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經歷
劉新傑(吳秀波飾):時年35歲,原名劉智友,湖南新化人。國民黨陸軍上校情報官。黃埔軍校畢業。抗日戰爭中戰功卓著。於常德會戰身受重傷,後因傷病離開前線,被調至第八局,可是由於腦部受到過震傷,劉新傑有耳聾和健忘的毛病,被情報局視為雞肋。因為既是同鄉又是黃埔同袍,劉新傑在戰場上還曾經救過譚忠恕的命,譚力排眾議留他在機關里,擔任一個審批經費開支的閒職。
劉新傑在共產黨代號是031,長期在中情第八局潛伏,是共產黨在上海最高級別的“休眠者”。 為了破獲木馬計畫,中央喚醒了長期臥底的他,並同時指示他與“水手”合作。
劉新傑在進入第八局之前便於第八局局長譚忠恕認識多年。從小劉新傑便失去父母變成孤兒,唯一的一個前弟弟過繼給了本房伯父,而劉家和譚家是世交,譚母知道以後便把劉新傑接到自己家中,當做自己的小兒子一樣的對待,供他讀完中學,又出錢同時供劉新傑和譚忠恕讀完黃埔軍校。劉新傑已經把譚母當做義母。
劉新傑雖然從小便與譚忠恕一起生活一起打仗,但是因為打仗受傷住院,期間與譚忠恕失去聯絡有兩年的時間,在此期間,共產黨高層委派給劉新傑新的任務,就是進入第八局臥底。在劉新傑進去第八局之前,第八局已經有一名共產黨臥底——沈明錚。沈明錚為了破壞一個重要行動不惜犧牲自己,而劉新傑便是他的接班人。而劉新傑來到第八局以後,被譚忠恕委派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調查沈明錚,並且除掉他。但這一切都在沈明錚的計算之中,他從“休眠者”到被“喚醒”,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們都知道這會是譚忠恕對劉新傑是否對他衷心的一個考驗,於是按照計畫,劉新傑抓捕了沈明錚,並在他身上必要的使用了一系列的酷刑,而這一切都在譚忠恕的監視之下,譚忠恕很滿意劉新傑的一切做法,在沈明錚還沒有完全死去的時候,便任命劉新傑為第八局總務處處長。實在看不下去沈明錚長久以來飽受酷刑的折磨,劉新傑滿足了沈明錚最後的要求,沈明錚在劉新傑面前開槍自盡,而劉新傑順利進入第八局成為一個暫時休眠的臥底,直到被水手喚醒。
經多方面考證,劉新傑的原型應該為熊向暉。熊向暉,中共情報工作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被毛澤東譽為“一個人能頂幾個師”。熊向暉打入國民黨高級將領胡宗南身邊12年,以其超人的機智、果敢、堅韌,贏得胡宗南賞識,巧妙地送出國民黨“閃擊延安”、“西安軍事會議”等諸多重要情報,為挫敗國民黨反共陰謀、鞏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保衛中共延安黨中央等屢建奇功。
人物評價
【 主創吳秀波剖析角色劉新傑 】
《獨家對話吳秀波:演劉新傑是奢侈的享受》 by劉楊 來源:新浪娛樂
Q:劉新傑算是諜戰戲歷史上比較特別的間諜了。
吳秀波:以前諜戰戲裡的人物都是搶珠寶的人,要不就是保護珠寶,劉新傑即沒有在搶珠寶,也沒有在保護珠寶,他恰恰是一個被保護著的珠寶。他能夠讓我有機會展現以往間諜不能展現的東西,比如他的怯懦,絕望,比如他的厚黑,還有他因為情感而犯的錯誤,這些東西可以讓一個人老實說有更多的空間,這可能是劉新傑不一樣的地方。其實劇本出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劉新傑不夠極致,因為沒有行為動作,但恰恰是這種缺憾成就了這個人物人性多個側面的空間。
Q:劇本出來時,包括演員本身都覺得他的行為動作不足以支撐這個角色?
吳秀波:對,因為當時劇本出來,它是一個群戲。劉新傑是主人公,是因為所有事件人物都是圍繞他發生的,恰巧由於這個狀態,角色對觀眾的吸引來自人性的多個側面。
Q:這個戲的編劇黃柯這么年輕,他寫東西的這種范你們聊過?
吳秀波:在剛剛開機劇組討論會,我們好久沒有看過那么熱烈的討論會,可以說是面紅耳赤的侃侃而談。前期演員對劇本想法特別多,後來一直跟編劇溝通,我覺得首先這部戲成功就是這個本子非常好,導演劉江也非常優秀,他的優秀除了他的專業知識,技能以外,更多是源於藝術人品,所以才能有好的基石發展成這樣。這樣的狀態下,演員才能看清楚整部戲的面貌。
其實,這個戲是一部很奢侈的戲,我們工作時間很長,還超期一個月,在這一月的時間裡,所有演員沒二話,都在推之後的工作。之所以說它有美劇風格,是因為製作水準上大部分的電視劇沒有,第一集戲有上千個鏡頭。
Q:剛提到劉新傑的厚黑?為什麼這樣說?
吳秀波:我覺得黎明之前有重要的商業點,是八局裡的戲份,它既是年代戲,又沒有任何現行的忌諱,它在框架和信仰的前面還擺著最大的東西是人性,所以整個八局非常真實,即便譚忠恕再效忠黨國,但他對親情,家庭都放在第一位,這在一個真正的機關單位,領導人來說,不是優點吧。李伯涵雖然那么有能力,盡職盡責,但也有致命的缺點。孫大浦,齊佩林不用說了,都是相對來說比較自私的人,利益高於一切。劉新傑借著自己在工作上的便利,一直為自己營造一個特別良好的職場環境,包括我們看到的小人物,比如和官員有曖昧的女秘書,他在職場這一方面很血腥,這種血腥在觀眾看來能接受,很愉悅,很多東西勾起了觀眾內心的東西。劉新傑成為一個商業符號,當然也有觀眾為正義的,堅定革命情感,為這些情節而感傷,這些東西有它陰陽的兩面性。
Q:換句話,就是既具備大俗即大雅的東西,也有一些高端的東西?
吳秀波:以往的戲都在刻意的美好和醜化中,正面人物一定美化,其實這不是一個道德範疇,這是一個作品視角的不同。在這種風氣沒有改變的情況下,某些演員利用自己對角色的熱愛塑造反面角色,可能成就了某種偶像劇的表達方式,比如《黑洞》什麼的。為什麼我說這部戲是一個進步,即便有些諜戰戲也在講厚黑,兇殘,但他們沒有挖到最真實的人性。雖然這部戲沒有刻意去醜化任何一個人,但還是可以看出正反兩面的優略,反方人物的利己之心,正方人物忠貞的信仰,這些表現形式很高級。我聽到好多人說這部戲,沒有好壞人的界定,這是一個很大的肯定對我們。
Q:我今天看到一個評論,說包括劉新傑自己都在人格分裂著。他可能不知道究竟哪一面是真正的自己,這點折磨著每一個人。
吳秀波:今我也看到一個評論,說感謝你們,終於不把我們當傻子了。這句話很客觀也很科學,還一針見血。人性真沒那么簡單,對立面也沒有。世界不是黑白雙色,每個人都複雜,都有改變自己的可能性。每一個觀眾我覺得生活中也具有這種可能性,他不見得擁有很多的捨身忘死的大義,恰恰一些小的做到了,就會很突出。
Q:所謂的捨身亡死,這些大眾大義都沒有完全展現在劉新傑身上。
吳秀波:一般的男主人公都是親歷生死場,比如《黎明之前》里的風險他得經歷80%,但這部戲很多卻是八局裡的人經歷最多,劉新傑只是一個身臨奇境的人,而且事事和他有關。
Q:但即使作為塑造者,是不是還是無法深入去了解這個人物本身的內心,覺得再演,再理解,還有很多可以挖掘的東西?
吳秀波:我有時自己看也是,之前看劇本,偶爾看戲,我不是特別敢看,我能理解是什麼支撐著他的使命感,他的堅持,我一直想不明白什麼支撐他的狀態(不垮掉?)對,大人生觀,主義,我始終不明白就是什麼支撐著他跟八局人的那種糾糾纏纏,比如簡單的作為人,我真的不能理解,但作為演員,這是一個人物基礎。劉新傑,沒有懇切的語言去解釋,他最讓我佩服的是比如在昨天的夜裡,他的親人,他的戰友,他的愛人死去了,死在他的身邊,死在他的懷裡,被槍打死,被烈火燒成灰,他極其崩潰,絕望,他掙扎,但第二天他到八局去,他的臉上,依然是玩世不恭的笑,依然讓八局的人覺得他是安全的,他把他的信仰轉換成一種掩飾的常態。
Q:你說的掩飾常態,其實就是表演習慣了,覺得這就是生活了?
吳秀波:當時我給人物做完定位時,我也有擔心,因為很多人說,包括以前的諜戰戲,共產黨無論他再精明,能幹,有時候剎那間,遇事,眼神要有點別的內容。比如有人說“你晚上去完成一個任務。”表演的層次一定是先不經意的一驚,然後暗暗地去克制,我就覺得這太戲劇了吧。這無疑於在你臉上寫幾個字——我是特務。這種在現實中很虛偽的東西卻變成一個影視作品中的真理。審查時,也有人提意見,為什麼八局裡聽到那么多的事情,他都無動於衷,你說劉新傑再崩潰,當著譚忠恕,齊佩林他能怎么辦?即便我不表現,觀眾也會感受,這方面,很多影視製作者是落伍的,我們的觀眾非常聰明,從行為就能感受到心態。
Q:和這么一群演員合作,我知道你也是一個很喜歡跟自己較勁的人,那會不會很多時候很崩潰,覺得堅持不下去了?
吳秀波:會,當時,人總是一口氣頂著做一件事情。我演《兄弟門》的時候是躁動的,不安的,那戲看似慷慨激昂,但我一點都不累,靠著那戲的宣洩,可能我能夠表現很多生活中的情緒的東西。氣吐出去後,我就沒欲望了。《劍諜》里我就沒話說了,我放棄很多展現語言後,我只是在角色里放進我的信息,我相信一定有觀眾像我一樣喜歡這個人,那時我覺得,戲真不是演給所有人看的。《黎明之前》時,我發現更多需要堅持的是一個角色的生活常態,而不是放肆的情感表露瞬間。以前很多記者採訪問,你推薦下這部戲裡幾場好戲,我特愛推薦,我發現這行為有點幼稚。(笑),你在路上走,雖然不是那么強有力,但總要慢慢走下去,很開心的。
Q:說到創作角色的快感,很多網友也在說你為劉新傑設計的很多小細節,比如他拿的酒壺,還有在八局裡總喜歡摸摸鼻子,說是刻意設計的?用來表現人物的緊張和心虛?
吳秀波:演員演出一個角色,被大家承認的細微末節,都不是特別刻意的,演戲就是演人心,是一個比較寬泛的概念和理解。它相對來講並不是完全理智的,我們看劇本是感性的,很多時候跟導演討論卻帶著很多的理性,但真正歸結到表演,感性的居多,這不是刻意的,完全是下意識的。我捏鼻子是因為有鼻炎(笑),打噴嚏就說不下去台詞了。這只能說表演還算鬆弛,其實並沒有把這些弄的特別符號化。其實作為演員,並不必要把表演講的層次分明,如果你是個魔術師,你也不必把所有東西都明明白白展現出來,你看的是魔術的鋪墊和結果,如果你想享受這些樂趣,你不需要去知道方法。
Q:你和水手那種喝酒,為死去的戰友悼念的戲非常精彩。
吳秀波:對觀眾來說,他有那種情感上的寄託,故事走到那,突然間,有了一種結果的刺激。對從事這種創作的主創來說,這些事情開始,過程,結束都瞭然於胸了。這種過程對他們來說沒那么興奮,這就是一個完成過程。但突然間有一個人對這個不滿意的時候,比如功能不強大,光說這幾句話情感調度不夠,怎么解決問題?當時,原劇本說,劉新傑和水手非常悲傷,他們祭奠了死去的戰友。如果這樣,那太簡單了,所以我們故意設計很多障礙,劉新傑先躁動不安,接譚忠恕電話,知道戰友可能犧牲,他憤怒中掀翻桌子,發現有一個監聽器在那裡,忽然意識到自己最重要的任務是潛伏在八局。水手來的時候,要告訴他,戰友犧牲了,而他要表達,這有人監聽,於是,他們用另一種方式在祭奠戰友,用看不到的方式。其實觀眾感受到主人公那種徹頭徹尾的悲。(細節很好,桌上倒酒和兩個人含著的眼淚。)事後我們分析的特別細緻,撒酒多么的中國化,男性化,其實那就是一種個人品位的展現。
Q:劉新傑在劇中幾次極致的爆發,在顧曄佳死時是一個點,那場戲演的很悽慘,怎么去設計的呢?
吳秀波:那場戲沒有太多退路,我不能讓劉新傑不哭,也不能哭的沒那么悲痛,我認定他對顧曄佳的感情是真實的,那種絕望躲不開。劉新傑長時間在第8局玩世不恭,他是十句話,說三句,留七句的人,從無關痛癢的狀態到失控,是有一個跨度的,對我來講,沒有投機取巧的辦法了。
Q:最後道別的戲,其實是這部戲最大的亮點,尤其是那句日文的再見。
吳秀波:這是本劇中劉新傑的句號,這場戲是全劇最需要表現的東西。同樣一句話,總是在這兩個人交流中出現,訣別時,同樣這句話,感受一定悲傷。
Q:我今天看到一個劇評“譚忠恕用政治生涯的終結成全了劉新傑後半輩子的人生”,你對這句話怎么看?我一直好奇譚忠恕是不是最早就知道了劉新傑做的這一切?
吳秀波:(笑)每個觀眾對人物都有一個答案,但我可以特別真實的告訴你,在劇本開始和創作初期,答案是沒有的。答案最終是隱藏在每一個參與演出的角色心裡,這些答案會被一一揭曉的。真相是什麼,只有林永健在演的時候最清楚,我也不會詢問。一個演員絕對不會幼稚到去問另一個,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在想什麼?就像生活里也不會去問一樣。劇里,我聽他說,表達我的想法,也許我是對的,也許不對。恰巧有意思的,容易被人感傷,誤解,悲痛,喜悅的都是這些。
【 《黎明之前》劉新傑的N新面孔(轉自吳秀波貼吧,原創:花果山 CEO)】
從劉新傑的N張面孔看劉新傑的人物悲劇,從劉新傑的人物悲劇看《黎明之前》的成功之處。沒有“深明大義”的感化說教,沒有矯揉造作的催淚煽情,也沒有裝腔作勢的粉飾太平,只有痛。
有痛才有警醒,有痛才有反思。
劉新傑與譚忠恕
歷史與譚忠恕開了一個冰冷的玩笑。一個也曾為民族的自由與尊嚴灑血灑淚,進,曾衝鋒陷陣,退,曾深入敵後;一個常德會戰倖存下來的抗丅日英雄,在民族勝利的瞬間轉身,卻赫然身處於終將被民眾拋棄的一面。譚忠恕,人如其名。忠恕,乃儒家仁學的金科玉律。因此,譚忠恕一輩子都在沒完沒了的背著黑鍋,為其以軍人天職來效忠的黨國,為其雖無血緣卻淚濃於水的兄弟。孝悌是做人的根本,所以從根本上來講,譚忠恕是做人成功的典範,否則,他就不會有最後反轉的機會——水手在賭局中將自己籌碼的一半壓在了譚忠恕的人脈上,另一半則是031堅定的革命信仰。譚忠恕的人生擁有完整的社會角色,他首先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其次是個體貼的丈夫,同時又是慈愛的父親,是兒子的慈父,也是兄弟劉新傑的長兄如父。譚忠恕給予劉新傑的慈愛甚至可以說是嬌寵。他將自己在第八局打下的江山拱手讓出一半,讓劉新傑有錢、有閒、有地位。他曾“發誓再不讓新傑動刀動槍“,他要替劉新傑珍惜“死人堆里撿回來的”那條性命。所以劉新傑在譚忠恕面前是一副官二代的做派,是倚小賣小的討價還價;是裝瘋賣傻的懂裝不懂;是驕縱任性的發泄不滿,這也是他對老譚慈愛的回應與“心照“。沒有譚忠恕,就沒有劉新傑在八局穩固的地位,就沒有031完成任務的可能性。但是與其說是劉新傑在利用譚忠恕,不如說是031在利用劉新傑。劉新傑深恐自己的迷失。迷失讓他在某個瞬間抹平031的記憶,純粹地活在劉新傑的世界裡,做譚忠恕純粹的兄弟,感受來自譚忠恕,來自譚家的純粹的親情。031與譚忠恕只能是敵人,劉新傑對譚忠恕至死都將是兄弟。無論多么崇高的理想與信念都不能讓劉新傑原諒自己對譚忠恕的隱瞞與欺騙,因為這一切對於有膽識,有謀略,可謂梟雄的譚忠恕不啻是一種侮辱。真相的掩埋是不斷插入良心的,一把生了銹卷了刃的刀,是難當的鈍痛,而真相的揭示則可能就是傳說中那柄慧劍,斬同袍,斷手足。然而當一切歸於塵土,“知道了一切就原諒了一切”是智者的選擇,背對真相,面對劉新傑,譚忠恕仍是寬容慈愛的父兄。劉新傑也最終有機會拔出讓良心汩汩流血的刀,他知道,無論歷史的車輪將繼續向哪個方向前行,他都已與老譚做回了清清白白純純粹粹的兄弟。
劉新傑與阿九
正如吳秀波所說,劉新傑在《黎》中也有一個父親,一個兒子,父親是譚忠恕,兒子,則是弟弟阿九。如果說,譚忠恕是慈父,那么劉新傑與阿九則代表一種更為傳統的父子關係。父親對兒子嚴厲得近乎於苛刻,對自己感情流露的看管比對錢更為吝嗇。他們手持用畢生的厚望做成的鞭子站在兒子身後,然後用一副拉長的面孔將對兒子的讚許和關愛或是囚禁,或是供奉在除了自己,再無他人能夠觸及的角落。這是性別決定的人倫特色,裡面有太多的不能言說或不屑言說。阿九是整個故事中不期而至的一枚重磅炸丅彈,是草蛇灰線出神入化的演繹。其實伏脈千里就像是編劇、導演,跟觀眾玩的一個互動遊戲,基本上被看破的幾率十有八九,也有少數情況下觀眾會輸在拙劣的故弄玄虛下,其效果就像《紅樓夢》中賈環出的燈謎,玩的不是邏輯和智商,是看誰能更不靠譜。劉新傑與阿九關係的最終揭示,就像恬淡虛無中突如其來的醍醐灌頂,回頭再次追尋每個細節都有收穫,但又沒有任何線索可以互成因果。碼頭一戰,劉新傑替“還活著”的段太太和阿九選擇了死,替水手選擇了生。當阿九還只是阿九,沒有任何旁觀者會在阿九的身世上畫上問號。他是劉新傑唯一可擁抱的助手和戰友,是繼沈明錚,畢玉海,邊日南之後,又一個慘烈犧牲在劉新傑眼前和手中的革命同事。所以他的死貌似是壓垮劉新傑的最後一根稻草,也可以是挑戰劉新傑承受力的最後一個底線。那么,為什麼劉新傑面對阿九是一反常態的刻板與冰冷?為什麼劉新傑面對阿九在動盪的時局,危險的工作環境下的婚姻是一臉怒其考慮不周的欲語還休?當劉新傑的情緒因得知了阿九“太太”的懷孕而在驚與喜中匆匆跑了幾個來回;當他看到阿九早早為孩子準備好的童車,想掩飾對一語成讖的恐懼和與阿九一樣的對劉家血脈的期盼時,他一次又一次掏出了酒壺。酒是好東西,一口酒下去他劉新傑又是不計兒女情長的鐵漢。譚忠恕與劉新傑是戲劇衝突的兩個主體。而譚忠恕不僅僅是製造矛盾與高潮的主要元素,他同時還是劉新傑社會角色的鮮明對比與參照。劉新傑尷尬的站在有名無實的父兄譚忠恕和一奶同胞的弟弟阿九中間。譚忠恕給他是安樂茶飯,他給阿九的,除了兩個熱燒餅,還有最後一條必死無疑的路。究竟誰是在八局的臥底,譚忠恕把最壞的結果預想了無數次,他只是不知道結果仍是如此難以接受。
劉新傑從被喚醒的一刻,一定也替阿九把最壞的結果預想了無數次。雖然“勝利最終屬於人民”,“明天將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但是當阿九的車在不遠處炸響,當劉新傑親眼見證已經預見了無數次的結果,他用信仰支撐的世界還是在一個瞬間崩塌,原來這結果,仍是如此難以承受。
劉新傑與顧曄佳
劉新傑與顧曄佳像是同時穿過一條橫馬路,朝著彼此模糊的面容相向走來,卻在即將相擁的一瞬擦肩而過。這世上最遠的距離,是人在咫尺,心在天涯?還是當心在咫尺,人卻已陰陽相隔?
相對於其他兩個同一歷史環境下的女性形象——王佳芝和翠萍,顧曄佳或許會因為她的平凡和普通而更具特色。王佳芝代表了當時一個麻木的群體,他們欣然接受顛沛流離的生存方式,他們熟視無睹國家和民族的危亡,只要還沒死,就繼續活著。王佳芝像是一片浮萍,何去何從都不是自己的選擇,依附在易先生這顆荊棘上,她無法自拔,因為雖痛,卻得以苟安。對於王佳芝跟易先生而言,國破家亡是無力抗拒的現實,是無可逃逸的命運。褪去賣國漢奸和救國刺客的外衣,享受這末世的狂歡,他們才找到了自己,原來他們都只是男人和女人。
翠萍是那種平時就頂著半邊天,需要的時候也願意全部抗下的豪傑,無論對革命還是對愛情,她都有一種只進不退,寧攻不守的無所畏懼。她的人生不接受懸而不決,或愛或恨都要一目了然。然而死別是上半生痛苦的結局,生離才是下半生痛苦的開始,命運交付與翠萍的恰恰是留守,是等待,翠萍的痛苦將永無終結,因為她將永不言棄。余則成是否能坐擁佳人卻心無旁騖,也守望著有生之年與翠萍重逢的一刻?相信所有看過他們故事的人都會有深深地鬱結在胸口的一縷嘆息,無奈與遺憾本身就是難以排遣之殤。
顧曄佳的簡單和純真是這黎明之前喧囂的冥濛中留給劉新傑的一盞鵝黃色的燈光,和煦而寧靜。顧曄佳更像是一滴水,圓潤通透,可以隨時隨地融入茫茫人海。看盡歷史的浪潮,正是這樣的水滴,平凡普通,渺小羸弱卻匯聚成最終能夠推動歷史前行的力量。浪子,是女人童話中最受歡迎的男主角,每個愛上浪子的女人都期待著浪子迷途知返,自己點石成金的絢爛一刻。而在齊佩林和孫大浦面前極盡浪子之能事的劉新傑卻似乎把放蕩不羈,玩世不恭都鎖進了第八局的抽屜,面對顧曄佳他既有君子的謙謙有禮,又有紳士的衣冠得體。不難猜想劉新傑在與顧曄佳的“男女約會”中一定引領著一個永恆的話題,跟蹤與反跟蹤,與戀愛相比,這個話題劉新傑更得心應手,這與老譚隱晦的體貼“悠著點”相映成趣。他們用身份,任務和情感為自己結結實實蓋了一座迷城,誰也沒有找到水手為他們虛掩著的門。顧曄佳知道,她不可以愛劉新傑,儘管他溫文爾雅,善良體貼,“身上還有好聞的味道”,但最終他仍是一個策反無望的敵人。劉新傑知道,他不應該愛顧曄佳, “將來會有一個人來好好的愛她”,也應該有個人來好好的愛她,但劉新傑從未奢望過是這個人他自己,因為她是他在這個黑夜,碰巧從譚家得到的一件黑色的斗篷,他蒙著面在這黑夜與她逡巡不前,他必須做好一切曝露於陽光之下,他粉身碎骨,而她全身而退的準備,他們注定有明天,卻沒有將來。當顧曄佳讀懂了劉新傑身份的密碼,她知道不會有比她更幸運的女子,愛與信仰間她親自壘起的矮牆已經土崩瓦解,他是那個她可以愛,值得愛的人。當劉新傑迎著顧曄佳緩緩抬起的頭,對視她堅定的目光,他的世界已天翻地覆,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認識過她,她在他的面前滴水成冰,她隱忍而不屈,易碎但仍通透。車衝破了封鎖駛向曠野,顧曄佳緩緩地,柔柔地撲倒在劉新傑懷中,這是他們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擁抱,劉新傑只知道,他應該愛她,他必須愛她,他可以是那個好好愛她的人,他第一次希望能在沉寂中細細品味這愛情縈懷的溫暖,他卻不知這溫暖原是來自愛人噴涌而出的熱血。
劉新傑的第N張面孔
劉新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悲劇人物,他的每個“出將”和“入相”都在一樣一樣放下他生命中彌足珍貴的東西。面對八局的小人物,他流露出的是對生命的尊重,對弱勢與無知的悲憫,他“善良”的天性可見一斑。然而他首先放下了善良,他對馬蔚然的威脅與欺詐既無恥又齷齪。當他將朋友道義,血脈親情都緩緩放下,他所剩的只有從死人堆里撿回的那條性命。失而復得是應該更加珍惜,還是應該盡情揮霍?據說031還有另一個結局,最終他無法洗清這根釘子上的銹跡斑斑。這將是劉新傑人物悲劇曲線合理的制高點。將鏡頭從民國38年拉回公元2010,在更寬廣的視角下,一切都看得更加清晰。歷史在某個地方打了一個死結,這是多少031都難逃的命運,他們捨棄了一切,卻不得善終,無以安度。
劉新傑同時又是一個具有獨立完整的生命力的藝術形象,他不是一個多面體,他更像一個俄羅斯套娃,擁有讓觀者觸手可及的空間感和層次感。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有無法掩飾的弱點,或者應該說,他有無法掩飾的弱點,所以他不是一個手眼通天的萬能英雄,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人。劉新傑是個極度內斂又率直簡單的人。他對齊佩林,孫大浦是孟浪的嬉笑怒罵,對水手和阿九是一板一眼的公事公辦,只有兩個場景他用動作和語言表露了內心的波瀾壯闊和紛亂繁雜。一次是他跪倒在對於自己有養育之大恩的譚母面前,另一次則是與水手最後一次見面。碼頭一戰的慘烈損失耗盡了劉新傑所有的耐心與耐力,他的每個毛孔都淋漓著焦躁與不安,他無法再在命懸一線上閒庭信步,他在崩潰的邊緣留下一串串彷徨的腳印。八局的人不明白為什麼水手還不走,劉新傑也一樣想不通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水手還回來考問他的堅定和忠誠,這不是荒唐又是什麼?都到了這個時候,水手還“他媽的”有功夫來開這種不入流玩笑?劉新傑早在沈明錚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結局。雖然,死,或許也不能如他所願,“十秒鐘無痛苦”,乾淨利落,可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為革命犧牲,還需要像水手安排的,如此百轉千回。劉新傑的憤怒與沮喪終於在這一刻噴發,他告訴水手,他們身邊所有的革命戰友在水手安排的戰場“都他媽的死了”,做“刀斧”還是“釘子”他無從選擇,然而他既然注定是一枚“釘子”,他就會義無反顧地釘死這塊“朽木”。這是劉新傑這個角色唯一的一次剖白自己。其他的悲與痛他都必須掰開揉碎嚼爛,生生地吞入腹中,否則就是他被悲痛生吞活剝。痛失阿九幾乎將劉新傑攔腰斬斷,和手臂上的傷一樣,這段傷痛被劉新傑一千次,一萬次地深埋再深埋。敏儀在臨別時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阿九的身世,劉新傑又一次痛得血肉分離,斷筋斷骨,他又一次殘酷地鎮丅壓,專政著自己的情感。他不能給這個遺腹子起名字,因為,他還不知道“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啊”!這是令多少觀者潸然、扼腕的顧左右而言他。
吳秀波像是一個武林高手,一個武學奇才。以往的角色,他的招招式式都得以展示,而劉新傑並沒有留給他足夠的空間,他必須摒棄絕世武功的張狂。在醫務室,馬蔚然最終選擇了屈從,幫劉新傑過了一關。劉新傑細微的表情變化里有對己所不欲卻施於人的愧疚,有對老馬最終對他伸出援手的深深感激,這種表情變化必須保證在場的老譚無法讀懂而馬蔚然必然能讀懂的可信性,這一定是吳秀波的內功心法,高深莫測。沒有痕跡的表演和沒有招式的武功一樣是極致,在不動不語中,吳秀波用每一絲肌肉的顫動駕馭著劉新傑心情的大起大落。吳秀波又一次成功地獻上一篇題為《如果我是劉新傑》的習作。他把自己掏空,裝上劉新傑和031,按照劉新傑的生命軌跡又活了一遍。演員和角色之間一定遵循著質量守恆定律,在角色身上一定能找到演員的元素,所以在劉新傑N張面孔的交錯中,一定有那么一刻,屬於吳秀波,而且只屬於吳秀波。
吳秀波在訪談中曾說,他們這一代人生長在一個信仰缺失的年代。事實上何止他們這一代,如果信仰是宗教,是主義,那么中國從來就是一個信仰缺失的國度,中華民族從來就是一個信仰缺失的民族。但是,如果不苛求信仰普而廣的含義,如果信仰直接締造的是人的行為準則,那么中國人從來就有由倫理道德幻化而來的共同信仰,首先便是孝。信佛者求超度,信基督者求救贖,而中國人遠至尊祖敬宗,近至養親奉親,孝,都是單方向的付出。孝道是從古至今,哪怕是在一個“禮崩樂壞”,道德底線無限度降低的社會現狀內,中國人仍能堅守的信條。位於孝道之下的第二信仰是忠義。如果說,孝道是第一信仰,是做人的根本,不可背叛,不容逾越,那么忠義就是道德的上限,是道德的理想境界。武俠世界是成人不離不棄的童話,因為飲馬江湖,快意恩仇,忠義的道德價值在此得到最完美的實現。
在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正值國家和民族的存亡之秋,有這樣一些人,尋找到了新的信念。是新的信念支撐他們走過漫漫長夜,走過無盡的黑暗,他們舍小我,存大義,放棄一切所有從而為國家,為民族尋找到光明與新的起點。然而當歷史終將漸行漸遠,當所有人都以自我為圓心,法律為半徑,要為個人自由的概念畫最大的圓,圈最廣的地,信仰共產主義最終將“蛻變”成一個傳說,一個三流的冷笑話,還有誰能對信仰者的犧牲感同身受?沒有認同,怎能有理解?也許,共產主義就從不曾被真正理解過,因為在中華民族肥沃的文化土壤中沒有它的根基,它只是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它像是一個大而無當的牌位,它沒有本錢永遠堂而皇之地端坐在廟堂之上,其實它也只是曾給了炎黃子孫能最終前赴後繼地走上祭壇,雙手為民族氣節與尊嚴奉上一切的勇氣。走過劍拔弩張的歲月,共產主義永不會再一次凌駕於孝道與忠義之上。那么,還有誰,能理解過往犧牲的真正價值與意義?沒有理解又何以談銘記?歷史是固化了的時間與空間,每個人都是歷史的參與者,忘記了從那裡來,就勢必不會知道要到哪裡去。
後記
但願,痛能讓人警醒,痛能讓人反思,痛定思痛之後能有更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