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趙崇漢ZhaoChonghan河南1909男文科1933.11.171945.09.27
9月1日一大早,我們幾個人在馬市口螃蟹巷李樞的診所前集合,由趙明德和杜芬用他們的私人小汽車把我們送到了巫家壩飛機場。飛機清晨從昆明起飛,下午一點多鐘到達重慶。下了飛機後我們四處打聽,費了好些周折總算找到了我們中法大學的老校友陸祖錚。
陸祖錚當時是長江實業銀行的經理,為人非常熱情、厚道。他見到我們感到十分意外,立刻把手頭的工作停下來,就在他們銀行的一間會客室里接待了我們,我們六七個人把那房
間擠得滿滿的。一聽說我們還沒有吃午飯,又連忙打電話找人給送麵條小吃,算是把我們午飯安頓好了。飯後大家敘了一些家常,聊聊我們在法國的情況,回國時路上的經過以及到重慶來的目的和打算等等。隨後,陸祖錚又打電話給在中央銀行工作的黃融。黃融也是中法大學的老校友,大概也曾作為保送生到里昂去學過經濟或法政之類,後來不知是因為對國外的學習或生活不太適應還是因為國內的需要,不久就回了國,在中央銀行工作。黃融跟趙崇漢相當熟悉,他不但與趙崇漢有深交,還認識不少中法大學海外部的高年級老同學,並和沈尹默以及在重慶的一些中法大學老校友及中法文化界的知名人士有交往。此外,又因黃融是安徽桐城人,大概和范希衡也是師生關係(范希衡是我母親的哥哥,原中法大學教授,著名翻譯家。我母親也是安徽桐城人),也知道我和范小梵的關係,見了我之後,又和我提起范家的一些往事,所以他對我們幾個同學顯得格外親切一些。後來,我們在重慶的生活以及與外界的交往,有很多事情都是靠他們兩位的幫助才得以打通的。
第二天一早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藍瑚小組長的率領下,帶著我們的證件、介紹信等到軍令部去報到。儘管剛經歷了長途跋涉而且是在重慶大火爐的酷熱中,我們一行人還是穿戴得整整齊齊,顯得精精神神的。未料軍令部那位負責接待的軍官聽完我們敘說後,顯得非常吃驚,他很不客氣地說:“我們並沒有接到中國駐法國大使館武官處的任何通知,因此也不可能接待或安置你們。其實你們跟軍令部一點關係也沒有,根本用不著來找我們,要聯繫的話,也應找中央教育部聯繫。”接著他又推測說:“可能是因為你們要坐ATA飛機的緣故,是作為一個藉口。”這軍官的話使我們碰了一鼻子灰,猶如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當時我心裡就想,早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真不該丟下小梵到重慶來。本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妹妹、妹夫和妻子,可以在昆明就地找個工作的,結果還向妹夫借了路費跑到重慶來。藍瑚也有點感到過意不去,他本來也知道我沒理由再去重慶,但因想到幾個人一同從巴黎出來,不能到重慶少了一個,否則怎么跟大使館和中國政府的有關方面交差呢?
既然軍令部安置的希望已經落了空,我們只能按那個軍官所說的去找中央教育部或其他部門,因此,待在重慶也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長江實業銀行的會客室容納不下我們這些人住宿,我們在那裡擠著住了一兩個晚上後,就住到一個叫做“留法、比、瑞同學會”的機構去了。當然,這也是通過陸祖錚和黃融的奔走周鏇才做到的。
當時在重慶的銀行、政府機構、學校、新聞界各部門裡,留法、比、瑞的同學恐怕有四五百人之多。本來這些人是分散在全國各地的,比如北平、上海、南京,甚至東北等等,但這些地方都成了淪陷區,因此,他們都集中到了陪都重慶。因為人數多,所以成立了“留法、比、瑞同學會”這樣一個機構。而這個機構的負責人、會長則是蔣介石的前妻毛夫人的弟弟毛慶祥。
毛慶祥本是蔣介石的侍從室主任,由於他是留法的,所以就順理成章的成了這個同學會的會長。但他本人並不常到同學會來,具體負責的是他的一個副官?熏姓曹。據說曹原來是個飛機駕駛員,大概因為不稱職,就以教練員的名義領一份閒差,娶了一個年輕的老婆。曹說的是四川國語,好像帶有湖南口音,他能說善道,相當直率,用通俗的說法就是“大炮”,對社會上一些看不慣的現象張嘴就罵。因為曹認識的人不少,在社會上接觸面很廣,所以,同學會如有什麼事務上的事情總是由他去跑腿。客觀的說,這個人基本上還算是熱誠的,並不是隨時隨地都油滑,因此我們有什麼事情總喜歡去找他,有時他也幫我們出些點子,作些指點。可惜他的名字我忘了,只記得當時我們給他起的綽號“飛機曹”,但是他那活靈活現的形象至今還浮現在我眼前。
如果用現在的話來說,“留法、比、瑞同學會”不光是一個單純的社會團體,還搞了個經濟實體,那就是在重慶臨江路熱鬧的馬路上開了一家餐廳,叫做“留法、比、瑞同學會餐廳”。裡邊的陳設相當清潔、雅致,隨時可供應西餐或中餐,有時也給人家辦辦喜慶的宴席,或作社會活動的場所。同學會也可以借這樣一個地方來溝通信息,增加與社會各界的聯誼和交往。在餐廳的樓上有幾間客房,房間倒是挺大,但光線比較暗,裡邊有些簡單的家具,是準備用來出租的。同學會臨時騰出了一間房子,讓我們幾個人暫時住在那兒。
雖然已到了9月份(陰曆的八月),重慶仍然非常炎熱。白天我們出去四處聯繫,晚上大家回來互相交流辦事的結果,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是失望而歸。我們住的那個房間毫不透風,簡直熱得沒辦法忍受。幸好客房外有一條長長的木頭走廊,差不多有兩米寬吧。於是我們幾個人晚上就在走廊上鋪一張蓆子,穿個短褲頭,光著脊樑睡在那裡。其實嘉陵江離我們的住處並不遠,但也沒有一絲從江上吹來的清風,只得每個人拿一把大芭蕉扇不停的扇。到重慶後,藍瑚、李念秀夫婦就住到他們的一個親戚家裡去了,跟我住在一塊兒的有於道文、石毓澍、李文庵以及後來也乘ATA飛機回國的常寧定和其他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