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信息
書 名: 越軌年齡
作 者:王心麗
出版社: 鳳凰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09-6-1
ISBN: 9787807294573
開本: 16開
定價: 22.00元
內容簡介
二十年過去,又一個輪迴。
時代變化,物質生活變化,生活環境變化。
二十年前迷惘,抑鬱,困惑;二十年後還是迷惘,抑鬱,困惑。
情感的、欲望的、前途的、金錢的、個人生活的,以及與老一代人的價值觀念的牴觸,
現實的與希望的,選擇的與放棄的,從生活視角切入,用十九個篇章,用另類的原生態描寫,記錄了中國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思想解放後,仍在舊體制下生活的中國城市青年的躁動身心。
他們牴觸那個處處不盡人意的生存環境。又不得不在這個環境中生活。他們無法改變社會環境,也無法按照自己的願望去生活。他們和所有的人一樣忙碌,在無厘頭的工作和有厘頭的情感之間揮霍青春。
二十年光陰眨眼過去,書中的人現在生活得怎樣?
答案在讀者視線觸及到的前面,後面,左面,右面。
作者簡介
王心麗——自由作家(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後中國大陸最早的自由作家之一),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84年開始發表短篇小說和中篇小說。作品曾在《中國作家》《上海文學》《芙蓉》《鍾山》《湖南文學》《萌芽》《文學》《文學世界》《雨花》《青春》等文學刊物發表。現已在海內報刊外發表小說、隨筆和出版文學作品400萬字。
書摘
“最近混得怎么樣?”徐貝貝笑吟吟地問葉喧,聲音里充滿了輕鬆愉快,玩世不恭。
“還能怎樣?”葉喧嘴角邊掠過一絲怪笑,眨著失魂落魄的眼睛。坐在窗戶邊的姚素娟用直勾勾的目光陰鬱地掃射她們一眼。葉喧覺得辦公室里的光線頓時變得沉重,像拉上了一道窗簾。處里的頭頭已經找葉喧談過話了。那頭頭也是一個女的,她對葉喧說:“根據檔案精神,借用人員一律退回原單位。”
“不是說過借用兩年嗎?”?
“根據檔案精神。”那女人說。不容葉喧分辯。?
“好的,明天就走。”葉喧看著自己腳上灰色的旅遊鞋做出微笑的樣子說。這雙白鞋才穿兩個月就變得髒兮兮的樣子。她滿心不想走,在這裡總比在原來那個工作的地方自由,不是這裡的編制,又沒有想要在這裡轉編的企圖,落得一個兩不管。?
“不過……”那女人做了一個語式轉折,隨後停頓。
女人的最大敵人是女人,葉喧見到這個老女人第一眼時就有這樣的想法。當然自己不是無緣無故到這裡來的,來這裡的人背後都有這樣那樣的關係。
“希望你在這裡堅持到年底。”?
“也好,明年再走。”年底,年底就是十幾天以後。葉喧用手指揉了揉鼻頭,那會心情說不上是如釋重負,還是失落。能混一天是一天,今天不說明天的話,好日子的後面是壞日子,壞日子的後面是更壞的日子。什麼是好日子?現在,還是將來?
“發什麼愣呀?”徐貝貝推了推她。?
“發愣?”葉喧一頭霧水。近來她常常處於恍惚狀態。她看了一眼徐貝貝白淨快活的小臉,更覺得自己憂愁深重。
姚素娟在一旁看報紙。葉喧發現她在對著報紙微笑,她在旁聽她們說話。這女人常常仗著更年期歇斯底里,科里科外的人都怕她胡攪蠻纏,總讓著她幾分。她在爭取入黨。去年這裡的科長是個老男人,對她敷衍,她慪氣,經常同他吵,最後總是打成一比一的平局。他是通過局長辦公室主任的關係調到公司來的。今年科室的頭頭換成了一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女人,這女人是副局長的老婆,姚素娟同她很投緣,處境大大改觀,心情也平靜了許多,氣色也不像從前那么晦暗。
“這陣子,你還好么?”葉喧問徐貝貝,竭力驅趕煩心。
“孤獨得要命。”徐貝貝唱歌一樣地說,嘴角彎彎像個月牙。
姚素娟抬起頭對徐貝貝微笑,因為笑,她的氣色變得明亮起來,那些皺紋舒展開來,均勻地布滿全臉。
中學時代的同學同葉喧保持聯繫的只有徐貝貝一人。因為徐貝貝也在這個公司里混,科室與科室之間有些業務上的往來,徐貝貝辦公室的人多,這裡的人少,最相通的是都是快三十歲的未婚女子,所以她常到這裡來聊天。
“你怎么樣?”她碰了碰葉喧的手背。
“還是老樣子,為所欲為想著點子別出心裁地玩。打發無聊時光。”葉喧故意大聲說,她希望姚素娟聽到。這會兒,她什麼也不介意,她要走了。
徐貝貝朝姚素娟看了一眼,示意葉喧說話小聲些。
“我從來不介意誰,只要心情舒暢,怎么著都行。”葉喧還是大聲說話。
“你從來都是壞壞的小樣子,那時在學校學農,我們班主任綽號叫黑皮的男老師,訓話時總是氣急敗壞地說:個別人目光不要注視,個別人臉皮比城牆拐角的拐角還厚。”
葉喧很高興徐貝貝提起這件快要被遺忘了的舊事,這個“個別人”就是指她葉喧。“黑皮用目光注視著我,我也用目光注視著他,他以為我會把頭低下來,我就是不低,他急了,發火,我不理睬。每天早晨他吹哨子,還把臉貼在玻璃窗上看,後來我用白衛生紙把窗戶貼起來了……”
“那時你在草紙上寫小說。”
“是嗎?”
“《黃板歌聲》!你還把手電筒吊起來當追光燈,裹著毛巾跳吳清華獨舞,你還對著膠靴唱‘剎那間天昏地又暗……’”
姚素娟把報紙翻得嘩嘩響,“文革”的時候,她在做國小教師。“小葉,你把那些事情真寫成書,錢就賺歹了。”她插嘴道。
“那時候,我們都以為葉喧會成為大文豪的。”徐貝貝的聲音里摻和了蜜糖。她總是快樂,在最不快樂的時候,也總是快樂。
“那時候……真開心。”葉喧自言自語想岔開話題,憂愁又湧上了心頭,“以為,自以為是的事情太多了……有人往好處以為,有人往壞處以為,往好處以為的落空了,往壞處以為的也落空了,於是乎好不得,壞不得,溫吞水。”她把一張紙對摺起來,再對摺起來,再對摺起來,“這輩子一事無成是注定的,希望、願望都是很脆弱的……”
“人在三十歲以前都是快樂的,至於以後,快活一天是一天。”徐貝貝抖動著捲曲的頭髮一臉笑吟吟的樣子安慰葉喧。
“你還是經常換男朋友?”葉喧冷不丁地問徐貝貝。
“都是我母親瞎忙乎,天天噦唆,我她被逼的。”徐貝貝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有收穫沒有?”
“篩選不出來有意思的。那回有個小子帶我在街上走了三個小時,也不知道找個地方坐一坐。第二天,我哥問我‘感覺’。我說,比走二萬五千里長征還苦。”徐貝貝朝姚素娟斜了一眼,臉色微紅。
“只要心誠石頭也會開出花來的。”
這句話是學生時代的戲謔語。那年月學校配合憶苦思甜活動,組織師生去看朝鮮電影《賣花姑娘》,電影院裡哭成了一條聲。一個禮拜過去,悲痛欲絕的味就淡了,除了唱電影主題歌,就是這么一句戲謔語。
“美麗的屁話。”徐貝貝笑道。
“誰心誠,誰倒霉。越心誠,越倒霉。”葉喧微微皺起眉頭。“老實人辦不成大事!”再過幾十天,她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連這樣還算快樂的談話也不會有了。那時就同這裡的人無關了。同快活,同開心,同煩惱,同這裡的一切一刀兩斷。
“前兩天我在路上遇到袁美芬了。她同我打招呼,她帶著一個小男孩,四五歲的樣子。現在她住在頤和路,對我說:歡迎你到我家去玩。”徐貝貝對葉喧說。葉喧記得她是第二次提起這件事了。徐貝貝語調中的“她說——”後面略微地停頓。葉喧琢磨“我家”兩個字。袁美芬有自己的家了,成了一家之婦! “袁美芬住在頤和路?”
“她老公公的官不小。”徐貝貝微微一笑回道。
葉喧的目光停留在徐貝貝臉上。想從眼前徐貝貝的側面輪廓里看出從前的徐貝貝來。那時候她又白又瘦,兩根黃毛辮子細長細長的。從前徐貝貝的家也在頤和路。那時她父親官也不小。後來因為政治問題倒了霉,她家就離開了頤和路。那時葉喧住在離頤和路不遠的北京西路,那時北京西路上的車很少,來往的人也很少。相鄰的頤和路更幽靜,路兩旁的械樹茂密而顯赫。小時候不知道這些樹叫槭樹,後來偶然在植物大典上看到這種樹叫槭樹。國民黨時代這條路就是達官顯貴的路,可好景不長,很快就被共產黨接管了。烈日當頭的夏天在這條路上綠蔭濃重,幾乎所有的院落都栽種花樹,四季飄香。那些小樓的式樣也是不同的。幾十年過去卻也不見舊,可那些粗壯的樹根卻把人行道的路面弄得坑坑窪窪的。葉喧每回從這條布滿裂紋的路上走過,心裡都會蕩漾起一種破壞的快意。並不是每一條路都是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
“過去那些同學你還和誰有聯繫?”徐貝貝問。
“除了你,誰都不聯繫。”葉喧淡淡地回應,“過去的事情再有意思到現在也沒有意思了。”
“於明艷你也不記得了?”
葉喧轉臉朝窗外看,遠處是滿眼翠色的小樹林。於明艷插隊和她在一個知青戶,有一回於明艷的日記本放在桌上,葉喧隨手翻了,上面記錄了不少關於別人的壞話。寫她葉喧的最多。
“她過得怎么樣?”
“前兩年聽說,她剛結婚就和丈夫關係緊張。”
“有小孩了嗎?”葉喧想像於明艷和一個男人住在一間房間裡的情形,當年她和於明艷住在一起,於明艷打呼嚕的聲音像皮球漏氣。
“不知道。她在安全廳,提了一個科級。”
“我和她不說話的。”
“當初你們還拉我一道下鄉。”
“你們不在一起插隊?”姚素娟插嘴問道。
“要是在一起插隊的話,現在可能也不說話。”
“那也不見得。”姚素娟不同意徐貝貝的看法。
“只有一個招工名額,誰去,能不爭?”葉喧說。
“就讓啵。”姚素娟說。
“要是你女兒,你同意她讓?你活動得比誰都凶。”
姚素娟腆著臉呵呵一笑,臉上的雀斑也跟著生動起來。從姚素娟的臉葉喧想到一些花。有些花的花瓣上也是有斑點的,如美人蕉啦、杜鵑花啦等等,有雀斑的女人如同有斑點的花瓣生性燒包,葉喧看了一眼姚素娟也跟著笑起來。她想到那些帶有斑點的花瓣就大笑起來。姚素娟笑罵道:“二五啊!”
“直到最後下鄉的時候我才入團的。”徐貝貝說。她的臉微微泛紅,她朝窗外看,食指撫摸著玻璃台板上的反光。
“那時候,有個記者來採訪我的事跡。最後他問我,是不是團員,我說不是,他說,這么好的同學怎么還不是團員?他替我呼籲,於是我才得以入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