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體裁:詞
年代:宋
作者:蘇軾
原文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洲。酒力漸消風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②。
佳節若為梧酬③,但把清尊斷送秋④。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⑤。
作者簡介
蘇軾(1037-1101),北宋文學家、書畫家。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蘇洵子。嘉佑進士。神宗時曾任祠部員外郎,因反對王安石新法而求外職,任杭州通判,知密州、徐州、湖州。後以作詩“謗訕朝廷”罪貶黃州。哲宗時任翰林學士,曾出知杭州、穎州等,官至禮部尚書。後又貶謫惠州、儋州。北還後第二年病死常州。南宋時追諡文忠。與父洵弟轍,合稱“三蘇”。在政治上屬於舊黨,但也有改革弊政的要求。蘇軾才情奔放,為宋代最傑出的作家,詩、詞、文、書、畫、文藝理論均有獨到成就。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詩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在藝術表現方面獨具風格。少數詩篇也能反映民間疾苦,指責統治者的奢侈驕縱。其詞於風格、體制上皆有創變,清雄曠放之作尤新人耳目,詞開豪放一派,對後代很有影響。有《東坡樂府》 。
詞牌知識
〔題考〕 南鄉即南國,唐人稱南中。本詞初為單調,創於歐陽炯;【詞律】所收,有其二十七,二十八字兩首。如“路入南中,恍榔葉暗蓼花紅;兩岸人家微雨後,收紅豆,纖纖抬素手。”固為本意也。迨馮延已始添作雙調,成今體之五十六字。歐陽修前後首句俱減為四字,名﹝減字南鄉子﹞。
南歌子唐教坊曲名。此詞有單調雙調。單調者,始自溫庭筠詞。詞有“恨春宵”句,名《春宵曲》。張泌詞,本此添字,因詞有“高卷水晶簾額”句,名《水晶簾》。又有“驚破碧窗殘夢”句,名《碧窗夢》。鄭子聃有《我愛沂陽好》詞十首,更名《十愛詞》。雙調者有平韻仄韻兩體。平韻者,始自毛熙震詞,周邦彥、楊無咎、僧揮五十四字型,無名氏五十三字型,俱本此添字。仄韻者,始自《樂府雅詞》,惟石孝友詞最為諧婉。周邦彥詞,名《南柯子》。程垓詞,名《望秦川》。田不伐詞,有“簾風不動蝶交飛”句,名《風蝶令》。
〔作法〕 本調五十六字。首句五字,與﹝浪淘沙﹞首句同,第二句為仄起平韻之七言句,而第三字不能作仄。第三句為七言仄句,不用韻;句法與﹝浪淘沙﹞第四句同。第四句為兩字句,例用平平,協韻。末句與第二句同。後闋概同前闋。
格式一: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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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二:
(前片)
●●○○●,
○○●●△。
⊙○⊙●●○△,
⊙●⊙○⊙●●○△。
(後片)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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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三:
(前片)
⊙●○○●,
○○●●△。
⊙○⊙●●○△,
⊙●⊙○⊙●●○△。
(後片)
⊙●○○●,
○○●●△。
⊙○⊙●●○△,
⊙●⊙○⊙●●○△
⊙●○○●●△(協平韻)
註解
①元豐五年 (1082) 九月在黃州作。涵輝樓:在黃岡縣西南。宋韓琦《涵輝樓》詩:“臨江三四樓,次第壓城首。山光遍軒楹,波影撼窗牖。”為當地名勝。蘇軾《醉蓬萊》序云:“余謫居黃州,三見重九,每歲與太守徐君猷會於西霞樓。”徐君猷:名大受,當時黃州知州。 ②破帽句:《晉書·孟嘉傳》載孟嘉於九月九日登龍山時帽子為風吹落而不覺,後成重陽登高典故。本詞翻用其事。 ③若為酬:怎樣應付過去。 ④尊:酒杯。 ⑤明月句:唐鄭谷《十日菊詞》:“節去蜂蝶不知,曉庭還繞折空枝。”本詞更進一層,謂重陽節後菊花凋萎, 蜂蝶均愁。 蘇軾《九日次韻王鞏》:“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故其《與王定國》中提到此句。
賞析
這首詞是蘇軾貶謫黃州期間,於公元1082年(元豐五年)重陽日郡中涵輝樓宴席上為黃州知州徐君猷而作。詞中抒發了作者以順處逆、曠達樂觀而又略帶惆悵、哀愁的矛盾心境。作者以詩的意境、語言和題材、內容入詞,緊扣重九樓頭飲宴,情景交融地抒寫了自己的胸襟懷抱。
詞的上片寫樓中遠眺情景。首句“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洲”,描繪大江兩岸晴秋景象。江上水淺,是深秋霜降季節現象,以“水痕收”表之。“淺碧”承上句江水,“鱗鱗”是水泛微波,似魚鱗狀:“露遠洲”,水位下降,露出江心沙洲,“遠”字型現的是登樓遙望所見。兩句是此時此地即目之景,勾勒出天高氣清、明麗雄闊的秋景。
“酒力漸消風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此三句寫酒後感受。“酒力漸消”,皮膚敏感,故覺有“風力”。而風本甚微,故覺其“力軟”。風力雖“軟”,仍覺有“颼颼”涼意。但風力再軟,仍不至於落帽。此三句以“風力”為軸心,圍繞它來發揮。晉時孟嘉落帽於龍山,是唐宋詩詞常用的典故。蘇軾對這一典故加以反用,說破帽對他的頭很有感情,不管風怎樣吹,抵死不肯離開。“破帽”這裡具有象徵隱喻意義,指的是世事的紛紛擾擾、官場的勾心鬥角。作者說破帽“多情戀頭”,不僅不厭惡,反而深表喜悅,這其實是用戲謔的手法,表達自己渴望超脫而又無法真正超脫的無可奈何。
下片就涵輝樓上宴席,抒發感慨。“佳節若為酬,但把清樽斷送秋”兩句,化用杜牧《重九齊山登高》詩“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怨落暉”句意。“斷送”,此即打發走之意。政治上所受重大打擊,使他對待世事的態度有所變化,由憂懼轉為達觀,這乃是他黃州時期所領悟到的安心之法。
歇拍三句申說為何要以美酒斷送秋。“萬事到頭都是夢”是化用宋初潘閬“萬事到頭都是夢,休嗟百計不如人”句意。“明日黃花蝶也愁”反用唐鄭谷詠《十日菊》中“節去蜂愁蝶不知,曉庭還繞折殘枝”句意,意謂明日之菊,色香均會大減,已非今日之菊,連迷戀菊花的蝴蝶,也會為之嘆惋傷悲。此句以蝶愁喻良辰易逝,好花難久,正因為如此,此時對此盛開之菊,更應開懷暢飲,盡情賞玩。
“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這與蘇軾別的詞中所發出的“人間如夢”、“世事一場大夢”、“未轉頭時皆夢”、“古今如夢,何曾夢覺”,“君臣一夢,古今虛名”等慨嘆異曲同工,表現了蘇軾後半生的生活態度。他看來,世間萬事,皆是夢境,轉眼成空;榮辱得失、富貴貧賤,都是過眼雲煙;世事的紛紛擾擾,不必耿耿於懷。如果命運不允許自己有為,就飲酒作樂,終老餘生;如有機會一展抱負,就努力為之。這種進取與退隱、積極與消極的矛盾雙重心理,在詞中得到了集中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