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雲的地方,就有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張碎羊皮,引來了各方勢力的爭奪;一幅關係到大宋安危的戰略軍事地圖中,又藏有什麼樣的秘密呢?九柄神劍,引起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風!家仇,國恨,陰謀,算計,江湖,天下……就讓這《山河》,帶您進入一個真實的世界!
葭蘆伐盡洲渚闕。
欲下未下風悠揚,
影落寒潭三兩行。天涯是處有菰米,
楔子
夕陽泣血!整個一望無際的天空,被濃黑色的硝煙蒙上了一層神秘而又可怕的面紗!
一隻小螞蟻探頭探腦地從巢穴里爬了出來,它緊張地打量著四周,等待空氣中瀰漫著的緊張氣息和濃烈的硝煙散盡,它才非常謹慎地溜出洞口,它那短小的細腿沒跑幾步,一塊比它身材大上少許的新鮮碎肉橫在了它的面前,擋住了它的去路,那殷紅的血絲,嫩滑的質地讓它忍不住衝上去死死的用它有力的前腿緊緊地扣住,急不可待地拉扯著碎肉向洞穴口移去。
整個開闊的平地上,密密麻麻、雜亂無章地遍布著無數士兵和戰馬的屍體!不遠處,一枝高約數丈錦色大旗,早已被大火燒得殘缺不全了,光鮮的明黃色,早已被濃煙燻成了焦黑色。終於,脆弱的旗桿發出了最後一聲“嘎吱”的悲鳴,還帶著星星之火的旗面無奈的張望了一下大地,緩緩的墜落在了地上,旗面上,還殘留著半個醒目的“金”字。
他傲然地站立在那裡,仿佛與天地連成了一體,身上那件金黃色的鎧甲上,沾滿了斑斑血跡,腰間那柄散發著寒氣的利劍,象徵著他的權力和威信,微風輕拂著他那歷盡滄桑的面龐,汗水,一滴一滴順著下頜,滴落在鎧甲上。布滿溝壑的額頭上,已經明顯有了歲月的痕跡,他就這樣面向北方堅毅地站立著,眼神是那么的自信和坦然。他緩緩地抽出腰間的寶劍,遙指著北方,縱聲道:“直搗黃龍,與諸君痛飲匈奴血!”
他身後數萬人也紛紛高舉手中的武器,大聲跟著念道:“直搗黃龍,痛飲匈奴血——直搗黃龍,痛飲匈奴血……”洪亮的聲音迴蕩在開闊的平原上,響亮在一望無際的天空。
他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回應,緩緩地轉過身來,望著面前這些跟隨他多年,出身入死,保家衛國的好兄弟、好男兒,他的臉上,終於浮現出難得的一絲笑容。一名青年將軍走上來,單膝著地,半跪在他的面前,大聲道:“元帥,今日之戰,我軍已大獲全勝,還請元帥回營帳歇息!養足精神,明日揮軍北上,直搗黃龍!”他凝望著眼前這名既是自己的部下,又是自己的親人的青年將軍,心頭掠過些許感動,緩緩地點了點頭。
夜已深了,中軍營帳外,數隻蟋蟀的鳴叫聲,一陣陣地打破這寂靜的夜晚。空氣依舊顯得十分沉悶,並沒有因為這幾聲蟋蟀的鳴叫聲而改變了什麼。他久久不能入睡。在並不是很亮的燭光下,他凝視著桌上放著的兩塊畫著山河大川的殘缺不全的羊皮,心裡感慨無限,為了這羊皮,不知有多少士兵和百姓因此而魂歸九泉,多年來的征戰,也都是因為這兩塊羊皮而經久不息。他有些悲涼地長嘆一聲,緩緩地脫去了身上那件厚重的鎧甲,鎧甲上,血跡依舊。正當他準備休息時,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他警覺地坐直身子,皺了皺眉頭,暗忖:“難道有緊急軍情?”
快馬毫無阻攔地衝進了中軍大營,顯然,值夜的士兵並沒有阻攔,他的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蹄聲不絕,但騎馬之人已躍馬而下,大步奔進了他的營賬里。進來之人身著一身黃衣,雙手捧著一面金牌,高舉過頭頂,對著他大聲道:“元帥,接令!”他臉上微微變色,急忙跪在那黃衣敕使面前、跪在了黃金令牌之下。那敕使沒有說什麼,似乎有些惋惜,忍不住輕嘆一聲,將黃金令牌放在了他的手中,然後急匆匆地轉身奔出了營賬。
他接過黃金令牌一看,頓時覺得天鏇地轉,他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黃金令牌上,赫然寫著一個大字:“撤”!
他的手下和親信,聞訊後也都快步奔進了他的中軍營賬,依舊是那名青年將軍,他走上前來,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他,道:“元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正是咱們揮軍北上,直搗黃龍之際,絕對不能中途撤軍!”他才說完,一干將士也都跪在了元帥的面前,揮淚道:“元帥!萬萬不能撤軍啊!”他有些茫然地望著這一乾熱血男兒,正兀自猶豫不決時,更為急促的馬蹄聲再次從營賬之外傳來,依舊是一名黃衣敕使,遞上了一塊一模一樣的黃金令牌,上面依舊寫著一個字:“撤”!
那青年將軍大怒,一把奪過令牌,揮拳將那黃衣敕使打倒在地,將黃金令牌在敕使的面前重重一摔,厲聲喝道:“給我滾回去!”那黃衣敕使被這一記鐵拳,打得昏天黑地,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匆匆奔出了營賬,一刻也不敢多留,騎著快馬離開了。
他彎下身,拾起了地上那一塊黃金令牌,連同手中的那一塊,一起放在了桌上,放在了那兩塊羊皮的一旁,兀自呆呆地出神。眾將士長跪在地不起,希望目光均落在了他的身上,等著他果斷地決定!又一匹八百里加急快馬衝進軍營,又有一名黃衣敕使到達,遞上了同樣一塊黃金令牌,令牌上依舊還是那個字,那青年將軍更是勃然大怒,這一次,他沒有揮拳痛擊來使,寒光一閃,“刷”的一聲,他抽出了腰間的利劍,便欲將黃衣敕使一劍刺死。老淚縱橫的他,突然吼道:“住手!”他這一聲充滿失望的喝聲,救了那黃衣敕使的命,黃衣敕使慌張地將黃金令牌遞交到他的手裡,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那青年將軍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憤怒,再也顧不上嚴明的軍紀,“咚”的一聲,跪在他的面前,垂淚道:“父親,萬萬不能回去啊!”眾人也跟著大聲勸道:“元帥,萬萬不能回去啊!”
他,又何嘗想回去?可是如果不回去,他將要背負著叛國的千古罵名,甚至永遠也洗刷不了。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和聲道:“大家回營賬休息吧!雲兒,將大夥送回各自的營帳!”那青年將軍不理他的話,只是大聲道:“父親——”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他反手打了那青年將軍一巴掌,厲聲道:“這裡是中軍營賬,你該叫我什麼?”他目光如電,直射那青年將軍的雙目。那青年將軍微微一怔,喏喏道:“元帥!”他點點頭,大聲喝道:“眾將士聽令:立刻回營帳休息,不從者,軍棍伺候!”軍令如山,眾人都深知這位元帥的脾氣,心有不甘地走出了他的營賬!眾人剛離開,急促的馬蹄聲,再一次由遠及近地傳來,又一塊相同的黃金令牌送到了他的手上,黃金令牌上,那個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這一夜,他沒有能夠入睡,加急快馬一匹接一匹而來,也在這一夜,他收到了整整十二道黃金令牌!
翌日清晨,他把眾位將士和親信,包括那青年將軍,都叫進了中軍營賬,他要宣布猶豫了整整一個晚上才做出的決定:“搬師回朝!”
一語道出,石破天驚。眾將士絕望地愣在那裡,似乎剛才所聽到的話,並不是出自他口,眾人一齊伏倒在地,垂淚道:“元帥——”那青年將軍更是傷心,在戰場上練就的堅強的大壩,轟然間全部倒塌,淚流滿面的他大聲道:“父親,將在外,君命可不受!如今形勢大好,就算沒有朝廷的支持,我們一樣可以揮軍北上,收復山河!父親,難道你沒看到營帳外牽牛擔酒前來犒軍的百姓嗎?”
這一次,那青年將軍稱他“父親”時,他沒有再生氣了,他只是淒涼地一笑,親手將眾人一一扶起。他何嘗不明白今天的形勢,一旦撤軍,今天的有利形勢將一去不返,不但不能收復失去的疆土,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千千萬萬的將士可就白白犧牲了!老百姓又會再次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青年將軍見他不答話,憤然而起,恨恨地道:“一定是奸相秦檜那狗賊,不怕死的隨我回朝,暗殺秦檜!”話音剛落,寒光一閃,利劍在手,大步往營賬外奔去,數十位將士紛紛跟隨著他,一齊出賬。他急忙喝道:“不許輕舉妄動,都給我回來!”聲音雖不大,但威嚴之極,眾人終於還是沒能走出中軍營賬。他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儘是蒼涼之意,緩緩地道:“要殺我的,並不是那秦檜,而是當今聖上!”
眾將士大奇,失聲道:“怎么?皇上他要殺你?怎么可能呢?難道不是秦檜那狗賊嗎?”
他搖頭苦笑了一下,頓了頓,接著道:“還不明白嗎?出師之前,我曾言道:‘行復三關迎二聖’,若是徽宗、欽宗二帝回來,那當今聖上,不就得讓位了嗎?要殺我的,不是秦檜那廝,而是當今聖上!秦檜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自連下十二道金牌!你們就是去殺了他,也是無濟於事的!”說著,拿起桌上那兩塊羊皮,接著道:“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將要告訴你們!看到我手上這兩塊殘缺的羊皮了嗎?據我所知,這樣的羊皮共有八塊,這裡只是其中的兩塊,找齊八塊殘缺的羊皮,便可拼湊出一副完整的‘山河社稷圖’,這‘山河社稷圖’,不僅僅是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軍事地圖,而且這‘山河社稷圖’的背面,寫滿了行軍布陣之法和高深莫測的武學奧義!我無意中得到了其中兩塊,完顏兀朮手中,還有一塊,是從徽宗皇帝手裡奪到的。細細揣摩聖上讓我搬師回朝的原因,也因這‘山河社稷圖’的碎片而起!”說罷,頓了頓,大聲道:“牛皋、張憲聽令!”
牛皋、張憲二將單膝著地,跪在他的面前,大聲道:“末將在!”
他將兩塊殘缺不全羊皮分別交到了牛皋、張憲兩人的手中,道:“你們兩人不必跟隨我回朝,帶上它,遠走高飛吧!這‘山河社稷圖’關係到我大宋江山的安危,尋找其餘六塊殘缺羊皮的重任,就交給你們二人了!”兩人接過羊皮,並沒有站起身來,朗聲道:“元帥,我等不願苟活於世,願和元帥一同回朝!”他一愣,便厲聲喝道:“想違抗軍紀嗎?”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才垂淚應道:“得令!”
他這時才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對那青年將軍道:“雲兒,我一生忠肝義膽,精忠報國,明知道回去是一死,但我必須回去,你可知道為什麼嗎?”那青年將軍悲憤道:“知道!若父親不回去,便會給人落下話柄,說我父子擁兵自重,一心想要當皇帝,最後留下千古罵名!父親一生為國為民,不能擔了這莫須有的罪名,雲兒也不能擔!孩兒願隨父親回朝!”他凝視著那青年將軍,微微一笑,甚是滿意,略帶悲壯地道:“不愧是我的兒子!我一生為國,不能背上叛國的千古罵名,你也不能背!好,你便隨我回朝!”頓了頓,又道:“王貴聽令!”
王貴應了一聲,上前跪在他面前,大聲道:“王貴在!”他點點頭,從取間取下黃金帥印,雙手遞交到王貴手中,道:“我把軍隊就交給你了,聖上雖說是搬師回朝,但如果我們就此撤軍,金人便會長驅直入,所以,我命你坐鎮軍中,一定要守住邊關要塞!決不能讓敵軍一兵一卒踏進中原!”王貴點頭道:“元帥,您放心,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他放心的笑了笑,道:“雲兒,咱們這就回朝罷!”
平坦的官道上,十餘騎快馬如飛,他們的身後,揚起了大片塵土,猶似一條黃龍,蹄聲迴蕩在空曠的原野上,竟顯得如此淒涼,壯士一去,便不再復還!
宋高宗紹興十一年臘月二十九日(公元1141年1月27日),當劊子手將他的頭砍下來時,他的身子卻毅立不倒,向著那充滿希望的北方。
天空,大雪紛飛!他厚實的背上,漸漸地堆積了厚厚一層雪,然而,堆積的雪並沒有掩蓋住他背上所刺的四個大大的、醒目的青字:
“精忠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