迸裂,翻轉,燃燒,

當曠野上掠過了誘惑的歌聲,

O ,仁慈的死神呵,給我寧靜。

作品注釋

1.在曠野上:原詩選自《穆旦詩集》,詩後註明作於1940年8月。

2.縊死:吊死、勒死。

3.執拗(niù):固執任性,不聽從別人意見。

4.電子:構成各種原子的一種基本粒子。

5.停佇:停留。

6.鎧(kǎi)車:鐵甲戰車。

7.肅殺:形容秋冬天氣寒冷,草木枯落。

8.夭亡:未成年而死,比喻事情中途失敗。

9.O:感嘆詞,相當於“喔”。

創作背景

穆旦是一個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詩情勃發,卻在建國後慘遭壓抑的悲劇詩人,他在致友人的信中,這樣解釋寫於1940年的《還原作用》:“在三十多年以前,我寫過一首小詩,表現舊社會中,青年人如陷入泥坑中的豬(而又自認為天鵝)必須忍住厭惡之感來謀生活,處處忍耐,把自己的理想都磨完了,由幻想是花園而變為一片荒原。”這種厭惡又忍耐,從而將理想消磨殆盡的狀態就是“懦弱”。人們在懦弱中不自覺地屈從,然後又會利用那曾經壓迫過自己的資源轉化成新的壓迫者:“爬行在懦弱的,人和人的關係間,化無數的惡意為自己營養,他已開始學習做主人的尊嚴”(《幻想底乘客》)。它不僅是眾生相,也是徘徊在詩人心頭的鬼魅,他需要不停地抗爭才能對抗它的魔影。在穆旦1940年到1942年的詩作中經常出現這樣的主題,在此期間創作的《在曠野上》一詩,也交響著其對懦弱的批判與抗爭。

文學賞析

全詩共三節,如果將《在曠野上》分成“幻想”與“現實”兩個部分的話,前兩節屬於“幻想”的部分,最後短短的一節則是“現實”。前兩節的第一句都這樣說道:“我從我心的曠野里呼喊”;“在曠野上,我獨自回憶和夢想”。“心的曠野”說明曠野並非真實存在的,只是“我”腦海中想像出來的,它是一個象徵意象,指的是專屬“我”個人的精神家園,因而整片曠野上只有“我”一個主人公,“我”可以放任自己去呼喊、回憶和夢想。幾乎整個第二節都是我幻想出來的美麗景象,詩人採用“純淨”、“小小”、“碧潔”、“崇高”等含有褒義色彩的形容詞,讓讀者感受到一種聖潔似的美好,而在曠野上的主人公“我”也是自由地“駕著鎧車馳騁”,這樣的一幅景象應該是大多數人都曾經幻想過的。

但過於美好的事物往往是不真切的,因為現實中的美好必然有著殘缺的一面,詩人在第三節即刻寫道:“然而我的沉重、幽暗的岩層,我久已深埋的光熱的源泉,卻不斷地迸裂,翻轉,燃燒”。此時的“我”已從心的曠野中的那個自由馳騁者回到了現實中被壓制在岩層下的熾熱的反叛者。也許幻想與現實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是詩人一直思索與探尋的方向,同樣的主題在《探險隊》中還有這樣一首《玫瑰之歌》,主人公都是“他”,一個徘徊於夢想與現實的青年人,這個青年人就像《在曠野上》的“我”一樣在夢中獲得以自由,隨著夢境慢慢地褪去,夜霧的黑影悄然而至,才發覺“一切都是枉然”。在《玫瑰之歌》中最後,生的氣息吹進了青年人的心靈,他終於擁有了“一顆充滿著熔岩的心”,這顆熾熱的心與《在曠野上》光熱的源泉是相同的,都是滾燙的、燃燒著的,具有某種破壞性的衝動,一個期待著新生,一個想要衝出岩層獲得自由。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的感情較為簡單,他只是單純地充滿希望地期待;後者依然站立在幻想與現實的橋樑上,現實讓“我”努力衝破一切禁錮,但幻想中的美好又在誘惑著“我”。衝破禁錮,重獲新生,可能意味著“我”會失敗甚至被毀滅;沉溺於幻想中的自由美好,結局卻是鏡花水月般的虛無。糾結於毀滅與做夢之間的“我”只能祈禱死神給“我”以寧靜。死神一般都是恐怖猙獰的,在穆旦的筆下卻成了仁慈的化身,可以認為,這裡的死神等同於上帝。“上帝”這一形象在穆旦的詩歌中是經常出現的,並且往往近乎是以一種虔誠的乞求式的語氣。“上帝”是一種心靈寄託,在虛無的曠野上,或許只有藉以宗教的力量才能擺脫幻想與現實之間矛盾的錯綜糾葛。

“我”從虛妄的幻想中清醒,對真理和未來都產生了懷疑,突然感受到夢想破滅後的空虛,一種人生的虛無感,也許最後只能寄託於宗教之中。如果說“我”心靈的曠野,即“我”的精神家園只是一片荒蕪,“我”的被放逐似的孤獨的靈魂便也無所依靠。穆旦這種強烈的絕望的虛妄感與魯迅是相似的,只不過魯迅是絕望的抗爭者:既然自己是沒有希望的,但可以和黑暗和所憎惡的一切同歸於盡。穆旦往往含有某種宗教情結,“死神”、“上帝”、“主”、“神”這樣的意象,往往是詩人在絕望中呼喚的對象,這種情結在西方作品中是十分普遍的,詩人在宗教信仰中尋求心靈的歸所,或許這也是人之脆弱無奈的表現吧。

名家點評

北京大學長聘副教授姜濤:穆旦20世紀30年代的詩作受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的影響較大,在浪漫的抒情之中也表現了強烈的生命意識和現代懷疑精神。如《在曠野上》“我從我心的曠野里呼喊,/為了我窺見的美麗的真理,/而不幸,彷徨的日子將不再有了,/當我縊死了我的錯誤的童年。”在詩中,詩人做出了驚人的自我解剖。伴隨著自我的深刻內省,穆旦的詩風開始發生變化。(《中國文學史》)

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王澤龍:“在曠野上,我是駕著鎧車馳騁,/我的金輪在不斷的旋風裡急轉,/我讓碾碎的黃葉片片飛揚,/(回過頭來,多少綠色的呻吟和仇怨!)/我只鞭擊著快馬,為了驕傲於/我所帶來的勝利的冬天。”這裡所表現的冬天意識,完全是一種高揚生命意志的剛性精神。雖然個體生命的空虛感、荒謬性與身俱來,但是,對這種荒謬性、空虛感的抗爭方式也只有生命自身。這正是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選擇。穆旦的詩就是以這樣一種突進的生命力使他的詩與現代主義詩歌中的感傷主義區別開來,顯現出一種深沉凝重的悲壯之美。(《中國現代主義詩潮論》)

廈門大學中文系教授楊春時:就戰爭而言,穆旦並沒有單純地從民族主義或愛國主義的立場去控訴戰爭,而是站在人性剖析的高度重新審視和質疑著人性的陰暗、墮落與罪惡,如“我們的世界是在遺忘里旋轉,/每日每夜,它有金色和銀色的光亮,/所有的人們生活而且幸福/快樂又繁茂,在各樣的罪惡上。”也正是這種對戰爭和人性的根本否定與批判顯示出了穆旦詩歌所特有的現代主義質素。(《中國現代文學思潮史·下》)

作者簡介

穆旦(1918年—1977年),原名查良錚,愛國主義詩人、翻譯家。出生於天津,祖籍浙江省海寧市袁花鎮。曾用筆名梁真,與作家金庸(查良鏞)為同族的叔伯兄弟,皆屬“良”字輩。20世紀80年代之後,許多現代文學專家推其為現代詩歌第一人。穆旦於20世紀40年代出版了《探險者》、《穆旦詩集》(1939年-1945年)、《旗》三部詩集,將西歐現代主義和中國傳統詩歌結合起來,詩風富於象徵寓意和心靈思辨,是“九葉詩派”的代表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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