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音gai)子”就是集市。在雲南,它就叫街子。錯落有致的街子裝扮著雲南大地,見證其歷史,彰顯其獨特的神韻。街子是大地的彩衣“街子”通常午前聚集交易、日落而散,每五天趕一次。它在雲南最早出現在元代。
雲南街子有三種類型:首先是有集鎮的街子。2004年,我在文山馬關、硯山的街子上,見到每一條小街巷都有明確的“分工”情況,賣涼蓆的不會到賣炭的地方去,露天理髮的不會到修補的地方去。集鎮街子雖然在街子天非常熱鬧,平時卻十分冷清,但這種情況在逐漸減少,尤其是縣城,因為經濟發展的原因,每天都有“市”了,街子天的稱謂在這些地方已經逐漸消失。其次是傳統節日、廟會街。實際上,雲南各民族的節日本身就是街子,而且更為熱鬧。這種街子每年一次,一般3至5天,不僅本地人前來,外地人也前來,可謂交流與交易的盛會。著名的大理三月街就是如此。
還有就是不能忽視的“露水街”。雲南山脈眾多,交通不便,加之山區住戶零散,人口較少。這些地方的人們要到集鎮去趕街,往往有幾十公里的山路,徒步前往十分遙遠,於是“露水街”應運而生。
遊走在這些街子之間,不難看出,正是因為有了街子,大地披上了彩衣,大山有了靈動,人們有了嚮往。實際上,街子的功能,交流大於交易。試想一下,在農耕時代,由於自給自足的經濟形態,人們可以不進行交易,但人們不可能不交流。對於那些在深山裡面獨自居住的人們來說,不到街子上與人交流,那意味著什麼?
錯落有致的街子
街期,就是雲南人所稱的“街子天”。街子有著固定的開市日期,日期多由民間約定俗成或規定沿襲而來。
各地區的街子在空間分布和時間安排上一般都錯落有致,以便周圍的商人、百姓能依次趕街,人們把這種趕街方式稱為“趕轉轉街”,尤其是一些專門做小本生意的人。
早街,有的地方也叫上街子。主要在滇南西雙版納等傣族地區,大概是由於天氣炎熱的緣故,從元代開始,傣族婦女在天剛亮的時候就匆匆入市,太陽剛出,露水還未乾就完成交易,人去市空。2002年和2003年冬天,我剛到西雙版納勐臘,森林孕育的晨霧直到中午才能散去。在嘀嘀嗒嗒由晨霧構成的樂章里,在晨霧構成的隱約與詩意里,在熱帶植物構成的神秘與夢幻里,傣族小姑娘們婀娜著身影,擔著竹籮,就靈動起來了。這就是傣族人民的趕擺。冬天的清晨是涼的,街子卻是熱鬧的。我隨著人流前去,街子裡已經是人頭攢動了。人們從四周的村寨和森林裡聚集於此,進行交易,然後再散去,日復一日,構成小城最世俗也最壯觀的一景。街子裡什麼都有,你想得到的和你想不到的都會在這裡展現。用桶一樣粗的竹罐醃製的南臘河的魚味道香正,各種乾巴散發著歲月留下來的恆久香味,野芭蕉在流動著紫色的生命之光,小竹籠里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小鳥,各種叫不出名的野菜到處招惹你的眼……這裡充滿著傣族的味道,芳香而神秘。在竹籮和芭蕉葉構成的市場底色上,生活的樂趣和滋味儘量顯出。這是屬於森林的滋味,這是屬於水的滋味,這是屬於生活在森林中及水邊的水的民族的滋味。當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熱帶棕櫚植物留下些光斑的時候,趕擺的傣族婦女們又悠閒地往回走,走進那竹林掩映的詩意的竹樓里,走進雞犬相聞的寧靜生活里。
午街,有的地方也叫下午街、下街子。在雲南廣大地區,由於趕街的來自四面八方,尤其是大山深處,因此,一般要到正午時分才能聚齊開市,然後直到日落西山,才市盡人散。但還有一些季節性的下午街,比如夏天的菌市。夏天的街子,菌市是重要的一景,無論南北皆然。菌子多在上午上山去采,下午才能到達街子,往往是整條街都賣菌子,彼時人群流動,很是熱鬧,也頗見地方特色。硯山的菌市就是如此。向晚的一條街道上,賣菌子的鄉村小姑娘從各式各樣的背簍里取出用芭蕉葉或蕨類植物保護的菌子,擺滿一街,街道上瀰漫著泥土和菌子的芳香。我對菌子不是那么有研究,只能認出10多種,比如雞樅,這是做為雲南人應當知道的,否則會是個笑話,比如牛肝菌,比如雞油菌,比如青頭菌等,不勝枚舉。
夜街子,有的稱之為夜市。現在,很多地方都有夜市了,但主要還是小食攤和燒烤。過去,劍川沙溪、甸尾存在過真正意義上的夜市,也就是白天街子上沒有人,但夜幕降臨時,人們從四面八方帶著貨物前往,照明當然是松明。這樣的街子我沒有親自體會過,具體情況如何,則不得而知。昆明也曾有“雲津夜市”的說明,據說在清代還是八景之一。有人寫過:“雲津橋上望,燈火萬千家。問夜人沽酒,尋店客系槎。城遙更漏盡,月圓市聲嘩。破曉闌遊興,疏鍾傳太華。”
街子上特殊的計量方式
街子上,雲南各地區各民族以店鋪和攤點貿易為主,這與內地相比,除了在交易商品和貿易發展水平上有所區別外,似乎沒有更多的特殊性。
雲南歷史上還出現過“默市”的特殊情況。時間不遠,50年前就存在著。金平、綠春、勐臘等地的拉祜族支系,也就是苦聰人,往往將自己的物品——打獵獲得的獸皮或其他山貨放在路邊,自己躲在附近,等待進山的外地商人。如果有人相中其山貨,便隨意放下一些鹽、布匹、鐵制生產工具或其他日用小百貨,帶走他們的山貨,便完成了交換過程。這種交換就被稱為默市。直到今天,在街子上,很多民族的同胞在街子上出售自己的物品時,常常對顧客說:“你隨便給一點!” 因為他們羞於言商,對自己的物品交由對方決定價值。這一種社會經濟現象,包含著很多歷史的細節,值得人們認真研究。
雲南十八怪中就有“雞蛋拴著賣”,指雲南人尤其是哈尼族等民族,把雞蛋用稻草包成一串出售。其實像這樣的計量方式在雲南全省各地的街子上都存在著。一般情況是這樣的:雞蛋、鴨蛋和水果等容易計數的物品常常是數著賣,也就是一個多少錢或一打(十二個)多少錢;麻子、松子、瓜子、豆子、米花子以及橄欖、楊梅等不易計數的,交易量不大的,通常是用碗或口缸計量,也就是一碗一碗地賣,有時也用手一把一把地抓著賣;大米、麥子、玉米等需大量交易的,則使用較大的碗或者“斗”(一種木製量器)計量,通常稱為多少碗或多少升,現在已用秤稱量——但在2003年12月,我在會澤的市場上還見到專門賣斗的攤點,說明它還在發揮著重要作用;乾辣椒、乾柿餅等則是一串一串數著賣;菌子等以籃子或一小堆為單位賣;柴薪則一背或一馱地賣,松球則是一口袋一口袋地賣;豆類、菸絲、野果等,在西雙版納、思茅、紅河等南部的街子上,多用芭蕉葉分成一小堆一小堆地擺著;雞、鴨則大體依據肥胖以只論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