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西江月
以家事付兒曹示之⑴
萬事雲煙忽過,一身浦柳先衰⑵。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⑶。
早趁催科了納,更量出入收支⑷。乃翁依舊管些兒,管竹管山管水⑸。
作品注釋
⑴兒曹:指自家兒輩。以家事付兒曹:把家務事交代給自家兒輩。以家事付兒曹示之:一作“示兒曹以家事付之”。
⑵“萬事”兩句:言萬事如雲煙過眼,而自己也像入秋蒲柳漸見衰老。蒲柳:蒲與柳入秋落葉較早,以喻人之身體孱弱、早衰。《世說新語·言語篇》:“顧悅與簡文同年而發早白。簡文曰:‘卿何以先白?’對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
⑶“而今”兩句:謂自己如今最宜醉酒、游賞、睡眠。
⑷“早趁”兩句:向兒曹交代家事:及早催租納稅,妥善安排一家收入和支出。催科:府催繳租稅。了納:向官府交納完畢。
⑸“乃翁”兩句:謂自己依然只管竹林、青山、綠水。乃翁:你的父親,作者自謂。
作品譯文
平生所經歷的事情千頭萬緒,都像過眼雲煙般的消失了。近來我的身體非常孱弱,就像入秋的蒲柳,過早地衰老了。如今,對於我來說,一天做點兒什麼事兒最為適宜呢?那就是飲酒,遊覽,睡覺。
今後料理家計的重任就由你們承擔了,到了官府催繳租稅的期限,你們就及早交納完畢;家中的出入收支,你們也要做到心中有數,妥善安排。我老頭子也是要管一點兒事情的,那就是管竹,管山,管水。
創作背景
這首詞是辛棄疾晚年退居時所作。辛棄疾出生時,他的家鄉已淪陷於金人十二年。他十五歲時即接受祖父辛贊的委託,到當時金首都去刺探軍事情報,以作恢復的準備。二十一歲就聚有義士二千餘人,後投入義軍耿京的部隊,為耿京掌書記。就在他二十二歲時,代表耿京奉表南歸。在他回山東復命時,途中得知叛徒張安國殺耿京以降金,義軍雲散了。辛棄疾立即馳赴海州,僅以數十騎闖入金營,活捉張安國,獻俘行在,一時名震朝野。四十歲即已任至湖南安撫使。他一生為了祖國的統一大業,屢建奇功。但也因為他畢生堅持抗戰,所以也為以皇帝為首的主和派所不容。中年以後曾長期閒居上饒、鉛山等地。這是詞人晚年在江西鉛山寫給兒孫們的一首詞。
作品鑑賞
全詞僅用一句將過去淡淡揭過,而以大量的篇幅寫現在。說過去的事如煙雲一樣地過去了,說得非常輕鬆,其實內涵是極其豐富的。辛棄疾自參加抗擊義軍到晚年,風風雨雨四十年,歷盡誣罔屈辱之艱辛,然而他只用“雲煙”二字,寫得十分輕淡。其實這淡,正是未能忘情的壓抑之濃。真的淡了,那就連這“雲煙”二字都不用提了。“蒲柳”是謙詞,說自己經不起衰老,但同樣也是不滿之辭。抗戰的英雄為“蒲柳”,得意的投降派倒是什麼長青之松柏了。可見其慨深厚。既不得用,那么還能幹點什麼——最好是醉、是游、是睡。這雖不無憤慨,但對老人倒也不失是一帖安心養性的良方。
下闋,他要兒子們在農事了了之後,及時完糧納稅。他雖以方帥而退居林下,絲毫不弄特權,教育子輩不忘國家,故囑咐納糧宜早。剩下的要量入為出,勤儉持家。題作“以家事付兒曹”,這種囑咐,足見稼軒之為人。囑咐過了,事情有了交待,但作為“乃翁”還是要管點事的。那就管管花木,管管山水。
這闋詞外表寫得悠閒自得,瑣細家事,信筆寫來,平易自然,“三宜”“三管”,狂放不羈,清雅灑脫,且富詼諧幽默情趣。然細味發端兩句:既參悟人生,卻又自傷臨秋先衰;可見仍有塊壘在胸。對於一下子從火熱的事業中退下來的這位老人來說,宜醉、宜游、宜睡的生活態度和管竹、管山、管水的生活情趣固然是可取的,然而,他那一顆激盪的心,卻不能如此安頓。所以這種悠閒所掩飾的那一番幾乎使他隱了一輩子的痛苦,更令人感動。
此乃閒居瓢泉之作,雖然是話家常,卻也饒有風趣。作品表現出一個戰士休閒時的心態,是以休閒而唱出不甘休閒的變調。身閒而志不閒,這才是處於靜態的戰士的本色。
作者簡介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一生堅決主張抗金,但所提出的抗金建議,均未被採納,並遭到打擊,曾長期落職閒居於江西上饒、鉛山一帶。晚年一度被起用,不久病卒。其詞抒寫力圖恢復國家統一的愛國熱情,傾訴壯志難酬的悲憤,對當時執政者的屈辱求和頗多譴責;也有不少吟詠祖國河山的作品。藝術風格多樣,而以豪放為主。熱情洋溢,慷慨悲壯,筆力雄厚,與蘇軾並稱“蘇辛”。有《稼軒長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