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團對陣和各種高級戰術陣形的生克,真刀實槍的面對面打一場決定勝敗似乎顯得更為豪爽吧。看到遊戲中設定出來的一個個武力卓越的名將,忍不住要把他們湊到一起斗上一陣,於是控制敵我、撥開千軍萬馬,想辦法讓他倆遭遇再“一騎要請?”這恐怕是每個玩家都曾經有過的體驗。但這畢竟是遊戲,歷史上,不論是中國還是日本,在真正的戰爭之道有所發展之後,這種原始的戰法就被摒棄了。稍有知識的大將都不會傻乎乎的沖在陣前尋人火併,否則他也不配為大將。日本和中國相比,武士們要更熱衷於“一騎打”,一直到元軍來犯時在戰法上一敗塗地這才迫使他們圖新求變,然後到戰國時代才有了些成績,但這時就想著對外侵略了……這除了因為日本歷史短、島國觀念狹隘,還有是因為其歷史所形成“兵名觀”的個人名譽觀。 十世紀以後,社會階層中出現以武藝為專業的武士,他們有自己特有的兵名觀念,重視自己的個人技量。《今昔物語集》卷二十五中收錄的源宛和平良文的合戰物語活生生的再現了一幕古老的戰鬥場面: 住在武藏國足立郡萁田的源宛和同國大里郡的平良文由於談論兵道引起了爭執,二人約定召集自己的族人選個時間決出勝負。到了這天,雙發各自糾合了大約五六百人馬,相距一町立起木盾擺好陣勢,接著派出軍使遞交“開戰狀”,並且按照慣例講好軍使退回各自的陣營時不能用弓矢射殺。互遞開戰狀後表示戰鬥正式開始,射了一通箭後,平良文到陣前喊話:“今天合戰的目的是我和你要分個高下,我二人先來一戰。”源宛示意贊成,於是兩個人縱馬馳入兩陣中央,兩軍士卒則在原地安靜等候。經過數次的追逐和騎射,結果不分勝負,又過了些時候雙方就各自撤兵了。
再根據其他史書中的資料顯示,那個時候的一騎打禁止用箭射擊對手的坐騎,只能較量弓馬嫻熟的本事;戰鬥之前必須先派使者來往,決定開戰的日子;合戰當日要留給雙方足夠的時間布陣、擺放木盾;準備完畢後再派軍使到對方陣營通知開戰。這些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已被大家所默認,誰如果違反了規矩,就要失去“兵名”,喪失作為武士的名譽。當然這不僅僅是面子問題,更重要的是一名將領的軍事動員能力,沒有名譽和聲望就別想有人為你賣命嘍。 當然,這是在古代末期到中世紀初期的情況,因為還沒有獨立的軍事動員制度,更談不上什麼“兵農分離”,憑藉特定個人的“兵名”暫時集結起來的兵力稱作“與力”或“伴類”,他們具有流動性且在所能動員的全部兵力中占絕大部分。說的簡單些,伴類是給大將面子而幫他打打戰,如果遇到局勢不利或者農忙時節就會四散而去,但他們又是戰鬥的主要力量,如何靠魅力吸引並掌握這些力量就成為大將必修的課題。
例如939年天慶2年爆發的平將門之亂:起因是常陸國新資族藤原玄明不服從國司,“素為國之亂人,至官物叫柬把不濟。行文多次,竟敢對抗不服”。於是國司藤原惟幾派兵追捕玄明,玄明逃奔將門的據點下總國豐田莊求援。11月將門率兵攻打常陸國衙,以千人勝三千國衙軍,占領常陸國衙並奪印鎰(官印與倉庫鑰匙)。其時,武藏權守興世王建議將門攻占整個坂東,“既已背朝廷,取常陸,則掠取坂東,其罪亦同”。將門接受此建議,於12月11日占領下野國府並奪印鎰,15日又驅逐上野國守並占領該國府。至此,將門己控制了下總、常陸、下野、上野四國。繼而,聽從自稱八幡大菩薩使者的女巫宣告的神諭,於12月19日在上野國府宣稱自己是新皇,任命了左右大臣、納言、參議、文武百官及坂東八國國司,並計畫在其根據地下總國亭南建造皇都。朝廷得報,大為震動。但遲至次年1月1日才任命東海、東山道追捕使,11日向東海、東山道諸國發布追討官符;同時停止節會,並向神佛祈禱(在1、3、6、7諸日)。但此次追捕使似乎未能成行。19日重新任命參議、修理大夫藤原忠文為右衛門督、征東大將軍,但組建征討軍又費時近20天。征討軍由“諸司各所堪兵者”及沿途徵集的“諸國之兵”組成。2月8日征討軍終於出發,但到達坂東時將門已被平貞盛與藤原秀鄉的聯軍打敗,並在2月14目的會戰中中箭身亡。藤原忠文不過掃蕩將門的殘部而已。平貞盛是將門的宿敵,藤原秀鄉也是地方豪族,當時任下野國押領使。兩人聯合,打著追討官符,糾集諸國勢力,也不過400兵。其取勝的原因是:利用平將門的約八千人“伴類”返回鄉土的時機。
基於這種背景下,一騎打戰法才得以大興其道,越華麗越誇張,顯示出大將的實力越強,取得的效果越好吧。直到十一世紀中葉以後,隨著私田經營經濟的崩壞,在地領主制度的展開,對應的產生了“武士集團”,武力階級規模化、組織化,合戰的面貌也慢慢改變了。
源平合戰的時候,武將的“兵名觀”意識變得薄弱了,有實力的武將在合戰開始時不再重視誇耀自己家系祖先的功業、宣揚自己是為正義而戰、與對手交換戰書這些細節程式,怠慢了舊有的慣例。戰鬥形式雖然仍是騎射與一騎打,但武士沒有必要記住自己射出的每一支箭,不需要記住自己所射向的敵人,戰鬥的時候可以射擊對手的坐騎,或用其他方法使對手落馬後截殺。除了正兵戰,武將開始多用奇襲戰法,如源賴朝山木攻擊戰、源義經一之谷、屋島合戰等,合戰形態發生巨變。治承四年(1180年)源賴朝攻擊常陸的佐竹氏,其麾下的上總權介廣常利用佐竹氏的家臣,採取卑劣手段誘引並謀殺了佐竹當主佐竹義政。
當時的武士也很重視個人名譽,不再是為了軍事動員,而是為了保護本家的所領和爭取恩賞,經常用“一所懸命”來形容。宇治川合戰時佐佐木高綱和梶尾景季爭相搶渡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經過了鎌倉時代,進入了南北朝動亂時期,野武士和雜兵作為戰鬥的輔助部隊活躍在各地的戰場上。他們的拿手戰法:擾亂、陷阱、偷襲,合戰更加富于波瀾,經常有非常出名的武將因為一支流矢而隕命的情況出現,例如藤島合戰中倒霉的新田義貞,馬蹄踏入泥溝中,從馬上摔下來,正勉強支地而起時被敵人的流失射中眉心,時年三十八歲;到最後也沒能和足利尊氏決出勝負,死不瞑目啊,《太平記》中稱其作“犬死”。四條畷之戰中,楠木正行(正成子)以微弱兵力對抗北朝高師直大軍,為了和高師直面對面一戰、將其討取而制勝,正行擺出一字陣形從敵陣中央貫入,最後仍然大勢無可挽回,和其弟正時一同自盡。南北朝之後,曾經占主流的“一騎”戰法慢慢退出了合戰舞台,文章開頭所描述的源平的戰鬥場面已成為了遙遠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