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經歷
1984年正式成立的蘭大新聞系,是當時全國為數不多的新聞院系之一,也是教育部直屬高校中位於西北的新聞教育機構。教育部和中宣部經過多方考察、論證,綜合布局等多方面考慮,最後選定蘭州大學作為西北地區新聞人才培養的重要基地。
新聞系成立之初,面臨的最大難題是:缺錢、缺人、缺設備。劉樹田作為籌建人員之一,面臨著巨大的壓力。
77年文革結束後,中國新聞教育事業十分落後。1983年以前中宣部做過調查,當時的新聞從業人員中,真正從新聞專業畢業的大概占5%,並且當時的新聞從業人員很少,整個新聞學教育非常薄弱。對此,劉老師總結了八個字:“先天不足”
此時的蘭大新聞系像一個缺奶水的嬰兒:沒有錢,沒有教師隊伍,沒有設備。在一窮二白的困境中,劉樹田老師硬是帶出了一支後來聞名全國的新聞教育隊伍。尤其是教學第一梯隊,既注重專業背景,又強調業務經驗。當時甘肅日報社出三個人,來的是復旦和人大的畢業生張默、李海峰、王振山。為了增強實力,“劉幫主” 還從社會上將復旦、人大科班出身的人想辦法請到蘭大,比如林雪蓉。她1958年從復旦大學畢業後,因為家庭出身問題,被分到了甘肅金昌做新聞工作。林老師功底紮實,經驗豐富,後來承擔了蘭大新聞理論課的教學工作。
新組建的新聞系就做到了門門科目都有學術帶頭人,並且多數來自新聞單位。這些人既是新聞科班出身,又在實踐中得到過鍛鍊。蘭大新聞系以這樣一支勁旅贏得了學界的尊重,兄弟院校既欽佩又羨慕。
“再艱難的事情,只要想辦法,都能解決,都不算難。”第一梯隊建設起來了,第二、三梯隊怎么辦?段京肅、李文、戴元光等年輕老師迅速地被送到人民大學和復旦大學進修。王天定老師則硬是被劉老師從《甘肅日報》編輯崗位上拉來當了教書匠。沒了津貼,沒了加班費,王老師的工資直降一半還多,但這幫年輕人,都肯跟著他乾。“有他在,主心骨兒就在。”曾經劉樹田手下的兵,如今蘭大新聞院副院長李惠民如此說。
在劉樹田看來,新聞系終歸是個孩子,他始終對這個孩子牽腸掛肚。直到如今,退休已逾十年的他仍關心院系的發展。“我是始終把新聞系當成自己的生命”。
回憶起創系時的艱難情景,他統統一笑而過,唯有提到妻子,他的眼裡噙著淚水,哽咽著說:“當時的條件太艱苦,連口像樣的鍋都買不到,工作又太忙,結果把我愛人的病給耽誤了。”
當時正是新聞系籌建的關鍵時期,長期在外奔忙的他,忽視了愛人的身體。愛人感到身體不舒服,自己去醫院檢查以為是盲腸炎,也就沒太在意。而後病情加重再到醫院檢查時,被確診為胃癌晚期。不久,劉老師痛失伴侶。五年之內,家中的牆上掛滿了亡妻的照片,其獨子也隨母改姓“何”,以為紀念。
那一年,劉樹田老師正48歲。此後,他未再娶,獨自一人將兩個孩子培養成人。如今,兒女們都出息了,他依然安於清貧,住在87平米,裝修簡易,略顯黑舊的老房子裡,廁所的牆上還掉了兩塊瓷磚。
“劉頭兒”: 老師要天然地愛學生
和劉樹田自封的“幫主”稱號不同,他的學生們,更喜歡親切的叫他 “劉頭兒”。
“老師要天然地愛學生,學生自然就會崇拜老師。” “劉頭兒”覺得,做一個老師要真心實意地愛學生,要全面負責。
這是94級新聞系學生在部落格里記錄的畢業十年聚會的情景:
“走進衡山堂,走進當年的教室,我們坐下來。跟14年前第一次相聚一樣,開一個簡單的班會。當年接我們入學的的系主任劉樹田老師來了。我們跟十年前一樣親切的叫他‘劉頭兒’。這位蘭大新聞系最德高望重的學者和開山鼻祖,這位已過古稀的老主任站上講台,向我們鞠了一躬。‘劉頭兒’說,‘蘭大,真的太難了!’同學們的眼淚掉了下來……”
新聞系93級“十周年主題班會記”里,這樣記錄著:“70多歲的劉樹田教授走進教室,親切地同每一位學生握手。十年過去了,他還清楚地記得每一個學生的名字,‘楊磊,在他去非洲之前我還見過他一面……’,他如數家珍地說起了學生的故事,‘我印象最深的是張軍。張軍是個好娃娃。他剛到學校時頭髮很長,我以為他是北京來的會不好管,就單獨找他談話,讓他儘快把頭髮理了。結果他在當天下午兩點之前就把頭髮剪短了,以後再也沒留過長頭髮……’”
92級的同學也有類似的描述:“我們畢業十年聚餐時,劉老師端起酒杯,給大家深鞠一躬。劉老師說,‘我感謝同學們,你們這么多年來辛苦努力,很有成就,不僅為自己贏得了榮耀,更重要的是為蘭州大學新聞學院立下了汗馬功勞。感謝同學們的努力。’我們當時每個人都眼淚汪汪。劉老師特別激動,哭得說不下去話了……”
這位愛系如家的“劉頭兒”,就這樣在學生面前低下頭,彎下腰,深深鞠躬。他對學生從不高高在上,永遠都那樣謙和、寬容。
新華社高級攝影記者,新聞系89級學生戚恆,大學時代是極富個性的學生。他用稿費買了一輛機車,停在新聞系辦公樓門口,十分張揚。有老師都看不慣,說要開除他。劉老師堅決反對,他說:“這個學生這個時候就能掙稿費,說明非常有能力,將來肯定有一番作為。”不僅如此,劉老師甚至還幫他看機車,時不時往外面瞅一眼。
而現任中國產業報協會副秘書長的92級系友劉燦國,當年也是有名的“問題學生”。在那個通訊落後的時代,他印製了自己的名片,並且留下了系辦公室里的電話。超前的“公關意識”卻讓系辦公室值班的老師辛苦不已。每當有人打電話到系辦公室找這位“劉同學”時,老師們不得不匆匆忙忙跑到男生宿舍樓道里大喊他的名字。面對值班老師的滿腹牢騷,“劉頭兒”卻寬容一笑。
留校任教的馮淵源老師,仍然清晰記得當年自己剛成為教師時,“劉頭兒”跟她的一番談話。“我們偉不偉大不要緊,關鍵要對得起學生,對得起這份工作,對得起這份薪水。”她回憶起第一次上講台的情景:正準備上課,突然一個戴墨鏡的古怪老頭兒坐在了教室最後一排,她一看是劉老師,差點笑場。課後劉老師說,“之所以戴墨鏡,是怕你知道我在聽課,看到我的眼睛會緊張。”
“我生完孩子之後,劉老師打電話給我,先給我道歉,‘真對不起啊,對你關心不夠。我不知道你具體哪天生孩子,才知道’。”七十多的劉老師執意要去看她。“我16歲的時候成為蘭州大學的學生,如今33歲,他一直很關懷我。” 馮淵源說。
劉老師曾經的“孩子們”,大多已成為新聞業界的尖兵。而跟他一起工作過的人,如童兵、段京肅、戴元光等新聞與傳播學界的學術,也都對他懷著深深敬意。
90年代中後期以來,各地新聞院校百花齊放,逐漸遮蓋了蘭大新聞系曾有的耀眼鋒芒。然而蘭大新聞系的影響猶在。靠著這一代代的學生,以及培養出來的一代代中青年學者,蘭大新聞系依然在業內和學界很受尊敬。
很多人試圖探尋蘭大的秘密,探尋這所“孤獨”的大學的精神之魂。
“寬容”、“質樸”、“堅韌”也許能夠作為一種詮釋。這些,是劉老師和那一代人,以及蘭大的後繼者身上共有的精神核心。
一生的追求:按照新聞規律辦事
新聞,是個社會責任問題。劉樹田說他一輩子所追求的也正是按照新聞規律辦事。不說假話,擺事實、求公正、講良心。
從當初創辦新聞系,到看著新聞系一點點成長,劉樹田把自己的根扎在了蘭大,也留在了蘭大。
80年代後期,浙江廣播電視專科學校以杭州三室一廳的房子做為條件,高薪聘劉老師為浙廣的校長,他沒有去。石油大學、中南政法大學也來高薪挖過他,他一一拒絕。
劉老師為蘭大、為西部奉獻了一生,但他並沒從道義上要求別人和他一樣做出犧牲。他為新聞系培養的大批人才,很多留下了,也有很多人離開,甚至離開的人都可以重組好幾個新聞系——事實上,國內很多高校新聞系都是蘭大人一手創辦的。
劉老師並無抱怨,他對出去的人表示寬容,“我很理解年輕人,個人發展很重要。有的人在蘭大連教研室主任都沒當過,出去校長照樣當,而且幹得都不錯。說明蘭大還是限制了一部分人的發展。環境一變有利於他們的成長。”
賦閒在家的他不讓自己頭腦放鬆。儘管眼神一天不如一天,他還是每天堅持上網兩個小時,一年研究一份報紙。“我常常思考新聞教育的問題。比如說傳播學,研究生和博士生教育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培養什麼樣的人?傳播學是幹啥的?這值得扎紮實實地研究,值得學生和老師一起研究。”
劉老師在新聞教育戰線堅守了一輩子,也在中國西北最“孤獨“的大學堅守了一輩子。堅守是一種品格,更是一種智慧,這樣的力量,會讓那些擁有理想與信念的人,最終完成對生命的超越。
人物軼事
劉樹田是個好面子的人,然而為了新聞系的建設卻成了“丐幫幫主”——“我真是像討飯一樣的到處去找人,找錢。問人家要一點,人家還是會給一點。為了系裡的事情,我還是要跑一跑。”
人物榮譽
2017年5月,第三屆“新聞傳播學學會獎”終身成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