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黑夜我想你沒辦法

發表在《北京文學》1998年第6期的《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窯風景五題 》,是曹乃謙的成名之作,也是他最優秀的小小說代表作。作者以樸素自然的筆法原生態地展示了中國傳統鄉村生活的本質:貧窮、閉塞、卑微甚至荒謬,純樸而又充滿詩意。在大量方言俚語和近乎口語般不動聲色的敘述中,在小說所展示的一幅幅遠離當下令人驚悸戰慄的生活場景中,在被本能折磨驅使的人性深處,在充滿絕望的淒婉的要飯調的旋律中,滿含著作者的悲憫情懷。

內容簡介

小說以塞北高原上一個叫“溫家窯”的三十戶人家組成的村子為場景,原生態地描寫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生活在這個小村莊的人們的生存狀態,展示了生命在極度貧窮的狀況下遭受本能驅使的卑微、荒謬和無奈。

作者介紹

曹乃謙,1949年出生於應縣下馬峪村,1986年開始潛心文學創作,目前已發表文學作品一百餘萬字,其中有30多篇作品被翻譯介紹到美國、法國、加拿大、日本、瑞典等國。曾出版長篇小說集《到黑夜裡想你沒辦法》、短篇小說集《最後的村莊》等。據了解,《到黑夜裡想你沒辦法》是曹乃謙歷時十年完成的代表作品,曾被《中華讀書報》、《亞洲周刊》等評為"2007年十大好書",併入圍了2010年度美國最佳英譯小說獎的複評。

作品賞析

曹乃謙是著名的短篇小說作家,他以“溫家窯風景”系列短篇活躍於文壇,深受老作家汪曾祺的賞識,後得到港台及海外地區的關注,被翻譯到美國、德國、瑞典等國家。瑞典著名漢學家、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審馬悅然先生評價曹乃謙“是一個天才的作家”,“有實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並親自為《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窯風景》一書作序推介。

“溫家窯風景”系列小說描寫的是七十年代山西雁北農村獨特的地域文化和民俗風情,更主要的是農民生活的苦難。連最低層次的溫飽要求都不能滿足的溫家窯人對“食”和“性”的渴求就更加強烈,有美好的真情,也有人性被扭曲的荒誕事實。作家的筆調是凝重的,給讀者一種強烈的震撼力。曹乃謙並不是專業的小小說作家,他並沒有專門寫過小小說,但他的某些短篇非常精短,符合小小說的審美特徵,是不可多得的小小說佳作。

發表在<北京文學>1998年第6期的《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窯風景五題》,是曹乃謙的成名之作,也是他最優秀的小小說代表作。欣賞曹乃謙的小小說,應該先從他的藝術風格談起。曹乃謙的小說風格非常簡約單純,表現在語言上,表現在情節結構上。汪曾祺老先生評論他的小說時說:“小說的形式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樸素,一般意義上的單純,簡直就是簡單。像北方過年夜會上賣的泥人那樣簡單。形體不成比例,著色不均勻,但在似乎草草率率的畫出的眉眼間自有一種天真的意趣,比無錫的製作的過於精緻的泥人要強……”(見《北京文學》1998年第6期)眾多的評論家都說,曹乃謙把短篇小說推到一個極致,就是運用精短的篇幅,寥寥幾筆勾勒出生動傳神活龍活現的人物,創造出深遠的意境,令人回味無窮。他的創作方法跟美國海明威的“冰山理論”相一致,那就是給讀者留下了巨大的空白和廣闊的藝術空間。下面以《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窯風景五題》為例來分析曹乃謙小小說的藝術特色。

《親家》一篇,用幾百字講了一個悽慘的故事:一大早,就聽得院外前有毛驢在“咴咴”的吼嗓子。黑蛋說:“狗日的親家來搬了。”女人說:“甭叫他進。等我穿好褲。”黑蛋說“球。橫豎也是個那。”女人的臉刷地給紅了,說:要不你跟親家說說,就說我有病不能去。反正我不是真的來了?黑蛋說;“哪能行?中國人說話得算話。”黑蛋出院迎親家。……這是小說的開頭。黑蛋給兒子娶媳婦時為了少花一千塊錢,答應每年讓自己的老婆到親家家裡住一個月“做那個啥”。“做那個啥”是曹乃謙小說里的一個專用詞,指“性交”(當地方言裡委婉的說法)。女人的態度是羞且麻木。羞是一個女人的本能,她等穿好褲子再讓親家進來,黑蛋卻早已麻木不仁,說“球。橫豎也是個那。”出去迎接親家。女人又推託有病不能去,黑蛋卻說中國人說話得算話。但女人最終對這事已然默認,願意接受出賣自己的性的事實。女人同時在兩個男人(黑蛋和親家)的面前都“不往誰身上看”,麻木到了極點。親家用驢接走了黑蛋的女人——去“做那個啥”,黑蛋去送親家:球,去哇去哇。人家少要一千塊錢,就頂是把個女子白給了咱兒。球,去哇去哇。橫豎一年才一個月。中國人說話得算話。黑蛋就走就這么想。扭頭再瞭瞭。黑蛋瞭見女人那兩隻蘿蔔腳吊在驢肚下,一悠一悠地打悠悠。黑蛋的心也跟著那兩隻蘿蔔腳一悠一悠地打悠悠。黑蛋為自己的失落找到充分的理由,他覺得心安理得——典型的阿Q精神。這篇小說讀了令人心酸,讓人心情沉重,憋悶。貧困可以改變人的道德價值觀念,貧困可以讓人麻木,貧困也能讓人的羞恥之心泯滅。作品帶給讀者的是一種強烈的震撼,短短几百個字表現了如此厚重的內容,表現了作家力透紙背的功力。關鍵是切入角度好,沒有正面描寫事件的過程,而只寫了一個片斷,以片斷代替了全過程。給讀者留下大量的空白。留下不盡的餘味。讓人想到海明威的手法。這篇小小說的藝術技巧就是省略。

《女人》則是粗線條的勾勒。說的是溫孩總算娶上了女人,但女人不跟溫孩睡覺,不給溫孩做飯,不給下地勞動。在溫家窯這是大逆不道。女人觸怒了所有溫家窯的人,人們攛掇溫孩狠狠揍女人一頓。溫孩揍完女人,女人一切順溜了。溫孩壓在女人身上一邊“做那個啥”一邊說“日你媽你當爺鬧你呢,也是鬧也那兩千塊錢兒”。後來溫孩的女人也給做飯了,也跟著溫孩下地了。人們看見溫孩女人臉上儘是黑青。這就是溫家窯女人的命運。這本來是一個比較長的故事,但作者用傳神的幾句話交代完,卻不失厚重。像國畫裡的大寫意。正如汪曾祺先生所說,“像北方過年夜會上賣的泥人那樣簡單。”同時又讓人想到中國傳統的剪紙藝術,簡練概括,意味深長。《女人》一篇,簡單而深刻,是大境界。這是省略的又一種手法。

《楞二瘋了》卻像一則謎語,開篇給讀者留下的懸念:楞二爹上礦山走後,楞二瘋了。用手啪啪的拍炕,嘴裡喊著殺人。村里人們說赤腳醫生不頂事就找個大仙爺看看。楞二媽搖頭,知道這都不行,上回就不是赤腳醫生也不是大仙看好的。是誰看好的?沒說。過了幾天楞二又不瘋了。有人問楞二媽咋好的,楞二媽遮遮掩掩只說好了。楞二的瘋究竟咋好的?作者最後也沒有將謎底透漏出來,只在結尾寫到:“總比殺了人好。總比撞上鬼好。”楞二媽想。楞二媽跨坐在鍋台邊,就看楞二裱炕席就想。想一會撩起大襟揉揉眼。想一會撩起大襟揉揉眼。全篇隱晦之至,充滿了神秘感。但我們從作者極其有限的一點暗示可以感覺到楞二的瘋是獸慾的發作,他的獸慾最終以最野蠻最亂倫的方式得到發泄,讀來讓人驚心動魄。所以說這篇小說純粹是一個謎語,而謎語是最精短的文學形式。

《莜麥秸窩裡》是一個特寫鏡頭,寫一個偷情的幽會,情人的竊竊私語。語言簡練到不能再簡練,情節精短到不能再精短,全篇基本由對話構成:“醜哥保險可恨我。”“不恨。窯黑子比我有錢。”“有錢我也不花。悄悄攢上給醜哥去女人。”“我不要。”“我要攢。”“我不要。”“你要要。”他聽她快哭呀,就不言語了。……因為窮,醜哥的情人不得不違心嫁給“窯黑子”,醜哥卻毫不介意,在他看來女人嫁給有錢人是理所當然的事。而痴情女卻要攢錢給醜哥娶親,醜哥自尊心極強,寧可打光棍也不願要她的錢。後來女人又提出“要不今兒我就跟你先做那個啥吧。”醜哥卻說不可以,“咱溫家窯的姑娘是不可以這樣的。”他們的感情真誠樸實。醜哥表現得自尊自重,仍恪守著封建的貞操觀念。“醜哥。”“嗯?”“這是命。”“……”“咱倆命不好。”“我不好。你好。”“不好。”“你好。”“不好。”“好。”“就不好,就,不……”他聽她真的哭了,他也給滾下熱的淚蛋蛋,“撲騰,撲騰”滴在了她的臉蛋蛋上。這就是情人的幽會與訣別。小說沒有去描寫這一對情人的戀愛故事,而只選取了這樣一個小鏡頭,像一部攝影作品,令人想到瞬間的藝術。

《鍋扣大爺》是構思最為完美的一篇,全篇寫鍋扣大爺的醉酒,一醉酒就到野墳地去,唱著“到黑夜想你沒辦法”的麻煩調。酒醒後還給人們玩“蹦老虎”,但他並不糊塗,臨死前語出驚人,表白了自己的一樁心愿:“把我埋到三寡婦的墳里去。”寫出一個孤寡老人的痴情。寫醉酒其實意不在酒,於結尾處才猛地出現突轉。綜上所述,曹乃謙的小說風格是簡約單純的,甚至說是“簡單”。那么他的主要手段就是省略。小小說是省略的藝術,所以曹乃謙是優秀的小小說作家。

作品被諾貝爾評審看好

1991年,身在瑞典的諾貝爾文學獎評審、漢學家馬悅然,看到<山西文學>上曹乃謙《到黑夜想你沒辦法》系列小說中的5篇,喜歡得不得了。將其中的五篇翻譯成了瑞典文,並給曹乃謙寫了一封信。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會和馬悅然認識。”曹乃謙說,那天,他接到了一封從《山西文學》轉過來的信,由於上面都是瑞典文,他只看懂了自己名字的拼音,根本沒有意識到竟然是馬悅然翻譯了自己的作品。過了一段時間,馬悅然再次托夫人給他寫了一封信,並將稿費附上。之後,兩個人開始陸續通信。

早在1988年,對沈從文作品非常迷戀的馬悅然就曾無數次試圖說服瑞典學院破例把諾獎授予死去的人,在發現曹乃謙後,馬悅然宛如發現了另一個沈從文,對他推崇有加,他不止一次地說:“曹乃謙是山西一名普通警察,但在我看來他也是中國最一流的作家之一”。

2005年10月,已經81歲的老人專程從瑞典來到山西,在山西作家李銳、蔣韻及台灣作家文芬的陪同下,走訪了曹乃謙作品中的“溫家窯”。不過,曹乃謙說,在他們的交往中,馬悅然從來沒有和他談過諾貝爾文學獎的事情。“我們只談文學,談創作,從來沒有說過有關諾貝爾獎的半個字。”曹乃謙說他也不會做這種幻想,“只有傻瓜才會這么想。”

作者入圍諾貝爾複評名單

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已結束,來自世界各國的210名入圍作家中有20人入選複評,其中應縣籍作家曹乃謙進入諾貝爾文學獎複評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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