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君此去幾時還:李叔同傳

問君此去幾時還:李叔同傳

《問君此去幾時還:李叔同傳》本書中,蘇泓月以絕美的文字、詩意的筆法、全面詳實的資料,對真實人性的解讀,生動地展現了李叔同從風流才子到一代名僧的悲欣傳奇。他是誰?出家之前,他是李家三少爺李文濤,風流才子李瘦桐。他是留日學生李岸,俳優戲藝人李惜霜,教書先生李叔同,斷食後脫胎換骨的李嬰,留連道門的欣欣道人……出家後,他是佛門弟子弘一釋演音,戰亂時立誓殉教的晚晴老人,過化民間、以佛偈與弘法濟世的善夢上人。他是中國現代音樂、戲劇、美術的先驅,從沒有人如他一般才華橫溢、學貫中西。他,是20世紀中國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他是佛教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師,慈悲度世,被稱為“人天師範”。一個名字,是一段際遇,有時候他的名字與身份重疊,有時候則依不同的時代精分。一人,一名,一輩子,能做好便是不易,而他用了六十二年時間,完成了常人的許多倍人生。為什麼?因為他是一個不完美的完美主義者,所以他才是一個完整的人。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絢麗至極而歸於平淡。

基本介紹

內容簡介

本書以翔實的歷史資料,娓娓道來的敘述,生動展現主人公從風流才子到一代名僧的悲欣傳奇。
作者用最具說服力的分析,揭開弘一法師出家之真正原因。
本書以充滿智慧的文字,揭示了李叔同由審美境界到宗教境界的心路歷程。
作者蘇泓月,現任《時尚芭莎》時裝文化副總監,畢業於北京大學哲學系,是活躍於時尚、文學與藝術之間的三棲才女。

作者簡介

蘇泓月
金陵女子,現居北京。
數年來在《時尚芭莎Harper`s BAZAAR》、《羅博報告Robb Report》、《男人裝FHM》、《時尚先生Esquire》、《時尚新娘Cosmo Bride》、《嘉人Marie Claire》、《時裝L`officiel》等各大媒體發表時裝、文化評論超百萬字。
2011年12月,影像作品《洄漩Swirl》與英國時裝品牌NOCTURNE進行跨界合作。
其他已出版作品:
長篇小說 《盜國》 2013年4月

媒體推薦

李叔同是我們時代里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林語堂
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轉圍牆外面,我是如此的謙卑。
--張愛玲
綜師一生,為翩翩之佳公子,為激昂之志士,為多才之藝人,為嚴肅之教育者,為戒律精嚴之頭陀,而以傾心西極,吉祥善逝。
--夏丏尊
無盡奇珍供世眼,一輪圓月耀天心。
--趙朴初

圖書目錄

引子·王鳳玲
第一部花事匆匆
第一章阿羅漢
雲散霧開,別離有時,人生大夢,終要醒覺。
第二章天仙園
稠人廣眾中,一切眼中,他全見是她,於是絕望之為虛妄,乃與希望相同。
第三章草堂春
這不是我的城,卻也因我燦爛過。這是你的城,可也為你徒蕭瑟。
第四章李苹香
舊情傷未愈,新人闖進門。
第五章斷腸禪
沒有牽攀,任情飄蕩,可是也沒有歸處了。
第二部天涯無岸
第六章不忍池
他迫切尋找岸,靠到岸,期望霜停風息,人生再回到安寧歡樂。
第七章俳優戲
一面帷幕緩緩拉開,中國人表演話劇的歷史也就此啟幕。
第八章馮小青
寂寞三百年,終於熱鬧了一回。
第九章薄秋衫
這教鞭一執,如船槳一搖,破霧前行。
第十章釋演音
冥想的快樂勝過從前的一切心靈體驗。
第三部明月梵心
第十一章因緣訣
他的案頭只有佛書,他的心中只有佛陀。
第十二章結夏期
度眾生,悲天下。這只是一個開始。
第十三章慶福寺
做苦行僧,了死生大事,在苦難中體味生命的真諦,獲得安寧。
第十四章普陀光
不埋怨,不期待,隨緣,隨喜。
第十五章清涼歌
最難的修行不是出世參禪研律,而是入世。
第十六章華嚴夢
風涼,薄衫,灰霾,槐樹青碧。
第十七章養正院
萬惡萬善,一心起,一心滅,守戒就是護心。
第十八章夢狂言
凡事總有暇,不可能完滿,毀滅後重新來過。
第十九章大圓覺
只有四個字能形容這道又期盼又微懼的生死門:悲欣交集!
附錄:李叔同年表
李叔同經典詩文選
跋湖上有青山

後記

去年十二月,我在廈門機場等待去杭州最晚一班飛機的時候,接到瞿洪斌先生的電話。這個電話來得忽然,或許世間諸多事都是這樣,由一個忽然的起因,行一個必然的過程,至一個回頭看看,總是風輕雲淡道一聲偶然,實則必然的歸宿。
往前再想想,由廈門去杭州這一趟也極有意思。它是一個普通的年假,沒有原因和任何目的。我遊逛了閩南,先是去永定,接著去廈門,再計畫去杭州。心裡有一個小筆記簿,上面大紅圈圈住了“虎跑”兩個字。自從兩三年前開始在杭州進行影像創作,這個城市幾乎是我另一個家鄉,從未去過也從未想去的虎跑,在這個冬季,和閩南一起向我發出強烈的召喚。
而原本散漫的旅行,因為瞿洪斌先生這一通電話,競變成了有目的的探訪。
電話里,他問我對弘一法師的看法。
三言兩語,難以盡意。
電話這頭,我簡述了一下法師的生平,然後說:“人無從選擇自己的出身,但可以設計自己的死亡。”這句話表面看似乎十分無情,但難道不是有情之人對蒼涼世界既眷戀又抗拒的行為表達嗎?
沒想到這通電話帶來新的書約。正好,也到了登機的時候。那么由虎跑開始,進行這場特殊的生命體驗。
冬天,萬林俱寂,大慈山定慧禪寺的山門早已變更為虎跑公園的入口。諸相非相,有有無無,離離散散。
一場寫作就這樣緩慢地開始了,如展開一場浮空的柏拉圖式戀愛。世界上最完美的愛戀,恐怕僅止於柏拉圖。遙遙地觀望,若近又遠的距離,靈魂在時空里對話,有時爭執,有時互慰,永遠不道別。
他就像一個夢。年少時,花事匆匆,楊翠喜的天香園,李苹香的天韻閣,戲曲詩詞,兩種情懷的過渡轉換,真實的場所,名字之間的暗合,在考證中讓我一次次感嘆,或許人一落地,命運已經如棋局布好陣勢,他所走的每一步看上去似乎很險,又穩穩地落在每一個空格里,帶著超越想像的美感,驚艷世間。 許幻園、宋夢仙,這一對幻夢夫妻將李叔同請進城南草堂。在這座大觀園裡,李叔同度過了人生最風流雅趣的那幾年。而宋夢仙的翩然逝去,伴隨著一個舊時代的終結。時局紛亂,痛失母親,草堂衰敗,李叔同遠走東京,他住在哪裡呢?不忍池畔。
和李叔同年歲相仿的日本詩人佐藤春夫有詩云:“莫泣不忍池中月,莫嘆言問橋上春。”這可能是對不忍池地名最詩意的詮釋。他們在共同的時代里並無交集,而在這句詩中恰恰與當年改名叫李哀後的李叔同有著十分相似的心境。
李哀,又叫李岸,但天涯無岸。
李惜霜,李瘦桐,李廬……在他近兩百個別號里,我最喜歡息翁和惜霜。
自觀心為息,存初心為惜。他是秋天出生,舊曆九月二十,也是秋天離去,舊曆九月初四。霜降前後,寒氣很甚,人很獨,也很燥。冬天是不懂秋天的,因為草木枯槁,以雪為歡。春天更不懂秋天,因為潛淵驚蟄,知道翻個身便是曖。而秋是沒著落的涼,是葉兒離枝的孤,是懷抱果子貽饗他人的不保留與不留戀。他出生在這樣的季節,性格里自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孤寒,當然這也與他在天津的大家庭環境息息相關。
冬去春來,案頭材料如山,卻並不使我心情沉重,相反地,他就像一個形影不離的陪伴者,有時候我寫著,便和他商量著。
當時,你是這么想的吧?
要不然呢?他的笑容里是酸楚,之後便是釋放。
鳳玲的葬禮寫完,便到了暮春。出差的高峰期來臨了,從蘇州到上海再到杭州,我索性在酒店閉關。巧的是,五月底去杭州,正寫到李叔同去浙江一師教書,七月中再到杭州,寫李叔同落髮為僧,一輪明月照梵心,從此他不停輾轉,各處掛單,我也不停地換城市,換酒店,行腳僧一樣奔波不寧。
寫著寫著,就希望不要停止,永遠寫不完最好。時間久了,我發現自己和這個陪伴者已難合難分。
但任何事都有始有終,循環往復,是宇宙真理。
八月中旬,參加上海書展,住在常德路附近,每天出去,會路經一片黃牆,白底門牌上寫著黑字:上海佛教居士林。
恍惚間仿佛看見迎面一位長衫儒生,笑吟吟擦身而過,那儒生是豐子愷,他迎著弘一而去,兩人談笑風生,推門而入。
路還是那條路,從黑色大門往裡探視,當年弘一暫留過的那幢四層洋樓已不見蹤跡。
一個人在世界上生活過的痕跡並不多,憑藉僅存的照片、書信、金石、書畫以及其他各類文獻,並不能充分還原這個人,而想像因為有了足夠的空間才令他更加富有傳奇色彩。
假若他的一生是場戲劇,他是眼光敏銳的導演和敬業勤奮的演員,他還是才華橫溢的編劇。
望族公子,風流名士,佛門高僧,這樣的人生,細細品來,既帶著空幻美感,又返照著生命真實的面目。不是切切實實遵從生命感覺的人,不會擁有更不可能理解如此跌宕的變化。
芝峰法師在用白話文解釋弘一的《世夢》時說:“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數十年寒暑中,沒有認識到人生的由來,即生從什麼地方來,死向什麼地方去;宇宙的真相,即萬物為什麼變現出來,一會兒又消逝了。對精神和物質沒有真正的認識;徒知為這個身體謀生活,為個人的權利榮譽拚命去角逐。這個原因就是沒有認識宇宙人生的兩大根本。”
人們總在為得失計較,總在為名利奔波,為一顆不能安落的虛妄塵心而忙碌。宇宙真相是什麼呢?是破無明,破我執,殺貪嗔痴,破煩惱賊,不為浮華外力所驅使,不為旁人干擾所妄動。
能夠直面困境與欲求的人,能看見生命真相,他不一定能完善安置每一份痛苦,不一定能斬除所有心魔成為一個完人,但他一定是一個憑依“一念心性”而勇敢前行的“夢醒漢”,能夠“大覺能仁”,抵達“無上尊”的蓮座。
瘋狂的出差季過去了,我回到北京家中,秋天已經到來,書中的弘一法師,生命接近尾聲。
我在某個冷寂深宵,心情平靜地送走了他。
接著理年表,將每一個年份校準,重新回到第一章,仔細審讀,添枝摘葉。
相對李叔同所身處的風雲激盪的變革時代,我們生活在太平盛世里的人實在是太有福了。相對從李叔同到弘一法師山高水闊的生命廣度與深度,我自知能力淺薄,解讀這樣的大師,實在不夠資格。
“吾人日夜行住坐臥,皆須至誠恭敬。”弘一臨終前給黃福海居士的手書,應和了我在這些日子裡書寫的心境。
冬天又來臨了。
我因公差來到廈門,第一站便是南普陀寺。它面朝鷺水,背依五老峰,往後山走,是已改換面貌的兜率陀院,1933年太虛法師主理寺院時建。他來了,題四字:晉水蘭若。上山時,遇見廣洽法師塔,遇見轉逢法師塔,遇見一慈面僧人,聊起養正院,已一無所知了。
第二天,我來到泉州。月台別院,滿院年輕的龍眼樹,簇簇生長。他的荼毗之地,後面坐落著講經堂。
開元寺,尊勝院,如今是他的紀念館。檐上雕砌龍頭魚身的鴟尾,在陽光下發著鮮亮的光。
沿著模範巷窄窄小路,走進泉州第三醫院。醫院不大,建築陳舊,空地上轉個身,便看見一道石坊,碑記:小山叢竹。當年朱熹在此栽竹講學,當年葉青眼居士在這裡創辦溫陵養老院,當年有間晚晴室,他最後的歸寂處。
現在只有一道石坊,一間二柱。
旁邊小樓,悄悄上去,一間間房形如教室,掛一牌:住院醫師培訓基地示教室。
他曾在這塊土地上示教剃度儀軌。
清源山,拾級而上,陪他走他最後一段路。
一千八百多顆合利子,分兩地供奉,一是他落髮出家的大慈禪寺,一是清源山。
虎跑,泉州,兩處拜謁,時隔一年,上一次是清晨,這一次是黃昏。
“萬古是非渾短夢,一句彌陀作大舟。”他的手書,鐫刻在舍利塔兩側立柱上。
塔身左右是“自淨其心有若光風霽月,他山之石厥惟益友明師”。1935年舊曆四月十二,他應傳貫法師迎請,在廣洽法師陪同下,至淨峰寺所作,並將這副對聯懸於客堂中以自勉。
塔枋上四個字:無相可得。
山高遠望,合利塔面向浮華人間,正對一片如鏡之湖,人們叫它西湖,湖前那條路,叫北山路。
生命有如鏡湖,時而風平浪靜,時而風起浪涌,我們會沉迷於波光粼粼的湖水,隨波光起伏而歡喜哀傷。 抬眼看,湖上有青山。
山,遠觀蒼茫巍然,白雲濃淡;近處松柏葳蕤,黛色參天。
無論近與遠,青山依然是青山。
最後有幾點交代。
書中人,除了第一章李筱樓近身家僕李銓,其他全是有史料可鑑的人物。
書中地名,無一虛構。
書中事件,除了風月部分的細節描寫,皆一一經過考證。
他是這樣的他,讓人愛恨交織。
如果願意去愛,隔層紗,柏拉圖之光會普照心廬。
如果不願去愛,走近他,當他是你身邊的人,是故交至親。
但是,越貼近,你會越著魔,最後發現,仍然有愛不自覺地生出。
只因為他是不一樣的存在。
他是弘一法師,李叔同。
蘇泓月
癸巳年十月廿九於泉州

序言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李叔同
虎跑,在西湖西南面,大慈山白鶴峰下。
1918年農曆七月十三,李叔同在這裡落髮為僧,法號“弘一法師”,從此告別紅塵整整二十四年,直至1942年於閩南圓寂。
2012年12月,當我踏入虎跑的大門,走在落葉紛飛的靜幽小路上時,這些年曾經獲得的關於他的故事在腦海里一片一片漂浮著,有些記憶模糊,有些印象深刻,就像古人把文字寫在羊皮紙上,日久淡化,再寫,又淡,最後那紙上的故事重重疊疊,如微燭明明滅滅。
這一年,是弘一法師圓寂七十年整。這一年,我也開始了我人生的一個重要旅程,這個旅程的目的只有一個:寫下我心目中的李叔同,和關於他的一切。
李叔同的高徒豐子愷形容他時用“人生三層樓”比喻。
第一層是物質生活。李叔同真正富足的生活,是從出生到二十六歲去日本留學直至五年後歸國,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里,幾乎沒有為此發過愁。但這並不代表他真正富有,他沒有實在地掌握李家的經濟大權。二十歲時,攜髮妻和母親遷居上海後,他的花銷來自桐達李家在上海的錢鋪分號,按月領取,類似贍養費。他三十一歲歸國時,經歷天津李家破產,從此時到出家前幾年,他的教員薪水曾經每月被分成四份:一份給上海的妻子,一份給天津的妻兒,一份給日本的劉質平,最後一份留給自己。雖然一直面對著不堪的經濟問題,卻也沒有真正潦倒過。他的物質觀始終是虛無的,即便是衣食不缺的生活,也不能令他的人生止步不前。
第二層是精神生活。愛情應該算他精神生活的重要一部分,他視愛情為藝術,在藝術中邂逅愛情,如在天津時和楊翠喜的戲曲交流,在上海灘和李苹香的筆墨往來,與歌郎的寄情唱和,以及赴日本後與第二任妻子的畫室之戀等等,但實際上最完美的愛情只存在於他的想像中。從關於他的資料中,並沒有查得他對日本妻子的熱情,更不要說髮妻俞氏——他主觀上並不願意有她的存在。他博古通今,汲取八方知識,少年時的儒家教育,青年時在南洋公學和東京上野藝術學校接受的西方教育,使得他能夠用文學、藝術充實自己,發掘潛能。他研究金石書法,編輯報紙,演出話劇,譜寫歌曲,彈琴畫畫,教育學生,在不同領域擔當了先行者的角色。他是一個跨界奇才,每一個領域,他並非是做得最好的,而是做得最早的。
第三層是靈魂生活。他有著旁人所不能及的人生欲望,且慾壑難填,他的欲望最後超越了物質和精神,達到審美境界的高峰。他拋棄前塵過往,決然選擇出家,達到宗教境界,而出家這件事,只是滿足靈魂生活的第一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大多數人停留在第一層樓,少數人到達了第二層樓,只有絕少的人才能爬到第三層樓。佛門中,素來講經者眾,講律者罕,他一定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方式。他自出家起立下誓約:不當住持,不為他人剃度,不做依止師(即佛法的傳授、解惑者),而是成為學者型哲僧。他精修淨土宗與華嚴宗,並受馬一浮等友人的引導,研修已失傳七八百年的南山律,在僧界走出一條獨特的光明道路,最後成為南山律第十一代祖。
從李叔同到弘一法師,從紅塵中人到一代高僧,他一步步邁向第三層樓,實現了人生的轉換。
他的人生是不斷體驗又不斷重造的過程。
他沒有同伴,也不需要同伴,他有一顆無處安放又渴望得到安寧的心。
他設計,並親身實踐了如戲似夢、旁人無法超越的一生。
所以,他叫李叔同也好,李惜霜也好,李岸也好,弘一釋演音也好,這些都是他,都是他人生戲碼中的一個個角色。他是這每一個角色的設計者,同時也是扮演者。
從世家子弟到大德高僧,他立身淨土,弘揚律宗,教淨雙修。他嚴格守戒,過午不食,不騖名利供養,一雙僧鞋一把雨傘一床薄被能用二三十年,太虛法師曾譽他“在中國僧伽中可說是持戒第一”。
到了晚年,弘一法師力辨《香奩集》非韓俚所作,舉出許多站不住腳的理論證偽,他不願意這位晚唐高士是撰寫香艷詩的人,如他不願意自己年輕時的風花雪月真實地發生過一樣。
我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他是一個真實存在過的人,有缺點有優點,矛盾又孤獨的人。
“我的性格很特別,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敗。因為事情失敗不完滿,這才使我常常發大慚愧,能夠曉得自己的德行欠缺,自己的修養不足,那我才可努力用功,努力改過遷善。”晚年的弘一在“南閩十年之夢影”演講中這樣描述自己。
沒有人生來便是佛陀。或者可以說,修行的道路上沒有完美的人。
弘一法師將他獨樹一幟的生命旅程,完全在他自己的掌控下進行到了最後。
他並沒有在寺院裡終老,而是選擇了泉州溫陵養老院,他要完美地告別人世。
他害怕身後事自己控制不了。佛教對於人的身後事,有一套很嚴密的做法,而寺院裡人多意見紛雜,法師圓寂後,身後諸事往往會匆匆了事,依俗不依法。人生的最後一站,對弘一法師來說至關重要。
他不允許自己多年的修行功虧一簣。
他將所有臨終及身後事交代身邊的妙蓮法師,就像他父親李筱樓臨終時請來學法上人助念一樣——妙蓮法師一直為他助念,直至他生命結束。
晚晴山房裡,他側臥圓寂,右手支頤,左臂放在身側,雙腿併攏微直,和釋迦牟尼涅槃睡姿相同。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這闋他在俗時創作的《送別》,現在重新去理解它,意思便更近了,既是命運無力時送別知交,亦是於暫時落幕的人生舞台上轉身離去。
權當他在後台更衣。
去去就來。 告別,是為了再次在娑婆世界裡相逢。
從暮冬,到次年立春,夏至,早秋,我把自己埋在浩瀚資料中,與其說是一個書寫者,不如說是一個陪同者。
我陪著李叔同出生,陪著他長大,有時是他的玩伴,有時是他的摯友,有時是他的愛人,有時是他的僧友。又有時候,我幾乎變成他自己,在字裡行間,品嘗著庶出家庭的憂怨,享受走馬章台的浮誇,面對科舉不第的沮喪,承受失怙奔逃的苦痛……
人在這個世間總是孤獨的,看似交遊不乏,而真正相知者甚寥。所以人既需要入世,也需要潛懷;既需要觀照,也需要探索。用許多不同的經歷填補些生命的空白,分享生命的內容。
我不願意流水賬似的敘述他的生平,用平鋪直敘的描寫,交付讀者一份冷漠枯燥的年表,而看不到人的氣息。
我也不願意用溫風軟雲的辭藻、玲瓏有致的詩情,寫就一篇長長的歌賦,而不見冷靜的思考與態度。
於是,我把他還原為一個人,去掉後人給他的讚頌,將他身上的光圈移開,讓他從玻璃櫥里走出來。
於是,一些發生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真實故事慢慢鋪陳開……
蘇泓月
記於癸巳白露之夜

相關詞條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