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爾式邏輯學

黑格爾式邏輯學

黑格爾式邏輯學,是由黑格爾提出的理論,是本體論、認識論和價值論三者同一的體系。

概念的外化及外化的揚棄,亦即概念的主觀性和客觀性的差別與矛盾的展開和通過否定返回到概念的統一,構成了黑格爾哲學解釋世界的基本思路及其理論的實質內容。從本質上說,整個黑格爾哲學就是一概念論。掌握了這種概念的理論,也就掌握了黑格爾哲學的秘密。可以說,概念論是揭開黑格爾哲學的秘密、把握黑格爾哲學的思路、體系構架和思想實質的一把鑰匙。理解和把握黑格爾的邏輯學,如果不上升到概念論,或者對概念論作簡單化的理解,就沒有掌握到其核心和實質,就不能解開黑格爾哲學的秘密,把握其思想的底蘊。本文擬對黑格爾邏輯學概念論的立意作一研討,希求探明概念論及邏輯學的秘密與其思想的實質和底蘊。

黑格爾的邏輯學是本體論、認識論和價值論三者同一的體系。在邏輯學中,本體論和認識論是緊密不可分地結合在同一個概念推演過程中的,它們都指向同一個目的,即從根本上解釋世界,找出現實世界之必然存在和發展的合理性的根據,說明世界的本質之是,論證現實性和合理性的統一,並為理性的探求確立一個終極意義上的價值取向。邏輯學所確立的解釋世界的基本觀點是確認概念是一切事物的本質、根據,是現實世界必然進展的內在目的和實體性力量,現實世界是概念各個規定性的展開和客觀化及揚棄主客觀的外在對立的過程,作為概念的主觀性和客觀性即思維和存在的絕對統一的善和自由是世界必然進程的究竟目的和主體價值追求的終極目標。邏輯學把概念認作終極存在,它對世界的解釋是以概念這一終極存在的展開和推演的辯證運動來闡釋的,因而它對世界所作的解釋是一種終極意義上的解釋,而這種以終極存在的邏輯推演來解釋世界的方式既規定了邏輯學的本體論性質和內容,也規定了邏輯學作為認識論的基本性質和內容,並且表明了邏輯學作為認識論與作為本體論實際上是同一個解釋世界理論的兩個方面。同時,邏輯學把作為事物本質的概念之由潛在到真在或實在的辯證發展過程展開為主客體的矛盾運動,並把揚棄主客觀的對立、實現主客觀的統一設定為這一過程的目的,從而在本體論、認識論和目的論的基礎上確立了理性對善和自由的終極性的價值追求。邏輯學因此最終引導到價值論,使本體論、認識論和價值論合而為一。
由此說來,邏輯學的立意可分析為三個層面:(1)在本體論層面上,旨在從事物、世界的本質、根據的意義上確立概念為宇宙的終極存在;(2)在認識論層面上,旨在確立概念自身所展開的主客關係及其辯證法為世界的終極解釋模式;(3)在價值論層面上,旨在確立善和自由為客觀世界必然進程的內在目的和理性所追求的終極價值。邏輯學的這三個層面的立意雖然依據其“預懸終點為目的並以終點為起點”的思維方式,按照概念從潛在到展開和顯現的邏輯順序,從存在論開始逐層深入地加以推演證實,但它們都只是在概念論中才得到明白地確立和具體的論證。概念論的立意也就在於在存在論和本質論的推演的基礎上,明白地確立概念為終極的存在和終極解釋的根據,確立概念的辯證進展所指向的善和自由為客觀世界必然進程的內在目的和理性所追求的終極價值。

在本體論層面上,概念論旨在把終極存在歸結為概念,它從概念的特殊化和客觀化所展開的概念和客體的關係來論證概念是存在的本質,是現實世界必然進程的內在根據和實體性力量,是唯一全體,以此消解主客體的二元分裂。
確立概念為事物的本質,是概念論乃至邏輯學作為本體論的最根本的觀點,對事物、世界的一切解釋都是建立在這一觀點上的,一切實存著的東西都被看作本質的表現,從而被看作概念的外在化。概念論的這一根本觀點是建立在本質論所確立的本質先於存在、設定並決定存在的原則之上的。不過,本質論還只是在同一與差別的關係這一抽象的層面上確立本質作為實存的根據,從本質所特有的反思性質和本質的必然表現來論證這一原則的。在本質的階段,概念僅被當作普遍性的形式來表述事物本質的相互反思的規定性,它們只是在客觀邏輯的意義上被使用,“只是特定的概念,自在的概念,或換句話說,是對我們來說的概念”[1](P331)。只是到了概念論,通過概念的三個環節即普遍性、特殊性和個體性的展開和推演,形成向客體即具有普遍性於其自身內的表現為直接的存在或實存的個體事物的過渡,才表明了概念不僅是主觀思維的形式,而且是事物的本質,事物作為概念的特殊化和客觀化才是其直接存在和實存的真理。可以說,對“主觀概念”的論述是邏輯學的概念本體論的真正確立,因而是邏輯學的核心。在這裡,確立概念本體論的關鍵在於,一方面訴諸普遍概念的特殊化,藉助概念的普遍本性由特殊性通過否定的自身回復使自身成為個體和個體事物通過特殊性而提高到普遍性的推論,表明概念作為包含特殊性於自身內的普遍性即是真正的個體,而客體、存在是概念各規定性的分化或特殊化,現實的個體事物則不過是概念的普遍性、特殊性和個體性三個環節之展開了的統一;另一方面訴諸主觀概念的客觀化,把概念的特殊化同時看作客觀化,以此表明“存在是概念的外在化”[2](P283),客體即是概念的直接存在或外部實存,或者說是作為客觀性實存著的概念。這樣,概念作為存在的本質也就確立起來了。
通過對概念的規定性的展開和推論即以概念的特殊化和客觀化來說明概念是存在的真正本質,構成了概念論在本體論層面上的第一個基本立意。而概念論在本體論層面上的第二層旨趣,便是從這一基本立意出發,依據客體是概念的特殊化和客觀化這一基本觀點,通過由客體到理念、善的推演來論證概念作為事物的本質即是事物發展的內在根據和目的,客觀世界的必然進展無非是構成其內在本質的概念自己外化自己、並不斷揚棄其外化而實現自己的過程,因而概念即是“獨立存在著的實體性的力量”[1](P327)。這就為由確立概念作為終極存在到對世界必然進程的終極解釋的過渡作了進一步的鋪墊。而按照邏輯學的思維框架,概念論是跟在本質論之後對客觀邏輯範疇的後思,從客體到理念、善的推演,即是從概念的辯證運動所展開的主客關係的層面對由存在到本質及本質的實現的過程所作的進一步思考和界定,旨在揭示本質和存在的真實關係和由存在到本質的進展的實質,以表明原先在客觀邏輯中只認作主觀思維形式的概念其實即是事物的本質,從而把本質和存在的關係歸結為概念的主觀性和客觀性的關係,進而表明由存在深入到本質,即是概念從作為其直接存在的客體中超拔出來而回復到主觀性,並揚棄其主客觀的各自的片面性,達到主觀性和客觀性的“自為存在著的統一”,以此證明概念是事物發展的內在根據和實體性力量。
把本質和存在的關係歸結為概念的主觀性和客觀性的關係,把理念看作主觀性和客觀性的自為存在著的統一,其目的又在於確認“理念是唯一全體”[1](P427),並以這種“絕對唯心論”的一元論來消解“認主觀性和客觀性為一種僵硬的抽象的對立”[1](P378)的知性思維的二元論。這便是概念論在本體論層面上的第三層旨趣。基於上述觀點,概念論把“別的意識當作存在著的並直接地獨立自存的事物,卻只認為是構成概念的一個理想性的環節”[1](P327),並力圖說明,概念的運動所建立的對方,其實並非對方或異己的他物,而是概念的客觀化,是概念“自己固有的存在和自己設定起來的東西”,是在概念自己本身內的存在,因而概念在它的對方中只是自己與自己結合在一起。[1](參見P325~326、329)在概念論看來,揚棄了“片面的主觀性和那當前的客觀獨立性與主觀性相對立的假象”,達到概念“自己與它自己本身的結合”,這就是“實現了的概念”即“理念”[1](參見P396、426)。這樣,理念就是唯一的全體,概念論通過取消概念以外的存在而消解了二元論。
無疑地,邏輯學通過概念論最後所確立的是絕對唯心論的觀點。然而,透過唯心主義的形式,我們可以發見概念論在本體論層面上所確立的一些重要原則。首先,概念論確立了本體論上的普遍主義原則和理性主義原則,把理性所把握的普遍規定認作事物的本質,用普遍性的東西的特殊化來解釋現實事物,把現實事物看作“個體化的普遍性”[1](P340),即具有普遍性或內在本性於其自身的個體事物,從而把對對象的把握轉化為對這對象的概念即其普遍本性的意識。黑格爾也由此提出了“一切事物都是一概念”[1](P356)、“一切事物都是一個判斷”[1](P340)、“一切事物都是一推論”[1](P356)的命題。它們突出地表現了近代哲學的理性主義精神,確立了理性對事物的解釋和支配的絕對權力,從而構成了現代性原則的最重要的理論根據。其次,更重要的是,概念論確立了本體論上的主體性原則和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原則,試圖賦予主體、精神的實體性以客觀根據,並為終極解釋確立主客關係的根本原則,以克服康德和費希特的主觀唯心主義,同時克服謝林的實體觀的形上學性,從主體自身中所展開的主客觀辯證法去解決主客對立這一近代哲學的根本問題,消解主客二元對立的假象。在黑格爾的邏輯學中,“普遍性”、“概念”本質上是作為思想、精神、主體的代名詞來使用的,因此,普遍概念的特殊化本質上是思想的客觀化,客體被看作思想的外部實存,而善的世界是精神主體揚棄其直接的主觀性和客體的直接的客觀性而達到的思想的外部實存與思想自身的絕對統一。這樣,本質和存在或概念和客體的關係也就轉化為思想的主觀性和客觀性的關係,主客關係的理論因此構成本體論的深刻內容,而主體性原則和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原則則成了解釋世界的最高原則。概括說來,概念論在本體論層面上的立意,一方面是從事物本身的普遍性去說明事物,另一方面是從主體去說明客體,而這兩個原則的結合一方面使思想作為事物的本質、實體獲得了客觀的根據,克服了康德和費希特的主觀唯心主義,另一方面又賦予客觀世界以主觀的意義,把真實的世界理解為思想的真正現實,理解為存在與思維的絕對統一,並因此消解了主客的二元分裂。

在認識論的層面上,概念論旨在從概念自身由潛在到自為自在的發展的必然性的推演來建構世界的邏輯結構,確立概念和概念的運動所展開的主客體的辯證法為世界的終極解釋的原則和模式。如前所述,邏輯學對世界的終極解釋是從概念這一終極存在出發的,其根本觀點是把概念認作現實世界必然如此的內在根據、終極理由,以證明現實性的合理性。顯然,這一終極解釋的原則要到概念論才明白地確立起來。不僅如此,概念論又是整個黑格爾哲學對世界的終極解釋的基本模式和體系框架的原則規定。
從廣義上說,概念論對世界的終極解釋是從三個層面來進行的,它們都可以看作廣義認識論的內容:一是本體的層面,即從概念的特殊化和客觀化及揚棄其客觀性的外在性而實現自身為真實的存在的必然性來說明現實世界必然進程的合理性的根據;二是存在的層面,即通過賦予概念的運動不同於存在的“過渡”和本質的“映現”的獨特的“發展”性質,從概念自身由“潛在”到“自為自在”或“真在”、“實在”的進展的必然性來建構世界的邏輯結構,以概念的這一發展所展開的從客體到善的理念的邏輯來規定存在的過程和性質,一方面把客觀邏輯層面上的存在論和本質論的解釋提高到概念、思想的主觀邏輯意義上的闡釋,另一方面又為自然哲學和精神哲學具體說明從自然到精神的必然進展的合理性確立最終的根據和基本框架;三是目的論的和價值的層面,即通過目的關係的推演,藉助合目的性的活動和理性實現善的衝力來說明現實世界必然進程的合目的性和主體的價值取向,把現實世界的合理性與合目的性的論證、解釋世界與改造世界統一起來。在這三個層面中,本體層面的解釋具有根本性的意義,起著奠基的作用,存在層面的解釋是本體層面的展開,它構成終極解釋的基本方面,因為終極解釋即是解釋存在或世界的必然進程。在黑格爾哲學體系中,存在層面的解釋是從四個不同的角度來論述的:現象學的(以意識之由現象到本質的進展的形式來闡釋)、客觀邏輯的(以客觀邏輯的範疇之由存在到本質的推演的形式來闡釋)、主觀邏輯的(以概念的辯證運動之由客體到善的理念的進展的形式來闡釋)和套用邏輯學的(以概念的經驗形態即客觀世界之由自然到精神的進展的形式來闡釋),而概念論的即主觀邏輯的闡釋既是對客觀邏輯的從而也是對現象學的闡釋的提高和補充,又是為套用邏輯學的闡釋確立最終的根據和基本框架。在概念論中,存在層面的解釋又通過目的論引導到價值層面的解釋,把理性自身的價值追求引入到對世界的終極解釋中,確立為終極意義上的根據。這樣,邏輯學就在概念本體論、目的論和價值論的基礎上確立了關於世界的終極解釋的主客關係模式。
概念論這一終極解釋的理論既是由存在論和本質論發展而來的,又是對存在論和本質論的解釋模式的揚棄和超越。存在論的解釋是採取一種直接性的觀點,把事物看作直接存在著的東西。這種直接性的觀點正是普通意識對於事物、世界的看法。從存在論到本質論的推演是對這一解釋模式的揚棄和超越。本質論的解釋採取的是反思的觀點,它深入到了事物的底層和表層的關係層面,從底層和表層的相互反思去說明事物的本質和存在。但這種解釋模式還只是具體科學的解釋模式,仍然停留在客觀邏輯的範圍內,僅是一種對象思維,尚未把對象及其本質和存在的關係放到主客關係中來思考和解釋,因而被看作尚未把握到本質和存在的完全統一。因此,邏輯學對於事物本質的認識也就不像一般認識論那樣終止於本質的階段,而是在本質論之後還多了個概念論。在黑格爾看來,對事物本質的認識,對世界之所是的解釋,還須上升到概念的、主客關係的層面。只有把事物的本質認作概念,從概念的辯證運動所展開的主客關係去把握本質與存在的關係和現實世界的必然進展,才能達到對事物、世界的真理性認識。這也就是概念論解釋模式的要義。
從本質論的模式進到概念論的模式,是從反思式的思維上升到思辨的思維,從具體科學的單純對象思維進到哲學的主客關係思維。這種思辨的主客關係思維表現為一種雙重的否定,其“主要的特點則是對兩極端的否定”[1](P389):通過概念的外化和揚棄外化的運動,一方面否定概念本身的直接的主觀性,另一方面否定客觀世界的直接的客觀性。其核心思想是消解認主客為抽象的二元對立的知性觀點,把普通意識所假定在先的客觀世界的獨立自存性宣布為假象,並把它降低為概念的外殼或實存,從而把本質與存在的關係歸結為概念的主觀性和客觀性的關係,從這一關係的矛盾進展去解釋世界,並通過合目的性的活動把解釋世界和改造世界結合起來,最終引導到價值論的解釋上。這種解釋原則,借用黑格爾自己對斯賓諾莎泛神論的評論所用的術語,可以稱作“無世界論”[1](P315),即是說,它是對客觀世界的獨立自存性的否定,是把客觀世界消解為單純的現象甚或一假象,以此來確立概念為世界的本質、為真正獨立自存的實體。這種對客觀世界的獨立自存性的否定構成了黑格爾的否定性辯證法的一個基本要義,是黑格爾藉以確立概念為終極解釋的根據的思維模式的一個突出特點。
無疑地,概念論的解釋模式是唯心主義的,黑格爾自己也公開申明“概念的觀點一般講來就是絕對唯心論的觀點。……因為哲學把別的意識當作存在著的並直接地獨立自存的事物,卻只認為是構成概念的一個理想性的環節”[1](P327)。然而,同樣確定的是,邏輯學關於解釋世界模式的結構安排以其特有的辯證法的深刻性和巨大的歷史感,揭示了人和人類對世界之所是的認識發展的邏輯,即由直接存在逐步深入到背後的本質、由表象的直觀和單純對象的抽象反思上升到思辨的主客關係思維的深化過程。黑格爾把人對世界的認識看作一個由客觀到主觀、由存在到本質再到把本質認作概念從而把現實世界認作主客觀的統一的過程,並因此把主體改造世界的實踐活動引入到對世界的終極解釋中,從主客觀的矛盾進展和主體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活動去解釋世界。儘管黑格爾把主體僅僅理解為精神、理性,把主體的實踐活動只看作抽象的精神的勞動,而不知道現實的、感性的活動本身,但是他的這種把改造世界的實踐活動引入到解釋世界的模式中,從主客關係的矛盾進展和主體的活動去解釋現實世界的思維取向,與馬克思所提出的把“對象、現實、感性”“當作人的感性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從主體方面去理解”[3](P58)的思路是很接近的。列寧在其《哲學筆記》中也指出了這一點。他說:“毫無疑問,在黑格爾那裡,在分析認識過程中,實踐是一個環節,並且也就是向客觀的(在黑格爾看來是‘絕對的’)真理的過渡。因此,當馬克思把實踐的標準列入認識論時,他的觀點是直接和黑格爾接近的”[4](P228)。黑格爾正是通過概念論把實踐引入解釋世界的認識論中,從主體的方面去理解現實世界,並力圖把主觀邏輯和客觀邏輯統一起來,使近代西方哲學解釋世界的理論框架發生了一個根本性的變化,而且其合理核心構成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個重要思想前提。

在價值論的層面上,概念論旨在確立善和自由為客觀世界必然進程的內在目的和理性所追求的終極價值。對善和自由作為終極價值的理論確證,是邏輯學在本體論和認識論層面上全部論述的落腳點,也是整個黑格爾哲學所指向的終極目標。而善和自由作為終極價值是在概念論中確立起來的,並且主要是通過概念與客體的目的關係的推演和理念實現客觀世界與它自身的同一性的辯證運動、特別是理性的雙重運動即理論活動和實踐活動的闡述來論證的。在概念論的第二部分“客體”中,黑格爾已通過由化學性到目的關係的過渡,尤其是“目的關係”的推論,把作為客體的概念超出其外在性和直接性,回復到主觀性、獨立性,設定為客體本身發展的目的,並引入合目的性的活動作為目的實現的中介。在“理念”這部分中,黑格爾又通過理念實現其自身的辯證運動的闡述,進一步把善認作世界的“應如此”和“究竟目的”,並“把善的真理設定為理論的和實踐的理念的統一”[1](P421),確立為理性所追求的終極價值。
黑格爾把理念看作一個過程,認為“理念的運動過程是這樣的:即概念作為普遍性,而這普遍性也是個體性特殊化其自己為客觀性,並和普遍性相對立,而這種以概念為其實體的外在性通過其自身內在的辯證法返回到主觀性”[1](P403)。理念一方面作為概念的主觀性,另一方面又通過特殊化和外在化而作為概念的客觀性實存著。理念的這兩個方面雖然潛在地是同一的,但卻不是自為的同一。對於主觀理念來說,客觀性就是那直接出現在面前的世界,它是一個被假定在先的外在的宇宙。但是,理念出現在世界上,“深信它能實現這個客觀世界和它自身之間的同一性”,“並能夠提高這種確信使成為真理。理性復具有一種內在的衝力,把那據它看來本來是空無的對立,復證實其為空無”[1](P410)。理性的這種內在的衝力是一種雙重的運動,即“理論活動”和“實踐活動”,前者是“認知真理的衝力”,後者是“實現善的衝力”[1](P411);前者在於“認識這世界是如此”,後者在於“使得這世界成為應如此”[1](P420)。這樣,黑格爾也就通過理念的辯證運動,通過理性的理論活動和實踐活動論證了世界的“是如此”和“應如此”的辯證統一,建立了客觀世界與理念自身的同一,並因而把善設定為“世界的究竟目的”。
善作為理論的和實踐的理念的統一,作為主客觀的統一在現實世界中的實現,從根本上說,是客觀世界符合其概念或存在符合其本質,因此它意味著客觀世界的完善化。另一方面,善又是主體憑藉主觀的內在本性(這本性現在被當作真實存在著的客觀性)以規定並改造客觀世界,揚棄其客觀性的直接性和外在性的結果,是主體對世界所提出的根本價值要求:“善趨向於決定當前的世界,使其符合於自己的目的”[1](P419)。這樣,善也就同時從主體的方面被確立為終極價值,而且黑格爾也因此把主體實現這一終極價值的活動與客觀世界實現自身完善性的目的的辯證運動統一起來,通過前者賦予後者以主觀的意義,同時又通過後者賦予前者以客觀的性質。而主體通過理論活動和實踐活動揚棄主客觀的對立,決定當前的世界,使其符合於自己的目的,意味著思維從存在返回到它自己本身,在他物中自己與自己結合在一起,從而達到理性的“獨立自決”,即精神的自由,“因為自由正是在他物中即是在自己本身中、自己依賴自己、自己是自己的決定者”[1](P83)。這樣,善的實現從主體自身方面來說又意味著精神的自由。對善特別是自由的確證是概念論因而是邏輯學一切立意的根本目的,概念論的第一句話就是認定“概念是自由的原則”[1](P327),而概念也正是作為對客觀邏輯範圍內的必然性的思維和對“最堅硬的必然性的消解”即作為自由的原則被確立為邏輯理念的最高階段和存在與本質的真理的[1](參見§158~§159)。
對善和自由的終極價值的追尋是邏輯學中最富有意義的理論探求,也是邏輯學深刻思想底蘊的最重要的昭示。其深刻性在於揭示了主體與客體的辯證法,高揚了人的主體性和能動性,強調了思維、精神要實現自己為真實的東西,就必須把自己的本質力量發揮出來,客觀化自己,把自己轉化為存在、客體,並通過認識活動接納存在著的世界進入主觀的表象和思想內,以揚棄自身主觀性的抽象性和片面性,同時憑藉主觀的內在本性規定和改造客觀世界,排除客觀世界與自己本身的對立,使客觀世界來適合於自己的目的,實現主體的自由,而且肯定理性“具有絕對信心去建立主觀性和客觀世界的同一,並能夠提高這種確信使成為真理”[1](P410)。黑格爾還把自由看作精神的本質,因而精神通過發揮自身的能動性而實現自由便是精神的自我實現。黑格爾的邏輯學通過概念論對精神實現其自由的論證,其深刻意義正如馬克思在評價“黑格爾的《現象學》及其最後成果的偉大之處”時所揭示的,在於“把人的自我產生看作一個過程,把對象化看作非對象化,看作外化和這種外化的揚棄;因而,他抓住了勞動的本質,把對象性的人、現實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為他自己的勞動的結果”[5](P120)。不僅如此,黑格爾把自由不但看作認識論的範疇,而且更看作本體論的範疇,它意味著“沒有外在於我的他物和不是我自己本身的對方”[1](P83),思維即是唯一實體,存在就是思維,思維在他物中即是在自己本身中。這樣,對自由的論證同時也就否定了精神最初在與客觀世界的對立中所表現出來的單純的主觀性,把精神提高到絕對,黑格爾也把它稱作“精神提高到神性”[1](P390)。黑格爾依據他那個時代的思維方式和價值取向,在唯心主義的基礎上確立了精神、人作為宇宙實體的地位,賦予其至高無上的價值。
黑格爾把克服主觀性與客觀性的對立,實現善和自由,認作哲學的唯一任務,從而把哲學的任務由解釋世界轉變為改變世界。他說:“正如宗教和宗教崇拜在於克服主觀性與客觀性的對立,同樣科學,特別是哲學,除了通過思維以克服這種對立之外,沒有別的任務。認識的目的一般就在於排除那與我們對立的客觀世界的生疏性,如人們所常說的那樣,使我們居於世界有如回到老家之感。”[1](P378)黑格爾通過確立善和自由為世界的究竟目的和理性的終極價值,把解釋世界和改造世界、世界的“是如此”和“應如此”、客觀世界的辯證進展和人的價值追求及其本質的自我實現、世界的完善化和人的自由辯證地統一起來,從而把本體論、認識論和價值論結合為一體,把世界觀和歷史觀、自由觀內在地統一起來。這亦體現了邏輯學之概念論的立意的深刻之處。當然,黑格爾僅僅是在頭腦中來改造世界,以抽象思辨的否定性辯證法來代替物質的批判,而且其實質是否定客觀世界的獨立自存性,因而只是一種唯心主義的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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