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老北京:一座轉型的城,一段正在消逝的老街生活

再會,老北京:一座轉型的城,一段正在消逝的老街生活

《再會,老北京:一座轉型的城,一段正在消逝的老街生活》是2013年4月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麥可·麥爾(美)。這部書有回憶,有歷史,有旅行,也有對身體力行的呼籲,這本優美的處女作,表達了作者對老北京的戀慕,也是對一種正在逝去的生活方式的輓歌。本書獲《華爾街日報》年度最佳亞洲圖書。

基本信息

內容簡介

我們愛上一座城,是因為愛上了那裡的一個人。我們懷念一座城,是因為懷念著這裡的一群人。一條胡同的因緣,一座城市的生死,一種歷史的記憶!

北京,充滿活力的中國之都,變化是唯一不變的主題。

對中國人而言,北京是一切的中心:政府、傳媒、教育、藝術和交通,甚至包括了語言和時間。自北京建城以來,她就是吸引外來人口、商人、學者和探險者的魅力之地,其中也包括了13世紀的馬可·波羅:“全城地面規劃有如棋盤,其美善之極,未可宣言。”

這副“棋盤”的遺址仍留在北京城內,六十多平方公里的面積和曼哈頓區差不多大,那些叫做胡同的狹窄巷子也依然存在。胡同之於北京,就如河道之於威尼斯。幾個世紀以來,胡同一直是這個城市的文化特點,即使現在的巷子還不到以前的八分之一。

北京並不是西方人眼中的城市。1962年,一名外國記者將這裡定義為“史上最大的鄉村”。儘管這裡有世界上第二繁忙的機場,近一百家星巴克和一條覆蓋到城市核心之外的新的捷運系統,但在某些北京人的眼中,它仍是一個鄉村。

過去十年,就像是任何一個崛起中的國家的首都那樣,北京這個大鄉村走向了國際。穿過天安門廣場,百公里外的長城標誌著這個城市寬廣的界限。或許它的改變可以用這個小插曲來說明:

幾年前我看到一個充滿樂觀意味的橫幅,掛在一棟老樓的拆遷現場,上寫:再現古都。

一天晚上,不知道誰悄悄地將第二個字的左半部分去掉,所以口號變成了:再見古都。

對於路人而言,這兩個口號都可以是正確的,北京又處在八百年一次的再建與重生的循環之中。被改掉的橫幅在幾小時內就被扯了下來,但這無關緊要,因為北京人不需要讀它也能感受到這座城市的變化——他們每天都身處其中。

作者簡介

麥可·麥爾 Michael Meyer:1995年作為美國“和平隊”志願者首次來到中國,在四川省一座小城市培訓英語教師。1997年他搬到北京居住了十年,並在清華大學學習中文。他的文章多次在《紐約時報》,《時代周刊》,《金融時報》,《華爾街日報》等諸多媒體上發表。麥可·麥爾曾獲得多個寫作獎項,其中包括古根海姆獎(Guggenheim)、紐約市公共圖書館獎 (New York Public Library)、懷廷獎(Whiting)和洛克菲勒·白拉及爾獎(Rockefeller Bellagio)。他畢業於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目前在美國匹茲堡大學和香港大學教授紀實文學寫作。《再會,老北京》是他的第一本書。

名人推薦

很少有作者能夠真正活在一部作品裡,融入當地的生活,並讓這種探究走向深處。兩年來,麥可·麥爾在北京的胡同里生活、教書;在當今的英語寫作圈,沒有人比他更懂這個世界。

——彼得·海斯勒

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我們憤怒地毀掉自己的文化。從80年代到現在,我們快樂地毀掉自己的文化。

——馮驥才

媒體推薦

令人難忘地,麥爾記錄了一座城的死去。儘管看起來有些極端,但這絕不僅僅是北京的問題。從某種角度而言,這也是我們美國正在經歷的問題。

——《紐約時報書評》

有回憶,有歷史,有旅行,也有對身體力行的呼籲,這本優美的處女作,表達了作者對老北京的戀慕,也是對一種正在逝去的生活方式的輓歌……對於北京而言,麥爾的這部力作就如同雅各布斯的《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之於紐約。

——《出版人周刊》

目錄

第一章 走過大前門

插圖 插圖

第二章 叫我梅老師

第三章 Mocky與我

第四章 “告別危房”

第五章 寒冬降臨

第六章 拆之簡史一: 燕都舊跡

第七章 《北京晚報》

第八章 幸福城中好時光

第九章 把感覺留住

第十章 春天

第十一章 拆之簡史二: 皇城興衰

第十二章 “去貧化”的貧民窟

第十三章 搶救老街

第十四章 夏日大回收

第十五章 過去時與將來時

第十六章 拆之簡史三: 民國首都的現代化之路

第十七章 朱老師: 樹的記憶

第十八章 “他有病了你不給他治,是你的責任”

第十九章 老寡婦的故事

第二十章 拆之簡史四:“毛澤東時代”北京的工業浪潮

第二十一章 回音壁

後記 新北京,新奧運

致謝

譯名對照表

參考書目

譯後記 一封寫給老北京的憂傷情書

後記

一封寫給老北京的憂傷情書

本書作者Michael是我在香港大學讀新聞學碩士時一門課的教授。第一堂課,他說不知如何介紹自己,於是打開電腦里的地圖、照片和資料,眉飛色舞地說起北京。他說起北京的大街小巷,大柵欄附近全城最好的一家酒吧,他所任教的國小,沙塵暴的天氣和拆遷的情況。北京是我生活過七年,並且還將繼續生活下去的地方。Michael的一番介紹,不僅僅勾起我濃濃的思鄉之情,還讓我頗有些汗顏,他說的很多東西,我可說是一無所知。

及至後來,我找到他,問他想不想把這本寫北京的書出箇中文版,他還是像往常看我們寫的文章一樣,露出燦爛的微笑,大聲說,“好啊!”時值畢業季,我從彈丸之地的香港,將這本書裝入行囊,帶回碩大無際的北京,在南四環一間高層公寓樓里,完成了它的翻譯。掩卷之時,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這座城市太大了,寄託了太多人的愛與悲歡,承載了太多歷史的起伏變幻。手裡的這本書,就像自稱“外地人”的Michael懷著拳拳赤子之心,寫給異鄉老北京的一封憂傷情書。

與很多外國人寫北京的書不同,這本書中的Michael,不是一個站在外面自說自話的旁觀者。他沒有簡單武斷地說,“拆遷是在破壞老北京的文化,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正如書中所說,如果你住在有供暖設施、全套管道的地方來說這話,難免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Michael的可貴之處在於,他是一個真正的體驗派。這也是我譯完全書之後對他最肅然起敬的地方。好,你說胡同里的四合院全是舊房危房,要改善居民居住條件,必須拆掉重建。那我就進去住住,看是不是這樣。而且他不是只住兩三天,而是一住兩三年。長期的胡同生活讓他體會到夏天的燥熱,冬天的寒冷,沒有淋浴和廁所的不便。也讓他的書擺脫了一般的批判性書籍“只破不立”的怪圈,而提出了很多的建設性意見。重要的是,他不像其他身在北京的“老外”,有種高人一等的“國際友人”感覺,而是真正融入了社區,吃著大娘包的餃子,喝著燕京啤酒,和光膀子的男人、隨地吐痰的婦女一起去體會那鮮活而俗氣的市井生活。也讓他體會到在一開始吸引他的老建築之外,這其中還有一種難能可貴的社區文化,將隨著拆遷而消失。

Michael給我們上課時,總是強調,寫較長篇的特稿報導,語言可以極盡詳細和渲染,但無論如何形容,都不可以說謊,要實地去看,寫你親眼所見的東西。在這本幾十萬字的書里,他給我們這些初出茅廬的新聞人做了一個榜樣。除了要體驗胡同生活就真正住進去以外,要寫越南、歐洲和寮國的改造,與之和北京的改造相對比,那就親自去河內、巴黎和琅勃拉邦,和那裡的人們聊天,去當地的資料館查詢,得到真實的第一手體驗和詳盡的第二手資料;胡同里的山西人告訴他,鄉下的生活比大雜院的單間還要苦,他不信,於是坐了通宵的火車親自去那裡看一看;讀了馮驥才的書,就想方設法去天津找到他,聊一聊遺產保護,聊一聊共同的夢想;研究北京規劃史時發現梁思成這個不容忽視的人物,斯人已作古,便找到他的後人梁從誡,聽聽他的感受……所有這些親身實踐和努力,讓他的書中真正做到了沒有一句謊言。翻譯這本書時,我帶著一個新聞人的質疑精神,曾在網路上找到書中寫到的某些人的聯繫方式,有的是著名人物,有的則是大柵欄地區客棧店主這樣的小老百姓。電話打過去,大家都記得一個叫“梅英東”的老外,曾經跟他們說過什麼話,聊過什麼天,與書中寫的如出一轍。這樣的調查精神,試問今天的新聞人,有幾個能完全做到。我曾看到過一篇文章,評價以何偉(Peter Hesseler)和Michael Meyer為代表的中國事件紀實報導作家,他們有著相似的經歷,跟隨美國和平隊來到中國,全程跟蹤中國的某件大事,寫出連中國人也寫不出來的深度報導。文章的作者說,“我們在自己的母語裡流浪,他們卻安然找到棲身之所。”找到這樣一個棲身之所的前提,正是首先四處“流浪”,獲取能夠說服自己的證據,然後才能說服讀者。這些自然都是文字背後的故事,然而作為局外人蜻蜓點水般的幾句評論,與真正參與進來調查、取證、沉澱、積累所提煉出來的文字,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Michael筆下的北京,是充滿矛盾的。一方面,她有著獨特的魅力。古舊的時光中,她是位大家閨秀般的美人,經過歷史的修造和沉澱,變得像母親一樣溫柔、慈愛和包容。人們在她的懷抱里經歷起起落落,經歷春夏秋冬。恢弘壯麗的紫禁城,護城河上的冰場,高大城門上的暮鼓晨鐘,廊坊胡同中優美的柱廊,都是非北京不可的所在;吳吳最愛的四季小吃,小劉爸爸的鴿子,老寡婦的生平,朱老師記憶中的大樹,都是別處不能給予的人生。另一方面,她又在過去與現在的大潮中急功近利。悠久的歷史中,她很早就開始了自我破壞;外族入侵和內亂燃起的戰火,讓多少文化瑰寶付之一炬;一次又一次的現代化,京城的“風水”被破壞殆盡。每進行一次改造,就會有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家不成家。北京越來越喪失了一個大國首都所應有的大氣與特色,變得和其他城市並無區別。Michael說,北京是自己一見鍾情的地方,他在書中的視角,似乎也像一個愛恨交加的情人,一面發現她無窮無盡的魅力,一面焦急她在世界大潮衝擊下的變化。他融入到她的心懷中去與她親近,又跳出來客觀地提出意見和建議。胡同里的居民們,都把這個小伙子當自己的親人來看待,而這個“老外”對北京的愛,不亞於我們任何人。

翻譯這本書的過程中,我由於身體原因,在北京積水潭醫院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時光。那正好是北京胡同交錯,四合院密集的地區。身在美國的Michael得知以後和我聯繫,清楚地說出積水潭周圍味道好的餐館,讓我和朋友有機會去品嘗。每天從病房的窗外看冬日的夕陽,有Michael書中貝殼一樣的屋頂,盤旋在上空的鴿子發出肅穆的鴿哨。當然也有在建的工地和起重機的吊臂。我也每每覺得心中好似有種似有若無的疼痛,默默地說一句,“再會,老北京。”

由於住院和其他原因,這本書譯稿的完成比預想的時間要長,首先要感謝作者Michael Meyer本人給予我的信任、理解和鼓勵。書中很多涉及中文原文的地方,他都儘可能地為我提供資料,替我節省了一些查找資料的時間;通過這本書我也閱讀了很多關於北京歷史與規劃的書和資料,就像敞開了一扇新的大門。Michael的妻子和家人還積極做我譯稿的讀者,提出很多意見,為我斟酌字字句句。也在這裡祝Michael可愛的兒子健康成長。同時要感謝上海譯文出版社的編輯張吉人先生,給我充足的時間和無限的理解與寬容。最重要的感謝給予我的母親何曉玲、父親劉緒龍和婆婆楊小燕,在我艱難的時候,你們是我最安全的港灣。是你們的悉心照料,讓我能夠在病床上仍然堅持資料的查找和本書的翻譯。當然還有我的人生伴侶廖陽勇,你做了我的第一讀者,和我一起閱讀已經翻譯的章節,替我查找錯別字,並在我住院期間幫我保持和外界的聯繫。你對我翻譯水平的誇獎,讓我可以非常愉快地努力下去;將已經翻譯好的章節讀給你聽,成為我每天最期待的時光。謝謝你,給我溫暖美好的愛,讓我勇敢前行。

最後的感謝、祝福和決心給北京,感謝你給予我們愛與悲歡;祝福你仍然能做一位獨一無二的美人;希望我也能像Michael一樣,為了你能變(或“不變”)得更好,而努力,而前進。

2013年新年隆冬於北京

精彩頁

第一章走過大前門

老寡婦門也沒敲,就走進了我的房間,她身上飄著一陣“飛馬牌”香菸的味道。一頂老舊的棉帽遮住了她蓬亂的花白頭髮,露在外面的部分則梳向腦後,仿佛為了炫耀耳朵上的那對金耳環。她穿著一件羊毛衫,圍巾手套全副武裝,顏色與我們這個四合院深硃砂紅的木柱子很是相配。在我眼中,這位鄰居老寡婦是由下面這些顏色組成的:黯淡的灰與白,亮麗的明黃,帶有皇城氣息的大紅。當然還散發著灰燼與歲月的味道。北京城的中心地帶縱橫交錯著無數條狹窄的胡同,而老寡婦,就是我們這條胡同的縮影與代表。她八十年的人生,大部分都是在這個地方度過的。四周怪獸一般逐漸蠶食胡同的摩天建築.閃閃發光的玻璃外牆晃得她睜不開眼睛。她無法想像自己有一天會搬進這樣的大樓里。她總是鄭重其事地宣稱自己永遠也不會離開。然而不久的將來,老寡婦,以及大多數胡同里的居民,都將別無選擇。

“小梅!聽我說,上課之前你必須吃個飯。”我站在她面前,身穿T恤和四角短褲。老寡婦擦了擦一雙筷子的頭,遞到我手上。“多吃點兒,小梅!”她親切地喊著我中文名字的簡稱。而我則用對老年婦女的尊稱,叫她“大娘”。

老寡婦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捧到我面前。手裡香菸冒出的煙霧沿著萎黃的臉頰蜿蜒上升,熏得她斜斜地眯起了眼睛。今天她包了我最愛吃的香蔥豬肉餃子。“知道不,”她說,“做一人份實在是太難了,所以你必須把這些全吃光。”

我總是很聽老寡婦的話。這個四合院有五個房間,一共住了七個人。儘管老寡婦沒有產權,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這裡的女主人,她有使用權。1962年,北京市房屋管理局批准她入住朝南的房間。正對著我現在住的地方。在這間六平米的陋室之中,她拉扯大了一雙兒女和一個孫女。她和家人的照片高高地掛在牆上,其中一張大幅彩照是年輕時候的她:高高的顴骨,灰色緊身連衣裙,渾身散發著青春的光彩。房間的水泥地面沒有任何裝飾,一個胡桃木質的五斗櫥,兩把鐵質的摺疊椅,一張輕便的牌桌和一張單人床就是全部的家當。房間裡的彩色電視機永遠停留在11台,北京戲曲頻道。每天,從太陽東升到夜幕降臨,鏗鏘的鳴鑼和依依呀呀的憂傷唱腔都會飄滿四合院的每一個角落。

老寡婦又點燃了一支“飛馬”。藍色的煙盒上畫著一匹縱身躍向天際的駿馬,蹄下是一排排鱗次櫛比的化工廠和大煙囪。這是這裡賣得最便宜的香菸,也是胡同里整日飄散著的味道。

“你應該起得早點兒,”她嗔怪道。“我都在天桃市場逛了一大圈兒了。”現在是早上七點。胡同里總是房子挨著店鋪,密密麻麻的。所以永遠有人在做生意,出門就能買到東西。每天一大清早,人們就會擁向附近的露天集市,從外地農民手裡買到新鮮的肉食和蔬菜瓜果。“我把鍋放在火上準備下餃子,然後就去了,”老寡婦說。“等買了調料回來,水都燒開了。”

她看著我喝下那碗成鹹的肉湯。我對她說謝謝。她揚起頭,大聲問:“你說什麼?!”她有點耳背。說再見的時候,她總是簡單地哼哼一聲:“哈!”接著就走下四合院的木頭門坎,往左轉離開了。這裡原本是一處官家的宅邸,現在被分成四個四合院,每一個都住了好些租戶。我們的房間位於後方,挨擠在一起,離四院共享的正門最遠。老寡婦蹣跚地走過走廊凹凸不平的地面和石板,雙手支撐著灰色磚牆。女廁所在與正門相對的另一頭,裡面很窄,她放開手緊走幾步,進去了。

男廁所更遠。所以老寡婦一走,趁著鄰居們都還在睡覺,我打開一個柜子斑駁的門,拿出一個塑膠瓶,把裡面昨晚“方便”出來的液體倒空在水槽里之後,又從門外的晾衣繩上摘下一條毛巾,抖落上面的灰塵,把頭伸到水龍頭下面,迅速抹上洗髮液,用一個咖啡杯裝滿冷水,澆在頭上。接著又用毛巾擦了把臉,清潔了腋下。要是想洗個痛快澡,得到幾條巷子以外的“大力澡堂”。

在這樣一條典型的北京胡同里,早晨大抵如此。

但今天的天氣卻有些不同,不冷不熱,空氣還挺清新。夏秋季之間的“秋老虎”來了,清早涼爽宜人,下午仍然酷暑難當。我把毛巾掛回晾衣繩上的時候,就能看見層疊的樹蔭和此起彼伏的灰瓦屋頂上萬里無雲的高遠藍天。一陣勁風吹過,院子裡揚起陣陣塵灰。原本,四合院中間的開闊地能放下一張茶桌,還能種下一棵高大的柿子樹。但幾十年的光陰過去,水泥石板上的空間越來越小,加蓋了一間臥室,一個帶煤氣罐的廚房,房間與房間的空隙之間,蜘蛛網般交錯拉滿了晾衣繩。下雨的時候,這裡必須得打幾把傘遮起來。而院子裡的我則必須弓著身子,和老寡婦一樣高。

在自己房間裡的時候,我可以挺直腰板,對她而言簡直就像個“巨人”。我這個家的北牆有幾扇窗戶,窗台齊腰.窗玻璃頂部與屋檐齊平,約高四米五。門閂是一塊老朽的木頭,只在我睡覺的時候才發揮作用。白天嘛,總有人在我屋裡來來往往。雖然我租住了兩個房間,但完全沒有什麼個人隱私,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讓大家看在眼裡。每月房租六百元左右,這與北京一套帶有暖氣和完整管道的公寓房租金相比,毫不起眼。但老寡婦還是覺得我在揮霍浪費。畢竟,她自己只住了一個單間,旁邊房間裡的夫婦倆也是。他們來自中國東北,想在首都找份活乾,立住腳。我們之間僅有一牆之隔,房東也是同一個人。他把這個地方分成了兩個空間,一邊留給自己,一邊掛牌出租。和老寡婦一樣,他媽媽也是在政府分配中取得了居住權。但年輕一點的房東和老寡婦不同,他喜歡住在現代的公寓樓里。母親去世以後,他就搬了出去,只保留著這裡的使用權。這種權利可以轉讓,同時也允許他將這處產業賣掉或者出租。

我的客廳里有一個書架,一個迷你的沙發,一把椅子和一張茶几,還有一張書桌。拋光的大理石地板總是冰涼而濕滑。稻草和泥土和成的牆面刷了一層白漆。早晨,陽光照進來,晚上,頭頂孤零零懸掛著的燈泡發光發熱,牆面總是蒙著淡淡的光澤。另一間屋鋪著深紅色的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響。屋裡有一個五斗櫥,一個能睡四個成年人的大通鋪,還有一個礦泉水加熱器。我往杯子裡舀了一勺雀巢速溶咖啡,關掉電腦,才敢開始接水。可不能再像某個早晨那樣把院裡的保險絲燒了,自從那次之後,我的冰櫃就歇菜了,現在裡面放著我的內衣褲。

因為所謂的“房東”們並沒有房屋的所有權,老寡婦和其他人一直捨不得從微薄的收入里拿出一點錢來對這院子進行一下維護。20世紀50年代以來,這個任務就落在北京市土地資源與房屋管理局的肩上。大多數北京老屋的所有權都在這個機構手裡,當然也包括各條胡同里一溜排開的平房四合院。長達數十年的租金補貼政策、資金短缺、過度擁擠以及疏於維護,讓這些用木頭和土磚等不耐用材料搭建的房子呈現出老朽的頹勢。因此,北京政府不斷地發出拆除令,將這些土地拍賣給開發商。接著,老房子就消失了,胡同也不見了,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隨之悄然逝去。(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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