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簡介
喬無疆,1929年生,抗戰時期復旦大學畢業,曾在上海市商業局工作。其父喬大壯,是著名左翼作家、進步教授,同時以書法、詩詞、篆刻聞名於世,北京魯迅居室里長期陳列著的一副條幅“望崦嵫而勿迫,恐鵜鶘之先鳴”,就出自他的手。後因反對他二子參加國共戰爭,受到國民黨迫害他不肯屈服壓力而自殺。在極左的年代裡,喬無疆被打成右派分子,但她硬是在挨批鬥、受呵斥、受煎熬的日子裡把兒子李振恃培養成了我國桌球世界冠軍。現在她兒孫滿堂,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個個都有出息,她的家庭被上海是樹為“黨員之家,拼搏之家、統戰之家、文明之家、勤儉之家”。按理說,她已是70多歲的人了,該安度晚年了,但她從未放棄過對事業和人生理想的追求,她63歲進復旦大學研究生班旁聽,64歲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而且和年過80患有帕金森式綜合症的著名學者、書法家吳丈蜀 走到了一起。
家庭情況
被光榮評為一九八六年度上海市“五好”家庭。
喬無疆同志:
在深化“因我是共產黨員”主題活動中,成績顯著,特此表彰。
個人經歷
“功在館藏,澤被學子”,喬無疆先生贈《喬大壯書法》、《喬大壯印林》紀念
“喬無疆女士愛國愛鄉,為僑服務十周年”予以表彰。
她作為乒壇世界冠軍的母親,一九六六年喬無疆將兒子李振恃送往空軍隊時,她也是這樣對人們說的。
喬無疆一再苦口婆心地對有關領導同志說;“我個人微不足道,不要說把我定為右派,就是把我從地球上除名,也不過如同剪除一顆無名的小草,但可悲的是要影響到國家人才的培養和選拔,振恃是打球的料子,他將來是要出國為國爭光的……”一個人能看清五十米、五百米以外的目標是微不足道的,倘若一個能看清五千米乃至無萬米以外的目標,那才堪稱為慧眼金睛。喬無疆正是具有這樣一雙慧眼金睛,於是,十年浩劫揭幕的第一天——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上海百貨站點鬥爭矛頭就直指她,什麼“死不認罪的老右派”,什麼“夢想翻天的老右派”……從此,大會揪,小會斗,抄家,掛牌,趕黑六類……然而,喬無疆也確係“頑固不化,反動頭頂”,“一有機會就翻案”,一九六七年她又提出申訴,還是那句“臭名昭著”的老話:“我的兒子將來是要出國為國爭光的……”“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當然是威力無比的,這一將將她徹底鬥倒,斗臭,再踏上千萬隻腳,押送奉賢五七幹校脫胎換骨,重新做人去了。
此時,李振恃正處於颱風中心區。歷史就是這樣給人們開著玩笑,不幸的人也有交上好運氣的時候。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大地鬧得天昏地暗,什麼國家隊、上海隊早已被“革”了“命”,停止訓練,唯獨空軍對這一角小天地風平浪靜,李振恃躲在這避風港灣里扎紮實實練了三年球。當然,好景不長,待到一九六九年,林彪一聲令下,連解放軍的體工隊也給撤銷了。四月十日,李振恃復員到上海市郵電局轉運處機務組當工人。也正是這一天,哥哥李振平因“右派崽子”而被從公布了的上海廠礦的分配名單中拉拉下來,發配到吉林山區勞動力。這年年底,李振平返滬探親,乘乘火車進入上海東站時,莫名其妙的墜車身亡。這真是禍從天外來,使喬無疆遭受了第二次家存人亡的打擊:一九六三年春節,無罪可判的李弗唐拖著一身殘疾步出監獄門,一年後又踏進了鬼門關,喬無疆吞聲忍氣頂住了中年喪夫的打擊;而這一次,對於聰明伶俐、門門功課全優的大兒子的死,母親的心被擊碎了,她悲痛欲絕。然而,在那全面專政的年代,死一個“右派崽子”,猶如踩死一隻螞蟻,上海百貨站領導竟沒有人前來探望一眼,更未發給分文的撫恤金或補助金,無視喬無疆哀哭終日。未把振平的死因查明卻氣勢洶洶的責令她立即回到奉賢農場去接受改造。
命運對她太殘忍了,喬無疆幾次準備一死了之。然而,一想到兒子尚沒成才,想到報國宏願未遂,她怎能死?她再度頑強地活了下來——李振恃的球,就是維繫她生命之燭的源泉啊!
李振恃十分體察母親的心跡,生活的磨難使他變得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工作之餘就沒命地練球,打起比賽渾身象長了一股瘋勁,似乎要把多年的積怨全都發泄在小小的球上,也唯有贏了球回家,才能窺見母親一絲淡淡的笑容。
在那奇怪的年頭,怪事也層出不窮:凡上海舉辦全市的桌球比賽,市專業隊幾乎總要敗給振恃所在的郵電局業餘隊。然而,李振恃就是甭想進市隊,他永遠只能當過業餘運動員。一九七一年,振北京舉行的亞非拉乒球錦標賽上,日本乒壇新星河野滿所向披靡,如入無人之境,一舉奪下了男子單打冠軍獎盃,我們國家隊的一些名將由於多年“革命”,對他也無可奈何。比賽結束後,日本隊滿載赫赫戰果,春風得意來到上海,這時上海隊可慌了神,萬不得已只好把李振恃從郵電局暫借出來迎戰。對於日本名將,李振恃的名字是那么陌生,隊他簡直不屑一顧,然而誰能想到就是李振恃這個無名之輩,左右開弓,銳不可擋,殺得河野滿足最後一局時連球拍也丟飛漲地。當李振恃以重板扣殺給自己的記分牌添上最後一分時,整座江灣體育館都沸騰了,觀眾們對為國爭光的這場球,興趣勃發,呼喊這“李振恃——李振恃”,盡興騰躍,連外國人也一片驚嘆,感到實在不可理解。然而,更不可理解的是:李振恃依然進不了上海市隊。
這場震撼國際乒壇的高水平比賽,雖然每個球都是那么緊緊叩擊著母親的心弦,但喬無疆是絕無資格到體育館去觀戰的,她只能在充滿呵斥與體罰的農場裡,在寒風瑟瑟的草棚飯廳里,偷偷躲於人後,通過電視螢光螢幕看到兒子的競技雄姿——母親被險風惡浪打得千瘡百孔的心帆呵,此刻有如駛入了風和日麗的港灣,獲得多么巨大的慰藉!
他要留在上海陪母親,母親堅決不允許,他退一步要求過了春節再走,母親卻惱怒了,罵他沒出息,他大徹大悟:只有大好球為國爭光,才是對母親最好的報答。
上海虹橋機場。
開闊的跑道,巨大的銀灰色的機翼,矗立在夜空中的巍峨的指揮塔,紅綠夾雜的閃閃爍爍的指示燈,在喬無疆的眼前忽而清晰,忽而朦朧,她在李振恃等人的攙扶下,迎著冬夜凜冽的北風,一步一步走向停機坪——這時值得永久性紀念的日子:一九七三年一月八日。
喬無疆走得那么緩慢,那么專注,是激動?是神往?興許什麼都不是,只是疲倦!的確,母親的心身已極度勞累,她的腦海里翻騰著這幾天的經歷,與其說是一個普通運動員的升遷,不如說是一場命運之神拼搏的激戰。當空軍桌球隊幹部邵啟陽從北京奉命飛抵上海,找到喬無疆明言要李振恃歸隊時,他們就開始晝夜不停的謀劃和緊張的奔波。
本來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卻只能悄悄地偷著進行,既要避開某些當權者的耳目,又要謹防某些人從中作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李振恃的檔案拿到手。他們深知阻力重重,在此之前,南京部隊拿了司令員的批示也不曾調成。然而,某些人的情報還是很靈的,馬上派員前往郵電局組織部搶李振恃的檔案,幸好老邵精明果斷,早幾小時辦妥了小李的全部離滬手續,才使得後來者無計可施(據有關人士透露,某些人此番對李振恃如此鍾愛,只不過想讓他留下給小運動員作陪練而已)。在我們的生活中,這種怪事是屢見不鮮的:一個人才擺在面前,年年歲歲無人問津,任其自生自滅,一旦外單位前來商調,立即你爭我奪,百般設卡阻攔,萬一不幸被強制留下,又絕不予以重用。此時此刻,喬無疆心裡只剩下酸甜苦辣。
李振恃的腳步顯得那么遲緩,那么沉重,他說不清內心是喜悅還是悲涼?然而,他的腳下正鋪展開一條嶄新的大路,迎接他的將是搏擊雄風的衝刺,更有事業黃金般的閃光,他將積聚其全部力量和聰明才智,殺向世界乒壇,為祖國贏得光榮——正是他十餘年夢寐以求的夙願啊!然而,一但真正要遠離母親,他那孝子的拳拳之心又惶然不安了,母親的一生已遭受太多的打擊,承受太重的負荷,父親和哥哥又不幸相繼慘死黃泉,我怎么能再忍心拋下孤苦伶仃的老人呢?人非木石,孰能無情?他曾一度決定不去北京,就留在上海陪伴母親,母親堅決不允許;他退一步要求過來春節再走,陪母親過個團圓年,母親卻惱怒了,罵他沒出息;他終於大徹大悟,只有打好球,早日為國爭光,才是母親最好的報答啊!
飛機的螺鏇槳轉動了,捲起一陣陣狂風。李振恃登上舷梯,依依不捨地向母親揮手告別——夜風拂動母親鬢角度銀絲,母親老了面容憔悴而瘦弱。突然,他又飛步狂奔下扶梯,一把抓住母親的雙手,“媽,我一定用最好的成績報答您!“
喬無疆只默默地點了點頭。此刻,她該有多少話要說呵,然而,她一句也沒說,只是用灼熱的目光注視著李振恃跨入艙門,注視著飛機滑過跑道,升上高空,漸漸隱沒在濃濃的夜幕中……
李振恃不知道,他母親已患有小碗大的子宮肌瘤,醫生囑咐她馬上住院進行手術切除,否則將有癌變的危險。但是,開刀需要有親屬護理兩個星期以上,都是些端屎餵飯的活兒,她一個老婆子找誰呢?本來,她完全可以將小李留下作護理,待過來春節再讓他走,但她想到全軍、全國桌球大賽迫在眉稍,而小李已年屆二十三了,對於桌球運動員來說,二十三歲已不是重點培養的年齡,往昔耽誤了太多的時間啊!倘若,小李子這次全軍、全國比賽中打不出最佳成績,那么,就很難有殺向世界乒壇的機會了。因此,她認定此行刻不容緩,來不得半點怠慢。她要小李立即趕赴部隊投入訓練,哪怕是早一分鐘!而以後的事實也完全證明了母親的卓識遠見,和小李同批歸隊的另兩名隊員(三個技術水平均不相上下),因貪念著上海過節,賽前缺乏訓練,比賽成績平平,從此便在乒壇上銷聲匿跡了。
隨著李振恃在乒壇上嶄露頭角,聲名大震,不少親朋好友紛紛向喬無疆建議:象你這樣的家庭,小李最好能攀上一門高幹親事,日後政治上也有個靠山。也許,這些人的建議出於好心和對弱者的同情,而且小李也有了雄厚的資本,但喬無疆蔑視世俗的偏見,她一再去信對小李說:“不必一定找高幹攀親,我們不想依附別人的權勢,全仗自己的奮鬥,找志同道合的伴侶足矣!”
一九七五年,當我國桌球健兒在三十三屆世界桌球錦標賽中雙雙奪得男團和女團冠軍,從印度加爾各答載譽歸來時,喬無疆同時收到了李振恃和張立的來信。母親樂呵呵笑了,原來,兒子談對象,就是張立。從此,這一對男女冠軍朝夕相處傾心愛慕,共同為祖國爭得了光榮,一時傳為球壇佳話。
母親在兒子的心目中成了最依賴的教練和老師,小李經常遠離母親獨立作戰,但母親總是遠離戰場的最好參謀。
李振恃在全軍比賽中勇奪三塊金牌,被選人八一隊後,僅集訓了三個月,又一舉登上全國男單冠軍寶座。對這顆新星燦然乒壇上空,有人驚訝,有人納悶,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麼魔法驅使他第一次會戰全國乒壇,就橫掃千軍如卷席,神奇地擊敗了那么多的名將和強手呢?
喜訊隨著無線電波的信息傳遞到上海,喬無疆欣慰地笑了,笑得那么開心,笑得那么甜美——是呀,只有母親最有資格回答這個神秘的問題。當李振恃還是一個少年運動員時,每次參加比賽,母親總是千方百計前往觀戰,細緻入微地觀察兒子的思想情緒、競技狀態,乃至每一次起板動作,每一個球隊落點部位,每一分得失,都牢牢默記於心間,回到家後,母子倆總要一起討論,分析上大半天。“文化大革命”以後,喬無疆被押送郊區農場勞改,她已無資格觀看兒子的比賽但每次打完球,小李總是詳盡地向母親回報,聆聽母親的意見。久而久之,母親在兒子的心中,成了最可信賴的教練和老師。現在,小李雖然遠離母親獨立作戰了,但兒子在勝利的大道上每邁進一步,依然滲透著母親的多少汗水和心血呵!
李振恃離開上海後,曾先後到北京、瀋陽等地參加集訓,特別是歷經全軍會戰,他脫穎而出,進入八一隊。但他能否順利進入國家隊,取得參加三十三屆世乒賽的資格,關鍵的戰役,就是即將在武漢舉行的十月份的全國桌球賽。母親心中十分清楚,象自己這樣“反動”的家庭,這樣“低劣”的條件,小李的成績一般不行,中等不行,非是最好不可,否則,國家隊的大門是絕不會朝他開的。但是,要在群英薈萃、猛將雲集的全國大會戰中奪魁,又談何容易?母親深知,在技術革新上自己是無能指導兒子的,小李自由很好的教練對他施行嚴格、科學的訓練;但是,兒子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飽經憂患的命運,使母子間建立起一種特殊的感情,潛藏著一種相依為命的爆發性力量。她給兒子寫信:“要臥薪嘗膽,要奮鬥,要搏擊,要崛起……”給母親的回信是:“定打出志氣,打出骨氣,請媽媽聽候我的勝利訊息!”正是這種“志氣”和“骨氣”,支持著李振恃在武漢大賽時,於重感冒高燒39度的逆境下,依然帶病奮戰,力克群雄。
一個燥熱的夏夜,沒有一絲兒風,整個大地有如蒸籠升騰著灼人的熱浪。喬無疆辛勞一天,拖著疲乏的身子下班歸來,她顧不上擦一把汗,歇歇腳,卻一頭鑽進悶罐子般的二樓臥室里,直至深夜而燈火不熄。
這夜,母親在捧讀兒子的信。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天津隊邀請小李前去打友誼賽,在武漢會戰前,這種邀請賽意味著什麼呢?為什麼那么多名將高手不邀請,而單單指名道姓要剛奪得全軍男單冠軍的小李呢?噢!她恍然大悟,這是國家隊的一些實力派在作賽前摸底,真是不可小覷的一著呀!她立即提筆給兒子回信:“去,但天津不是贏得的地方,要贏贏在武漢。他們搞火力偵察,你也可以前去偵察嘛。”小李也是個鬼靈精,他一經母親點撥,心裡豁然亮堂,乾脆來了個將計就計,在天津雖然輸了球,然而,他卻實實在在摸到了對方的“底牌”。
為了確保武漢這場關鍵性比賽的勝利,喬無疆嘔心瀝血,她的謀劃是周密的,部署是紮實的,她調動了自己的全部專業知識——統計學,認真查閱二十八屆世乒賽以來我國運動員的成績和全國曆次比賽的資料,將各省市的名將強手,依其不同打法、不同風格(乃至性格、氣質)分門別類,設立詳細卡片,提供給小李參考,使他在遇上任何一類對手時都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做到知己知彼,各個擊破。實踐表明,李振恃在武漢會戰中一路衝殺,所向披靡,母親提供的這些資料,發揮了很大的參謀作用。
他在所遇到全部對手中,僅敗給了當時遼寧隊的王俊,而這場球正是輸在對他的打法不熟悉上(因事先沒見到王俊的名字,故而沒建立他的資料)。
一九七三年十月二十七日晚,武漢市體育館燈火輝煌,座無虛席,場中正進行著萬人矚目的男子單打決賽,經過激烈的爭奪,當李振恃以三比零戰勝安徽對時的文元,終於奪得全國冠軍時,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人們歡呼雀躍,向他拋擲花束,請他簽名留念……然而,李振恃卻默然了,他悄悄退出比賽大廳,遙望浩浩星空,思緒早已飛向遠離戰場的參謀部——上海南市共瞿溪路的一間二層平方里,在燈影的白木桌前,一個瘦弱而勞累過度的老太婆已伏案進入夢鄉……
一個世界冠軍的母親,一個堅強而又苦難的師母,您曾哺育了世界冠軍,何時何地您同世界冠軍一樣驕傲和光榮。
本文結束之際,我謹向讀者諸君公布當年李振恃的一份簡略而又不同尋常的成績表:
一、榮獲四次全軍男單冠軍;
二、榮獲一次全國男單冠軍,一次全國混雙冠軍的成員;
三、榮獲兩次世界男團冠軍、兩次世界男雙冠軍的成員,兩次世界男單亞軍,兩次世界男單第三名;
四、在一些重大國際新比賽中,榮獲十三次冠軍。
一位古希臘的哲人說過:“神不如人,因為神不知道痛苦。”的確,痛苦能洗滌人的心靈,陶冶人的靈魂,使人變得更加聖潔,更加美好,但痛苦是一種過於偉大的東西,決不是任何人都能承擔的,母親,是忍辱負重的母親,以其善心和不屈的信念,終於撬開了潘多拉女神的寶盒,放出來最美好的東西:“希望。因而,每當李振恃奪得金杯或銀盤,他必定恭敬地捧在母親的面前——只有母親最有資格受領它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