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
從廚房傳出滋滋粑粑的熱油入鍋的聲音，蔥花炸鍋的香氣溢進臥室。我躺在床上拿著遙控胡亂著撥著頻道，這個時候手機響了。
“餵~！”
“是我。”是謹。
“怎么了？”我聽見她有些顫抖的哭聲問。
“我今天去醫院了，”他哽咽道：“都快五個月了。”
我拿著手機，頭有點暈厥，手心全是汗水。
“你等會，我再打電話給你。”
我把手機掛掉，穿上鞋，“雯，我出去一下就回來。”我朝廚房裡喊了聲。
“快點回來，飯馬上就得了。”
“知道！”我簡略的回了聲，隨手關上房門。
靠在房門，我閉起眼睛，呼吸因為剛才極度的鎮靜而此時變的異常的急促。一陣風透過樓道口開的窗，如同惡魔帶起般驟然刮進來，我打了個冷戰，快步的走出樓道，直奔就近的電話亭。
手中的IC卡插進電話，又拔了出來，手有些抖。我希望這一切僅僅是謹想折磨我的騙局那么簡單。我蹲在旁邊的石階上，點燃根煙，狠狠的吸著。一對老年夫婦，手挽手從我的面前走過，我的心逐漸在往下沉，太陽西下，我的影子拉的長長的，那兩個老年夫婦就從我的影子上走過。我踩滅半截香菸，回過頭狠狠的把IC卡插了進去。
“真的？別跟我開玩笑！”電話剛通，我就冒出一句話。
電話那邊沒有說話，我聽見的只是從話筒那邊傳來的抽涕聲。
“你為什麼騙我？”樹葉在抖，我聲音也在抖著，心逐漸往下沉，
她還是沒說話，只是更加的泣不成聲。
我有些激動，能感到額頭上的血管蹦跳著，仿佛隨時都能爆裂開。
“我說要帶你去打掉，你從我這拿走1000元，說你自己去就行，你……。”我充滿了激憤，狠狠的把旁邊的樹枝折成了兩節，兩指將樹葉揉碎，放在嘴裡，苦澀的味道灌滿我的口腔和食道。
“我不想啊，那是我和你的骨肉啊，我實在不忍心就失去他，他是無辜可憐的，我在醫院外邊轉了很久，那是殺人啊，尤其殺的是自己的孩子，我做不到！”她嘶聲力竭的在電話的那頭喊著。
我急了，“他無辜他可憐，我就該死是不是，他活了，我就去死~！”我威脅她道。
“可都快五個月了啊，醫生說這個若打掉，可能以後再也不會有孩子了。”她的話仿佛一道閃電橫貫我的頭顱，瞬間的空白，瞬間的窒息，漆黑，我停滯在沒有視覺，沒有聲音，沒有知覺的空間中，久久……
我不在乎孩子，可是我在乎她。這些年我傷害她的太多太多，欠她的太多太多，可我不能娶兩個妻子，她是個好女孩子，可是從此以後別人怎么看她，她要如何去背負，去承受。我毀了她的青春，也毀了她未來的幸福。我又如何背負的起，承受的起。
“你為什麼當初不聽我的話？你把我逼上了絕路！”我開始有點沉不住氣。“真是荒唐愚蠢，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你讓我好好想想，明天我給你打電話。”
我掛掉電話，靠著身邊的樹一屁股做在地上，喘息著，沒想到，致我於死地的死敵竟然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立場，我和自己的孩子站在有我沒他，有他沒我的對立面上。沒有選擇，沒有退路。
初夏的風還是有些涼，我撕開衣襟，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一隻小蟲子，慢慢爬向我面前的台階，當要爬上去的時候又掉了下來，再爬又掉下來，再爬，終於爬了上去。我抓起小蟲子放回到草叢中去：“去吧，在那你會被踩死的。”
回到住處，天已經黑下來。屋子裡沒有開燈。借著街邊的昏黃的路燈燈光，雯靜靜的坐在餐桌旁，桌子上的菜怕涼掉，上面用盤子扣了起來，旁邊的筷子擺的整齊，一瓶啤酒同樣孤單的被窗外射進來的光線在桌子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毫無滋味的咀嚼，一杯接一杯的啤酒灌進肚內，進食間，無聲，沉默，沉沒……
雯在廚房洗潔餐具，我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著雯的背影，心裡難以言表的滋味在涌動，愧疚的走到她的身後，輕輕的環住她的腰。
啪~~！盤子掉在地上變的粉碎。空氣仿佛被這一聲刺耳的爆裂聲撕裂，隨即迅速的凝固，可怕的靜謐瀰漫在我和她的周圍。雯一下子轉身來，緊緊的抱住我，頭緊緊的貼在我的胸膛里上，眼裡全是淚水：“哥哥，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緊緊把她擁在懷裡。
雯知道，每次我的回答向來都是--我也是，這次的回答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外。
“哇~！”的一聲，雯放聲大哭起來。所有的寂靜此時被擊打的粉碎，我感覺一條路從迷霧逐漸顯露出來。我和雯久久的久久的擁在一起……
清晨，樹葉上一滴露珠滴落在我的額頭上，清爽了些許，潮濕的空氣我還是有些不習慣，還是有些東西如薄霧般縈繞在心頭。
我拿起電話，撥了一半的號碼，又掛掉，話筒還是有些沉重。手指游離於數字鍵碼之間，才發現自己竟然這么缺乏勇氣。
“謹，我想好了。這個孩子不能要，已經錯了，不能再錯下去，現在我們也只能這樣選擇，無論是為了你，為了你的未來，為了我，或者是為了雯，為了我們的家人，終止這件事雖然不是什麼上策，但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們無從選擇，你把我，也把你自己都逼上了絕路，再錯下去只會彼此跌入更深更深的深淵裡，無窮無盡的苦海中去，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想留下這個骨肉，你不為自己，不在乎自己，就當為了我好不好……你放心，雖然我現在無法回去，我會讓我好朋友的妻子，替你答理好一切的，最好的醫生，還有我們堅強與堅定的信心……我相信，你以後會找到幸福的……原諒我！”電話接通後，說了一大堆的話。可自己知道，其實只有最後一句才是我從頭到尾最想要說的。
“我真的想要那個孩子，不過……不過我會聽你的話的，你放心吧。我知道的，一切都結束了。我只想告訴你，你一定要記得，我們曾經相愛過，我愛你！”話筒那邊哭泣聲一直沒有停過。
“我也……是！”聽見她悲戚的言語，我如萬箭攢心，掛掉電話，遠處不知從誰家的窗子裡傳出阿杜的歌，“這樣一來我也比較容易死心給我離開的勇氣他一定很愛你也把我比下去，分手也只用了一分鐘而已他一定很愛你比我會討好你不會像我這樣孩子氣為難著你……”
漆黑的夜裡，窗外的街道上仍不時的有車輛呼嘯著駛近，又駛遠逐漸悄無聲息。我和雯躺在床上，電視閃爍的光不斷的變換著，我感覺自己好累，慢慢的慢慢的意識變的模糊，直到又被雯推醒：“哥哥，怎么了，你又做噩夢了？還說了好多夢話。”
“喔！”我輕聲應了。
雯的柔嫩的手指輕輕在我眼角拂過“哥哥你哭了。”
我象個受傷的孩子輕輕移動了下身子，將頭枕在雯的懷裡。
“雯！”
“恩！”雯應了聲，輕輕的用她輕柔的小手慈母般溫柔的拂弄我的頭髮。
“你知道有一種殺人，但卻不犯罪嗎？我喃喃的問。
“不知道！”她輕柔的回答。
“我知道，有一種殺人，確實有一種不犯罪，就可以殺人的事情。”我喃喃自語。
雯沒做聲。我仰起頭，透過黑夜，看見她閃亮烏黑的雙眸在注視著我。那雙飽含憐愛的眼睛仿佛一直窺見了我的內心的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