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作者程善之《1880—1942》,名慶余,安徽歙縣人。幼年隨父居江蘇揚州。16歲補博士弟子員,旋邀約同人,結社講學,研究歷代政治沿革。後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時,執筆於《中華民報》。1913年討袁之役,隨孫中山參與戎幕,任秘書工作。嗣歸揚州,在美漢中學任教。倡導成立揚州學生會。1928年與弟子包明叔在鎮江創刊《新江蘇報》,任主筆。1932年春,被聘為國難會會員。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隨報社遷泰縣。後轉至上海租界出版地下油印報。1942年,上海租界淪陷,隨《新江蘇報》遷移至常州,因腦溢血突發病逝。著作尚有《漚和室詩存》、《宋金戰紀》、 《四十年聞見錄》、 《清代割地談》、《印度宗教史論略》、《漚和室文存》、《駢技余話》等。
內容
昔讀施耐庵《水滸》,愛其善於描寫。一展卷,而百八人之性情品格,活躍紙上。讀之終篇,乃以一石碣、一夢囈為結束;則又怪其前之何其如火如荼,而後之又何其如夢如幻也。三復思之,當死生患難之際,是諸人者,固各本其天賦之特性,縱橫馳騁,出險入夷,恰以其血氣之剛,相為綰合,斯有然矣。及其組織垂定,雖曰盜賊,亦必有其法律,有其指揮,以相維於不犯不散;則前之極力描寫者,一變而為勉就範圍;乃欲於勉就範圍之中而仍不損其個性,此則自為之難而無以自解者。故石碣之後,梁山泊之系統既成,只好於夢寐之中驅除淨盡。無他也,避難之故也。至《後水滸》之以征四寇為功,以王暹羅為壯,則節外生枝而已。《蕩寇志》則純為帝王辯護,其理想已甚卑鄙,無端生出陳希真諸人,崇拜帝王之餘,增以迷信,其尤妄矣。一粟頃以《殘水滸》見示,自張叔夜以外,人物無增於《水滸》者。而特就《水滸》所載各人之性情品格,一一痛快而發揮之!宋江之狡,吳用之智,舉無所措手焉,而《水滸》於是乎解散矣。其結構勝《後水滸》、《蕩寇志》遠甚。一粟之才,不及施耐庵;《殘水滸》之文采,不及《水滸》,此無庸諱者。然而吾以為善讀《水滸》者,莫如一粟。蓋能利用前《水滸》之疵病,而一一翹而出之也。吾謂一粟此書之成,當謝施耐庵;非施氏描寫於前,一粟何從發揮於後;非施氏護前而不肯著筆,一粟何從投間以為之結局哉?讀既竟,因略以己意分節評之,而撮其大要如是。
話說盧俊義夢中看見自己和一百〇七個兄弟,一齊就忠義堂下草地里處斬,刀鋒過處,煞地一陣清涼。【眉】《水滸》第七十回蕭讓將一百零八人姓名寫出,此處盧俊義夢見一百零七人處斬,天然湊合於此.可悟文章著眼之方法忽然間身子直跳起來,定一定神,原來完完全全睡在床上。聽那譙樓上已轉五更,心裡兀自跳個不住,一身大汗,還不曾收。次日早晨起來,左思右想,悶悶不樂。看看忠義堂上比肩的兄弟,漸漸覺得神情與前不同。退到自己房內,自己將心問心:“山寨里果真有好結果嗎?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叫做替天行道,這便是替天行道嗎?我盧俊義堂堂七尺之軀,枉然學得一身文才武藝,卻死在強盜窠里,披千古臭名,真不值得。”一連幾日,放心不下,漸漸的病魔纏將上來。心中展轉,病如其更加重些,就此死去,倒比較乾淨,便索性不去支撐,倒將下來。【夾】可見病不沉重
一連三日,忠義堂上首領,除卻宋江、吳用,最關心的便是燕青。除卻二字雙關燕青見盧員外連日不出,宋江吳用事忙,料理不到,便獨自一個人來看員外。【夾】燕青眼裡是員外.不是副頭領只見員外挺在床上嘆氣,燕青走近前,叫聲“員外”。員外只不答應,一連兩三聲。
盧俊義霍地坐起,睜著眼喝道:“你左一聲員外,右一聲員外,怎地?你須知道我現在做強盜了,叫我盧強盜好了,叫什麼員外?”【眉】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古今大盜多矣,盧俊義認為盜,的是可人燕青一時低頭,回答不出,彼此默默地呆了半天。【夾】不是不能回答,是怕更引出禍端來只見盧俊義眼中淚珠卻滾滾下來,拍著床道:“盧俊義!盧俊義!你怎么今日到這個地步?”燕青瞧著情形,一看,四邊別無他人,不覺也嘆一口氣道:“員外低聲!如今忠義堂上宋公明哥哥大事處分快完,好待要來這裡。”盧俊義道:“他來怎地?”燕青道:“員外!你於今是明白了。小乙有一肚子的話,幾回要說,不好說,於今得空索性同員外說罷。只是員外你來此已久,怎么今日卻發起感慨來?”盧俊義便把夢中的事,細細地告訴燕青一遍。燕青也就把吳用的妙計,盧俊義頭一次上梁山泊,他如何教導李固,如何溝通賈氏,擺好羅網。等得回來下獄,卻又遣兵調將,救上梁山。【眉】只此數語,把吳用智賺玉麒麟,張順夜鬧金沙渡,放冷箭燕青救主等事,包羅殆盡只說得一大半,盧俊義牙齒已咬得格格的響。燕青便道:“員外曉得,小乙不須再說,添得氣苦,只是今日夢中的事,他們如其要來問病,員外可說出不說出呢?”盧俊義道:“那廝【夾】不叫公明哥哥了猜疑極重,我如說出,他必定說我平地造謠,搖惑人心。我看自從天書石碣以來,那廝神情更壞。其實他做的好事,誰人不知!”燕青道:“小乙看來,近日公明哥哥待兄弟們確是兩樣,但他另有著眼。【夾】伏筆小乙是知道的,無關員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