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型:校園小說
作者名:谷川民
內容介紹
其實,王文豪這個名字也沒有給王文豪帶來什麼好處,相反的是,他在北京做“北漂”的這兩年,沒少因為這個名字找工作碰了壁。尤其是剛來北京那陣子,到招聘單位一去,老闆看了他的名字對他說,你的文學水平肯定不錯吧,有沒有作品帶來啊?這時,他便羞澀地從包里掏出幾篇高二發的豆腐塊,老闆用眼斜看了一下說,小伙子,快回家讀書考大學吧,名字也要謙虛點喔!這時他恨不得馬上把名字該掉了,但身份證不能改啊,他這時又埋怨娘給他起這個名字了,其實他娘之所以給他起這個名字,也沒有太多的含義,只不過是希望他長大做個有文化的人好好生活而已,但對王文豪來說,他竟真的夢想自己做個大文豪了。
好在他確在這方面有些天賦,在省級報刊上竟發了幾個東西出來,在偏僻的學校里也著實風光了一陣子,尤其有個叫陳小潔的女孩子偷偷寫詩追他,令他不由飄飄然起來,也把學習搞亂了,以至於精力渙散,成績急速倒退,加之父母亦無力繼續供他讀書,最後不得不在高二上學期輟學,獨自一人來北京找機會創天下,做起了北漂族。說他去找工作,其實找到一般工作他也不會死心踏地地做事的,除非是他熱愛的文學創作,耍筆桿子的差事,即便如此,他這號胸懷野心的人也不可能文學到底,而說他野心他可不覺得冤枉,反倒自以為榮,他還記得讀國小五年級的時候,有一回老師就因他要發明一種月亮移動車,說他太狂妄不結合實際,嘲笑他說,你是不是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拿回你家去啊?那世界的人們咋過呀!而野心畢竟歸野心,現實還歸現實,不找工作那咋行?家裡本來窮還有個弟弟讀書,再說都二十來歲的人了總不可以向父母伸手吧?可吃什麼啊?喝什麼啊?但他找工作卻有個原則,並且已潛移默化進入他的心裡了,這就是要找的工作必須與文化藝術沾上邊的活兒,比如影視劇組、新聞傳媒機構等,即使在那個地方做個助手甚至打雜的只要可以填飽肚子,他都願意湊合著乾,上幾個月就是這樣,為了打入影視界,硬是用自己牙縫裡擠出的兩百大洋,在北影附近的一家餐館,請了幾個民眾演員的老大撮了一頓,也算是搞定了東北的那幾個兄弟,尤其是鐵嶺的二光頭,在北影里是一個走得開的哥們,那天他喝酒用大白碗,王文豪說,我們山東人也豪爽,兄弟喝!一醉方休。結果,他和二光頭很有緣分,竟結成了好朋友,所以他在幾部戲裡跑了幾個月的龍套,打了幾個月的雜,也著實親眼目睹了大腕的英姿,在他的心裡這些大腕似乎都被一種神秘的色彩包圍著,他也崇拜著。越是這樣他倒越是心裡不平衡起來了,有時開始埋怨父母沒有能耐,可想一下古今中外多少英雄豪傑或成名成家的精英人物出自寒門的破多佳話,又覺得沒道理,這時他便什麼也不怨了,依舊會說上他的那句心愛的座右銘,讓自己聽:活著乾,死了算。可他北漂這兩年,他終究幹了什麼呢?讓他自己說他似乎也說不清楚——在文化公司做過項目主管,說是主管只不過是給公司做電話銷售,他幹了兩個月就辭掉了;在報社當過臨時記者,說是記者只不過幫助報社跑跑腿甚至於打掃個衛生罷了,所以他幹了三個月也給辭掉了;以後又去過影視公司,說是做電視劇策劃,只不過名字好聽而已,實際上是去給劇組拉贊助……所以最後他也給辭掉了,結果工作是沒少換,名片沒少印,夾個包沒少跑,但銀子倒沒存下一個子兒,只不過掙點錢養肚皮了。
這個時候,他往往又埋怨老天不公,但他很會調整自己的心態,接著便背起《孟子•;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裡面的佳句了: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佛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但他還是要絞盡腦汁地去想,私下裡為自己的發展做打算,那天,他本不會抽菸還是買了包北京煙,躲在郊外自己僅一百五十塊錢租的三平米斗室里為夢想擺八卦:我他媽的天生就是窮蛋命?操,誰敢說我是,我肯定給他沒完,我不僅不會是窮光蛋,我反而要做百萬富豪、千萬富豪、億萬富豪……上輩子窮,我他媽的這輩子還窮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是要在北京混出個人樣來的——成名、賺錢、娶漂亮妻子衣錦還鄉,孝順孝順一輩子受苦受累的爹娘,尤其是我年過八十的爺爺奶奶啊,現在我又能拿什麼儘儘孫子的孝心啊……不行,這樣下去是不行了,我得抓緊時間了,別讓爺爺奶奶即將離開人世的時候,還看不到孫子出息……那一夜,王文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可他畢竟是個鄉下來的沒有任何背景的毛孩子,偌大的北京城裡又無親無靠,想發展確是難事,加之他對工作的淡漠態度,沒有較充足的經濟來源,乾什麼呢?這不,又該交房租了,可身上現在吃飯的錢都勉強,好在剛接到一張小說的稿費單,心裡慢緊張了些。這時,他突然羨慕起在工地打工的老鄉小玉來,小玉是王文豪鄰村的人,在北京乾建築已有幾個年頭了,雖說風吹日曬把一個剛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折騰得又黑又瘦,頭髮像一堆亂草,可人家每個月都有固定收入啊,一千多塊錢的工資還不成問題,尤其是那次小玉拿張銀行卡在商場瀟灑消費的情景,更是讓王文豪的心裡不是個滋味。也乾建築去?不行!這個念頭在王文豪心裡一出現就被他否定了,原因是他總以為自己以後會成功,原因是他公開發表過一些作品,並獲過幾個獎,原因是他總覺得自己給別人一定有不一樣的地方,原因是他覺得辦法總比困難多,他會在北京殺出一條血路來的。他也一再追問過自己,自己的許多夢想是不是現實,是不是他最不愛聽的奶奶常給他嘮叨的那句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他不信的。
直到深夜,他還在抽菸,頭都吸得發疼了。這時的夜真靜,靜得桌子上鐘錶走動的聲音,像一匹烈馬在草原上奔跑的聲音一樣,讓王文豪越發感到時間的緊迫了。他坐不下來,打開了窗子,一輪淡而發白的月亮,在雲層里時隱時現,讓他再次想到了家,又突然讓他想到陳小潔來了,想起了他們還說不上的初戀,儘管陳小潔鍾情於他,還主動在一個老槐樹下吻過他,可他總覺得追他的女孩子他不一定就真愛,雖然陳小潔也很漂亮時尚。其實王文豪的父母對陳小潔是沒說的,認為是天下掉下來的好事,驚喜有加,幾次催王文豪主動些,別把這送上門的好事搞黃了,再說人家爸又是鎮子裡的鎮長。王文豪心裡當然也有數,他這樣的家底,能娶上這樣的女孩,也是他的福分,但時下人家還在讀書考學,而自己卻浪跡天涯,去愛咋愛啊?關鍵是自己還沒幹出點出息,囊中羞澀,人們都會看不起的,陳小潔以後也會的。就這樣,他為自己能在北京混出人樣來,不去想太多的愛了,這也不是說他不想,其實在北京混這兩年他的心都是在愛中度過的,只因為這愛——對親人的愛、對夢想的愛、對女人的愛------當然也包括對陳小潔模模糊糊的愛,他說都放在心裡吧。但他對自己唯一的愛人,並不想確定的下來,他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王文豪滿腦子想了一個晚上,凌晨時分,他在不覺中睡著了,醒來時他看一下表已是九點鐘,便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他今天要去找二光頭的。
說二光頭在北影混得開,實際上他只不過比王文豪多認識一些人而已,其實劇組的名導或名演員,一般都為人隨和不擺什麼大架子的。二光頭租住在北京豐臺公主墳一間房東不用的車庫裡,生活情況比王文豪也好不哪去,他給王文豪說過,他剛來北京的時候,曾在地道里睡過,他說這話王文豪是信的,他前一陣子跑龍套的時候,是親眼看見不少外地的民眾演員因生活所迫,在一些樹叢里舖張報紙過夜的情景,還有一次他還見過幾個女孩子就在北影門口的一邊,擠在一塊睡覺,並且睡得很香甜,直到掃大街的阿姨叫醒她們。當時,也不知怎的,王文豪竟感覺到她們特別親近,他心裡突然有股衝動,那一刻他真的想過去擁抱她們……王文豪敲二光頭門的時候,二光頭還沒穿好衣服,見王文豪進屋一下子激動起來。二光頭讓王文豪等著,他出外買了肉和酒回來說,兄弟啊,兄弟,大哥想你啊,就想與你大口大口吃肉大口大口喝酒。王文豪笑笑說,是啊,這是一種福分,可是……二光頭聽了凝視了一會王文豪說,可是,可是什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唉,兄弟喝酒。一瓶二鍋頭喝完,二光頭的臉也紅了一圈,頭倒顯得更光亮了。二光頭抹了一下嘴大聲說,兄弟,繼續喝!說完只見他又打開了一瓶。王文豪見狀,阻止了二光頭說:今個,咱兄弟倆商量事,不喝了。二光頭瞪著血紅的眼睛說,是哩,操他媽,老子來北京混了幾個年頭了,河南人講話混個球,上角色咱也上不了,再說也不專業,在跑龍套里瞎轉悠,還能轉悠出什麼來啊。王文豪聽了,看看二光頭心裡想笑但又突然感到一陣心酸,他現在很了解二光頭,二光頭做“北漂”前是一個飯店的廚師,也談了一個女朋友,但來北京後女朋友說他不務正業而告吹了。王文豪也認真地問過二光頭,到底因為什麼放著穩定的工作不乾,非來北京做北漂,二光頭點了根煙說:就是心不安分,總想出來闖一回,即使失敗了,以後也不致於後悔年輕的時候沒有奮鬥過,可是在北京做北漂所有的人都在奮鬥,可成功的或者說混出個人樣來的,畢竟少而甚少,因而大多數人最終不得不含淚離開,打道回府,而像王文豪和二光頭這樣即沒文憑又無技術的“北漂族”,想在北京這個人才濟濟的大都市混出個名堂,難度更是不可想像,其實王文豪和二光頭心裡也明白,不過他們不但不說,他們對此也持一種駁斥態度,表示出一種抗逆心理。
這時,二光頭走過來貼著王文豪的耳朵說,兄弟,今天二哥與你商量掙大錢的事。王文豪近乎驚喜地說,大錢?什麼大錢?怎么,你……二光頭詭秘地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說,兄弟,要掙大錢幹這個,我想了又想,我也沒什麼道了,就託了個道上的哥們擔保,入伙,噢,……乾脆入伙黑,不,入伙“龍子殺”算了!王文豪一看紙包就猜得出來裡面是毒品,他忙喊道,什麼“龍子殺”不“龍子殺”的,快把東西放回兜里去!我們再說話。二光頭笑笑說,看把你嚇的,這可是一鐵哥們引薦過去的,要不,……對於這方面的生意,王文豪知道賺錢但也極危險,做不好是要掉腦袋的,王文豪是一個窮怕的人,在北京混的這兩年時間裡,他忙忙碌碌的也就是掙個吃飯錢,他原來計畫存些錢去讀魯迅文學院的夢想,直到如今還遙遙無期。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來外財不富。王文豪也想過乾點暴富的生意,可什麼生意能暴富?這大概就要做一些見不得天的事來,在他看來這只不過隨便想想而已,第一個原因就是他有賊心卻沒那個膽,再說不管生活有多艱難,他從心就裡就不願做違法犯罪的勾當,他總覺得他將是一個作家,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怎么去做那樣的事呢?兄弟,我琢磨著你十有八九不去做的,沒關係,我是做定了,我已經沒什麼路子走了。二光頭一下子躺在了床上繼續說,兄弟,我該有女人啦,我想,我天天想我們都太孤獨了。這時,他猛地跳下床來大哭起來說,我來闖北京,本來也是為了我最愛的女人萍的,可也怪我無能沒掙到大錢,萍說我不務正業,其實她是跟一個有婦之夫好上了,他是飯店的老闆。王文豪看著二光頭哭得像個淚人,一陣心酸,他腦子裡突然冒出同病相憐這個詞來,他安慰二光頭說,二哥,男老爺們不是不哭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天底下的女人多的是……可還沒等我說完,二光頭淚眼婆娑地打著說,天下的女人似如雲,可你以為人家跟你啊?唉,不說了,兄弟你說的對,男老爺們不哭,我出醜了。王文豪說,二哥我總覺的你做那生意還要冷靜地想想,不然的話到時後悔也晚了。二光頭說,兄弟你不做就算了,反正你有文才將來能當作家,你看我北漂了這么幾年,猴子掰棒子哪剩下個仔兒,我想了他媽的沒文憑沒技術的乾什麼玩意兒也得倒霉,這不北京沒幹好回家又難回,咋辦哩?這時王文豪本想告訴二光頭可以像老鄉小玉一樣找個工地乾,但他一想二光頭和自己都是一類的人,你要說讓他去工地,說不定他會大為惱火說太貶低他的智商。所以王文豪也就閉口不言了,但他對二光頭去做毒品生意卻一直持否定態度,可他卻說服不了二光頭,那天臨走的時候,二光頭把一本個通訊錄交給王文豪說,我看你有文才將來一定能行,再說我們還是兄弟,我把這本通訊錄交給你,你要在影視方面混的話,對你有用,想當初我一直以為中國人脈關係勝於天,現在我才知道這需要條件,比如你有文學才華,就好在影視圈裡混,說不定哪天會寫出個紅遍世界的劇本來呢。這么一說無疑是給王文豪注了一針興奮劑,王文豪一咧嘴笑了,又流淚了,他似乎看見他的夢了。臨走的時候他向著二光頭看了又看,似乎怕再見不到似的。
直到回到小井的住房,王文豪還為二光頭的那句話鼓舞著,對夢的追求心裡似乎瓷實了許多。可到底是一個什麼夢呢?他一時也難以說得清楚,他只知道用他的青春堵明天,下決心混出個人樣來,光輝耀祖。這時他哼起了歌謠,一躍躺在了床上睡去了,卻忽然聽見房東劉嫂敲窗子喊:小王你的信。王文豪一看信封是魯迅文學院的,忙揭開了看,上面寫道:
王文豪同志:
根據你的創作水平,經中國新詩人筆會專家審定,批准你參加筆會。特此邀請。
中國新詩人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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