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野菊
苦竹 園南椒塢 邊,微香冉冉淚涓涓 。
已悲節物 同寒雁,忍委芳心 與暮蟬。
細路獨來當此夕,清尊 相伴省他年 。
紫雲 新苑移花處,不取霜栽 近御筵 。
注釋譯文
詞語注釋
①苦竹:指野菊托根在辛苦之地。竹為苦竹,而椒味辛辣,皆以喻愁恨。
②椒:灌木名。塢:四周高中間低的地方。
③淚涓涓:形容花上的露珠、水滴。
④節物:具有季節性的景物。
⑤芳心:惜花之心。與:同。
⑥清尊:指當年顧遇。省:察記。
⑦省他年:回憶往事。
⑧紫云:指中書省。開元元年曾改中書省為紫薇省,令日紫薇令。此指令狐絢移官內職,任中書舍人。
⑨不取:對令狐絢不加提攜表示怨望。霜栽:指傲霜的秋菊。
⑩御筵:宮中筵席。
白話譯文
從一片苦竹園漫步向南,來到起伏的椒塢邊。野菊的微香四處飄散,花上的秋露似淚珠點點。令人同情的野菊寂寞無伴,如同寒風中飛行的孤雁。滿腹惜花的心情有口難言,怎忍心託付傍晚的暮蟬?夕陽中有一條彎曲的小路,我獨自走來徘徊無數。一隻酒杯與我親密相伴,乘著酒興將往事浮想聯翩。紫雲東來,隨風飄蕩,御苑移花,充滿吉祥。但是野菊卻受人輕待,無人選栽排斥在御筵之外。
創作背景
這首詩作於大中三年秋天(公元849年),此時李商隱任京兆很留參軍,精神上正處於非常苦悶的階段。在仕途上他進取不利。開成四年,他二十八歲,開始擔任宏農尉。到此時他已三十七八歲,也只任個京兆假留參軍,中間雖曾一度機緣巧合,署為昭州太守。不料就在這否泰生屯的關鍵時刻,黨局參差,朝烈變化,府主鄭亞被貶,李商隱上進希望又成泡影,不得已,他尋求當時深簪宙索窮住韻冬孤綢蕊引。可自從他隨鄭亞至嶺南,並被署為昭州太守,便和李黨關係密切,本來令狐絢對他娶李黨王茂元之女為妻就已憤怒非常,這下成見更深了。李商隱無論如何陳情自剖,都得不到諒解。至於援引,那更談不到。這首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的。
原文鑑賞
詩詞賞析
開篇點出野菊生長環境的壓抑,“苦竹”與“椒塢”,雖有“微香”但已難禁孤獨之淚。“已悲節物同寒雁”把生於寒秋看成是菊花的悲慘命運。抒情主人公形象自頸聯介入,“細路獨來”點明其與野菊同命相憐之苦,最後一句“不取霜栽近御筵”盡顯怨憤壓抑的情緒。 全詩觸景感懷,詠物托意,很能反映詩人當時的思想狀況。
詩一開頭:“苦竹園南椒塢邊”,點出野菊所處的環境:它的北面是苦竹園,而且還有椒塢在旁。竹的味道那么苦,椒的味道又那么辣,苦、辣之味包裹著菊花。托根在這樣的辛苦之地。它的處境多么艱辛啊!所以,詩便很自然地引出第二句:“微香冉冉淚涓涓。”由於環境惡劣。本來花氣襲人的野菊只能散發出細細的微香,所以它難免要清淚涓涓。不斷灑落了。同時,野菊的辛苦遭逢還不僅僅是境遇不好.它又生不逢時:它生於蕭颯衰敗的寒秋,蓓蕾一開,便受風刀霜劍的摧殘,實在太不幸了。
不過,菊花畢竟是花中的強者,它是決不會甘於寂寞的,因此詩又生出下邊兩句:“已悲節物同寒雁,忍委芳心與暮蟬。”在詩人看來,菊,作為百花之一,它也應該得到溫暖,也應該有其“春風得意”之時,可是它卻處於寒秋,“蕊寒香冷”(黃巢《菊花》),備受風霜困擾,如同寒雁羈棲,這已經是夠可悲可嘆的了,可它又怎么能夠斂香隱跡,甘心與暮秋的寒蟬一樣寂寞下去呢?
以上四句,明里句句寫的是野菊,但實際上句句都是在寫自己:野菊托根於辛苦之地,花發於西風落葉之時,倍受苦寒,這是詩人命運的生動寫照。李商隱生於晚唐末世,可謂生不逢時。入仕以後.又一直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後又被牽連進去,遭受排擠和打擊,鬱郁不得志。但是又不甘潦倒長終,內心充滿痛苦和煩悶。“已悲節物”、“忍委芳心”兩句詩就有屈原“老冉冉其將至,恐修名之不立”(《離騷》)之意,感嘆時不我予,想有所作為,但現實情況不允許,實在無可奈何。
五、六兩句筆法一變,由隱到顯,追憶自己受令狐楚恩遇的往事。“細路獨來當此夕,清樽相伴省他年。”小路獨來,回思往事,早年在重陽節自己曾伴令狐公同飲。想令狐公在日。對自己積極獎掖。大力提拔,“每水檻花朝,菊亭雪夜,篇什率徽於繼和。杯觴曲賜萁盡歡。委屈款言,綢繆顧遏” (《上令狐相公狀》)。那時自己多么愜意啊!令狐楚的這些恩顧,詩人是念念不忘的。大中二年重陽節就專門寫過《九日》一詩,表達自己的懷念之情:“曾共山翁把酒卮,霜天白菊繞階墀。十年泉下無訊息,九日樽前有所思。”
七、八兩句是對詩人此時想起令狐楚一個交待:“紫雲新苑移花處,不取霜栽近御筵。…‘紫雲”一作紫微,指中書省。唐開元元年改中書省為紫微省。後雖在開元五年復舊稱,但人們此後常以“紫微”代中書省。“紫雲新苑移花處”指令狐絢官中書舍人。令狐絢是令狐楚之子,又是李商隱的故交,《新唐書·令狐楚傳》記載令狐楚帥河南之時,十分欣賞李商隱之文,並“使諸子游”。照理,他總該對李商隱有所汲引了吧?可是李商隱娶李黨王茂元之女為妻之後,令狐絢認為他“背恩”,根本不予理睬。詩人一再陳情,也得不到諒解,所以在詩的最後說他“不取霜栽近御筵”,即不向朝廷薦舉他。正是由於令狐絢的冷遇和排擠,所以詩人才一再提起令狐楚,表現自己的不滿和埋怨。在大中二年的《九日》一詩中,詩人在回顧令狐楚的恩顧之後。就指責令狐絢“不學漢臣栽苜蓿,空教楚客詠江籬。”因此,此詩在抒寫自己沉淪困境的同時,便流露出對令狐如此冷漠的怨望。
這首詩突出特點是構思精密,立意高邁。詩人自己似乎很清楚。有意識地避實就虛,採用象徵的手法,不作平直語。字面上除五、六兩句外,句句寫菊,又句句寄託自己的身世之感,別開生面,不落窠臼。尤其三、四兩句“已悲節物同寒雁,忍委芳心與暮蟬”。含意精警,令人回味感嘆。
名家點評
清·朱鶴齡《重訂李義山詩集箋注》評曰:“君子在野之嘆”。
清·王夫之《唐詩評選》評曰:有飛雪迴風之度,錦瑟集中賴此以傳本色。
清·吳郡《唐詩貫珠》評曰:此雖詠野菊。細繹通篇詞意,多寓言傷感。
清·錢牧齋《唐詩鼓吹評註》評曰:此比賢者之遺棄草野,不得進用也……首句比君子之所失,二旬比失意。頷聯見其操。已下則同心相吊,而傷其徑路之無媒耳。
清·陸昆曾《李義山詩解》評曰:義山才而不遇,集中多嘆老嗟卑之作。《野菊》一篇,最為沉痛。
清·程夢星《李義山詩集箋注》評曰:此詩與香山詩合看,板橋當是唐時冶遊之地。香山詩雖淡盪。其實情語也。義山《曉別》,尤見情致。
清·馮浩《玉谿生詩說》評曰:何等風韻!如此作艷體,乃佳。笑裙裾脂粉之橫填也。過伊僕射舊宅朱邸方酬力戰功,迴廊檐斷燕飛去,華筵俄嘆逝波窮。小閣塵凝人語空。
清·屈復《玉谿生詩意》評曰:一地,二香.三四時,五六得賞,七八慨不遇結。竹身多節,椒性芳烈,此中菊香已非凡品。三四言花開何晚,此淚之所以涓涓也。五野菊也,六不堪重省也。紫薇新苑不取霜栽,深嘆不遇之意,皆自喻也。
清·馮浩《玉谿生詩說》評曰:中四句佳。結處嫌露骨太甚。
張采田《李義山詩辨正》評曰:結句雖正面收足“野”字,而別有寓意,故不覺其淺直,與空泛閒語不同。
黃侃《李義山詩偶評》評曰:此詩義山蓋以自喻其身世,末二句與《崇讓宅紫薇》意正相類,但彼措辭徑直,此稍婉耳。板橋曉別回望高城落曉河.水仙欲上鯉魚去,長亭窗戶壓微波。一夜芙蓉紅淚多。
周振甫《李商隱選集》評曰:“寫出野菊的精神,又寄託身世之感,是詠物詩中的傳神之句。”
作者簡介
李商隱,男,漢族,字義山,故又稱李義山,號玉奚生、樊南生(樊南子),晚唐著名詩人。他祖籍懷州河內(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陽),生於河南滎陽(今鄭州滎陽)。詩作文學價值很高,於唐文宗開成三年(公元838年)進士及第。曾任弘農尉、佐幕 府、東川節度使判官等職。早期,李商隱因文才而深得牛黨要員令狐楚的賞識,後因李黨的王茂元愛其才而將女兒嫁給他,他因此而遭到牛黨的排斥。此後,李商隱便在牛李兩黨爭鬥的夾縫中求生存,輾轉於各藩鎮幕僚當幕僚,鬱郁而不得志,後潦倒終身。晚唐詩歌在前輩的光芒照耀下有著大不如前的趨勢,而李商隱卻又將唐詩推向了又一個高峰,是晚唐最著名的詩人,杜牧與他齊名,兩人並稱“小李杜”。李商隱又與李賀、李白合稱“三李”。有《李義山詩集》。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因詩文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裡排行第十六,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穠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與無題詩寫得纏綿悱惻,為人傳誦。但部分詩歌過於隱晦迷離,難於索解,至有“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說。因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最後抑鬱寡歡而死,死後葬於鄭州滎陽(今滎陽苜蓿窪村)。據《新唐書》有《樊南甲集》二十卷,《樊南乙集》二十卷,《玉奚生詩》三卷,《賦》一卷,《文》一卷,部分作品已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