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何斌,警號:XX2318,從警32年。天津人,表情嚴肅,說話幽默,閱歷豐富。參與偵破各種案件上千起,對警界人和事如數家珍,被譽為“警察肚子,故事簍子”。曾在天津廣播電台和《今晚報》做過節目和專欄《天津警察講段子》。有人稱奇,有人發笑,從白領到市井,皆欲罷不能,淪為“何粉”.
目錄:
人腿牽出情殺案
午夜計程車上的鮮血
妒火引發的命案
女大學生臥室慘死之謎
致命A型血
凍結的第六秒
手持鐵管的強姦犯
消失的“女上司”
夜幕下的作坊
女秘書的“雙重身份”
隱藏在錄音里的案犯
富翁身後的三雙眼
女模特行兇之謎
百分百綁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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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腿牽出情殺案
這是一起十幾年前的舊案。發案地點,是當年的一條高速公路的建設工地。為嘛要選這個段子?因為修建那條高速的負責人,是我的一位多年老友。之前就聽他說起過這個案子的細節,採訪又巧遇了那位當年破案的老刑警。信馬由韁地聊著,無意中提起來了,我也就把它記了下來。
報案人是個包工頭,人們喊他徐老闆。那幾天,其實是他最高興的時候。讓徐老闆高興的事還能是什麼?當然是他又包到了工程。包到了工程還不夠,還是一個技術含量挺低,而回報又挺高的土方工程。土方工程並不複雜。十里八里甚至是百八十里地把土運過來,往指定的路基上一堆,再用推土機歸置平整了,基本就算完活了。剩下的事,就是往自己的腰包里裝錢了。幾十公里的土方活兒,可不是個小數目。工程一到手,就相當於往自己家裡搬回了一個錢櫃。徐老闆能不高興嗎?
也許是他光顧著高興了,卻忘了一件開工之前必須要做的事。什麼事呢?放鞭炮。其實在以前,每次開工他都放鞭炮。這回卻趕上個陰雨天,鞭炮買了,雨水卻沒停。嘻嘻哈哈這工夫,十幾輛運土的大卡車可就開過來了。開過來一輛,車廂一揚脖子,就是一大堆。又來一輛,又是一大堆。十幾輛都開走了,工地上可就是一座土山啊!土山是土山,但土山也是錢啊。
錢來了,段子也就來啦。
運土的卡車前腳走,推土機後腳就上來了。但奇怪的是,推土機哼哼嘰嘰地上來了,一推土,機器就滅火。上來一輛,滅了。再上一輛,還是滅了。倒回去檢查一下,也沒毛病呀?再過來還是滅火。這時才有人發現,就在第三輛推土機的大鏟子上,竟然高掛著一條人大腿!而且只有人腿,卻沒見人。
您想,徐老闆高興地忘了放鞭炮。沒放鞭炮這推土機就滅火,再上去一輛還滅火。接著,就發現了人大腿。您說他徐老闆還高興得起來嗎?這可是人命關天!沒說的,趕緊報案吧。當地的刑警們可就來了,咱們段子裡的第二位主人公也就出現了。
這位是當時的刑警隊長、功勳刑警汪曙光,人們都喊他汪隊。汪隊是個老刑警,人長得乾瘦,話也不多,賊黑賊黑的,有一雙閃著“賊光”的小眼睛。在當地可是個遠近聞名的破案高手。汪隊下了警車就問,誰是老闆啊?徐老闆就趕緊迎上去,主動跟汪隊握著手說,我是,我是我是。汪隊說,把你的身份證和營業執照拿出來,先給她看看。汪隊說的那個她,是個女刑警,最多二十幾歲,叫胡捷。
胡捷說不上漂亮,卻是出奇地乾脆利落。她朝著徐老闆做了個近似交警指揮的手勢,就把他帶到了一邊。胡捷究竟跟徐老闆說了什麼,圍觀的人們也就沒法聽見了。
介紹了徐老闆和刑警汪隊,也介紹了女刑警胡捷,下邊就該說說那條大腿了。
那是一條已經被風乾了的人大腿。腿不算短,汗毛也不多,也不算很瘦,但是腳卻不小,腳指甲修剪得都很整齊,五個腳趾都併攏得很緊。您想,一條人大腿被拋在了荒郊野外,一般來說,這大腿的背後肯定是個人命案子。當然也不是絕對沒個例外。如果是例外的話,也肯定是另外一個段子,後邊還會提到。
法醫的初步鑑定當場就做出來了:死者系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體重八十公斤上下,年齡接近五十歲,營養狀況良好,不像體力勞動者。死亡時間很久了,目前很難斷定。
您看,現場的頭緒就是這些。
這個一米七五、八十公斤、五十上下的男性腦力勞動者,如果來自天津市區,符合條件的應該不會少於十幾萬人吧?但這還不夠,因為案發現場正坐落在天津與河北的交界處,不遠處還有一個隸屬北京的勞改農場,外加一個隸屬河北的國營農場。您再想,這京津冀三地的男同胞,不會少於兩千萬人吧?中年男同胞呢?也得有個上百萬。如果這名死者就是來自京津冀還算好說,假定他是個在此地路過的外地人呢?或者是在這三地打工的外地人?您讓汪隊和胡捷他們上哪兒找去呢?至少,在他包工頭徐老闆的心裡,當時就是這么想的。他看見汪隊和胡捷他們那份胸有成竹的架勢,也就沒敢多說。直到案子發展到了最後,徐老闆才算徹底地服了氣了。
這讓我想起當年我當警察時經歷的一個案子。在天津站的候車室里,死了一位老太太。人呢,當時就那么安安穩穩地在候車室的長椅上坐著。別人以為老太太睡著了,值班的鐵路警察卻看著可疑,也是擔心老太太睡著了誤了火車,上去一招呼才知道人已經死了多時。不是有段山東快書說過嗎?“火車站裡有火車,火車上邊有旅客,旅客手裡拿包裹。這個旅客,不是上車就是下車。”可這位老太太的身上呢?除了幾塊錢的零錢之外,卻連張火車票也沒有。
那么,究竟是自殺?是他殺?還是病亡?反正甭管怎么著,也得先弄清了死者是誰吧?於是,我的進門師傅,作為老刑警的代表被調到了現場。乾什麼呢?先作個分析,那時叫諸葛亮會議。
老太太的屍體運到了站區派出所。十幾位我師傅那個輩分的老刑警,每個人進去轉一圈,出來再把自己的判斷寫在一張紙條上,然後就可以上車走人了。
您猜怎么著?至少有十個紙條上都寫著:六十歲左右,農家婦女,山東省人,最大可能是膠東沿海的農村。接著,就來人給老太太拍了張照片,再派人去了一趟膠東。三天不到,案子就破了。當然,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在這兒講這個段子,就是想說明他徐老闆的擔心純屬多餘,也想說明汪隊他們胸有成竹的根據。否則,國家還養這么多警察幹嘛?您如果有辦法,警察自然也有辦法。您如果沒辦法,警察也會有辦法。警察要是沒辦法,警察就會自己想辦法。這個大腿案子的最終告破,就是汪隊和胡捷他們想出來的辦法。
胡捷後來對我說,我那時剛從警校畢業,第一個案子就跟著汪隊。他這人,太智慧了,當時我險些愛上他。
當然,這也是後話。既然是後話,咱也只能在後邊說。
還說那條人大腿。
刑警到現場,不會有答案。如果有,也是雞零狗碎的線索。從這個大腿來看,被害人是死後被肢解,而且刀法比較嫻熟。肢解他的那個兇手,如果不是外科大夫就該是屠宰廠的工人,或者是養豬養牛的專業戶。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位死者究竟是誰?如果是一具全屍,有可能還會告訴您死者的準確身高、體重和大致的長相。刑警再根據牙齒、肌肉和毛髮,判斷死者的年齡,再分析他的健康狀況,甚至飲食習慣;也許還能發現他是工人還是農民,或者是個教師和機關幹部。但是,現場只有這條大腿,而且除了大腿之外,刑警們翻遍了剛剛運來的十幾車土,就差把這座土山過篩子了,其他線索,還是一概沒有。
刑警查案子,也像一種文章的寫法,就是倒敘。倒敘就是逆流而上,先出結果,後找原因。那么,鹽從哪兒鹹,醋從哪兒酸呢?汪隊就抹了一把滿臉的汗水說,先查土源吧。
土源是什麼?就是你徐老闆運來的這些土,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從破案的角度上說,既然屍源不好查,也只能先查土源了。
後來查明了,現場的土源來自兩個地方:一處,是臨近河北省某縣的一片荒地。那片地,從有猴那年就在那兒荒著,屬於鹽鹼地。鹽鹼地距離最近的村落和城鎮,少說也有個十幾公里。另一處也是鹽鹼地,靠近海邊。離它最近的,是一家國營農場。直線距離也接近五公里。
汪隊說,先去臨海的那個吧。
既然是汪隊下了令,刑警們也就沒二話。上車,走人。
一般來說,勘查刑事犯罪的現場,當然要關注指紋、血跡、足跡、遺留物,現在又多了個DNA。如果有屍體,還要在現場做屍體檢查。同時,還要就近訪問民眾,儘可能找到目擊者,以便拿到更多的破案線索。但這些,都屬於案發現場的微觀。那么巨觀呢?巨觀就是要判定,現場所處的位置。還要查明此地是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如果不是,又是第幾現場。而這個大腿的案子,工地肯定不是第一現場。那就得先找屍源,屍體最初出現在哪兒?要想找到屍源,就得先找土源。然而土源又來自兩處,究竟是先這後那,還是先那後這呢?汪隊選擇了國營農場。後來證明,汪隊的判斷是正確的。
除此,刑警還請來了警犬隊。據說,警犬的嗅覺是人類的十萬倍。刑警破案,警犬可歷來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訓導員帶著警犬接觸了嗅源,也就是那條大腿。警犬一旦聞到了嗅源,就像電腦的硬碟被儲存了記憶一樣。發現了同樣的味道,它們就會汪汪地叫喚。到了指定現場,它們準能發揮作用。
幾十公里的風馳電掣,刑警們就帶著警犬來到了那個距離國營農場比較近的取土荒地。到了那兒,緊張的工作就開始了。只見那些興奮的警犬們上躥下跳的可就撒開了歡。沒出十分鐘,就找到了另一條已經被風化得更嚴重的人大腿。這條大腿和高速工地上發現的那條,無論是高矮還是胖瘦,幾乎是一模一樣。可能是暴露在陽光下的時間長了些,這條腿的顏色稍顯灰暗,其他特徵則完全相符。
由此可見,這地方就極有可能是拋屍滅跡的第一現場了。那么,殺人的現場又在哪兒?死者究竟是誰?如果找到了死者的出處,那個或者是那幾個殺人的案犯又在哪兒?看來,汪隊和胡捷他們接手的這起案子,也只能算是剛剛開始。
刑警開始轉戰了,大腿也被拿走了,那位包工頭兒徐老闆應該繼續開工了吧?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為嘛這么說?因為徐老闆的推土機,還是不斷地熄火。這會兒,天倒是放晴了。也就是說,已經具備了放鞭炮的條件了。有人就建議,徐老闆趕緊放鞭炮吧!徐老闆想,看來不放是肯定不行啦。於是,噼里啪啦煙氣蒸騰地就把鞭炮給放了。炮是放完了,可是推土機呢,還是總熄火。徐老闆的那顆心,可就又提起來了。望著剛才出現大腿的那堆土,他想起了一周前才被他開除的那個打工仔。
打工仔是廣西人,卻生得五大三粗。徐老闆開除他的原因有些擺不上桌面。因為那人長得太像徐老闆前妻的哥哥了,也就是徐老闆的前大舅哥,當初徐老闆跟前妻鬧離婚的時候,大舅哥曾經帶著人打上門來,還險些把他給打殘了。儘管他後來還是把婚離了,可是大舅哥的影子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所以他見了這個廣西打工仔,就好像見了他前大舅哥。只要看見了這位模樣近似大舅哥的打工仔,他就渾身上下冒涼氣。所以,他才找了個藉口,把那個打工仔給開了。
打工仔離開三天之後,一位廣西的老鄉還專門來工棚里找過他。說他廣西老家來人找他,卻怎么都聯繫不上,就懷疑他出了意外。這時的徐老闆就想,難道自己在那孩子身上缺了德啦?不然推土機怎么還是總熄火呢?只好又打發人買來了新鞭炮,又是燒香又是灑白酒,再放了一輪新鞭炮,推土機們這才轉入了正常。後來訊息傳到了刑警隊,胡捷還專門來過一回。別看胡捷還年輕,在汪隊眼前也乖得像個小丫頭,可她一旦單獨出警,卻很是威嚴。
你當時怎么沒說你的民工有過走失的呢?胡捷冷冷地問。
我的民工確實沒有走失,徐老闆陪著笑臉說。
那個廣西籍的民工你又怎么解釋?
我正組織人去找,前幾天還有人說見過他。
前幾天是幾天?
大概是三四天。
三天還是四天?
應該是三天。
有了新訊息你就立即向我匯報,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一定趕緊匯報。
不過,後來也證實了,那個被徐老闆開除的廣西民工,跟這個大腿的案子一點關係也沒有。徐老闆也只是虛驚了一場。
再說汪隊他們。
汪曙光回到局裡,就向領導做了匯報,也最終敲定了一個初步的偵查方案。這個方案的重點,是從尋找失蹤人口開始,當然也包括外出打工常年不歸和兩口子慪氣離家出走的,以及有過犯罪前科或者負案在逃的人。
刑警們拉開大網,走遍了百里之內的城鎮和鄉村,也排除了幾百個疑點。最後,才把重點放在了隸屬北京的那家國營農場。
如果讓讀者您來分析,一個農場能有多大的規模呢?刑警上去一百人,挨個過篩子,有個三五天,也就差不多了。但是,那個農場的規模卻很大。最多二十年前,光是這家農場的養雞場裡產出的雞蛋,就能供應小半個北京城。只是後來改制、承包,及至占地搞開發,才讓農場開始顯得冷清了。原有的好幾千職工,最多也只剩下不到三成。
既然是改制承包搞開發了,也就湧進來為數不少的外地人。承包商和搞開發的老闆們,又不大喜歡僱傭過去的國企職工,所以許多外來的打工男女,和原有的職工在宿舍區里混居了。因為農場派出所的戶籍管理比較薄弱,所以很難查出準確失蹤人口了。
照此看來,這個案子查起來就多少有些困難了。如果死者是個老職工,而老職工已經外流了至少一半。假如死者是外來的,外來的登記又不清楚。您說就憑這么兩條大腿的線索,刑警們又該上哪兒找去呢?
胡捷後來跟我說,我們汪隊查案子,還就是有他自己的一套。
正當刑警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汪隊卻跟大家扯開了閒篇兒。汪隊說,咱們都試試。看看誰能看見自己的鼻子尖?誰要是看見了,我就請他喝酒。
胡捷問我,何老師您能猜出他當時想幹嗎?
我說,這我可猜不出來。
汪隊的意思我們開始也不知道。當時就想,這都什麼時候了,您老人家還有心思開玩笑呢?
你們汪隊當年有多大啊?
那時他也就三十出頭。
你們怎么還喊他是老人家呢?
他這人少年老成,據說他二十出頭的時候就那樣,現在四十多了還那樣,估計七老八十了也會是那個德行。
他讓大家看自己的鼻尖兒是什麼意思呢?
他這人就是有話不直說。後來才知道他的意思是,這個案子還是有盲點。您想,自己的鼻子尖不就是自己視線里的盲點嗎?
哎呦!他這個大圈子繞得,直說不就結啦?
嗨!那他就不是汪曙光啦。
但是後來,還就是汪隊的這個盲點理論,幫著胡捷他們找到了下一步的偵查方向。
其實汪隊的盲點理論,就是想啟發大家。既然咱們十里八里甚至幾十里地跑出去,不是沒線索嗎?那咱就回到眼皮底下再找疑點,再調整方向。他的這個眼皮底下,指的還是那兩條人大腿。因為,所有的刑事犯罪現場,都是有語言的。咱以前也說過,犯罪現場都有一種無聲的語言,會用各種痕跡告訴人們,這裡曾經發生的一切。要想聽清這類語言,首先要具備一雙好耳朵。後來證明,汪隊的路數還就是沒毛病。
經過法醫的再次鑑定,死者的身份又清晰了一層:從骨骼的老化程度分析,死者的年齡應該超過了五十五歲,而且肌肉纖細,皮膚白皙,沒有任何外傷。腳底的老繭呢,也是少而又少。這就說明他生前很少參加體力勞動,或者是很少參加戶外運動。
當時胡捷就驚喜地說,有啦!該不是農場的退休職工吧?
汪隊說,咱們要把重點轉向管理層。比如領導,比如會計,或者是農場子弟學校的老師。假設他已經退休了一段時間,而且他退休之後,就沒在或者很少在農場裡出現過。
胡捷聽了汪隊的分析,興奮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說,哎呀!汪隊,可真有你的啊!
汪隊卻說,幹嗎動手動腳的?怎么沒大沒小的呢!
案件終於露出了曙光。其實所有案件的最終,都會出現曙光。只是在曙光出現之前,刑警們也只能在黑暗中摸索。這就需要韌勁,需要智慧,也需要靈光一閃。而在這個大腿案子所露出的曙光里,卻浮現出了一段先是淒婉、後是畸形的情感故事。同時這段情感,還鐫刻著明顯的時代印跡。
為了不讓大夥著急,這次咱們先把死者的情況和您交個底。
死者的名字叫蘇克文。蘇克文曾經是這家國營農場膳食科的會計。當年的農場不景氣,蘇克文就病退回到了他在唐山地區的老家去養老。如果還活著,應該是六十多了。“文革”中,這位蘇會計,因為對當時的領袖夫人有過議論而被審查,後來被管制了。“文革”結束他才回到會計崗位,會沒幹幾年,也就退休了。
案犯呢?:一男一女兩個人。
女的叫楊紅,北京人,四十六歲。十六歲那年,楊紅從北京下鄉到了這家農場,二十六歲參加高考,考上大學又回了北京;大學畢業當了中學老師,一直在教高中語文。
男的叫許春,也是北京人,也四十六歲。許春是楊紅那所中學的食堂管理員。過去他是體育老師,後來因為受傷,改做了食堂管理員。當時許春和楊紅並不是夫妻,也不是戀人,只是一個學校里的同事。
先說楊紅。
楊紅來到農場的兩年之後,認識了當時正在接受管制,並在豬場裡餵豬的蘇克文。那年楊紅剛滿十八歲。因為姑娘心軟,也因為她來自北京,知道當時社會上不少的傳聞,所以就特別同情這位正在落難的蘇會計。倆人的來往雖不多,但彼此的印象都不錯。後來“文革”結束,蘇克文被還回了自由身,又回到膳食科當會計。倆人才開始戀愛,一來二去的,感情還處得不錯。這段感情卻遭到了楊紅家裡的強烈反對。楊紅生性懦弱,人又身在農場,很是彆扭了一段時間。後來恢復高考,楊紅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學。兩個人也只能是灑淚而別。又過去了不少年,讓所以人都沒想到的是,就是這么一段被扼殺在襁褓中的愛情,竟然死灰復燃了。而且讓當事的雙方,還有那個女方的同事、後來也是情人的許春。後來的這三方,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上邊說的這些情況,都是胡捷對我講的。段子採訪的自始至終,我也沒見著那位汪隊。因為據說,汪隊喜歡破案卻不喜歡接受採訪。所以胡捷才被他派來支應我。但後來我還是知道了女刑警胡捷,跟汪隊之間的特殊關係。為了不影響思路,咱後邊再說。
胡捷說,當年的這個案子真是讓人頭大啊。那時的死者蘇克文,可是既沒有手機記錄,也沒有通訊往來。甚至連家庭住址都變了。在他結束了和楊紅的戀情之後,蘇克文又是個終生未娶。回到唐山養老,也從不和親友來往。所以他失蹤了好幾年也沒人找過他。如果不是修高速墊路基,這案子還真可能就冤沉海底了。
我說,既然是冤魂,就沒那么容易散盡了。
您說的也對。要不那位徐老闆也就不至於那么迷信了。可是我們查起案子來可就麻煩多了。有誰能想到那起案件的兇手,竟然是死者二十年前的戀人呢?
上邊是胡捷介紹的案件結果,下面才是偵查過程。
最初我就有個擔心。擔心會引起讀者的驚悚,或者說是大家聽了心裡會不舒服。所以在前邊的段子裡,我就有意捨去了一個細節。現在看來,這個細節不說還就是不行。為嘛?因為只有這個細節,才是破案的關鍵。
當年的警犬除了找到了死者的另一條大腿之外,還找到了一個高度腐爛的男性頭顱。根據法醫鑑定,與那兩條大腿應該屬於一個人。有了頭顱又是高度腐爛,那還能知道死者是誰嗎?模樣都看不清了,怎么判斷呢?這就該提到咱們天津的技術刑警了。當時的技偵部門,已經掌握了一項技術。這項技術的名稱就叫顱像重合。通俗的說,就是把顱骨的尺寸和懷疑對象的照片尺寸做一次技術上的重合,指標達到就能認定。再具體說,就是顱骨的眼角跟眼角之間,嘴角跟嘴角之間,不是都有距離嗎?把精確的尺寸拿下來,在跟照片上的尺寸做個比對。只要是技偵刑警手裡有了顱骨,同時又拿到了照片。這就說明,顱有了,像也有了。如果兩者的五官比例達到一致。就能斷定死者是否就是照片上的那個人了。所以叫顱像重合。那年頭已經有了這種技術了。
照片去哪兒找呢?這就要看汪隊和胡捷他們的本事了。
汪隊他們在農場的幾百位退休職工的名冊里,找到了那個可能已經失蹤的蘇克文的材料。又在他老家親友家裡取來了照片。通過技偵刑警的顱像重合技術而得出了結論。死者就是蘇克文。但這位蘇會計歷來是深居簡出,社會交往幾乎為零。那么,又讓汪隊和胡捷他們,到哪兒去找那一個,或者那幾個嫌疑人呢?
您說,這條大腿,也就是死者蘇克文。本來在唐山的老家養老。女的,也就是那個兇手,正在北京的學校里教書。就因為當年有過那么一段初戀,他們又如何再度相逢?而又發生了一起離奇的兇殺呢?
在一般人看來,一條荒郊野外的人大腿,一個被單位遺忘的退休老人。一個早就改變了身份的女知青,和她身後的那位男兇手。又怎么就被汪隊他們這些刑警們,給串聯在一起的呢?
發案之初所以選對了方向,還真要說是汪隊的英明。雖然很快就找到了另一條大腿和顱骨。可案件前景確還是黑燈瞎火啊!汪隊後來的正確選擇,就是他沒再趕著大家繼續往前走。而是當機立斷的再次回現場。接著從現場的證據上找出路。從大腿的骨齡上分析,得出了死者的準確年齡。推斷他生前可能從事的職業。這才把附近農場的退休人員划進了偵查範圍。而且這個人還極有可能是個腦力勞動者。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個白領。
當時的汪隊說,明天大家也別瞎跑了。咱就從現存的檔案要線索。我說的檔案可是三個方面:首先是現存的文字檔案,也就是在職職工或者臨時工的檔案。其次是農場的老職工。包括退休或者已經病亡的材料。再次是我們要儘可能地找到那些,至今還在人們口頭流傳的資料。就這么兵分三路,各顯其能吧。
胡捷後來對我說,當時的那個細節,她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的。還記得汪隊曾經問她,小胡你跟誰?胡捷說:我當然跟定了師傅。誰是你師傅?不是您還是誰呢?這話把汪隊問的一愣。心裡想,啥時候我收了你這個徒弟啦?
別的刑警也逗她,要是打定了主意跟師傅,那可就得跟一輩子呀!胡捷想都沒想就說,跟一輩子就跟一輩唄,誰怕誰呀?
我問胡捷,當時你會想到今天的這個結局嗎?
她說,那時哪想那么多呀?剛從警校畢業還天真爛漫呢,再說我也不知道他汪曙光那時還單身著呢!掉進了情網醒過味兒來,卻已經晚了三春啦。
我就逗胡捷,現在也可以後悔啊。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啦。
我明白她說的是反語,也知道這樣的玩笑不適合再延伸。胡捷好像也沒打算延伸,就把話題又回到了案子上。她說,後來還就是被汪隊給說著了。一個放羊的老職工,給我們提供了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才讓這個案子的前景大放光明的。從那時起,我就有點服他了。
汪隊說的三個方面,對破案都是至關重要的。首先,現存的職工檔案里,沒有顯示出有誰失蹤。這就排除了一群人。退休職工的檔案里,只有會計蘇克文沒有下落。但有了姓名和地址就不難找人吧?找到了他在唐山地區的老家,知道這個人已經多年沒了蹤影。但外貌特徵卻都對的上了號。再加上技術手段的那個顱像重合,也就更讓參戰的刑警們有了底氣。
然而,就憑這些材料,也只能認定蘇克文被害。可是,究竟是誰害的他,不是還在雲裡霧裡嗎?這就印證了汪隊確定的第三個偵查方向---人們口頭流傳的資料。接著,刑警們就找到了一位至今還在農場裡放羊的老爺子。通過老爺子的一席話,才讓這個最初還在雲裡霧裡的案子。變得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段子講到這,也不得不給您再添上一個花絮。因為這花絮也跟案件的偵破有關。眼下要是不說,後邊也就沒機會說了。
說的是,正當汪隊和胡捷他們翻查檔案走訪民眾的時候。開始的線索並不清晰。畢竟那個農場的規模還是挺大的,即使他們有選擇、有重點的走訪一圈。沒個十天八天的也是完不了事。而正在這時候,卻有人在汪隊他們轄區的一個垃圾箱邊上,又發現了一條人胳膊。前邊的大腿還沒著落,現在又出了一條胳膊?
當時的汪隊想,這還得了?難道那兇手也跟咱玩起了農村包圍城市啦?於是,他接了通知就心急火燎的趕回了局裡。
報案人是個清潔工,天剛亮就上街清掃。發現了垃圾箱旁邊,立著一個整整齊齊的塑膠紙包。打開一看,臉就被嚇綠了。原來,包里竟然裹著一條完整的人胳膊。您想,要是咱們誰,是不是也得嚇壞啦?於是,清潔工趕緊報警。刑警也就趕緊出了現場。
汪隊趕到局裡的時候,法醫正在做鑑定。那個報案的清潔工,還在驚魂未定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戰戰兢兢的向接報案的刑警們,訴說著他發現這條胳膊的經過。
胡捷後來跟我說,咱天津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類似的惡性碎屍案了。前邊的那條大腿出在高速工地,後邊的那條大腿和頭顱又出在臨海的荒郊。至少還沒驚動人口稠密的市區。這回可倒好,大腿的案子剛有了點兒抓撓,胳膊又給咱擺在了大街上。假如這條胳膊就是那個死者蘇克文的,至少說明兇手可能就在市區。或者就是他想通過這種方式向咱們警方示威。何老師您說,咱能沒壓力嗎?壓力很大呀!
法醫的鑑定終於出來了。這條胳膊屬於女性,大約六十歲上下。而且胳膊上殘留著被福馬林浸泡的痕跡。咱都知道,福馬林是防腐用的。一般的醫院和醫學院以及科研所用得比較多。老百姓居家過日子,跟福馬林無關。
汪隊說,派倆人先到附近的醫院查一下,這東西怎么還能亂扔呢?說完,汪隊帶著人又馬上返回了農場。事後也證明,還就是虛驚了一場。原來是一家醫院為了科研而留存的人體標本。後來也不知怎么著不能用了。就弄張塑膠紙捆巴捆巴的扔到了垃圾箱邊上。跟汪隊他們正在偵查的這個案子,確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您看,這不是瞎耽誤警察的工夫嗎?
再說汪隊他們的訪問。
地點也是在荒郊,一位放羊的老人對胡捷說,蘇克文?怎么會知道呢?那可是當年咱場裡有名的秀才。小伙子年輕的時候,長的才像個演員呢!後來打成了反革命。可惜啦!
胡捷問老人,聽說這個蘇克文一直是個單身?
老人嘆了口氣才搖著頭,嗨!還不是為了那個女知青。考上大學就跑了。坑人呢!要不怎么能那樣呢?
由此,那個當年的女知青楊紅,就成了刑警們調查的新目標。
楊紅考上了北京的大學,也就結束了她的知青生涯。同時呢也結束了她跟蘇克文的感情。很快,她又結識了大學同班的一個男生。後來畢了業、結了婚、生了孩子,規規矩矩的在學校里教書,轉眼就過去了這些年。楊紅的婚姻,也和中國的不少婚姻一樣,高穩定的家庭,低質量的婚姻。這樣的婚姻,抗干擾的能力都比較低。有個風吹草動的,也就說不準會變成了什麼樣了。
後來,楊紅那位也是當老師的老公,下海經商又賺了不少錢。身邊的女孩子也就多了起來。她老公也和那些有外遇的成功男士一樣,過起了兩頭有家的日子。等楊紅得到了訊息,人家早已是木已成舟。離婚吧?自己年齡大了,孩子正在上學。遷就吧?她又咽不下這口惡氣。這就好比被削掉了頂端的一棵小樹,也只能是憋出新樹杈來了。當然這些被憋出來的樹杈,肯定也是歪的。
楊紅的歪樹杈,一共是兩枝。第一枝,就是他們學校的前體育老師許春。許春在受傷治病期間,楊紅也正是家庭危機的時候。所以,他就給了許春出乎意料的關懷。許春眼看著自己的傷情沒了希望,要改行去當食堂管理員,情緒就很低落。於是,楊紅這邊情感低落;許春那邊事業低潮。這倆有血有肉的悲情男女,也就意料之中的走到了一起。
也許您會問。段子講到這,怎么也沒看出這事跟那個死者蘇克文有啥關係呢?咱也只能簡單說,就是因為楊紅的這位同事許春,長的太像楊紅的當年的初戀情人,也就是那個農場的會計蘇克文了。後來的楊紅還發現,許春當了食堂管理員之後,又跟食堂里的一個女員工眉來眼去的了。乾脆!楊紅就買了張車票。坐上了開往農場的長途汽車。
說到這,不知道您聽明白沒有?我再簡單幫您的歸置一下:第一,楊紅甩了蘇克文上了大學。大學裡認識了後來的老公,結婚生了孩子。第二,楊紅老公下海賺了錢,相當於現在的包了二奶。楊紅就想起了初戀情人蘇克文。趕巧眼前的體育老師許春,跟蘇克文幾乎長成了一個模樣。她就把感情給寄托在了許春,也就是寄托在了蘇克文第二的身上了。第三,又趕上許春後來節外生枝的又跟一個食堂的女員工搭個上了。楊紅這才買了車票去了當初的農場。
去農場乾什麼?當然是去找她的初戀情人蘇克文去了。
說到這,您可能聽懂了吧?您要是還沒聽懂。我也是沒轍了。就他們這么五馬換六羊的倒騰,任誰也是沒轍。
胡捷把汪隊他們當年的這個段子,給我介紹到這裡的時候。包工頭徐老闆卻敲門進來了。這位徐老闆,通過當年那條大腿的案子,也和汪隊和胡捷他們成了很好的朋友。聽說我要採訪汪隊,非要過來摻和摻和。
胡捷悄悄對我耳語說,徐老闆有個出了名的本事。什麼本事呢?就是總能把人給夸到肉麻。我也只好說,我也真想見識一下讓人肉麻的水平。沒想徐老闆卻又向我介紹了一起,也是發生在工地上的案子。當然,也和汪隊有關。在這裡簡單向您交待兩句,別再耽誤了咱們的正文。
那是個剛剛替幾位工友領了工資的打工仔,幾千塊錢放在包里就去打飯。返回工棚的錢卻沒了。徐老闆覺得家醜不可外揚,就以朋友的身份請來了汪隊。汪隊就把大家集中起來說,我也是農村出來的,家裡的老人和媳婦都盼著咱能賺到錢。老人有病的等著錢治病,孩子上學的等著交學費。你們說,咱誰的家裡容易啊?如果家裡日子舒服,咱還能到這荒郊野外來修公路嗎?再說了,你們誰要是因為偷了人家的血汗錢,最後跟著我進了局子。家裡的老人孩子還有臉見人嗎?我相信,咱們的農民弟兄沒有壞人。再說了,你把人家的錢揣在你兜里,你夜裡還睡得著嗎?
幾十個工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嘀咕著。
汪隊又說,你們也不用到處看。我也知道那位拿了人家錢的弟兄也是一念之差。咱現在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徐老闆在路東不是有一間自己的板房嗎?大家收拾行李背好了,每人進去呆上三分鐘,以後咱們還是好朋友。不然的話,我這個刑警隊長既然來了,咱可就得單獨談話了。怎么樣?照我說的做吧。
講完話,汪隊就開車走了。幾十個民工按照要求每人都走了一圈,被盜的現金就被塞在了徐老闆的枕頭下面。
段子就是這些。說完,徐老闆又問我,何老師,您是不是就想聽這樣的故事呢?我聽了,也只能笑了笑。
好了,徐老闆的段子就是這些。咱還說楊紅。
話說楊紅到了農場,農場可是變了樣了。她知道蘇克文退休回了唐山老家。楊紅又追到蘇克文的老家。讓她沒想到的是,早已經心灰意冷的蘇克文,至今還是個單身。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倆人那段共同的經歷。好一個痴情的男人!這年頭,還有這樣的好男人嗎?楊紅心頭這么想著,行動上卻沒做出表示。她也只是邀請蘇克文約個時間一起回農場走一走,看一看。聊聊天,懷懷舊。可是誰都沒料到。隨後就發生了那件讓人觸目驚心的血案!
還像那個楊柳依依的初夏,還像那個流水潺潺的小河邊。只是蘇克文他沒想到,柔情滿懷的楊紅,卻被這段死灰復燃的戀情,誘發了潛藏在她身上多年的精神病。楊紅認為,自己能有今天、能有現在。就因為眼前的這個蘇克文。
篇幅所限,兒女情長咱不說了,欲仙欲死也不說了,悔不當初人生苦短咱也不說了。但楊紅的腦子裡卻又浮現出了蘇克文第二的影子。也就是那個食堂管理員許春的影子。後來,蘇克文的影子又和許春的影子疊加在了一塊。再後來又疊上了她那位牆外桃花的老公。如此這般的三影重合,在她這個表面正常而實際上已經發病的病人心裡,就勾畫出了一幕血腥的場面。
此後不久,楊紅又約來了蘇克文,也約來了許春。
簡單說,她先給蘇克文喝下了她精心調製的飲料。蘇克文可就昏死過去了。之後她才叫來了許春,先給許春遞過去一把她從食堂里偷來的砍肉刀。說,人,已經被殺了,現在就看你的了。許春也是鬼使神差的接過刀來。事後,楊紅也給許春送上了一瓶飲料。許春卻沒敢喝。倆人拋屍滅跡之後,又回了北京。而楊紅卻因為病情爆發,被送進精神病院了。
胡捷頓了一下,又說,楊紅曾經是個很美的女人。即使穿上了病號服,即使兩眼呆滯蓬頭垢面,也不難看出她當年的美貌。當然,犯罪過程的大部分還是許春向我們提供的。楊紅和許春的特殊關係,在他們供職的學校里早就不是秘密了。許春為楊紅離了婚,並且後來和那個女職工也斷了聯繫,因為催逼楊紅趕緊離婚而爭吵了不止一次。蘇克文被楊紅點燃了舊情,他還能閒的住嗎?當然也想楊紅表達了愛意。後來楊紅的前老公涉嫌契約詐欺被警方拘留。楊紅也只好一帶著孩子並同時面對兩份感情。所以,她才因為這幾份情感的綜合壓力,催生了精神病的爆發。從我們破案的角度講,勘查現場、尋找線索、找到案犯、審理查清,這是我們的天職。但是,掉過頭來分析情感和情感背後的時代背景,就不是我們的專長了。
我說,我卻知道一位哲人說過這樣的一句話:“愛與恨,是同一深度的情感”。對於深度情感的研究,恐怕你們這些當刑警的,也該適當的涉足吧?
胡捷說,您要說這個呀!我們家的汪隊可是個專家。要不您今天就住下吧。明天接著跟他聊。保證能跟您聊到一塊去。
我說,汪隊的故事確實挺多。我跟他還會有機會的。說完我又轉身問了徐老闆,我至今也想問問,您在新工程開工的時候,還放鞭炮嗎?胡捷聞聽哈哈大笑。徐老闆卻面帶尷尬的對胡捷說,胡政委咱可是老朋友了,人講說話不揭短、打人不打臉。你怎么把這段子也跟人家何老師說啦?
胡捷趕緊說,徐老闆這些年熱心公益事業,幫助殘疾人群,已經是我們區的政協委員了。那些開工放炮的迷信做法,人家早就不幹了。
徐老闆對我說,何老師您要是想見廣樹,我給您提供個情報,保您能當場抓獲。
我說當然想見,在哪能見他呢?
徐老闆說,廣樹正在學校給孩子開家長會呢。據說孩子長了這么大,他是頭一回參加家長會。西服領帶新理的頭髮,像個新女婿呢!
胡捷拿起水杯想砸他,笑了笑,又放下了。
目錄:
A級通緝犯
被逼殺人的屠夫
死者屋裡的神秘電話
污水溝里的屍體
計程車司機的非正常死亡
十二秒犯罪
五毒俱全案中案
洗浴中心的常住戶
無法出手的贓物
午夜驚魂強姦案
會所美女老闆被綁架之後
瞬間消失的銀行卡巨款
連環陷阱之謎
等你上鉤
線上試讀部分章節:
A級通緝犯
準確的說,占權隊長是支隊長。下邊管著八個刑警大隊,上百弟兄。但占權的作風很深入,所有大案都問不住他。當時我也想,這位領導的腦子裡,怎么就能裝的下那么多人名地名和案件名呢?沒等我細問,他就開講了下邊的段子。
城郊結合部的出租民房裡,一位房主發現了死屍。也許您會問,房主把房子租給了別人,怎么還能隨便進出人家的房間呢?公平的說,房主還真沒進出人家的房間。而是用鼻子發現的,因為屍體發出的臭味與眾不同。如果您沒幹過刑警,您也只能聞出怪味來。因為這種怪味和多有的怪味都不一樣。究竟是怎么個味呢?還真是很難形容。如果您是刑警,一鼻子就能斷定。當時的占權隊長並沒進屋,就是這么聞出來的。而房主只是提供了這個租房人已經好幾天沒路面了,況且有怪味,於是報了警。
一般來說,案犯作案的過程,既是他們企圖自我隱蔽的過程。同時也是個自我暴露的過程。刑警找到現場痕跡,然後追根尋源。這個案子看上去是個殺人,其實起初並不複雜。因為死者身上有駕照。憑駕照就不難核實身份。占權隊長說,現場推斷就是情殺。沒想我們撞上了驚天大案。後來,公安部還為這個案子簽發了A級通緝令。我們跨越十幾個省市,歷時整整三年。光我們一個分局,就花了上百萬的經費。
我一聽,興奮了。因為咱天津這些年,也很少有過A級通緝令的案子。占權他們轄區,更是建國以來的頭一遭。這回採訪就讓我撞上了,絕對是條大魚。占權卻沒興奮。還是那么娓娓道來的念叨著。
死者是個女人,權且定名為死者女A。因為後來還可能出現BCD。這樣稱呼就比較順溜。讀者也方便記憶。同時也保護了被害人的隱私。我當警察這么多年,還是沒喜歡上打官司。
死者女A是個的姐,天津人,人長的特順溜,已經嫁人並有了孩子。但這位長的順溜的死者女A卻看不起自己的老公。總覺得老公沒本事。開出租在紅花小區門外等活,搭訕來搭訕去的,就認識了小區的保全張傑。後來就情投意合了,就在咱剛說過的那個地方,也就是占權隊長轄區的那個出租房裡,倆人同居了。後來,變成了死鬼。致死原因是後腦鈍器傷,估計正蹲在床邊從床底下找東西,案犯行的凶。案犯張傑,就是用的這個身份證在保全公司求職。身份地址是陝西省的紫陽縣。發案當天不知去向。但紅花小區的其他保全提供,張傑從來也沒說過自己的老家是哪。即便說了,也是今天山東明天河南的。自己不用手機,而是總借他們隊長的。
調取了隊長的手機,顯示了他跟死者女A的頻繁聯繫。訪問房主,男主人就是張傑。房主跟這倆人住隔壁,看模樣聽動靜,應該就是兩口子。或者近似兩口子的那種關係。
占權隊長怎么知道男主人就是張傑的呢?因為現場發現了一件保全穿的制服。制服領子袖子上,都殘留著制服主人的DNA。死者女A的手機也在,通話找到了死者女A的老公。又通話找到了張傑的保全隊長。找到張傑的出處並不難,難就難在這個張傑已經人間蒸發了。
後來找到了張傑跳槽的另一個小區,他卻只幹了兩天就走了。同時占權他們也查了,張傑的身份證是假的。儘管是假的,占權他們還是跑了一趟陝西的紫陽,甚至把紫陽周圍的幾個縣也跑了,根本就沒有過張傑這么個人。當然後來也知道,這個張傑的口音歷來都是不南不北的。說起老家也總是指東打西沒個準譜。也許死者女A知道他更多的信息,但死者無法開口。有日記有簡訊也行,也沒有。比較親近的朋友呢?也從來沒聽她提起過他。只是房主聽說過死者女A說,原來的老公出國了,後來離婚嫁給了張傑。房主還說,郎才女貌啊,可惜啦!那男的,比女的長的還順溜呢!
忘了交待發案時間,報案時間是05年的5月15日。發案應該是在幾天之前。占權他們東跑西顛的,就找到了這些線索。按照一般的新聞報導會說,案件陷入了謎團,或者是進入了大海撈針階段。但是也有一句老話說過,天無絕人之路。因為現在警方的科技手段怎生了得?於是,張傑的指紋和DNA就被上傳到了網上。也很快,也就是05年的11月底,瀋陽的一起殺人現場,也是腦後鈍器傷,也是女的蹲在床邊從床下找東西。趕巧也是看不起老公而看上了這個長的挺順溜的張傑的。後來也租房住,同居不到半年就送了命。
遼寧警方根據網上比對,認定了現場的指紋和DNA就是咱天津占權他們要找的那個張傑。所以,占權他們剛從陝西回來,就立即組織弟兄們趕到了瀋陽。
天津發案是初夏,刑警們奔波了整整一個秋天。臨近冬天的天津已經有些蕭瑟了。臨近初冬的瀋陽,卻給大家送來了好訊息。弟兄們大海里撈針也累的夠嗆了,這回人家瀋陽卻給天津送了大禮。占權說,把天津的三絕都給我帶足了,可得好好感謝感謝人家瀋陽。
說話就到了瀋陽。幾個人開車去的,倒替著開。不到六個小時就到了。到那已是半夜,瀋陽擺酒洗塵。占權卻說,反正是半夜了,咱溝通完了再喝不遲。
死者女B,是個年輕小姐。這年頭喊小姐也不是什麼尊稱了,當然也沒有了已婚和未婚的區別。到大學裡你要喊人家女學生小姐的話,保不齊您就能撞上一群聾啞人。而且,小姐這個稱呼已經日趨職業化,也該算是民族語言的一個悲哀。死者女B就是個職業化的小姐。因為看不起老公而分居,又因為看上了歌廳的保全張傑,而倆人租房同居的。後來的結果跟天津的死者女A成了一個樣。不過死者女B後來就不讓張傑乾保全了,而是自己出去賺錢養著張傑。沒想給自己養出來個掘墓人。
段子寫到這,我就想說,現在的社會寬容了。人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個性選擇生活方式了。但是,有些人還就是稀里糊塗的就跟人同居了。同居是鬧著玩的嗎?你看不上你老公可以離婚了再接著找啊!你們倆人都沒離,可你們又都看上了這么同一個帥哥。至少你們也看看他的身份證?你當然可以選擇鬧著玩,可你別給占權他們刑警找麻煩呀!這幫刑警哥們已經就夠忙的啦。再加上你們這些個隨隨便便的人,你對自己是不是也不負責呢?
不過這話說了也沒用,她們也只能是死不瞑目了。好,咱還是言歸正傳。
經過調查,那天張傑出去買早點,回來看見死者女B也正蹲在床邊上找東西。然後就下手了,再然後就跑了。
占權隊長後來跟我說,日夜兼程的跑過去,現場的線索都一樣,未來的結果也相同。那時我們已經辛苦了小半年了,可咱還不能表現出來。怎么著,也是咱的職業呀!那滋味,可不大好受。
我說,有時候還真不能期望值太高了。那樣容易受刺激。
占權哈哈的笑著說,這些年的案子裡,峰迴路轉的事也見的多了。倒還不至於受刺激。不過當時我就想了,這個案犯可是夠能忽悠的,因為兩個死者都長的有模有樣,身材跟膚色也都是一流的。據說都是高中畢業,在家裡都是曾經的好女人。她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我說,看來刑警管破案,還外帶著研究女性心理學呀!
何老師您就別找樂啦。那時我被我們左局給逼的夠嗆。臉尋死的心都有啦。
你這才是找樂呢。我知道你們左局是全力支持的。要人給人、要錢給錢。有人又有錢,還有辦不成的事?
正是因為都有了,壓力才空前絕後的大呀!
我後來才知道,占權他們的辦案經費一共花掉了將近一百萬。如果是那樣,案子又沒破。占權的日子也就不好過了。但沒出一個月,來自杭州的線索又送來了。
占權說,老話說不怕慢就怕站。只要我們刑警不撤火,還就是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哥幾個一聽杭州來訊息了,可就樂了。趕緊吆喝人就奔了杭州。
老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話已經不知流傳了多少年了。您想,占權他們第一站去西北的紫陽,第二站去了瀋陽。剩下的就是分析現場,尋求兄弟單位的警方支持。其實不是他們不想忙。有時還就是想忙也忙不起來,案子在那擺著,你卻不得其門而入。再加上領導又表態要什麼給什麼。那么,你占權又拿什麼給領導呢?心裡一著急,就把東北的瀋陽和西北的紫陽,這倆地方的周邊地區都給跑了個遍。盼著能找點線索。但是沒結果,經費反而花了不少。當時的占權就想,前者紫陽,後者瀋陽。難道這案犯是專門要圍著那些帶著陽字的地名打轉?後來又一想,中國有陽字的地名也太多了。比如河南的洛陽信陽濮陽南陽,憑這個推斷,怎么會有抓撓呢?正在局裡閒的難受著,杭州的訊息來了。但他當時並不知道隨著案件的推進,隨後就出現了一個帶著陽字的地名。
坐在飛機上的占權就想,杭州不管怎么著,也比東北西北的氣候要好些吧?但他們到了地方才知道,杭州的冬天,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又陰又冷又潮濕,簡直就是個冰窖。不過,這回的收穫反而比東北大了不少。
到了杭州的浙江省公安廳,才知道線索來自溫州。到了溫州,又知道源頭是蘭溪縣的刑偵大隊。省廳派人陪著他們到溫州,溫州又派人陪他們到蘭溪。蘭溪那邊已經安排了專人配合,一路倒是順順噹噹的。只是到了蘭溪才知道,這事還跟監獄還有關係。
占權後來跟我說,離開天津就是一串握手。因為領導重視,局長到機場送行,握手;飛機到杭州,浙江省廳來接機,握手;到了省廳見領導,握手;專人陪我們去溫州,握手;專車送我們到蘭溪,握手。到了蘭溪就是掃墓到了祖墳啊!能不握手嗎?所以,除了案子之外,只記得這一路之上的握手了。
我說,你這手也握的沒個心思。畢竟心裡還裝著案子呢。
何老師您算說到我心眼裡了。那陣子,我見了停車場的老大爺都想過去跟人家握手。心想,您趕緊幫我把這案子破了吧,我管您叫爺爺都行啊。所以握手也沒心思。
你這心情我特理解。見面你好我好感謝感謝,一天能看見幾十人,也握了幾十雙手。可就是案子沒線索,心裡發空啊!
您能說出這話,準是有過切身體會。
所以我看警匪片就覺得假。刑警的真實心情都沒反映出來。
焦慮!太焦慮啦!撞牆的心思都有過,而且不止一次。夜裡睡不著,坐床上發愣。還覺著沒怎么愣呢?天就大亮啦!
後來怎么又到了監獄呢?
占權找我要過一枝煙,淺淺的吸了一大口。樣子很業餘。
06年1月1日,也就是元旦這天。溫州蘭溪縣刑偵大隊的一位技術刑警,節日值班也沒閒著。偶然就發現了被占權他們傳到網上的協查信息。一看指紋就覺得面熟。再看,竟然跟他們兩年前破獲的那起涉嫌銀行搶劫案相同。
讀者一定不難知道。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也不難知道世界上也沒有兩枚相同的指紋。指紋這東西很神奇,就像一對雙胞胎。外人看著再怎么一樣,當母親的也能一眼就認出來。辨認指紋對於刑警們,也是血緣里的本事。
簡單說,蘭溪警方在一家銀行門外,現場抓獲了一名懷裡揣著獵槍的嫌疑人。也就是說,即便這人當時準備是搶銀行。但還沒來得及下手。弄回去他又不交待,後來就按照私藏槍枝給判了。刑期一年半,後來滿了刑期,監獄就把他放了。此人自稱叫陳杰。原籍是河南焦作安陽鎮的馮紹營村。
占權當時就想,嚯,安陽鎮!還真又出了個帶陽字的地名!占權他們就來到了陳杰當時服刑的監獄。至此,指紋對上了,照片對上了,DNA也沒毛病。至此也說明,這個私藏槍枝預謀搶銀行的陳杰,就是那個在天津殺了出租女司機的張傑,也是那個在瀋陽又殺了歌廳小姐的張傑。
隨後,占權把帶去的人馬分成了兩路。局裡又連夜飛過去十幾名刑警。一路,立足監獄,遍查所有跟陳杰打過交道的所有人,也包括犯人。和陳杰在一個監室呆過的,即使已經刑滿釋放的,即使回了廣西四川的,即便到了天涯海角,一律面見本人。這動靜可就大了,但動靜再大也得去。另一路,立即趕往河南焦作。假定河南就是這小子的原籍,平地摳餅也要把他給摳出來。
段子講到這,我們就有理由擔心了。假如讓陳杰接著逍遙法外,真不知道還會被他鼓搗出什麼動靜來。當然後來我們自會知道,這小子是不可能長時間的逍遙法外的。用占權他們左局的話說,什麼叫為人民服務?警察就是為人民的安全服務的。刑警就是要破案,你當刑警的如果連案子都破不了,說什麼都是扯蛋!占權隊長你也說說,我講的對不對?
占權在溫州的監獄裡,好幾次想起了左局的話。兩條線的工作鋪開之後,就趕緊又跟大家握了手,連夜就趕往河南焦作,去找河南的刑警們握手了。
到了河南才知道,別看河南在浙江的北邊。可這兒的冬天卻好過多了。占權說,至少有了爐火啊!再說,這回也是好歹又有了個原籍。就算是查否了,也算咱的工作進度吧?然而,到了河南焦作安陽城鎮的馮紹營村才知道,根本就沒有陳杰這么個人。
另一路調查其他犯人的刑警還在工作中,也沒辦法馬上就出結果。占權他們跑遍了河南焦作的周邊之後,再一次兩手空空的回到了天津。
我當警察那些年,天津警方就有過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首先,外出辦案必須兩人以上。後來有了明文規定,辦案必須兩人,否則證據無效。這好像沒什麼需要解釋的。其次,辦案警察無論去哪?返回天津的第一站,必須是你的單位。從技術層面上說,出門帶檔案帶武器甚至還帶著戒具(手銬腳鐐等),這些必須在第一時間交回。從工作層面上講,咱這一走有可能十天半月,也可能三兩個月甚至更長。也必須在第一時間向主管領導匯報一次。假如您問了,如果領導不在怎么辦?這么說吧,警方的領導幾乎就沒有過不在崗位上那么一說。即使就是萬一因為公務或者私事不在,你回來了他也必須回來。或者由他授權其他副手聽匯報。
我舉這個例子的意思是,占權的這次調查,是一把手左局長親自抓的案子。你回來之後沒見他?你什麼意思?可你回來了要見他,你又拿什麼見呢?就說查否了嗎?就說陳杰的身份證又是假的?原籍也沒有這個人?說你們繼續抓緊,爭取早日破案?
占權說,上邊的這些話,連小學生都會說。可是你不這么說又能怎么說呢?現在的警方利用網路追逃,已經不少年了。但假身份證又不具備上網追逃的條件。因此上網也不行。占權只好硬著頭皮,帶著滿身的疲憊,去見左局了。
左局見他來了,習慣性的想跟他握手。占權卻說,我還是等著案子破了,您給我發獎的時候再握手吧。說這話,底氣也不足。
左局卻說,你能不能先把頭給咱抬起來!站起來五尺多高的漢子,躺下也是一百多斤,怎么就打不起精神呢?案子遇上了困難就耷拉腦袋,那是刑警嗎?刑警,就是專門克服困難的隊伍。
然而,讓占權沒想到的是,左局這個當領導的。卻幫他想出了一個新辦法。占權後來對我說,領導就是比咱站的高。咱就知道低頭幹活,怎么就沒想著往高處再站站呢?人家那法子,高!
左局提出的辦法確實讓當時的占權眼前一亮。不過現在看來,讀者您也不難想到這個辦法。都說刑警偵查就是一層窗戶紙,找對了地方一捅就破。但刑警領導的辦法卻比窗戶紙還簡單。咱簡單的說,案犯,也就是那個張傑或者陳杰,也許還有別的名字。但他的犯罪足跡不是已經告訴我們了嗎?溫州、天津、瀋陽,然後不知去處。而現在,這幾個地方還都在找他。那么,怎么就不能齊心合力的一起找呢?占權想,對呀!占權直拍自己的後腦勺。啪啪的。
於是,由天津專門匯報,由公安部派人牽頭,幾個省區的刑警領導齊聚天津。召開了天津1205特大殺人案的專門研討會。會上,各地警方匯總了和案件相關的所有信息。公安部的與會專家又綜合大家提供的信息,做出了統一歸納。最終刻畫,案犯長期流竄又膽大妄為,反偵查能力強。極有可能再度作案。因此責成占權他們分局為主,天津刑偵部門配合。各地警方協同作戰互通情報,力爭早日拿下。
占權後來對我說,何老師,我當時就覺得,這個案子,應該是差不多啦!
占權覺得差不多了,理由還是很充分的。公安部關注了,幾個省區的刑警也都來了。區區一個殺人犯,還能藏多深?但占權高興的也確實有點早。因為後來查明,這個化名叫張傑和陳杰的案犯,已經負案在逃了十年。如今咱們中國的流動人口就像大海的潮汐一樣,今天珠三角明天長三角,現在又來到了京津唐。咱們警方的幾個單位即便是協同作戰,那就能做到冷手抓了個熱饅頭,利馬就把他拿出來嗎?所以,占權隊長他們,又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煎熬。占權也說,刑警是百姓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咱不煎熬誰煎熬呢?煎熬就煎熬唄。刑警就是這么個工作,一邊煎熬著,一邊還得想轍破案。
直到08年2月,最有價值的線索才擺在了占權隊長的案頭。
這個線索,既不是陝西紫陽與河南焦作,也不是浙江溫州和遼寧瀋陽,而是來自山西省的太原市。
太原市公安局萬柏林分局的刑警隊,在工作中發現了一條線索。一個與張傑或者陳杰特徵近似的案犯王國紅,也就此浮出了水面。王國紅是一九七五年出生,原籍安徽省宿州市解集鄉的吳樓村。王國紅用過的名字還有,吳成旭和吳旭成。這個王國紅曾於03年8月19日,在山西太原市郊區的一片農田裡,殺害了一名女中學生,隨後負案在逃。為了便於敘述,咱暫且把這個被害的女學生成為死者女C。
段子講到這,讀者您也許就該問了,怎么就能證明這個在山西太原郊區的農田裡殺了死者女C的王國紅,也叫吳成旭和吳旭成的這個人,就是那個在天津殺了的姐又在瀋陽殺了歌廳小姐的那個張傑或者陳杰的呢?到現在光是名字就是五個了。怎么就能認定是一個人呢?
其實,我在前邊的段子裡已經講過了。世界上不是沒有過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嗎?對啦。世界上也沒有兩枚完全相同的指紋。同時,世界上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組DNA。您說,指紋和DNA都對上了,他張傑陳杰王國紅和吳成旭跟吳旭成,還能不是一個人嗎?所以,他想不是一個人都來不及啦。
此時,占權隊長的弟兄們,還在全國各地奔走著。因為篇幅所限,咱在這僅舉倆例子。
例子一:前邊咱不是說過,陳杰在監獄裡不是呆過一年半嗎?那么,咱假定他在監獄裡只是接觸過二十個同監的犯人。這二十個犯人可不是來自浙江這一個地方。同時咱假定這二十個犯人當中有十個刑滿釋放了,咱們的刑警就一直得追到這十個犯人的原籍。再假定這十個犯人的五個又外出打工了,咱刑警又得追到這五個人打工的地方。還別說咱們到了打工的地方還一下子找不到他們。您說,這個工作量能是十天半月的事嗎?
例子二:陳杰在天津乾過保全也在瀋陽乾過保全,正因為天津乾保全認識了女死者A。又在瀋陽乾保全認識了女死者B。而且他在浙江還分別在幾個工廠里打過工。上述這三個地方,都是人員流動頻繁的地方。咱假定他每個地方只接觸了十個人,這就又是幾十人不止吧?占權他們左局說過,一個不落的查,一個也不能漏下。咱算算,占權的弟兄們還能閒的住嗎?
但是,山西太原的這個線索一出來,占權那些在全國各地奔忙的弟兄們,也就可以回來了。只是回來了也不輕鬆。為嘛?就因為張傑陳杰王國紅和吳成旭吳旭成是認定了,可這小子現在藏在哪啦?所以,看上去這個案子的水是變淺了,也變的清亮了。但也保不齊再次走進了深水區。
老話說,老虎吃天、無從下口。說的就是你再強大,你已經是老虎了,你能吃天嗎?那么,這個張傑的案子在占權隊長他們眼前,倒是遠沒有天那么大的個。也有句老話說,老虎吃西瓜、小丸(玩)一個。其實張傑對於咱天津的刑警,就是個小丸。只是目前的這個西瓜還不知藏在了哪家的瓜田裡。一旦拿出來,占權一個人就能把它幹掉。
我問占權,你們後來呢?
占權說,不是又有了個新原籍嗎?咱先查他是真是假。
後來查明,原籍是真的。這個化名張傑陳杰王國紅吳成旭吳旭成的,真實姓名就叫吳旭成。
占權後來對我說,何老師,這回我們的工作可就好乾了。為什麼?因為,既然案犯的身份已經查實,我們就可以立即申報公安部。很快,公安部就向全國的公安機關下達了A級通緝令。
我說,這也就是你最初跟我講的A級通緝令的由來。
對啦。六十年的時間不算短了吧?咱分局管界卻從沒有過。
這當然跟你們的辛勤工作和執著進取是分不開的。
嗨!我們那是職業要求。您不是還想聽段子嗎?
後來查明,這個吳旭成早在十年前的九八年初,就和新婚妻子謝某某由安徽原籍來到東北打工,後來殺了妻子。(簡稱死者女D)隨後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浪跡天涯。十年間,他在各地當小工、乾雜活、當保全,等等。因為模樣長的帥,口才又好。就跟死者女ABC,或戀愛或談情的,最終都下了黑手。因為比較血腥,咱就不再說了。也許讀者更關心占權他們抓獲吳旭成的過程。
既然全國通緝了,案犯就離進來不遠了。很快,吳旭成就在大連露頭了。過程也簡單,一個片警拿著照片問一個洗浴老闆。老闆說,這人在我這當過保全,現在當了一家空調的總代理了。住哪不知道,但是經常來。據說生意挺好,整棟整棟的大樓搞承包,可是賺了錢啦!
當天,占權的弟兄們就到了大連。機場車站長途客運甚至高速公路,可就都是咱們的人了。
“占權隊長,案犯的痕跡出現在了小區超市。聽到請回答”
“聽到,現場安排四個人,二十四小時蹲守”
“占權隊長,案犯在××酒樓剛剛離開”
“秘密調查,搞清他跟酒樓的關係,二十四小時蹲守”
“占權隊長,這小子前天去過民政局”
“跟上工作,查清他跟民政局的關係人”
以上這些,占權他們都是在大連警方的密切配合下展開的。當然,他也就又有機會跟數不清的領導和刑警們握手了。只是這些握手和三年前的那些握手比較起來,滋味明顯的不同了。前邊的那些握手總是,開始很有力氣。後邊有些鬆軟。而這次,開始很有力氣,後來依然有力氣。
抓捕吳旭成,並沒怎么費勁。不過是抓他之前,卻讓占權他們又吃了一驚。為嘛這么說呢?難道還有嘛事能讓咱天津刑警們也吃驚嗎?還別說,您聽了也得吃驚。
吳旭成被抓獲的地點,是在一輛出租汽車上。吳旭成所坐的那輛計程車,正行駛在大連的海鮮一條街上。他那天坐著出租去幹嘛呢?您絕對不會想到。
那天吳旭成,是去海鮮一條街的影樓里還婚紗。誰的婚紗?就是他新婚妻子昨天才穿過的。那天和他同車的,也是這位新婚燕耳的甜蜜妻子。這就不能不讓占權心驚了吧?想必咱們讀者也會心驚。因為這個新婚妻子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如意郎君卻是個身背著四條人命的逃犯呢?同時她也不可能知道,這個殺人惡魔的下一個目標是否就是自己呢?這事,相信所有善良的人們都不願意接著聯想。
占權說,你就是吳旭成?
你們是?
我們是天津刑警。
吳旭成手裡的婚紗,就落在了雨水裡。占權後來對我說,挺漂亮的婚紗。挺可惜的。挺漂亮的新娘,尤其可惜啊!
占權說,如果說死者女D是他的原配妻子。從小又在一起長大,婚後家庭瑣事,引起激情犯罪的話。那么死者女A和女B,就不能說是陽光下面的情感了。這個案子的難度大,我認為就和這些水面之下的情感有關。我當年關注那些帶著日字的地名,就是因為這個聯想。而那個死者女C是個學生,相信了這小子的花言巧語。眼下的這個新娘子呢?你怎么也不問問你老公究竟是何方的神聖呢?
據說,這位新娘子也問過。也跟吳旭成還專門去過一趟河南焦作。吳旭成指著一個上了明鎖的民宅說,看來我爸媽又出去了。他們這些年都是侯鳥式的養老。冬天海南夏天新疆的,連春節都不回家。而這話,新娘子還就是深信不疑了。
還說占權。案件歷時三年,出動人次上千,花掉經費百萬,行走路途也繞了地球幾圈。但案子的主要壓力,卻始終扛在這位基層刑警隊長的肩頭。
我說,占權啊,不是我表揚你。哥們我為你驕傲!
占權說,領導確實作勁,弟兄們確實辛苦。我算嘛呀?
我說,知道你為了這個案子握過許多次手了。但老哥我今天,還想再跟你握一回。
占權起身伸出了雙手,兩行熱淚卻潸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