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希望的愛戀是溫柔》

《沒有希望的愛戀是溫柔》是一部短篇小說,由作者魯閩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今天是情人節,作完節目感到十分疲乏,但頭腦清醒而又興奮,想這想那,最後想到了她便定了格。在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認識了她。她令我注意是因為她那雙美麗而又憂傷的眼睛,大凡人的眼睛直視你的時侯,你就會從中望見她的靈魂。我似乎是從她那青瞳里看見了她那埋藏很深的心事。我問她的名子,她微笑著搖搖頭,不說。那么我就叫她小妹吧。

基本信息

《沒有希望的愛戀是溫柔》屬短篇小說,由作者魯閩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魯閩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情歸何方》《新芽》 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節選

沒有希望的愛戀是溫柔
今天是情人節,作完節目感到十分疲乏,但頭腦清醒而又興奮,想這想那,最後想到了她便定了格。在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認識了她。她令我注意是因為她那雙美麗而又憂傷的眼睛,大凡人的眼睛直視你的時侯,你就會從中望見她的靈魂。我似乎是從她那青瞳里看見了她那埋藏很深的心事。我問她的名子,她微笑著搖搖頭,不說。那么我就叫她小妹吧。我問她的年齡,她垂下頭,不說。看樣子她不過十八,九歲。她在一間學院念大學預科。打那次以後,我們居然有了電話電郵的來往。我叫她小妹,她叫我記者,誰都不知道誰的名子。我是很感性的人,她似乎也是,於是,兩個人的距離慢慢地拉近了。有一天,她突然間對我說,她要向我講講她的故事。她讓我等她的電話,約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她要向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講自己的隱私,是很不容易的。我知道,尚未成熟的女孩子,有時會衝動,衝動之後又會冷靜,我想,也許,她在冷靜之後變了卦。
到凌晨1點鐘,我尚無睡意,就打開電腦,想看看朋友們發來的賀卡,突然,螢幕上跳出一個及時信息視窗,上面寫著:“請馬上看你的E-mail.”發信人的名子很生疏。我打開信箱,原來是小妹的信。
我的朋友:我決定去美國了。明天就走。我必須離開這個使我幸福又令我哀傷不已的地方。我必須走出這個想起幸福連著痛苦,想起痛苦連著幸福的夢幻。作為一個女孩,我在這裡覺醒,清純少女的潔白塗抹了異性的色彩。乾乾淨淨的感情蒙上了絲絲灰塵。
我走了,但是,我的初戀應當在這裡留下一點痕跡,然而,我實在沒有勇氣用自己的口講述這個故事,用自己的牙齒再把那傷痛撕裂開來,只能把記錄我的故事的日記寄給你,你,我只見過一面又不知姓名的朋友。我的日記,是節選的,大概,有點前言不搭後語,但願你能看得明白。我的日記記錄著我的憂傷和幸福,我希望這些憂傷和幸福留在加拿大,讓我只帶著乾乾淨淨的感情走,帶著無悔的心境走。現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和我知道我的故事,不過,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真實姓名。也許,你要公布這個故事,那就由你吧!
永別了!我的朋友!你永遠不會再見到我,你也永遠不知道我是誰。
我覺得這個不知名的小女孩,突然成了我心中的一個新鮮的傷口,隱隱作痛起來。是的,她不見我是有道理的,我也應當明白,我不能那樣殘酷無情,叫她再用自己的牙齒撕開那傷口。
我看了她的日記,並作了整理,有的地方,加了“註解”,或許,這是畫蛇添足之舉,但願不會誤導讀者。
8月27日晴天天藍得想去親她我的外表特文弱。可是我的內里卻是另外一種人。我感覺自己很堅實,甚么都不怕。所以,我一個人飄落到海外。但是,今天有件事情卻嚇著了我。
出了捷運站,往學院走,人家告訴我,這一段路不太遠,也不太近,大約走20分鐘。路的兩旁不是高樓大廈,也不是住宅,而是灌木叢和高大的樹林。路上只有我一個人,融入這詩意濃郁的環境,心裡悠悠的,詩,馬上就要從嘴巴里冒出來了。
路上的汽車倒不少。有的從對面開過來,有的從我身後開過去,車速都特別快,從我身邊駛過時,發出嗖嗖的聲音。10分鐘後,我走進一片樹林。風叫這些樹發出沙沙的聲響,這響聲從我頭頂上壓下來,壓在我的身上。一股勁風從我背後吹來,象是有人推了我一把。再加上那些汽車象被甚么妖魔鬼怪追趕一樣狂奔,我忽然有點毛骨竦然了。這可是少有的。詩意也嚇跑了,心不再是悠悠的,而是顫顫的了。
我不怕鬼呀怪的,因為我覺得沒有這些東西。我不怕黑暗,黑暗好玩,在冥冥中我可以任意幻想。我不怕孤獨,一個人獨處時,我便是世界的住宰。然而,此時,我卻被另一種孤獨壓倒,窒息,那便是我沒有經歷過的空曠的,博大的空間對我的壓抑。我覺得天空,樹木,來去的汽車,都變成神秘的力,擠壓著我,叫我喘息不止。我在這莫名的恐懼感控制之下,竟然無法邁出我的腳步。一輛汽車似乎停在我的身後,然後是一個聲音。這個聲音令我跳了起來。我看見一輛車,一個中國人,一個面孔,在車視窗張望著我。
“姑娘,到學院去嗎?來吧,上車”。他講的雖然是英語,但我聽得明明白白,他要我上他的車。
到多倫多之後,許多人告戒我,千萬記住,不能上別人的車。因為上生人的汽車而受害的案件很多。今天,居然叫我遇上了。
我沒回答他的問話,繼續向前走去。只是覺得兩條腿不是我的。我怕男人嗎?不怕。國中時,我和男孩子乾架,高中時,我是帶刺的玫瑰,沒人敢惹我。
“上來吧,我認識你。”他改用中文對我說。
他居然說認得我,好可怕呀!我努力往前走,一隻手不停地梳理頭髮。人家說,一個姑娘在人面前總是梳頭髮,說明她的心已經亂了。是,我的心是亂了,她咚咚地敲擊我的胸膛。
打對面駛過來一輛紅色房車,又一輛美國通用大吉普。後面又來一輛寶馬。但是,它們都疾駛而過。任憑那箇中國人跟在我身後。
我似乎恢復了一些理智,我盤算著如何對付這個惡魔。跑進樹林?不行,那就正中惡魔的下懷,他可以追進樹林,樹林裡是不會被過路人看見的。那么,攔住對面開過來的汽車?這是好辦法,我轉身向車行道,想跑到車道中央去攔車,但是,那個惡魔的車跟上來,擋住了我的去路。他伸出一隻手,擺一擺,飛馳而去。
我看清了那人的臉,但沒看清他的車牌號,別說車牌號,連那車的顏色都沒記住。糟糕透頂。
一隻蜜蜂在我眼前嗡嗡,趕也趕不走,象那惡魔一樣,纏住我不放。
8月28日不知是陰是晴天藍不藍都無關緊要了
晚上給媽媽達電話。我知道媽沒主見,打電話白費,可是我的恐懼心理驅使我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孩子總是找媽媽。可見我還是孩子。
“媽!我好想你喲!媽媽。”我的眼淚直往下流“我好怕呀!”
“咋啦?萌萌?”媽說。
“——”
“你吱聲啊!萌萌?”
“有個男人跟著我,一個壞人。”
“跟著你?移民公司不是說那邊治安挺好的嗎?”媽說。“他要搶你東西呀?”
“要殺我!他開著車跟在我後頭,讓我上他的車。這裡的人告訴我,壞人就是用這種辦法害人。你上了車,他就把你強姦,殺死,分屍,扔進水裡,埋在土裡。我頭一天上學就碰上這事,媽,你說,我多怕呀!”
“真要命!咋這樣呢?那你快回來吧!飄!飄!都是你,飄什麼?”
“媽,人家都嚇死了,你還埋怨我。怎么辦哪?”
“咋辦?這么老遠,我咋辦?你給我回來!”
“明天上學,他再跟著我,我怎么辦?”
“你給我回來!”
我早知道,媽沒住見,就知道叫我回家,栓在她的褲腰帶上。我必須自己救自己了。好!有啦!有辦法了。
8月29日陽光如火
先到超市,買了我必須買的一宗東西。然後直奔學校。路上,我呼喚著我身上男孩子的本能和中學時代那些男孩子的心理。真糟糕!用得到他們的時侯卻千呼萬喚不出來。19歲了,身上男孩子的東西都如東流水了。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手裡捏著的那東西已經是汗津津的了。
前邊就是那高大的楓樹林了,心又呯呯起來,或許,那個惡魔又要在這個地段出現。汽車不斷從我身後開過去。這些汽車當中是不是有那輛車呢?只怪我不曾記住那車的顏色。我特別想回頭望一眼,他是不是就在我身後跟蹤,但是我不敢,如果一回頭,他的兩眼正盯著我,那,怎么辦?怎么辦?亮“武器”。我把武器叢褲兜里亮出來。一付餐具:一把刀,一把叉,一手拿一件。我的背包里還有“重型武器”:兩瓶玻璃瓶裝的飲料。跌倒之後最容易拿到的地方還有一件“生化武器”。
“你來吧!”我竟然喊出來這一桑子。怎么叫出來了呢?太緊張了。
這一段路一分鐘就能走完,我卻覺得走了一年。
那個惡魔並沒有出現。我鬆了口氣,把亮出來的“武器”放回口袋。正是兩隻手都鬆開刀,叉之時,一輛車在我前面慢下來,一隻手從車窗伸出來搖一搖,又飛奔而去。我看清了,就是那個惡魔。車牌號呢?沒看見,顏色呢?孔雀藍。
8月30日
今天是周末,一籌莫展。不由自主地嘆息。室友胖胖(Ramona)和藍眼睛(Rena)不斷地問我,有甚么心事。我卻甚么都不能說,只是把“重型武器”送給她們喝了。
我不能再給媽媽打電話,怕把她嚇壞。
晚8點,肚子才知道餓。便跑出去到街對面超市買食品。剛轉過街角,一眼就看見停車場上的一輛孔雀藍。我象驚弓之鳥一樣,馬上縮回家中。我害怕那惡魔尾隨到我的住處。胖胖告我,中國有電話來過了。我想一定是媽。便立即撥通家裡的電話。果然是媽。她比我更擔心。我的心還在狂跳呢,可我卻對媽說:“一切都過去了。”
周一就正式上課了,我小心翼翼地把三件“武器”裝進書包。我鼓勵自己:準備戰鬥,勝利一定屬於我。
9月1日
又闖過了一關,今天惡魔又沒出現。
我的英語班學生很少。十幾個吧。但是,膚色卻不少,黃,白,黑都有。真是名付其實的“”國際學院“。同學們相互不熟,都獨自一個人坐在一處,不聲不響,等著老師來。我們是大學預科,重點是突擊英文,所以,大家都希望有一位很棒的英文老師。
一陣腳步聲,進來一個人,天!惡魔出現了,我抓住褲兜里的“武器”。惡魔向同學們打招呼,自我介紹,說他就是我們的英語老師。剎那間惡魔變成了老師。他說他姓汪,是台灣人。惡魔變成了老師,我的心情仍然不平靜。看他那模樣,仍然象惡魔。很短的頭髮,直鼻子,大嘴巴,兩眼睛在同學們的臉上轉來轉去,好象是搜尋做案的目標。這人象個人,象誰呢?啊!劉德華他弟弟。這一會兒惡魔又變成劉德華弟弟了。
我又想,也許,他是喬裝打扮,本來是壞人,僑裝為教師。或者,他是好壞摻半,一半是好人,一半是壞人。既是教師,又是惡魔。
下課時,我走過他的身旁,他居然對我微微一笑,還低聲說了一句中國話:“你好”。
這幾天,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但是晚飯吃得很香,兩大盒康師傅牛肉麵全部吞下。
9月6日半陰半晴
在恐懼,不安,焦慮的折磨下,渡過了一周。一周下來,同學們對惡魔的看法一天比一天好。說他發音標準,不帶口音,教學中幽默,風趣,誰也別想睡覺。
有一天,他叫我念一段文章,我覺得我念得糟透了,他卻說:“Verggood”。課後他又對我說:“你的口音很輕微。”晚間,兩個室友都去會男朋友了,就我一個人在房間裡。來加拿大,與我同行的共四個人,其中一男一女是一對,當然另覓住處。那一個男生是富家子弟,他說他帶了50萬美元,準備大幹一場。長得象個茄子,能幹甚么?吃喝玩樂而已。其中另一個姑娘就是我,落在了這個住處。
我關上燈,讓黑暗包圍住我,讓思緒自由地駛聘,一會是惡魔,一會是老師,一會是家,一會是多倫多。在這萬千思緒中,突然定格在一點疑惑上:“惡魔真的就是老師嗎?老師真的就是惡魔嗎?”心裡頭浮現出一個念頭,一個怪怪的念頭。
幾天前,我問過胖胖“上車”的事兒。她說:“在路上,一個男孩請我上他的車,這是常事兒,我上了他的車,為感謝他我會給他一個吻,就象你們中國男女握手一樣平常。如果他想吻我,那就吻吧,就象在中國,男人握你的手緊了點而已。不是什麼浪漫哪,時尚啊!甚么的。”我又問:“聽說,上了車就沒命了?”她聽完就哈哈大笑起來:“這種事兒,比空難還少。”
我打開收音機,傳出搖滾音樂。十之八九的頻道都是搖滾。這種音樂令人想到不羈,自我,激情,放蕩。為了撲捉我那個怪怪的念頭,我又關掉這該死的搖滾。慢慢的,心,平穩了,溫存了,於是,那念頭也就被我牢牢地抓住了:“如果,惡魔是惡魔,老師是老師就好了。”
9月7日周日
門被推開了,伸進來一顆光頭。再看,願來是茄子。胖胖穿著睡衣就衝到門前,大聲問:“找甚么人?”
茄子說出名子,胖胖回頭看我,我笑一笑,她放茄子進來。
茄子整個換了個人。剃了光頭不說,胳膊上還紋了一把劍。上身是又肥又長的無領T恤,下身是一件褲腳掃地滿世界都是兜的褲子。“這幾天你不上學幹嗎去了?”
“學開車呢,沒車彆扭!”他用中文回答。
“你為啥不說英語?”
“彆扭。”他喜皮笑臉地說。
“找我有事兒嗎?”我說。
他說叫我一起去看那一對同學。我說我頭痛,不想去。心裡正煩著哪。
“你這英語學得有勁嗎?”茄子用英語問。
“怎么沒勁?”我也用英語回答。
“在這兒住兩年就無師自通了。還要那個老師幹啥?”他瞧瞧胖胖用中文說“我看那個台灣人老用眼睛盯你,你可要小心。”
他這么一說,我的心又咚咚亂跳起來,老師似乎又是惡魔了。
茄子的手機響起來,他接聽後對我說:“朋友叫我去看車,他媽的,弄部寶馬玩玩。有了車,拉你去兜風。”
茄子走後,胖胖說:“你對你的男朋友太冷淡了。”
“我永遠不會有這樣的男朋友。”我咬牙切齒地說。
9月8日沒有陽光
幾呼徹夜失眠。然後又做惡夢。過去是安靜的夜,安靜的夢,多美好。
一早起來,精神不濟,胖胖又來揶揄我:“我聽見你失眠了,你在床上滾,想男朋友了?”
“本人再次聲明,沒有男朋友。”我板著臉說。
但是,胖胖仍不依不饒。
“你們中國姑娘就是不願意承認又男朋友,我們覺得男朋友越多越好,愛你的人多,說明你最棒。你這么美怎能沒男朋友?”
“我好看嗎?”
“你!最棒!憂傷的眼睛,我那個大個子男朋友總拿眼瞄你,我都警告他了。這個壞小子。”
胖胖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我喜歡她的直率。藍眼睛總是沉默寡言,想心事,和我一樣,眼睛也是憂傷的。她督信上帝。
我無心與她們分說,收拾好書包,把“武器”放在該放的地方,去學校。這些日子,我一直走一條新路,躲避那惡魔。今天,我倒要走那條舊路,為的是尋找那惡魔。我覺得有一種東西在驅使我這樣作,或許就是一種希望,一種若隱若現的希望,一種感覺不清楚的希望。
但是,今天,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我沒有遇到那輛孔雀藍,自然也就沒有看見那惡魔。
2003年9月9日周二
媽媽不停地來電話,她就想用這條電話線把我栓在她的腰上。我告訴她,我還是不能斷定這個老師是不是那個惡魔。
媽媽說:“他多大年齡?”
我說:“25”。
“結婚了嗎?”
“沒有。”
“他是哪兒人?”
“台灣。”
“台灣?”
“台灣也是中國。同學們都喜歡他。”
“你呢?”
“我?他要不是惡魔的話。”
“你今年多大?”
“19.”
“你別忘了咱娘倆的協定。”
“知道。”
“知道就好。台灣比海外關係還糟!”
我和媽的協定就是20歲以前不能談戀愛。真是的,和我一般大的同學都有了初戀,可我還沒有。我一直聽媽媽的。現在呢?我覺得我討厭男孩子的年齡已經過去了。
9月10日周三
在那條舊路上,我慢悠悠地走著,等著那惡魔,可是他偏不出現。
為甚么我是如此摯著地尋覓那惡魔呢?無非是為了那個叫我心跳的目的。老師不是惡魔。
晚上,胖胖又來挑戰。
“憂傷的眼睛,”這是她們對我的暱稱。“你連著三夜都在床上滾,你肯定是戀愛了。”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個未知的世界在我的眼前飄浮著,象是海市蜃樓,那么美,又那么不實在。
“我愛誰呢?”我想。
胖胖說:“你有很大的選擇空間。你的同胞,我的同胞,男的女的,你都可以選擇。”
“我不能選擇,因為我和媽媽有協定。”
胖胖和藍眼睛都大吃一驚:“協定?”
“我可以不說嗎?”我知道,我若講出那協定,她們會嘲笑死我。
藍眼睛說:“你不選擇,就是等上帝給你一個了。”她就一個男朋友,她說那是上帝給她的。
我初戀的戀人會是一個惡魔嗎?
9月12日先陰後晴
我完全解除了武裝。這世界上就只有老師而沒有惡魔了。該死的惡魔你到那裡去了?走到樹林邊,我不覺就停了下來。看看前面,望望後面,不知怎么就呆在了那裡。
一個聲音傳來,那正是我的名子,我回頭一看,汗,立刻就出來了。手伸進褲袋,那裡只剩下軟綿綿的衛生紙。
站在我面前的是老師,而在他身後停著的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孔雀藍。那么,這人是老師還是惡魔?
他又喊了一聲我的名子。
“你在這兒等誰?”他問。
我看著那輛孔雀藍說:“你的車呢?”
“我那輛福特叫我媽媽開走了,她要到溫哥華去玩兒,我就只好開她的車了。開學那天,我就是開這輛車在這個地方碰見你的。我知道來了四名大陸學生,我看了你們的材料,你的照片和你本人一模一樣,所以,我就認出你來了。我怕你不認路,想請你坐車走,你呢,好象有點害怕。”
“那天就是你呀?”
“你沒認出我來?”
我搖搖頭,笑了。我心裡想,怎么沒認出來?我早把你當惡魔了。
我坐在他的車上,滿心歡喜地看著他的後腦勺。從今以後,只有老師沒有惡魔了。這似乎是從我的體內發生出來的一種喜悅,一種興奮。我呼出一口氣,膘了一下那後視鏡,他正朝我望了過來,我急忙扭轉頭去。天哪!我為何怕他看我?車輪下流淌出的聲音是那么溫馨,快樂。我被這樂聲圍繞著,溫暖起來。我突然間感到人間是這么美好(註:女孩子最易於崇拜和敬畏。而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愛情或許就是她的一切。)
我的手機響了,是茄子的簡訊,說他已買到了“寶馬”,晚上叫我坐他的“寶馬”去兜風。我回了信:“OK!”
為甚么答應去坐他的車?見鬼!
晚上回到住處,又碰到胖胖發瘋。她一個人,一絲不掛,跟著那搖滾瘋狂地跳。
我問她,茄子邀我坐他的車去兜風,我用甚么託詞拒絕他?兩種文化就是兩種文化,她說她對我提出的問題無法理解。
“不想去就說No!還要什麼託詞?”她說。“他請你去兜風,為什麼不去?可惜,他不請我去。”
茄子來了,她把我推上車。我的感覺就象被綁架了。
茄子的車盡走沒信號燈的住宅區的小路,怕碰上警察,因為他剛通過筆試,還沒正式駕照。天黑下來。他沿著Dundas猛往西開。漸漸地沒有了房舍,路旁都是大片天野,樹林,河流。
“咱們回去吧,別再往前走了。”我說。
“你叫我撒個歡兒吧,這些日子把我憋壞了。”茄子說。
“你再走我就跳車了”!
“好吧,往回走,”車慢下來“往回走得把車腦袋調過來呀!”
“調哇!”我嚷起來。
茄子把車開進一片樹林,開始調頭,左轉,右轉,也調不過來。
“你盡吹牛,說在國內就會開車。”
“咱有中國經驗,沒有加拿大經驗。”
“你還有心嚼舌頭。”
最後,機器滅火了,怎么發動也發動不起來。這時,茄子冒汗了,看汽油,敲機器,毫無用處。他開始罵大街
“甚么他媽寶馬,死馬一個。”
“罵街有甚么用?想轍呀!”
“沒轍呀,有轍還不想。”他說“第一,我不能打電話給警察,找他們等於自殺。第二,多倫多一個朋友也沒有,沒人拉咱一把。第三——”
“第三是甚么?”
“第三,咱倆不能推著車回家。”
我又急又氣,哭起來。
茄子才是真正的惡魔。惡魔?我一下聯想到他。向他求救啊!於是,我撥通他的手機。通了。他說話了。
我說:“我們的車拋錨了,請你幫幫忙。”
他說:“你們找警察呀!”
我說了茄子的苦衷,茄子一個勁的拍腦袋。
他說:“你們這些大陸來的學生啊!沒有駕照怎么能開車呀!我去接你們,告訴我你們的位置。”
我說:“Dundas西街。”
他說:“西街很長的呀,在哪一段?”
茄子對手機說:“老師,謝你啦!我從Bloor和Dundas交叉口往西走了大約一小時,車速80公里。限速60,嘿嘿,超一點。我的車在一片樹林裡,路口好象有個大牌子,上面畫只老虎。”
他說:“知道了。你們千萬別去截車,這么晚了,好人不敢停車,停車的不一定是好人。一個多小時,我能到你們那裡,別著急。”
茄子:“這個台灣人還不錯。”
大約過了一小時,林間小路的路口照進來兩道燈光。
老師圍著“寶馬”轉了一圈,笑了。
他叫茄子上車,然後對他說:“把方向盤打正,打火!”
機器響起來,發動了。這時的馬達聲美妙極了。
老師說:“你不知道?車輪向右超過165度,打不著火?”
茄子:“嘿嘿!”
9月13日周六
周五這一天真長,好象過了一個世紀。但脫險之後的感覺特別有味道。從昨天開始,惡魔就和茄子掛上了鉤,而老師則完全和惡魔劃清界限,成了我目光的期待。現在,我開始肆無忌憚地看他了。他的長相,他的聲音,他的口齒,他的手勢,他走路的姿勢,他的談吐,他的服飾,他的一切的一切。我用十分挑剔的眼光來看他,仍然挑不出甚么毛病。比如,他那細長的眼睛,有人說太小,而我卻覺得很美。我們崇拜的男歌星不都是細長的眼睛嗎?三國演義里關雲長的丹鳳眼不是最美嗎?張飛又大又圓的眼睛不是最醜嗎?他的聲音,有人說不夠宏亮,而我卻覺得他的聲音有無比的魅力。(註:戀愛中的女孩子,總是從理想化的稜鏡中看自己所愛的人,可以說,愛情是一種萬能的魔法,她可以改變客觀事物的本來面目。在這裡,小妹已經中了愛情的魔法。女孩一旦戀愛,便會胡裡胡塗起來,小妹已是一個小胡塗神了。)
我坦白的承認,我是戀愛了。我撕毀了我和媽媽的協定。究竟是甚么力量叫我鼓起這么大的勇氣,撕毀那協定呢?現在我還不知道。(註:是來自小妹自身內在的神秘力量。)愛一個男人,是那么激情和不可控制的心跳。我是這樣的嚮往他,想親近他。他的樣子,他的一句一動,他的眼神,是那樣娛樂著我的心。是那末令我興奮。而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周圍的世界都美好起來。我不再討厭藍眼睛那張古板的臉,我不再討厭茄子的無知,我不再心煩胖胖的瘋狂,我已經明白胖胖的瘋狂。
這就是令人美得心碎的那種愛戀嗎?這就是那種令人有情,有愛,有嘆息,有眼淚的愛情嗎?
此時,我才知道,有一種心情叫依戀,有一種感覺叫愛。
時間不停地流走,我,仍舊孤獨的聽著他,一步一步走近他。但是,我卻走不進胖胖的瘋狂,走不近媽媽的傳統。我的愛就是我的愛,是跟著感覺走的愛。她屬於我。
9月14日周日
媽媽又來電話,現在,她不再問惡魔的事情,而是問台灣人的事情,她一再警告我,一定遠離台灣人。我的感覺,她以為台灣人比惡魔更可怕。
(註:小妹在這裡夾了一張條子。條子上寫著:“從這一天到10月28日我是這樣度過的:一天一點愛戀,一夜一點想思。記錄這戀情和肉體的掙扎,我不好意思給你看,因此,我都略去了。)
2003年10月28日周二
冬天來了。
直到冬天我才意識到,我是在單戀嗎?因為至今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也象我愛他那樣愛我。這是一個可怕的問題,然而我必須面對。我回想,這一段,他雖然沒向我表白,但他卻向我暗示了。就象我對他的愛,沒有表白,只有暗示一樣。
叫我最受不了的是他的目光的暗示。那目光是那么神秘而又溫柔,每次都會擊透我的身體,就象一絲不掛地叫他看著。
講課時,他的目光在同學們的臉上流盼,最終總要落在我的臉上。定定的,強悍的,無畏的,直逼得我低下頭去。
他指揮我們唱歌,目光是激情的,尖銳的,時不時地向我衝來。躲都躲不開。
他有時會藏在暗處偷偷摸摸的看我,距離很遠,我看不清他的目光的顏色,但是,我會被這看不清顏色的目光燃燒,直燒得周身發燙。
讓我撩開這層薄薄的面紗吧!
我開始尋找那表白的方式。
我寫了十封信,每封都長達20頁,最後都撕掉了。我在手機上輸入了10條簡訊,然後又都取消。
我向兩個室友討教,她們使勁嘲笑我的幼稚。
最後,她們兩個現身說法。
“第一個情人我是用身體告訴他的。”胖胖說。“第二名是用拳頭,因為他背著我去約會別的女生。第三個情人是用舌頭,當面說,比甚么都明白。”
藍眼睛說,不管多急,我都要男朋友先向我表白。得他先說愛我。
10月31日周五
今天是萬聖節(Halloween),街上儘是妖魔鬼怪。雖說是孩子們裝的,卻跟真的一樣,冷不防看見一個骷髏頭,倒要把人嚇個半死。
我想,我戴上假面具,向他表露我的感情,然後叫他猜,如果猜中了,那就是有緣,猜不中,當然就無緣了。
最後,我還是沒有勇氣這么作。
2003年12月25日
今天是聖誕節,胖胖回家過節了,一早給我發來一封簡訊:“Merrychristmas.希望愛你的人送你一束花。”藍眼睛一夜未歸,也許她並不那么傳統。
10點鐘,有人敲門。我開了門,先看見一束玫瑰,我的心立刻跳起來。是他?我再看人時,嚇了一跳。原來是胖胖的男朋友。
“她回家了,你不知道?”我說。
“啊!知道,這花是送給你的。”他說。“聖誕快樂!”
我有些遲疑,為甚么把花送給我?但又不能拒絕,只好收下。不過,我沒有請他進屋。他搖搖頭走了。
受到這件事的啟迪,我想出了向他表白的好主意。
2004年2月13日周五
明天是情人節。我做了一張很特別的情人節賀卡,決定藉助這個節日向他表示我的感情。我覺得,他看到我的表白之後,會唱出“流星雨”這隻歌。
牽你的手,
跟著我走,
風再大,又怎樣,你有我,
再也不會迷失方向。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
讓你的眼淚落在我肩膀。
讓你相信,我的愛只肯為你勇敢,
你會看見幸福的所在——
(註:兩性之間的鴻溝是如此深重。不是說你自己覺得愛就愛了,這要對方的認同。有許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對方認可的愛。)
上課了。他來了。又看我了。我又低頭了。
那賀卡在我手心裡出汗。其實那上面只有一句話:“你愛我嗎?”單刀直入,一刀見血,毫不含糊。我在盤算,找一個什麼機會把這決定命運的東西送給他。
但是,他沒有象往常一樣講課,而是站在大家面前,靜靜地站著,等著。等甚么呢?
“大家好,明天是情人節。祝同學們情人節快活。”他說。“中國有句很好的話:願天下有情者均成眷屬。我告訴大家,我要在情人節這一天結婚。我的未婚妻,同學們都認識,就是她。”
他把手指向我,眼光也盯在我的臉上,但是,站起來的卻是坐在我身後的一個女生。羞恥,自卑,委屈,種種情感一起向我襲來,輪番打擊著我。一時間,我對聲音,顏色,形象都失去了反應能力。我聽見悠長的,傷感的嘆息聲在我體內廽鏇,一個少女
的自尊心在我心中呼喊。
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流淚。人生巨大的悲傷莫過於用這悲傷來體味往日的歡樂,再用往日的歡樂來品嘗今日的悲傷。
好吧!讓我到很遠的地方,到你感覺不到我的地方去愛你吧!我不想用我的愛去打攪你。
徐志摩的一首詩說:“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方向,
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處互放的光亮。“
你我不就是這兩隻船么!
茄子送來一束紅玫瑰,整整七朵。據說,七朵是偷偷愛的意思,這是一種美好的感情,讓他在人間流傳吧!
(註:去愛另一個人需要有很高尚的品德。為愛而結婚的夫妻,離婚時的恨比結婚時的愛要多一萬倍。所以,愛要克服自我。小妹,這個純潔的少女,戰勝了自我。她愛一個人,而沒有得到對方的愛,她卻依然愛對方,而切覺得更甜蜜。這也許就是真愛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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