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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廖學兵撐著眩暈欲裂的腦袋爬起床。抖開凌亂而且沾滿酒漬的床單,他暗自苦笑一聲,抽空看看鬧鐘,已經早上九點鐘了,急忙洗臉漱口整理衣服,時間不等人,昨夜貪杯過度,一時昏睡過頭,誤了上班時辰。
他朝嘴裡塞了個隔夜的包子,這時電話叮鈴鈴響了,當下不敢怠慢,接起用溫柔和善的聲音說:“是錢主任嗎?我是小廖。”
“喔,行銷部實習人員廖學兵,我有個公司的重要決議要傳達給你,你聽好了。”電話那頭的話語平靜而冰冷。那人是廖學兵實習公司的頂頭上司,平時有什麼命令也是由她直接轉達。
“好的,我聽著。”廖學兵吐出隔夜包子的殘渣,輕輕吸了口氣,按捺下心裡突然竄起的揣測:“才實習了三天,莫非就要升職轉正?我覺得自己做得沒想像中那么好……”
“嗯。”錢主任仍是不溫不火、不急不躁,頗有領導風範:“鑒於你實習三天遲到三天,上班時間睡覺,頂撞上級領導的惡劣表現,公司決定立即終止你的實習契約,你從現在開始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什麼?喂喂,我遲到是有原因的!前天我曾祖奶奶去世,我得去參加她老人家的葬禮;昨天我乘坐的公車出了車禍,耽誤了時間;今天早上,呃,今天早上我因為吞食包子姿勢過當,引發短暫性缺氧昏迷,剛剛甦醒。至於上班時間睡覺,那是因為我每天都跑業務到凌晨一兩點鐘!頂撞上司?你怎可曲解我的意思,我那是跟上司提出建議,雙方引起善意的爭辯罷了!”廖學兵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卻莫名其妙被解僱,倉促間想到一切可以利用的藉口。
電話那邊好像聽到什麼笑話,輕輕笑了一聲:“廖學兵,這不是理由。”
“喂!你這個老女人,跟你解釋都不清楚,你一定是內分泌失調了吧?那我這三天的工資怎么算?”
“因為你違反公司的規章制度,所以公司一分錢工資都不會支付給你。後會有期。”
“後……”廖學兵聽著耳邊傳來的電話盲音,罵道:“婊子!下次再見之日,就是你被**分屍之時!”
這份工作對他而言,實在太重要了,偏偏還未得到就失去,令人沮喪無比。
又有一個電話打進來,他看看破舊的黑白顯示屏,按下接聽鍵,淡淡地說:“小白,如果沒什麼大事的話,你就別想在這條街混了。”這話雖然平靜,卻透出難言的盛氣凌人的冷酷。
“老,老大,昨晚上你走後,淺水街光頭黨的人藉機生事,砍傷了我們好幾名兄弟……”
“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再來煩我,我對打打殺殺的沒興趣。”廖學兵啪地掛了電話,揉揉發昏的太陽穴,找了一張報紙在招聘廣告版面上一排排搜尋。“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份工作。”
今年二十八歲的廖學兵大學畢業後一直遊手好閒,是中海市黑社會某幫派的小頭目,六年來渾渾噩噩地混日子。他的內心纖細敏感,因為對現狀的不滿,精神狀況越來越糟糕,長期的失眠與焦慮令他患上了輕微的分裂性人格。
他認為自己只有找到一份穩定長久的工作,建立正常的人際關係,才能讓內心得到滿足和寧靜。只可惜整整兩個月了,積習難改,生活作息毫無規律,上班不是遲到就是睡覺,還受不了氣,從最開始的櫃檯營業員到最後的業務行銷員,換了七八個工作,沒一個能夠超過一星期。越是這樣,反而越激發了他的爭強好勝之心,誓要找到一份充實又有樂趣的工作,幹上十年二十年不可。
《中海早報》稍微符合自身條件的工作職位都用紅線醒目地勾出來。廖學兵打起精神,先看第一個:建築工地急招工人,要求身強力壯,吃苦耐勞,包吃包住,月薪900元……這個……他摸摸自己不是很粗壯的胳膊,嘆口氣,把目光移到第二行:麗晶大酒店二十三樓廚房急需洗菜工二名,洗碗工二名,待遇從優,有意者請撥打諮詢電話38384388。
這個嘛,我好歹也是知識分子,應該出現在最能發揮自己能力的崗位上,不太適合。順手劃了個大叉叉,接著往下看,新寧城區電力公司招聘會計一名——當初學的不是會計專業,不用說直接淘汰掉了。
找工作如同找老婆,經常出現高不成低不就的問題。太高級的職位難以應聘得上,粗重的拋頭露面的低工資的活計又不情願屈就,把整個版面瀏覽完畢,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他困頓異常,回床上睡起回籠覺來,只是心情煩躁難以入睡,在床上翻來翻去,腦中胡思亂想。一直賴到晚上,真正睡著的時間不足三個小時,腰骨酥軟難受,終於起身,心想:“不如先和兄弟們去收收保護費,省得下個月生活難過。”
晚上八點半鐘,朱雀大街燈火輝煌,行人車輛穿梭如織,中段一百二十七號麻雀大廈的夜鶯酒吧剛剛開始營業。地下停車場陸續停了不少車輛,從夏利到賓士,什麼檔次都有。負責泊車的服務生小弟剛剛鞠躬送走一名趾高氣揚的大胖子,又來了一輛寶馬,車主瀟灑地跳下車,把鑰匙拋給他:“小子,幫大爺找個好的車位,別刮花了。來,打賞你10塊錢。”
泊車小弟接過錢,諂媚地笑著:“多謝大爺。”暗想:“有錢是大爺,沒錢是孫子。”剛說完話,身邊哧溜一聲,滑進一輛車。那是一輛市面上價格最便宜的電瓶動力腳踏車,漆皮碰得七零八落,擋水蓋邊緣生滿鐵鏽,賣相要多難看有多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