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板板軍》
作者:正在充電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書籍簡介
人死了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和生者告別?在山城重慶唱死人子板板是怎么一回事?唱死人子板板的隊員們的喜怒哀樂又是怎樣一種情形? 《山城板板軍》為你一一道來......
文章截選
夜幕降臨,重慶沙坪壩區某小鎮一農家小院內,一70多歲老者去世。小院正門一副輓聯示意著喪家對所有前來弔喪者的態度:不迎不送喪家禮,自來自去弔客情。穿梭於院壩之間的人們個個表情凝重,他們或頭戴白巾,或手別黑紗,頭戴白巾者屬主人一方,其中一人坐在一臨時辦公桌前專門負責接待客人,在客人送禮時工工整整地在記帳簿上寫明張三50元,李四100元,等以後張三李四家有什麼事時好參考著還禮,送禮後的客人分別在主人那裡領得一塊黑紗戴在手臂上,然後三五成群的坐在麻將桌邊開始酣戰,失去親友的悲痛在麻將桌上的輸輸贏贏中漸漸淡化……
在院壩一角的一支名叫“胖胖”的板板樂隊此時也緊鑼密鼓的安裝著樂器,女歌手小芳坐在一條木質長櫈上一邊用畫筆描著眼睛一邊對身邊的男歌手胖胖說:“哎,胖哥,我覺得今天晚上的點歌有點多喲,你看地壩邊邊停好多小車喲,我看到好象還有個奧迪!”
“我說你娃啷個沒得追求呢?點歌再多我們一個多分得到好多錢嘛?關鍵是要多講點小費,哈兒你去寫悼詞的時候要跟主人家說好,我們前面跪到唱歌的一定要多表示點,一百二百憑他的大方嘛!”胖胖有些老道地斜視了小芳一眼,如此說道。
“哎呀我曉得,煩得很,回回都是我去說!”
天黑了,樂隊的燈光顯得更耀眼,吃過晚飯的人們開始向亮光處聚集,孝子們頭戴百紗,畢恭畢敬地面向死者的遺體方向肅立,小芳手持麥克風,操起了她那套重慶味十足的國語:“沉痛哀悼,深切懷念田素華老先生追悼音樂晚會現…在…開…始…,請樂隊奏響哀……樂…”
說是樂隊,其實只有鍵盤手一個人,這些年在板板界之內的競爭也是相當的激烈,什麼長號小號圓號貝司等等這些東西包括樂手都因為生存的壓力被一一裁剪,只見鍵盤手老簡一人孤獨的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把雙手重重的壓在鍵盤上。頓時高分貝的哀樂聲響徹夜空。令在場的人們為之肅然,只有搓動的麻將聲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為了配合女主持的工作,哀樂聲在奏完一遍之後被漸漸拉小,“……仿佛還在昨天,我們還能夠看見你那慈祥的面容,仿佛還在昨天,我們還能夠聽見你那親切的話語,可是現在你老卻靜靜地躺在那冰涼的棺木里緊閉著雙眼,長…眠…不…醒…,在那萬惡的舊社會,你為了全家人的生計,不得不去給地主當放牛娃,可是,當你把皮鞭抽在牛身上的時候,地主卻把那罪惡的皮鞭抽在了你的身上……”
與此同時,坐在樂器旁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與胖胖聊著天的另一女歌手鄧敏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胖胖:“哎,馬上悼詞要念完了喲,我們哪個先去哭?”
胖胖吐掉嘴中的瓜子皮:“我先哭嘛,就整那首心聲。”
此時觀眾席中擠進一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手裡拿著一根獨櫈,找了個比較靠前的位置坐下,然後掏出香菸一邊點燃,一邊欣賞著節目。胖胖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那中年男子,對身邊的鄧敏低聲說:“看到沒有,那是我們老漢,說我當了這么久的歌手還從來沒有看到我演出過,今天專門過來看我演出。”
鄧敏笑道:“那你今天要好生點表現喲!”
“就是呀,但是我覺得板板樂隊做久了,好像越哭越沒得感覺了一樣,整麻木了。”
“但是今天你還是不要發假水哈,拿出真感情,千萬不要給你們老漢丟臉喲。”
“我曉得,但還是有點找不到那種很悲痛的感覺呀!”
“像嫩個,你就當是你們老漢死了,就有感覺了啥。”
“但是他還沒有死打嘛。”
“你就當他死了噻,哎,我說你這個人啷個不開竅喲!”
“我開竅我開竅,我就當是你們老漢死了!”
“看來你還是找不到感覺!”
“哎呀不跟你說了,我馬上要出場了。”胖胖把早已準備好的道具(一根孝帕)往頭上熟練的一捆,開始醞釀自己的感情。
女主持那邊的悼詞也即將結束,兩個大音箱裡傳出的依然是小芳那有些職業化的令人無比揪心的聲音:“……安心的去吧田老伯,黃泉路上風大雨大,您老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安心的去吧田老伯,明年此時我們一定會來到您的墳前為你多燒一柱香,多焚一點紙………我們所尊敬和愛戴的田老伯,願您的英名與山河同在,與日月同輝,您的靈魂將永垂不朽!……”
此時,孝子們哭聲大作,在親友們的勸慰下慢慢退下靈堂。
“爸……爸………你不能走呀……”隨著一聲悽厲的吶喊,胖胖全副武裝,蹌蹌踉踉地出現在舞台一角,胖胖老漢有些納悶,用力擦了擦眼睛,再確定一下自己有沒有搞錯,胖胖的歌聲已經響起:“爸爸,爸爸,兒今天叫一聲爸,禁不住淚如雨下,高強內春秋幾度,爸爸呀你牆外苦盼,淚血染白髮…………爸………爸………”隨著又一句“爸爸”的吶喊,胖胖沖向死者遺體前“呯”地一聲跪了下去!與此同時,劉老漢也“嗖”地重座位上彈起,衝著胖胖失禁喊道:“哎,老子在這裡!”早就注意到劉老漢這一系列表情變化的女歌手鄧敏不知何時已坐在了劉老漢身邊,她一把將失控的老漢拉回座位一邊趕緊解釋:“劉伯伯,您莫激動,胖胖這個是在演戲。”
“演戲?他龜兒從小到大隨便做了啥子錯事,從來都沒有在老子面前認過錯,這下到好,在別個面前說跪就跪下去了也。”
“哎呀劉伯伯,跟你跪有啥子意思嘛,你又不會拿小費給他,你看……”鄧敏往胖胖方向抬了一下頭,劉老漢也順勢望去,只見一孝子手捧一支塑膠花,弓著腰獻給了胖胖,胖胖接過花,看清楚花裡邊夾了一百元小費,唱得更賣力了:“爸爸呀,爸爸呀,爸爸呀,爸爸呀……”
觀眾席後排此時出現了兩個神秘的中年男子,矮個子對高個子低聲說:“給老子胖胖樂隊的業務好好呀,據我曉得就連到做了十幾場了。”
高個子回應:“光是說我們樂隊業務差,你看別個胖胖哭得好認真嘛,哪裡像我們樂隊那些歌手嘛,只曉得要錢,點歌儘是給別個唱半截就完了,完全不講點職業道德。”
矮個子說:“不管他嫩個多,反正我這半個多月分錢沒有找到起,回去商量下對策,不能讓他一直嫩個火下去,走!”隨即,二人消失在夜色中。
台下鄧敏繼續給劉老漢講解:“看到沒得,這就是市場經濟,有勞動才會有收穫,哎呀跟你說多了你也不懂,該我去準備了。”鄧敏說完起身離去,劉老漢看了看兒子,再看了看鄧敏,一臉茫然。
第二天上午十點鐘,熬了夜的胖胖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此時沙發上的手機鈴聲響起,胖胖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懶得去接它。妻子張平從廚房走進臥室拿起沙發上的手機有些不滿地對床上的胖胖說了句:“啷個不接電話嘛,萬一又是業務來了呢?”隨即接通電話:“喂,你好!找哪位?”
電話那端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喂,你是胖胖樂隊嗎?”
“是!是!正是!你家有什麼事情需要請我們幫忙嗎?”
“是的,今天早上我們二姨媽李世英死了,你們今天晚上來得到不嘛?”
“來得到,來得到,你說一下你的詳細地址呢?”
“土主鎮回龍二隊問李世英就行了,哎,好多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