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魂兮歸來

”一聲招呼,當時還不及槍高的他,就告別父親,跟著部隊走了。 那是1950年的一個下午,曹秀湖所在的部隊正在收稻子。 1955年,曹秀湖認識了現在的老伴兒陳長英。

2014年3月28日清晨,瀋陽,風呼呼地刮著,天氣還有些冷。85歲的曹秀湖扶著一根水泥電線桿,站在志願軍烈士陵園門口的警戒線外,默默地等待著。
1950年,曹秀湖作為第一批中國人民志願軍赴朝,在66軍197師任救護兵。今天,他從20多公里外趕來,一個人在這裡站了5個多小時,只為了再看當年的戰友們一眼。這一眼,他已經等了足足60年。
下午1時,運送烈士遺骸的車隊緩緩駛來,老人脫帽注目,眼淚簌簌下落。目送戰友們魂歸故土,他轉身默默離去。回家的路上,那條熟悉的線路,他居然把車給坐反了,花了3個小時才到家。
曹秀湖出生在瀋陽市東陵區高坎鎮舊站村,4歲就沒了母親,父親是個打鐵匠。他14歲時,一支部隊經過家鄉。“走吧,跟我們幹革命!”一聲招呼,當時還不及槍高的他,就告別父親,跟著部隊走了。
他先是在偵察連隊當通訊兵,後來被安排到衛生隊當衛生員。解放戰爭期間,他隨部隊攻四平、圍長春,後來進關參加了平津戰役。“大部隊跨黃河、過長江,一直打到廣西。我所在的那個師留在了北京,保衛第一屆全國政協會議。”曹秀湖驕傲地說。
老人戎馬一生,對許多細節都記得特別清楚。他回憶:有一天,朱德老總向他們走來。他立馬行了護槍禮,但是對面哨兵卻行的是舉槍禮——“因為他是國民黨軍隊整編進來的,當時全軍的禮儀都還沒來得及統一呢。”
另一件令曹秀湖終身驕傲的事情,就是在開國大典時,他在陸軍步兵方陣里,邁著正步走過了天安門。他說,接受毛主席朱老總的檢閱,是那個年代一個士兵最大的榮譽。
60年過去,曹秀湖依然記得入朝戰爭發動的那一天。那是1950年的一個下午,曹秀湖所在的部隊正在收稻子。忽然一聲緊急集合,所有士兵立刻歸隊。回去才發現,四兩一個的饅頭,都蒸好了,每人發了三個,就全部拉上了“悶罐”火車。火車一直開到了丹東。過了江,戰鬥就打響了。
曹秀湖當時是醫務兵,跟著戰友們衝鋒陷陣,血里火里滾了不知幾趟。一年多後,作為第一批入朝的隊伍,他們被後續部隊替換下來。曹秀湖回到家鄉衛生院,當起了防疫員。而跟他一起上前線的兩個同鄉,都犧牲在了朝鮮。
1955年,曹秀湖認識了現在的老伴兒陳長英。陳奶奶說起他,至今還有一肚子“怨氣”:“當年三個公社的防疫,天花、水痘這些大大小小的病,他都管,就是不管家裡的事兒。”還有文革時,每場武鬥下來,曹秀湖就舉著紅十字的旗子,帶著擔架衝上去救人。“他啊,那時候就不怕挨槍子兒。”陳奶奶嗔怪道。“解放戰爭、抗美援朝都過來了,那點兒算個啥?”這個平日裡話並不多的男人一臉不屑。
工作37年之後,曹秀湖離休了。閒不住的他,向領導申請了新的“革命任務”,到東陵——一座烈士陵園去義務守陵。
東陵位於天柱山腳下,裡面安葬著494名烈士,其中無名烈士320人,包括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中犧牲的革命先烈。
老人剛到這裡時,每天要騎腳踏車往返兩個多小時。沒過幾天,他乾脆把行李卷搬了過來,住在陵園裡。
曹秀湖在陵園門外土道邊種上了樹,在園內栽上了花草。後來他把老伴也接來了,倆人一塊侍弄草木,打掃衛生,一晃就是11年。
後來,領導念著老人年齡實在太大了,就讓別人替了他。曹秀湖捨不得。他說:“我跟他們在一起,心裡頭真的很踏實。”
這次聽說戰友遺骨歸鄉,老人說什麼也要去看看。遠遠地看到了,也就默默地離開了,什麼也不說。迄今,曹秀湖老兩口住在一間子女湊錢買的動遷房裡,60多平的小房,被老倆口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我們搬過七次家,後來兒子女兒湊了點兒錢,才給買了現在這間房子。年紀大了,別人不願意租房給你,怕死在裡面,晦氣。”陳奶奶說。
從槍林彈雨里闖過來的老人,此時輕言細語地安慰著老伴:“這不咱國家有困難嗎?領導說了,那6萬多塊錢的住房補貼就要下來了,我們再等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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