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概況
作者:欣欣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狀態:已完成
內容摘要
我大學畢業沒找到工作,二叔看我整天悶悶不樂的,正巧趕上村委會缺個會計,也就是鄉下人常說的文書,就托人送禮讓我補了這個缺。
娘看我寡言少語的整天一楞就走神好長時間不安地說:“兩腳揣不出個屁來,呆頭呆腦的他能給人家乾好!”二叔打包票似的說,“別看俺這侄子沉默不語肚裡的貨全著呢!讀書人就該有副斯文樣,這叫內秀。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下那才不像個樣子。”
時值秋收季節,我正整理秋季每戶應繳的稅收。村長一會兒看者手裡的書,一會兒有出神地望著窗外。突然轉過頭來問我,“小王,你是大學生有文化,你說說什麼是平均主義?”我正計算著那令人費解的各種稅收費用,黃水費,土地租用費,公糧款…………突然被這么一問有些吃驚,村長好象沒發現我的表情繼續說,就拿土地來說,“按人口平均分配所有土地,任何人沒有占有土地的權利。”我當時心思沒在他話上,我只是塞搪了一句,“恩就是這個樣子。”
“奧……”村長還想再說些什麼,後面的話被輕輕地點頭和若有所悟的思考替代了。
在很長一端時間後,村長對我說,“通知各委員,各隊長,下午開個會。”
說是開會,只不過是湊在一起討論個主意。並沒有個象樣的開會的地方。我趕緊找了幾條長板凳放在屋裡,免得下午人來了都站著。
由於忙著秋收,這個會開的有點意外,各個委員,隊長們都顯得很疲憊。俗話說的“搶秋奪麥”,來開會的人有些這個意思了。委員,隊長們都默默地做著,等待著村長說的第一句話,都有些急噪,好趕緊開完回家撒開膀子去割早已熟透的玉米。村長背著手正望著窗外,我猛地想起第一次見他的背影。我抱著一捲鋪蓋就搬到村委辦公室。剛放下東西二叔對我說,“走,我領你去見見村長!”我跟在二叔後面走進一間不大但很明亮的屋子。那人正坐在桌旁寫著什麼,我心裡暗想:這就是村長了吧。二叔叫了一聲“老劉”,待到村長抬起頭時才指著我說,“這就是我那大學剛畢業的侄子。”村長站起來打量著我嘴裡不斷稱讚,“恩,年輕人,文化人!”我這時才發現他魁梧的身材跟清瘦的我站在一起我簡直就象一根竹竿。
村長示意我坐下,我沒有。因為屋裡只有兩把椅子。村長抬手在我肩頭拍了拍,“剛步入社會,要學的東西還多哩!”
二叔連忙笑著說:“是哩!是哩!”村長背著手走到窗前出神地望著外面,他的腰板卻始終都挺的那么直。
終於,一直望著窗外的村長緩緩地轉過身,望著大家。大家也都登起眼睛努力尋找著村長臉上的表情變化,好象要從他臉上找出談話內容。村長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我準備秋後調地。在座的人頓時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又一齊看向村長,顯出懷疑的目光。人們都這樣想,若是修座橋,批個宅基到還好說。可調地不能說是沒可能但也沒多大希望。村長到是換了好幾個了,地還是原封不動的誰的還是誰的,調了幾次都沒調成。調地調不成的主要原因還是成片的樹地。上百畝樹地占著可耕地,你想要把地抽出來,人家一拿出契約就沒話可說了。說到這事還得從十幾年前說起。那時二順子當村長,說是選舉產生的到不如說是靠家族人多勢重拉選票搞上的村長的職位。在鄉下誰還管它娘的公平競爭,也沒人知道選票不過半不成效。只要誰的票多誰就是爺爺,誰的票多誰就理應當村長。二順子當上村長當然還算”仁義“,把當時幫他拉選票,幫他當上村長的人都給他們弄了”一大筆“好處。幫過他的人去找他,他便批個條子簽份契約給塊樹地,自己院裡族人找他,他便批塊樹地給族人,就連現在的村長也得到一塊樹地,領到一份契約,這契約一簽就是好幾十年。分得的樹地全是村裡的一類可耕地,看著村裡的可耕地花花地被分去一大截。畢竟分到樹地的是村里極少數人,村里其他分不到樹地的可著了急。在農村雖然只靠種地也發不了家,在農民們的潛意識裡就認為農民就得種地,還得靠這幾畝鹽鹼地過日子。可著急歸著急,你急又有什麼辦法,人家有契約,在民眾眼裡契約就是”聖旨“。就這樣一拖就拖了十多年。
村長在長久的沉默後又說下去,“村里土地有的多的種不了,有的又少的可憐,這局面叫人心寒哪,我一看到分得地少的民眾那無奈的令人同情的臉,我就心不忍哪……在座的每一位心裡都掀起久久不能平靜的浪潮。這裡面既有地多的得種不了有樹地的,也有沒樹地的。這些委員隊長們在心裡頭雖然對村長的話會產生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但在表情上都顯的穩健依舊,還是那樣坐著,眼神也木木的。
“同志們……村長斬釘截鐵的聲音令那些委員隊長們像是突然挨了一棒,迅速抬起頭望著村長,有的卻又慢慢地把剛抬起來的頭深深地埋下去。村長突然變的柔和起來,”同志們,正值忙時我也不多耽誤大家時間。讓各位在心裡好有個數,秋後調地,趁晚上有時間抽空給民眾說一說。散會。“
都已立秋了,天氣卻還是那么悶熱,悶的每個人的心裡都惴惴不安起來。也許是聽到調地的風聲了。希望調的,心裡多少有些興奮但也會有些害怕,害怕訊息落空後的失落。不願意調的心裡當然不原訊息成為事實,但也為成為事實而擔心著。這仿佛成了全村人的一件大事,弄的人們被複雜的心情矛盾著自己。矛盾歸矛盾,這也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沒事情看不出來,弄到真事上,人們還是同自己近,還是同利益近。村里空前分成了兩派,各派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一塊。
“唉!不知這次能不能調成!”
“調他娘的嘛,都種了這么多年了。”
……
在村委會門前擺開了一排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大紙箱,各家各戶都派來了代表。村長等人都來齊了清了清嗓子,“今天召集大家來,各隊長都事先通知大家了,各家出個代表抽個號,把地調開。這次調地樹地一律劃開,每戶都有份。”人群一陣騷動人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幾年沒調開的地,就憑你剛上任兩年這么講幾句就這么容易把地調開?
村長有大聲喊到,“現在開始抽號!”
沒有人上前來抽號,人們覺得不來點小插曲是不會這么輕鬆的把地調開的。果然,村裡的“粘粘歪”說話了,“我不同意分地,好好的種了這么多年了,分嘛地嘛?”
村長真想上前扇他幾耳光,心想,你倒是種的好好的,你想過地少的人的感受嗎。到表現在嘴上卻說:“分地是村委會決定的,也是大多數民眾支持的,你怎么不同意。”村長早料到有人會阻攔這次調地。
“我有契約!”粘粘歪於拿出了最後一道令牌。那些和粘粘歪樣手裡有契約的村民心裡稍有喜意,看把你村長能的,怎么處理契約這事,哼!
村長有一次沉默下來。在粘歪看來你村長不說話就是理虧沒話可說了。因此沉默時間越長粘粘歪也就越得意。其實村長根本就不是理虧也不是沒話可說,也許他在等待時機好讓憋在心中的話爆發的更猛烈些吧。村長看著聚在一塊的民眾正用期待的眼神望著自己異樣的心情也感染了自己。
“鄉親們!咱農民靠什麼吃飯!就靠這幾畝二分地,沒地叫咱老百姓咋活!同是土生土長在村子裡,耕種著同一個祖宗留下來的土地,怎么會有的地種,有的地多的種都種不了。凡事得講個公。民眾們大都知道,有樹地契約的,還是二順叔乾村長時簽的,其實這份契約是不成效的,契約必須由法人雙方簽字。現在有些村民手裡的契約是不具有法律效應的!況且還有這么多沒地種的年輕人,鬧的那裡都不是個理!”說完把自己也有的那份契約當場撕了。
“粘粘歪”不說話了,他沒想到村長會有這么一招。“狗急跳牆”說的是狗到逼急了也會跳牆。粘粘歪似乎也有些急了,他雖不會跳牆但說什麼也不同意調地,還大喊著,“我就是不讓你抽我的樹地。”他再這樣就是無理取鬧了。村長說:“現在抽號吧,抽到那裡去那裡種,這回分得實在,量你們也沒什麼怨言。趁著秋後把地調開!”民眾們這才陸續上前來抽號,連那些抽號前還誓死不同意調地的人也感到大勢一去也過來參加抽號。粘粘歪見沒有辦法阻止便大叫著,“我找我二舅去!”罵罵咧咧地走了。
“不管他,繼續抓號!”村長朝大夥吩咐到。
這時候就有人開始悄悄地為村長擔心了。因為粘粘歪的二舅是鄉里的副鄉長,村長弄不好就連“烏紗帽”都難保了。
果然,副鄉長的司機開著一輛破舊的但擦的鋥亮的桑塔納載著副鄉長的秘書來了。村長想寒暄兩句,可只是象徵性地握了握手。副鄉長秘書很知趣,短暫的沉默便直奔主題,“鄉長的意思看貴林的樹地能不能留下。”村長沒說話,許久才緩緩地說出下面的話來。“地我已經分到民眾手裡了,單獨留下他的樹地,民眾有意見,再說這樣的事能不能做我想鄉長秘書比我更清楚!”自始至上了桑塔納,副鄉長秘書就說了那么一句話。待到桑塔納遠去了只留下飛塵,村長罵了一句,“我操!”
砍下樹地種上莊稼,使人們一眼就能望過很遠,人們的心裡自然明朗起來。而村長卻沒有因此而高興起來,整日鬱鬱寡歡地平時很少吸菸,這也把煙氣大口大口地吸進肺里。有一次晚上他把門鑰匙仍給我,“晚上我回來晚了,記得給我開門。”
“喔,你上哪去?”
“副鄉長他丈母爹死了。”
“你認識?”我禁不住有問了一句。
“他親爹我都不認識……”看的出村長心裡不可遏止地生出一股火,“有分地那回子事兒,這要不去,好象故意和他作對似的。”村長沒說什麼,摸了摸上衣口袋推門出去了。不知是被村長推門聲震住了,還是怎么了,突然覺得一股不正的風氣正在蔓延。就連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甚至只見過一面的“熟人”遇到凡是跟錢有關的事就會叫上你。管你樂意不樂意,嘴裡喊著是請客,其實還不是間接地向你張口要錢。我想到了農民朋友們辛辛苦苦勞作一年的收入被一次次“隨禮”“送份子”耗光……
村長回來很晚了,臉紅的直到了脖子根。我不解地問,
“你不是很少喝酒嗎?”
“副鄉長提到分地那事兒,什麼也沒說。倒上酒只一句”咱兄弟的感情全在這酒里了!“他先幹了。媽的,知道老子酒量不行,還……”
我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水,看村長仍在發愣,
“還在想那事兒?”
“那雞巴事,早忘了!”
“那你最近總是悶悶不樂的,有什麼事?”
也許正是這一句話戳中了他的心窩。也許是他現在正需要找個可傾訴的對象。這鐵錚錚的就漢子此時在我面前卻像個孩子。
“我老婆癌症晚期,前幾天剛查出來。”待他緩緩抬起頭時,竟發現眼圈紅了。
“……喔……”我張大嘴巴,卻再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
我臨時出去了兩個月,回來是正趕上鄉里表彰“先進村”。村長帶頭搞的大棚菜令村民們收入提高了不少,再加上調地拿事給村長留下的印象不錯。這幾年來到鄉長那兒訴苦的民眾也不計其數,總算在調走之前了了這件煩心麻煩事兒。於是“先進村”名額就落到這個村。也許是鄉長在調走之前想搞幾件貼近民心的事,就吩咐鄉長秘書,“你去安排一下,去**村開個全體村民會。”
會上鄉長正滔滔不絕地講著。無非就是講回響黨的號召,脫貧制富的路子。在村民聽來,這簡直就是廢話,簡直就是在磨耳根子。大道理誰不會講,辦實事的能有幾個。
顯然人們對這個將要調走的鄉長不是很重視。反正你也快調走了,秋後的螞蚱也蹦不幾天了。再向你諂媚也沒什麼價值。這倒讓我想起一句話:“局長他爹死了去悼念的人很多,倒局長死了去悼念的就沒幾個了。”這充分顯示了人們的覺悟高嘛!一切向前看,一切向有求頭的人靠攏。
直到讓村長上去講兩句,民眾才來了精神。村長走上前去,嘈雜的會場頓時安靜下來,幾千雙眼睛一齊望向這位能給民眾辦實事的領導。沒有開場白,“當官就得為民做主,少說廢話,多乾實事。公平,公正做到不貪不沾。完了!”台下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直到村長有一次走上台示意大家停下。
那天夜裡,他拉我出去走走。晚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的。
“我老婆死了。”
“什麼?什麼時候?”我不禁打了個寒戰。也許是天冷的緣故。
“前天……”
……
“我真是個沒用的男人,讓她跟我受了一輩子苦,到臨死我也沒能力保護她……”
“你不要自責,攤到誰身上也都是這樣的。其實你是個好人,是個好村長,村民們的好村長。你今天說的那幾句話很實在,很感人。真的。”
“可是我辦的到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