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汝年時尚幼,所闕者學,可久可大,其唯學歟.所以孔丘言,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若使牆面而立[4],沐猴而冠[5],吾所不取。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6]。
注釋
[1]大心:字仁恕,蕭綱第二子,以皇孫被封為當陽縣公,後封尋陽王。為侯景將任約所害。
[2]孔丘:即孔子。
[3]引文見《論語·衛靈公》。
[4]牆面而立:面對牆壁站立。比喻無所事事或不學不如面向牆一無所見。《書·周官》:“不學牆面”。孔傳:“人而不學,其猶正牆面而立。”
[5]沐猴而冠(gu伽n):沐猴即獼猴。獼猴戴帽子,比喻虛有其表。
[6]放蕩:不受拘束,放恣任性。“文章且須放蕩”,《戒子通錄》作“文章亦勿放蕩”,與“立身先須謹重”同而不異,恰與上文言“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相矛盾,亦與蕭綱的詩文風格不一致,今不取。
譯文
你年齡還小,所缺的是學習。可以長久地大有用處的,就是人的學習吧!孔丘說:“我曾經整天不吃,整夜不睡,去冥思苦想,卻沒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去學習哩。”人不學習,如同面對牆壁站立,一無所見;又如獼猴戴著帽子,虛有其表,這是我所不贊同的。做人的道理與寫文章不同:做人先要謹慎持重,寫文章卻必須不受約束,放恣任性。
綜合
梁簡文帝蕭綱,字世贊,梁武帝蕭衍第三子,昭明太子蕭統同母弟。初封晉安王,昭明太子卒,立為皇太子,後嗣位。謚曰簡文帝,廟號太宗。蕭綱在政治上的成就遠沒有在文學上的成就大。蕭綱自幼愛好文學,因為特殊的身份,以他的幕僚為主,圍繞在他的周圍,形成了一個主張鮮明的文學集團。隨著蕭綱於中大通三年被立為皇太子,這一集團的文學影響逐步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公開宣布並倡導文學史上著名的宮體文學,形成風尚,影響於文學史不止一個時代。蕭綱四歲封晉安王,七歲為雲麾將軍,領石頭戍軍事,量置佐吏。此時是蕭綱“有詩癖”之始。(1)而其“詩癖”的養成及其後來“宮體”詩的形成,又與此時如幕的徐擒和張率有直接關係。(2)徐擒為蕭綱侍讀,而他“屬文好為新變,不拘舊體”。其新變之體,其實就是宮體詩。(3)張率“年十二,能屬文,常日限為詩一篇”,與陸、任昉等友善,曾得沈約讚賞。天監初,他曾經被敕“使抄乙部書,又使撰婦人事二十餘條,勒成百卷……以給後宮”。可見,他早就具備寫作宮體詩的基本條件。而且其今存詩中不乏艷情的內容。他“在府十年,恩禮甚篤”,對於蕭綱的影響也是可想而知的。(4)蕭綱11歲為宣惠將軍、丹陽尹時,有庾肩吾等人入幕;18歲為南徐刺史時,又有王規等人入幕,從而使蕭綱文學集團初具規模。(5)從普通四年至中大通二年(523~530),蕭綱在雍州刺史任上七年。此間其幕府中又有:劉孝儀、劉孝威等人入幕。其文學集團已自然形成,並且詩歌創作也日漸繁榮。(6)至蕭綱入主東宮後,文學才士更是濟濟一堂。(徐擒、張率、庾肩吾、王規、劉孝儀、劉孝威……)蕭綱的文學主張,在當時也具有代表意義。他既反對質直懦鈍,又反對浮疏闡緩(《與湘東王書》),正面提出“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誡當陽公大心書》),和蕭繹主張的“情靈搖盪”互為呼應。《南史·梁簡文帝紀》記其有文集100卷,其他著作600餘卷。存世的作品,經明代張溥輯為《梁簡文集》,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蕭綱的著述事業,除了文學、玄學外,還精醫道,著有《沐浴經》三卷、《如意方》十卷,均佚;還對雜藝、陰陽五行兩方面的較多興趣。蕭綱在雍州刺史任上,曾經發教原減民間資費、 又發教革除貪惰。在東宮時,視察京師監獄,同情囚徒配役既枉且濫,上啟論事。從這些事跡來看,他能夠體恤民瘼。至於他的政治業績,主要是在雍州刺史任時,北伐有攻城略地之功。《梁書·簡文帝紀》曰:“在襄陽拜表北伐,遣長史柳津、司馬董當門、壯武將軍杜懷寶、振遠將軍曹義宗等眾軍進討,克平南陽、新野等郡。魏南荊州刺史李志據安昌城降,拓地千餘里。”這裡是綜合蕭綱普通、大通北伐業績而言的,詳細的內容,本譜普通六年、大通二年有考證。 蕭綱養德東宮十八年,與通常的太子一樣,沒有特別的政治業績。在攸關梁朝生死的侯景之亂當中,蕭綱最初雖然積極投身救亡,但是,從范桃棒事件的處理,可見他個性優柔寡斷。台城攻陷之後,先作俘虜,再當傀儡皇帝,最終仍死於敵手。論蕭綱與梁朝政治,蕭綱與朱異近二十年的矛盾不應忽視。在梁朝的中後期,朱異是最受梁武帝寵信的權臣。中大通三年蕭綱繼蕭統之後任皇太子,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初入東宮,蕭綱就非常不快樂。他在《與湘東王書》中透露過心中的壓抑與鬱悶。朱異因為嫉恨自蕭綱小時就隨侍的徐摛受梁武帝賞識,馬上將徐摛排擠出京城。奸臣擅權,對於經歷過邊鎮辛苦的蕭綱來說,很看不慣。他答書在新安太守任的徐摛,感嘆自身雖居監撫之任,不能去朝之奸臣。文曰:“山濤有雲,東宮養德而已。但今與古殊,時有監撫之務。竟不能黜邪進善,少助國章,獻可替不,仰裨聖政,以此慚遑,無忘夕惕。驅馳五嶺,在戎十年,險阻艱難,備更之矣。觀夫全軀具臣,刀筆小吏,未嘗識山川之形勢、介冑之勤勞、細民之疾苦、風俗之嗜好,高閣之間可來,高門之地徒重。玉饌羅前,黃金在握,浞訾栗斯,容與自熹。亦復言軒羲以來,一人而已。使人見此,良足長嘆。”大同年間,蕭綱親信的侍臣韋粲又被朱異排擠外放。侯景之亂爆發之前,相關事件的處置失當,與朱異頗有關係。侯景之亂爆發,叛軍提出的口號就是要誅殺朱異等奸臣。據《梁書·朱異傳》,侯景叛軍包圍台城時,城內文武百官皆怨恨朱異弄權,皇太子蕭綱作《圍城賦》直指朱異為招禍之首;又據《南史·朱異傳》,蕭綱作《愍亂詩》也指斥朱異誤國。這一現象值得讀史者深長思考。蕭綱其實也是因為受父皇寵愛才被越次拜為皇太子的,貴為王儲,仍要身受一位權臣幾十年的擠壓,直至國家滅亡前夕才能一吐心中的憤怒。可見君主專制政體的嚴重弊端。自東晉南遷以來,漢族政權偏安江左,歷代雖間或有奮發有為的君主,但大多數帝王貴族都安於逸樂,縱情聲色。反映在文學創作上,便往往以浮艷的辭句來表現空虛放蕩的內容。蕭綱在蕃及做太子時期,寫作了大量這類題材的詩。當時的屬官徐□、庾肩吾等又推波助瀾,文學侍從之臣競相仿作,形成“宮體詩”的流派。今存蕭綱作品中,象描寫女性聲容情態的《詠內人晝眠》、《詠舞》、《美人晨妝》等,都屬於這一類。當時文人創作,已有不少以邊塞為主題的樂府詩,蕭綱也有一些這類作品,如《從軍行》、《隴西行》、《雁門太守行》、《度關山》等,在某些寫作技巧上,開了唐人邊塞詩的先河。他的詠物詩,寫得也還輕巧,雖然輕細不足道,但這樣的題材對後世也有一定影響。齊梁時代,雖然整個社會更替疊代、動盪不寧,但是南朝偏安江左,有比北朝安定的社會環境,農業、手工業發展,經濟繁榮帶來了人口稠密的商業都市,在物質生活相對富足的基礎上,南朝君臣日益荒淫腐朽,耽於酒色。帝王荒淫放蕩的生活為宮體詩的產生提供了土壤和生活基礎。同時,文筆說和聲律論的產生,使文學和詩歌形式趨於獨立,文學創作進入一個更為自覺更為解放的時期。詩人和詩歌作品大量產生。齊梁時期文學集團的詩歌創作活動,方式大體一致。從現存詩歌來看,應制、應教、同題、共賦、相互唱和的作品居多,而且爭勝鬥豔的色彩較為濃重。由於生活範圍和生活方式的限制,他們的視野大多停留在皇宮苑囿、帝王府第或藩鎮使府之內,因而詩歌題材單調狹窄,內容脫離社會生活。為了迎合帝王的口味,文學集團內部的詩歌創作很少有真正的吟詠性情之作。因而這種創作方式帶來的結果,便是審美趣味和藝術風格的大體一致,湮沒了詩人的個性色彩。這也是那個時代難以產生大詩人的一個根本原因。至齊、梁之世,以皇室成員為中心的文學集團對文學尤其是詩歌發展的影響更是深刻。其中規模最大、影響最顯著者,主要有三大文學集團:南齊竟陵王蕭子良文學集團、梁代蕭衍、蕭統文學集團,蕭綱文學集團。作為宮體詩的主要倡導者,蕭綱的文學觀念,是在他的文學生涯中逐步建構完成的。
蕭綱六歲能屬文,七歲有“詩癖”,是一位早慧的文學少年。 但是,蕭綱不同於普通的貴族少年,因為是皇帝之子,他的文學趣味和他的生活一樣,從年幼出閣時期開始,就與眾多的幕僚聯繫在一起。七歲的這一年,晉安王蕭綱正式出宮,為雲麾將軍,領石頭戍軍事,開王府,選幕僚。晉安王侍讀徐摛堪稱蕭綱詩歌與文學的啟蒙老師。《梁書》卷三○《徐摛傳》曰:“晉安王綱出戍石頭,高祖謂周舍曰:‘為我求一人,文學俱長兼有行者,欲令與晉安游處。’舍曰:‘臣外弟徐摛,形質陋小,若不勝衣,而堪此選。’高祖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簡其容貌。’以摛為侍讀。”徐摛與宮體文學的關係,亦見於本傳:“(徐)摛文體既別,春坊盡學之,‘宮體’之號,自斯而起。”這段故事發生在蕭綱初入東宮時。蕭綱從七歲開始,文學上接受的就是徐摛的培養;到蕭綱二十九歲宮體詩出名時,徐摛仍被認為是宮體詩的老師。由此可見徐摛對蕭綱及蕭綱文學集團的影響。