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山雞鳴三省聞
游 子
2016年7月6日，我第一次踏上了林口的土地。
林口有個“雞鳴三省”，這是我在清水鋪上國小時就知道的。林口與清水鋪是畢節縣最東面的兩個行政區，緊挨著，雖然從未到過，但情況大致了解。那時候交通極為困難，清水鋪因為有川滇公路從街上通過，情況要好一些。林口卻只有一條支線公路，又彎又窄，大坑小窪，行路之難聽而生畏。林口曾經是硫磺主產區，有不少人在林口燒硫磺發了大財。但硫磺這東西，對生態的破壞是極大的。聽老年人說過，凡是燒硫磺的地方，“方圓十里，寸草不生。”而林口，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曾經以硫磺為“龍頭”，創造過極其輝煌的GDP紀錄。這環境的狀況，就可想而知了。因了這些，雖然從小就知道“雞鳴三省”，但一直沒來過林口也怕來林口。
清晨，我與七星關區新聞宣傳中心的幾個年輕人擠上一輛車，從碧海大道駛上夏蓉高速公路，只是40多分鈡，就到了林口。林口是典型的山區，通村公路彎急坡陡，但多是硬化過的，村村相連，如同串珠，村寨間交通非常方便。更讓我想不到的是，林口的森林植被出奇地好，連綿的山頭鬱鬱蔥蔥，房舍旁邊常見綠蔭成片，修竹挺立，長竿拂雲。時值盛夏，田疇一片青綠，玉米纓紅、豆角懸枝，瓜瓞連綿。看不到被硫磺毒害過的荒涼。
這經歷了一個幾近三十年的漫長的生態修復過程。鎮領導介紹說，其間，國家的“退耕還林”政策對林口鎮的生態恢復發揮了巨大作用。目前，林口的森林覆蓋率達到了43%，在全七星關區名列前茅。良好的生態環境，對於“雞鳴三省”景區的綜合開發，是一個重要的基礎條件。
一路採訪，一路拍照，到達“雞鳴三省”景區時已是下午兩點了。登上老鷹岩，就算是置身於“雞鳴三省”之地了。雖然早就知道，“金雞一啼，三省皆聞”的說法，只是對三省毗鄰交界地的一種形容，意指三省邊地相鄰之近，距離只在咫尺之間。但站在高處遊目騁懷時，還真想抱一隻雄雞放在岩頂，看它引頸一啼時，那宏亮的聲音究竟能傳出多遠。
因為是邊界，“雞鳴三省”地保留了較多的原始風貌。深谷急湍，懸崖絕壁。山巒起伏，如龍行千里，林木深秀，似海涌碧濤。站在老鷹崖上遠眺，河對面的巨大山體被大自然的巨斧硬生生從中劈為兩半，形成一個巨大的裂縫，裂縫左邊是雲南（雲南鎮雄縣坡頭村），裂縫右邊是四川（四川敘永水潦彝族鄉岔河村）。裂縫兩邊絕壁千仞，河水從絕壁底部奔涌而出，直撲老鷹岩下，卻不料被沿著老鷹岩腳滾滾東去的赤水河所攔截，一番激盪之後，只得匯入赤水河共赴大海。一縱一橫的兩條河，在這裡形成了一個交匯的“三岔”，所以有了一個“三岔河”的地名。老鷹岩邊上，怪石嶙峋，林木叢生，聽得到赤水河河水的轟鳴，卻看不到赤水上游的河面。我們試探著把相機帶子挽在手臂上，心驚肉跳地挪到懸崖邊緣，一手抓住崖邊的鐵欄桿，一手用力伸展出去，想以居高臨下的態勢拍攝到“河水三岔”的奇觀。但數次嘗試，除了雙腳打顫之外，一無所獲。
於是就想：要是能在懸崖邊上建一個觀景台，多好！置身台上，看兩水交匯，長河奔騰，壁峭崖懸，峽谷深幽；想千古江山，英雄輩出，山河之美，人民之幸。聽河水以滌心，沐山風而動容。撫今追昔，心潮澎湃。百人登臨，必有千般感慨。
奇崛的邊地景色，是林口鎮“雞鳴三省”的特色。但林口鎮“雞鳴三省”的巨大魅力，遠不止於它壯美的景色，也不止於苗族、彝族等少數民族絢爛多姿的民族風情。林口鎮“雞鳴三省”之所以名聲顯赫，是因為這裡曾經開過一次決定當代中國命運的會議。1935年2月3日，中央紅軍經過遵義會議後，輾轉來到離畢節城80餘公里的“雞鳴三省”村，在靠近河邊的岩腳寨召開了一次重要會議，會議開到2月5日，落實了“遵義會議”決定而又尚未完成的中央最高層組織調整的任務，標誌著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開始形成。這就是中共黨史上著名的“雞鳴三省”會議。黨史專家們認為，這次會議是“遵義會議”的延續，如果說“遵義會議”如霞光初現，那么“雞鳴三省會議”就是“旭日東升”。
在我們站立的老鷹崖上，有一座“雞鳴三省”紀念碑，是1996年中共畢節地委、畢節地區行署為紀念這次會議樹立的。碑體正面的“雞鳴三省”四字出自當年的紅軍將領蕭克將軍之手，碑體一側的碑文簡要地描述了這一段歷史。紀念碑高度為35.25厘米，寓1935年2月5日之意。碑體雖然不高，但是在當年無路可通、人行尚且困難的情況下，艱難地建立起來的。篳路藍縷，功不可沒。
老鷹岩腳，是滾滾滔滔的赤水河，懸崖上有棧道通往河邊。自恃體能尚好，便跟著幾個年輕人下了棧道。棧道是在懸崖上用人工開鑿出來的，寬約一米，一邊用鐵欄桿護衛安全。既陡，又懸。下第一道拐時，心頭很有些發毛。但好在無恐高症，雖然雙腿發顫，但最終慢慢地挪到了河邊。位置低了，迎面而來的三岔河河水在眼中陡然膨脹，湍飛浪激，浩浩蕩蕩。對岸上方的雲南，地勢較為平緩，有路通往河邊渡口。對岸下方的四川，地形也與雲南相似。唯有我們貴州這邊，地勢格外的險要雄奇。上是絕壁千仞，霧繞雲纏；下邊巨石堆迭，危若累卵。河邊有相伴遊玩的情侶，也有拖家帶口的遊人。這時，只須高挽褲腳，從渡口的下方水淺處涉水過去，就可以進入雲南省了。見幾個年輕人手挽著手，嘻笑著從雲南那邊涉水過來，便由衷地羨慕青春之美好。對於玩水，我向來是喜歡的，只可惜，此時已無體力嘗試。年輕人們奔騰雀躍，近於瘋狂地拍照和自拍，我卻只能半臥在巨石之上，聽波濤轟鳴，看長河蜿蜒，想像水大之時，那“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的壯麗景致。
自知體力不支，就撇下幾個興致正高的年輕人，“老鳥先飛”。人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難”，但面對陡峭的棧道，上山還是要艱難得多。棧道呈“之”形在懸崖上迂迴，每上一道拐就得停下來喘息一陣。但每一次休息，卻又是對雙眼的一次犒勞。因為歇息之時，可以從容地觀賞美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同是一景，從不同角度觀賞，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比如懸崖中間那道落差很大的三迭瀑布，下來時看它，不覺得有何奇崛，但此時，須努力仰視，才能看到崖頂。崖頂半缺，有老樹橫空，托舉著上方的藍天與白雲。瀑布水流雖然不大，卻如同懸掛在白雲之間，飄渺而高遠。於是又想，這半崖間的景色雖美，但體力不佳之人是欣賞不到的。如果能在此間建起索道，用纜車載人，該是多么方便。而且，在空中觀景，肯定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幾乎耗盡體力，終於登上了崖頂的停車場。停車場邊上豎著四五頂帳篷，擺著烙烤攤。一問，都是附近的村民，有一家還是苗族。他們都是在高速公路開通後，來遊玩的人逐漸增多，才來擺攤的。目前人還不多，一天也有百十元收入。守在家門口，能有這點收益，也算不錯的了。我向他們借了張小凳坐下，汗水還未歇乾，幾個年輕人就趕到了。
鎮領導在停車場接待我們。聽了介紹，我才知道這個如同“天梯”的棧道，是2011年才修建的，共有800多米長，1380道梯步，最陡的地方，坡度超過了80度。難怪我爬得如此艱難。
說話間，一輛中巴車開進了停車場，一群人下車後徑直往紀念碑一則的山坡走去，只有一個人在踱步閒遊。我認出這是一個老熟人，一問，才知道他就是“雞鳴三省”景區綜合建設項目的一個具體實施者，是帶投資方來實地考察的。於是我就說起在懸崖邊上修建“觀景台”的構想。他一笑：早就規劃了，而且是玻璃的呢。
琉璃的？這可不一般啊！我又問，索道呢？
都有。他說，規劃中還有峽谷蹦極、懸崖攀援、險灘漂流、溶洞探秘，等等。今年國慶節前，要完成的是三項工程：重建一座高35.25米的紀念碑（原來的那一座用玻璃罩保護起來）；建好景區服務區；修通連線高速公路的景區大道；力爭在國慶長假時開門迎客。
“建成後，這將是七星關境內最能吸引遊客的景點，對林口社會經濟的發展將產生重大的推動作用。”鎮領導見我聽得有些發愣。就接上了話頭，“我們那裡有詳細的資料，回去時給你。”
從景區到林口街上還有12公里，公路是2012年作為景區的配套工程修建的。在鎮政府辦公室，我們見到了關於景區建設的一摞資料。最讓我關注的是那張老鷹岩頂的玻璃棧道的效果圖：棧道從懸崖邊上凌空伸出幾十米，形狀為三個相連的半弧。棧道懸停雲空，全透明，腳下千尺處，便是奔騰洶湧的赤水河。這個棧道，真要在上面行走，那感覺一定是驚心動魄，神撼魂飛。
這個棧道是一個“雞冠”的造型，鎮領導說，這老鷹岩不就像一隻雄雞嗎？棧道，就是為這隻雄雞配上的“雞冠”。
再重新看圖，感覺真有些像。於是又想：如此一來，這“雞鳴三省”就不僅僅只是一個形容，而有了直觀的形象；“雞鳴三省”也不再是一個泛指的地名，而將會定格在這老鷹岩上。“居高聲自遠”是詩句，也是物理學原理。黔山高峻，危崖千仞，唯有此處的雞啼，才可能“三省皆聞”。同樣是邊界，卻唯獨貴州的林口有一個“雞鳴三省”村，這或許可以證明，前人在取地名時，是經過了實際的體驗。
回城時已是晚上九點，但一車人都毫無倦意。“雞鳴三省”景區的宏偉前景，讓我們由衷的振奮。一路上討論的，是國慶時再來“雞鳴三省”的行程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