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馬服君之威名②，擢其子括為將以拒秦③，而適當武安君白起④。一戰軍破，掠趙括，坑其眾四十萬，邯鄲幾敗。
艾子聞之日："昔人將獵而不識鶻⑤，買一鳧而去⑥。原上兔起，揚之使擊⑦，鳧不能飛，投於地。又揚之，投於地。至三四。鳧忽蟎跚而人語日⑧：'我，鴨也，殺而食之，乃其分⑨。奈何加我以提擲之苦乎⑩?'其人日：'我謂爾為鶴，可以獵兔耳。乃鴨耶?，鳧舉掌而示，笑以言日：'看我這腳手，可以搦得他兔否?"
①搦：按下，抑遏。這裡指"捉"。②馬服君：戰國時趙國趙奢的封號，是以馬服山為號。馬服山，在今河北省邯鄲市西北，趙奢葬此而得名。趙奢為趙國名將，善用兵，趙惠文王--+九年-(公元前270年)，秦軍進攻閼與(今山西省和順縣)，他奉命救援，先偵察敵情，繼以急行軍趕赴，據高臨下，大破秦軍，因功封馬服君，故這裡說"趙以馬服君之威名。③擢(zhu6濁)：提拔、選升。括：即趙括(?一前260年)，戰國時趙將，馬服君趙奢之子，也稱馬服子。趙括沒有臨陣作戰經驗，而空談其父所傳兵法。趙孝成王六年(公元前260年)，趙國用他取代廉頗為將，而中秦之反問計，於長平被秦將白起包圍，突圍不得，被射死，趙軍四十多萬人被俘坑死。④當：值。白起，秦國名將，參見本書第175頁《白起伐莒》注①。⑤鶻(h6胡)：鷹隼類鳥名，可飼養用以打獵。⑥鳧(fI=|扶)：野鴨。⑦揚(y6n9陽)：擲開、丟出。⑧蹣(p6n盤)跚：指腿腳不靈便，走路一歪一扭的樣子。⑨分(倫n份)：同"份"，本分、職分。⑩提擲：提起來拋投出去。擲，拋、投。
[譯文]趙國因為其名將馬服君趙奢的威名，提拔他的兒子趙括為將軍，讓他去抵擋秦軍，而恰好碰到的對手卻是秦國猛將武安君白起。僅一戰就被擊敗，趙括被虜，四十萬軍眾被俘坑殺，國都邯鄲幾乎陷落。
艾子聽到這件事後說："從前，有一個人想去打獵，卻不認得鶻鳥(指鷹隼之類的禽鳥)，競買了一隻野鴨子回去。田原上忽然驚起了一隻兔子，他便趕緊把野鴨子拋出去，要它去捉，可是野鴨子不能飛，立即落到地上l再把它拋出去，又落在地上。以至於連續拋擲了三四次。野鴨子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擺擺地對那人說道：'我是只野鴨子呀!殺了吃我的肉，是我的本分，為什麼偏偏要把這拋擲的苦處加到我身上來呢?'那個人說：'我當你是只鶻鳥，可以捕兔子，誰知你竟是只野鴨子呀!'野鴨子便舉高它的蹼掌給那人看，笑著對他說：'你看我這笨手笨腳的，是能按住兔子的材料嗎?
世上各種事物的特性都是客觀存在的，不以人們的主觀意志為轉移，因而任何人都應該按照客觀事物的本來面目去認識事物。獵人錯把鳧當作鶻，硬要它飛起來去捉兔子。結果，連鳧本身都氣不平地向獵人提出了抗議，說他看錯了，犯了主觀主義的毛病。這真是個莫大的諷刺。這種買鳧獵兔、硬趕鴨子上架的主觀主義
作法，在日常現實生活中是屢見不鮮的。可惜，趙王誤用庸將趙括以拒秦，則是國家存亡的大事，他犯的錯誤則更大、損失也更嚴重。
推測東坡寫這則寓言是有所指的。即宋神宗在元豐五年，曾錯誤地信任權奸呂惠卿推薦的徐禧為邊事統帥，以之拒抗西夏。但此人迂腐教條、好紙上談兵而又剛愎自用、狂謀輕敵。他向宋神宗建議修築永樂城以控制橫山之險，然而橫山乃西夏國門，永樂城剛築成，即迫使西夏"傾國而至"，軍馬"不見其際"。當此大兵壓境、千鈞一髮之際，徐禧又不聽同僚忠言，反而標榜"不鼓不成列"的宋襄之仁。結果，使西夏銳利驍勇的"鐵鷂子軍"贏得時間，從容圍定永樂，切斷水源，使城內將士"渴死者大半，至絞馬糞汁飲之"(見畢沅《續資治通鑑》元豐五年九月、十月)，城寨被一舉攻破，軍馬幾乎全部覆沒。宋廷從此國勢大弱，宋神宗本人也因而抑鬱致死。東坡一直為此事而耿耿於懷，常借詩文批評變法派中某些投機分子和權奸們的狂言大語、貽害國家。從而表現了詩人對時勢變遷的驚詫和哀怨，以及他鬱結在內心的報國無門、壯志難酬的悲憤情感。寓言也淋漓盡致地嘲笑了宋廷不識人才、"所任將吏，罷軟凡庸"(《代張方平諫用兵書》)的腐敗現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